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念臣 作者:邦尼安安 备注: 他是商界精英,高傲内敛,高不可攀 她是平凡白领,热情善良,执著坚定 当孤独侵蚀他的神经,当病痛消磨他的意志,他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独自喘息 有一种女孩,不是美女,也不是淑女,她是暖女,温暖你的心,点燃你的爱,不顾一切的来拯救你 ================== ☆、第 1 章   第 1 章      七月,毕业生的盛宴或梦魇,所有的故事都与离别有关,除了对我——依然留在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城市,依然和桑妮,罗沉,宁宁这伙儿人混在一起,北京,北京,我在这里欢笑,也在这里哭泣,我的朋友都在这里,所以我不想离开你。      找工作对我而言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复杂,读了五年的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我义无反顾的放弃成为一名医生,而是选择到一家外国医药公司面试。      这是上学期间就做好的决定,我厌恶一切与分离有关的东西,更何况是每天面对生死离别。想到可能会有数个,数十个,甚至更多的生命要在我眼前消失,我就一身冷汗。为了我的身体以及心灵健康发展,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伟大的职业。      这个决定当然震惊了我一贯规矩保守的父母,他们是大学老师,最受不了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按照他们的规划,我应该继续考研读博,然后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一代名医。      于是爸妈终于不远百里从天津奔赴北京对我进行说服教育,由浅入深,苦口婆心,发挥他们教书育人的专长,试图让我重回人间正道。我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慌不择路,潜逃到桑妮家中。这一行为彻底让爸妈对我失望,放弃了进一步的行动,打道回家。      临行前给我留下一封家书,大意是让我从此以后好自为之,争取在不正确的道路上做出正确而有意义的事情来。以前在家中的时候,经常看到爸妈的学生来家里就升学、就业这些人生大事征求他们的意见,作为女儿我竟然完全与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这让我深感惭愧,唯有盼望爸妈的学生能按着他们所指明的方向一路狂奔,向着成功绝尘而去,也算弥补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      在桑妮的家中窝了一周,我打起精神,重整旗鼓。首先是搬家,其实也就是把学校宿舍的东西处理一下,剩下随身物品搬到桑妮家里。      桑妮本名桑妮妮,我的大学同学,只是并非医学专业,她学对外经贸,学制四年,毕业后留在北京,在一家小型私企里做文秘,郁郁不得志。当年我们阴差阳错分到同一间宿舍,我那时刚刚从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中独立出来,惶恐又寂寞,是她的照顾和陪伴让我从此开始肆意的生活。      她习惯于独自生活,从初中起就离开山东老家外出上学,照顾自己绰绰有余。单听桑妮的名字和口音你会以为她是港澳人士,其实她原来叫桑红艳,家在山东省济南市一个偏僻的小村子,父亲是乡村教师,妈妈在家务农,跳离农村是她从小的追求。所以桑妮在高中时自己改了名字,并且开始拒绝一切和农村、农民以及农活沾边的事物。      尽管她虚荣心强烈,我依然爱她,因为她的仗义、热情和执着,因为她聪明得让我自惭形秽。桑妮从不在我们这些平凡女孩面前炫耀她的高挑美丽,当然这是她对付一切男人的利器,而且几乎无往不胜。毕业后她以便宜的价钱租下这件两室一厅(房东是男的啦),等待我早日毕业来这里和她团聚。      晚上桑妮下班回来开始和我一起收拾东西,我问她:“下周我去面试穿什么好呢,我准备弄点儿特立独行的抓人眼球,老外不是喜欢这一套嘛。”      “得了吧你,其实老外最讲规矩,你碰上精神病老外的概率极低,还是走大众路线吧。”她手脚麻利的帮我把闲杂物品全部归位。      我一边把我那几件职业装挨个套上去给她看一边说:“哈哈,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这可是关系到我未来口粮的人生大事,岂能儿戏,女神也是要吃饭滴。”      桑妮嗔笑道:“怕什么,惹急了你就不伺候了,去罗大公子家当少奶奶,下半辈子由着你可劲儿的造啦!”我跳起来打她:“滚滚滚,就他那朝三暮四,到处留情的德行,不教育好了我怎么可能收了他。”      桑妮口中的罗大公子也就是罗沉,正经的军区大院高干子弟,曾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过我们一次,从此成了朋友。      他聪明至极,更难得的是身上没有那种傲慢无理、自以为是的官宦子弟坏习气,只是罗沉一向厌恶循规蹈矩的生活,追求自由和刺激。他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拒绝司令老爸为他安排的物理研究所工作,而是选择自主创业,开了一个小型网络公司。      说是个公司我都替他不好意思,起初也就是在五环以外租了个两室,五六台电脑,还有四五个员工,不过倒让他做得风生水起,很快就凭借自己的努力步入小j□j活,公司也渐渐走上正轨。      我对于网络公司怎么挣钱一直心存疑问,只知道他的公司大概是做网购业务的,这主要是由于我本身就对电脑啊,编程啊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不太在行,用罗沉的话说就是长期处于初级阶段,而且毫无发展势头。      这和我俩的关系到有些相同,我知道罗沉喜欢我,只是不太敢接招,一方面是我对他这种叛逆的性格和优越的家境实在没有掌控的信心,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我感觉我们之间好像太过熟悉,缺少点儿什么。所以我和罗沉长期维持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他正好玩心很大,也不急于跟我说破,于是我们总是玩玩小暧昧,弄点小情调之类的,却从没有正式确定恋人关系。      收拾好东西后,我和桑妮扫荡了冰箱里的剩菜剩饭,同时最终决定了我下周的面试行头——一件深蓝色半袖雪纺连衣裙,领口有些镂空小花,样式简单,落落大方,又不失青年人的活泼俏皮,搭配一双宝蓝色高跟凉鞋,后跟上有一片金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会感觉我自己都跟着亮起来。      然后我就开始进行内在装修,把这个公司近期的相关动向和以往的发展历史都熟记一遍,公司的几款主打药物也都了解了一下,总之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打算出敌制胜,打倒一切帝国主义。 ☆、第 2 章   第 2 章      因为这一周的专心备战,我几乎都没有跟罗沉联系,偶尔他会打来电话,我也总是心不在焉。      面试前一天的晚上他又给我打来电话:“准备得怎么样了?你这一周也不及时汇报个人情况,我心里特没底。”      “你这么自信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不良情绪?我看够呛,估计这一周你没少听别的美女汇报个人情况,反正也不差我这一个,我还是为自己今后的生计问题多费点儿心吧!”我最烦他耍贫嘴的劲儿。      他一听我说这个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闻着有点儿醋味呢,呵呵,再说找个工作你至于的嘛,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最看不了你们这些削尖了脑袋冲过去争着给老外卖命的人!”      “你滚蛋!”我气得把手机狠狠扔进沙发里。      桑妮正坐在沙发上不厌其烦的试着各种颜色的指甲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手机炸弹吓了一跳,喊道:“你们俩的事别伤及无辜好吗,再说你表达气愤往窗外扔啊,怕砸着人的话往地上扔啊,你扔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我摇头晃脑的把手机捡起来:“扔坏了我不得自己买啊,工作还没落实了呢,还是实际点儿吧。”      正说着,突然门铃大响,桑妮从沙发上窜起来就往卧室跑,边跑边喊:“田文来了千万说我不在啊,我真是招架不住他了。”      田文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和桑妮同系,一路追了她四年,这四年来几乎把心肝脾肺肾全掏给她了,却始终得不到女神垂青。不过田文是一根筋的对桑妮好,尽管桑妮这四年里书写了好几本与各种型男才俊的情史,依然没能动摇田文爱她的决心。      看见桑妮一分钟之内就把自己藏得不见踪影,我忽然很替田文难过,走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罗沉,他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搭配浅棕色休闲鞋和黄色T恤,显得青春又精神。      我尤其喜欢远远的看罗沉,他个子高而挺拔,走起路来充满力量,总有一种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其实离近了也很耐看,他的脸白皙干净,没有世故圆滑,也没有装腔作势,笑起来眉毛会随着嘴角向上动一动,像极了陈坤。      不过想起他刚才说我为老外卖命的事,马上板起脸把他挡在门外:“滚滚,你干什么来啊,你不是最烦我们这样的了吗。”      他嬉皮笑脸的往屋里挤:“我错了行不行,我这不立刻就负荆请罪来了嘛,人家老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多少中华儿女提供了就业上岗的机会啊,我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自己都恨不能明天跟你一块儿面试去,我那是嫉妒啊,裸的嫉妒!”      桑妮听到不是田文立即从屋里跳出来:“哈哈,罗公子,谁让你往枪口上撞,舒然这一周正好被面试折磨得内分泌失调,你惹她干什么啊。”      “全都给我滚,我今天晚上的复习计划还一点儿没执行呢,都别烦我了,你们俩正好作伴出去凉快凉快,我都紧张死了。”我装模作样的翻着手里的准备材料。      他们俩对了一下眼神,一左一右的把我从沙发上架起来,罗沉笑着说:“别看了,以我的经验,大考之前放松身心是最重要的,咱们k歌去吧。”      桑妮赞同道:“对对,我这两天都被我们老板烦死了,再不HAPPY一下估计得老十岁,快走吧姑奶奶,我们俩伺候着您!”      以他们的性格,估计今天我若不从他们得把我抬出去,我只好把书一扔,大喊一声:“走,唱歌去,这日子不过了,明天面试不成功的话你们俩谁也跑不了,挣钱供我吃喝玩乐一辈子!”      跟两个麦霸一起K歌我基本上没什么出场机会,况且本来就心烦意乱,我只好歪在沙发里一杯一杯的尝试各种饮料。      “然然,你快点儿啊,又耍大牌是吧,快来快来,我和妮子给你伴舞。”罗沉说完后立即得到桑妮一个重扣,她最烦罗沉这么叫她,因为又使她想起了农村,农民和农活,唉。      桑妮指着罗沉:“说你多少次了没记性,叫妮妮,再说你让舒然唱歌有没有搞错啊,晚上你不怕做恶梦我还怕呢。”      桑妮坚持霸占着麦克,一首接一首的唱王菲的歌。没错,我确实五音不全得厉害,其实我妈妈当年还是大学合唱团的主要演员,现在唱起歌来也是有板有眼,怎料我完全没有遗传到一点儿音乐基因,跑调大王一枚,所以基本上我去K歌主要三件事:鼓掌,喝饮料外加去厕所。      但今天情况不同,我的紧张情绪基本上已经把正常思维赶回老家,再不放纵一下肯定会精神崩溃,于是我一把抢过桑妮的麦克,此时正在《传奇》的精彩部分,尽管我的声音不太合得上节拍,但发泄来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在我的歌声里,他俩轮番去了卫生间,吃水果,喝啤酒,尽力当我不存在以把刺激减到最小。      午夜十二点,我嗓子有些哑了,他俩喝得眼神也有些迷离了,我说:“赶快起驾回宫,我抓紧时间再睡一觉,明天不成功便成仁。”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明天面试时的自我介绍和基本对话又在脑中排练一遍,祈祷考官是个温和善良的中老年妇女,我总觉得我对这一人群还是比较有杀伤力的。胡思乱想了好久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上起来,竟然下起大雨,我一向没有听天气预报的习惯,大雨完全打乱了我坐出租车的出行计划,这样的天气如果能打到车估计怎么也要中午了。我完全慌了手脚,桑妮已经打扮妥当,冷静的对我大手一挥:“别慌,今天有帅哥来接我上班,估计送你到地铁站我们再去上班应该不会迟到。”      我感激涕零,心中暗暗祝福这位帅哥能早日认清革命形势,逃脱桑妮魔掌。七点半我和桑妮冲到楼下果然有辆白色雪铁龙正在待命,帅哥同事见是桑妮的朋友岂敢怠慢,坚持要把我送到NASK面试现场,怎奈首都的路面交通实在不给力,何况又接受着大雨的考验,我还是坐地铁这种比较靠谱的交通工具吧。      下了地铁,大约还要步行一千米,我无可奈何的看着脚上的凉鞋被雨水泡的面目全非。不过恐怕其他的面试者也好不到哪儿去,估计不是迟到就是像我这样狼狈,当然肯定有一些神人看过天气预报预料到糟糕的天气情况,于是提前出发避过早高峰,此时正洋洋得意的等着看我辈的笑话。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看到眼前五十米的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在雨中一动也不动,毕竟咱曾经差点儿成了医生,实习时也抢救过不少的病人,职业的敏感让我急忙扔下雨伞冲着那个人跑了过去。 ☆、第 3 章   第 3 章      那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面色苍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湿透,长长的头发胡乱的披散着,遮住额头和眼睛。我拉过女孩的手腕感觉脉搏又快又浅,又见她唇色没有青紫,只是略略发白,猜想大概是低血糖造成的晕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沉溺于减肥,恨不得自己瘦成一片影子才好。      我拍着女孩的脸喊了她几声,她似乎有些知觉,只是软软的坐不起来。这个地方属于比较偏僻的工业地区,来往大多是车辆,很少有行人,而且雨越下越大,连车辆也变得很少,手机被大雨淋得完全报废,背包里也找不到任何零食救急。      我急得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女孩真的是减肥没有进食或者正处在生理期出现的低血糖那么过一会儿可能会好些,但如果她是糖尿病患者呢,那恐怕不及时输葡萄糖或者口服一些食物的话就要性命不保了。      想到这些我不顾一切的冲到马路中间,无论下一辆是什么车,车上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了这个女孩儿都要赌一次了,看看我俩的运气如何。在雨中拼命地挥着手,雨水让我睁不开眼睛,忽然听到汽车刹车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      隐隐约约中看见停下的是一辆黑色轿车,车上跑下来一个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对我喊:“小姐你疯啦,这么大雨你在这儿会出人命的好不好,快到路边去!”这是个年轻男人,个子不高,微胖,说话的时候有些南方口音,我断定他是好人,至少这种情况下他都没对我破口大骂。      我擦着脸上的雨水,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他说:“师傅,求你了,快救人,有个女孩晕倒了!”然后指了指女孩的位置。这个人显得一脸茫然,顺着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看才明白情况,他晃了晃我的胳膊说:“别着急,我现在就去问问费总怎么办!”接着他快步向黑色车走去,隐约的好像看见他和坐在后排的人说话,还不停的向我们这里指指点点。      我大声喊:“费总,救人吧,求求您了!”这个费总不知是何方神圣,反正刚才听这个年轻男人的意思应该是他的老板,看来只有他同意女孩才有救。      正当我准备跑过去和这个什么费先生理论时,那个人转身迅速向女孩的方向跑过去,路过我身边对我说:“放心吧,我送她去医院!”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才想起来还有那糟心的面试,慌忙掉头向公司的方向跑。      这时看到有个身影从黑色轿车后排走出来,他个子很高,体型俊美,穿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这个人下车后压根没回头看我们一眼,就留下一个漂亮的背影,向着远处走去。      现在实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我拎起背包一路狂奔冲进了NASK公司。      NASK是一家美国医药公司,全球医药公司排名前十位,中国总部在北京,实力雄厚,前景光明,是我目前就业的第一选择。不过依今天的情况来看,我是要考虑一下其他选择了,估计就是老外再不注重外表也不能接受一只跄了毛的落汤鸡。      反正无论如何今天只好孤注一掷,虽然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但现在进去应该还不算迟到,到时候实话实说,说不定激起老外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剑走偏锋,我就成了。唉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要疯了,也许进去之后抱着老外的大腿痛哭流涕,编一段交通意外加上一些悲惨家史更能博人同情。      大脑中不断涌现出各种不靠谱的想法,不知不觉的已经走进公司大厅,前台站着一位高挑的姑娘,妆容精致,举止得体,不过看到我之后面部不自觉的抽动一下。      我走过去,轻声说:“小姐你好,我是来面试的,NASK医学部专员。”前台小姐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柔声对我说:“欢迎您,面试现在已经开始了,地点在五楼的多功能会议室,请直行然后左转上电梯。”      匆匆谢过她然后直接来到五楼,发现会议室外的沙发上已经坐着七八个人,个个面色通红,踌躇满志的样子,而且,而且,每个人从上到下全身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吧,至少还没有完全迟到,老天爷算是够给我面子的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气质超好的秘书小姐走出来,眼睛扫扫我们,说道:“大家做好准备,我会依次读名字,读到的人直接进来接受面试。”其实这之前我们这些人已经通过了重重考试,今天是最后一关,成败在此一举,实在马虎不得。      看来天不亡我,如果我次序靠后,那么衣服和头发还有晾干的时间,样子应该不会太可笑。正打着如意算盘,忽然听秘书小姐喊道:“舒然!”天啊,竟然是第一个,大脑马上一片空白,我崩溃的抬起头正和秘书小姐目光交会,她对我点点头,说:“舒然小姐,请您进来吧。”   。   随着她走进会议室,里面宽敞明亮,日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屋子正中央是一张超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在一侧坐着三个人,中间是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看来和我想像的一样,应该是主考,今天掌握我命运的人。左侧是板着面孔的英俊男,三十几岁的样子,从我一进来就诧异的看我,估计现在脑中全是问号,凭我多年的社会经验,定位他应该是老外的秘书或者助理,总之和我今天的生死存亡关系不大。右面的那位是强壮的严肃姐,一看就知道相当能干,一举一动派头十足。      我走到他们面前,微微欠身鞠躬,然后开始背诵提前准备好的冗长的英文自我介绍。      正背到兴头上,英俊男朝我挥挥手:“嘿,舒然,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想听,我们能进行些正常交流吗?”      我疯了疯了,这说的是人话吗,谁的面试不都是这个程序嘛,先把简历背诵一遍,然后说说自己的雄心壮志,再回答一些相关问题,最好全程面带自然微笑,临走时鞠躬﹣谢谢﹣请您考虑我,都是这样的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完全没按套路出牌。      没办法,我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需要我回答什么问题吗?”      “舒小姐,恕我直言,您的形象实在不适合这种场合,有什么解释吗?”英俊男终于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了。      我对他点点头,然后转向主考官,用英文说道:“我感到十分抱歉,面试的路上我遇到一个晕倒在雨中需要帮助的女孩,解决了她的问题后,已经没有时间换衣服了,所以形象不佳,如果影响到您的心情请你理解和原谅。”      老外点下头,然后看看英俊男,没有说话。      英俊男满脸的不相信,又问我:“看来在你的眼里今天的面试其实还没有那么重要,也许你对这份工作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渴望。”      他的话让我感到非常气愤,我瞪着英俊男的眼睛说:“我为这份工作参加了两次笔试和一次初级面试,整个过程将近两个月,这期间我几乎把NASK的所有相关资料都读了一遍,说梦话都在做各种准备。不过对一个学医的人来说,在生命面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它更重要。所以先生,我只能说我非常希望得到这份工作,但那个女孩可能就这么在雨中失去生命,所以两者对我没有可比性,我的选择永远是后者。”      “OK,能说会道的舒然小姐,你可以带着你感人的故事鞠躬走人了!”英俊男用手指指会议室大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对着主考官和严肃姐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好吧,看来我可以回去准备准备做罗家大少奶奶了。 ☆、第 4 章   第 4 章      随着秘书走出会议室,接受所有面试者的注目礼,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懊恼难过。      秘书小姐对我说:“舒然小姐,请别介意,Ken其实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无论如何还是祝您面试成功!”      看来那个英俊变态男叫Ken,我点点头,感激的对秘书小姐微笑:“谢谢你的祝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甩甩还湿着的头发,我走出NASK,站在公司门口,心里还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之前我虽然紧张,但对进入NASK其实还是充满信心,甚至提前都想好了该怎样布置我的小格子间。现在看来一切肯定成为泡影,虽然不清楚这个Ken到底身居何职,但他能负责面试应该就能对将来的聘用起到关键作用,好吧,不想了,回家洗澡睡觉,明天一切从长计议吧。      混混沌沌回到家,先找出以前被我淘汰的旧手机换上SIM卡,马上给桑妮打过去:“晚上买点儿好酒好肉回来,我心情不好,陪我一醉方休吧。”      “怎么啦,面试没成功?没事宝贝,谁找工作不得折腾几个来回啊,再找别的吧,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咱别一棵树上吊死!”      桑妮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我越听越来气:“你能说点儿好听的嘛,什么又吊死又埋了的,我还有活路嘛,晚上早点回来吧。”挂了电话,我立即蒙头大睡,最近失眠多梦,今天虽然没有好的结果,但怎么也算尘埃落定,所以马上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睡的正香时被桑妮十八道催命急咒招起来开门,她一向忘带钥匙,为这个我俩至少交火十次以上。出乎意料的罗沉和宁宁也一起来了,估计是被桑妮呼来安慰我受伤的心。      罗沉来我倒是不意外,宁宁自从毕业结婚以后就很少现身了,我们之间大多靠电话联系,她能来我心情好了一大半。      宁宁一进门就抱住我:“亲爱的,想死你了!”      “想我也不来看我,你就顾着当少奶奶了,把好姐妹全忘了吧?”我也激动地抱着宁宁。      她眼圈一下子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对我说:“你别冤枉我,我做梦都想你们呢,要是知道结婚以后自由时间这么少,我是打死也不结了。”      宁宁应该是我们这一届同学中最早结婚的人,还没拿到毕业证就领了结婚证,其实我一直预测她会早婚,只是没想到这么早,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婚姻是否和爱情有关。      宁宁的老公是政府机关干部,公公婆婆都是宁宁父母的领导,所以可能父母之命的成分更多一些,而且她本身主见不多,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显得奇怪了。老公比她大6岁,两个人在一起交往了两年,临近宁宁毕业时男方提出结婚,也没想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顺其自然的走进婚姻殿堂。      婚后她老公因为结束单身,家庭稳定,为竞争升职提供了有力条件,加上本身努力,尤精于机关中各种人际关系的平衡,所以很快晋升。宁宁呢,大学专业是她喜欢的西班牙语,但最终还是进入婆家为她安排的事业单位,放弃了钟爱的马德里和巴塞罗那,开始平静的生活。      我们四个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所以都格外兴奋,桑妮和罗沉都喝多了。尤其是罗沉,好像最近公司的生意不好,而且和他老爹的矛盾愈加激化,所以心情低落,更容易醉酒。      他摇晃晃的揽着我的肩,对我说:“然然,要不咱俩也别折腾了,婚了吧,我保证戒烟戒酒戒女人,咱好好过,行不行。”      我把他安置在沙发上:“我才不信你的酒话呢,明天你一醒了,准保意气风发叼着烟卷,拎着酒瓶子,满世界的找小红、小兰去了。”      罗沉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然然,我他妈的最近不顺,心里烦,特想看见你,你一笑我就痛快多了。你不跟我好没关系,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了,这个世界上我就信我自己能对你好,肯定不骗你,肯定不伤害你……”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渐渐地睡着了。      罗沉的话虽然和酒精有关,但仍让我感动,我相信他的内心肯定存着这个想法,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哪怕和爱情无关,但他肯定会保护我,包容我,心疼我。      时间很晚,宁宁急匆匆的赶回家,她和公婆住在一起,回去太晚说不过去。我把桑妮和罗沉安顿好,然后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爬呼呼大睡。      早上,桑妮叫我吃早饭,是罗沉买的,他酒完全醒了,大概对昨天的事已经不记得了,或者假装不记得,总之没再提起。罗沉建议我先到他的公司过渡一下,省得整天没事干在家胡思乱想,我拒绝,我喜欢破釜沉舟,我要把待业的压力变为动力,争取早日摘掉无业游民的帽子。      就这样又在家晃了一周,在网上发了五封求职简历,期间接到三个陌生电话号码,全都与工作无关。那是我实习时在社区义诊认识的三个老太太,都是空巢老人,觉得我人好也很有耐心,死活留下我的电话。      其中一个打来电话,问我的生活情况,又向我汇报她最近的健康状况,我反正也有时间,就和她唠叨几句,结果她马上扩散出去,其他两个老太闻风而动,也相继打来电话聊天。所以我就说,对于老年女性我还是相当有杀伤力的,不过其他人群均不适用,唉。      周末桑妮带我出去购物疏散抑郁的心情,有她在家我还好过一些,不过到了周一桑妮又弃我而去,我躺在床上开始缅怀一周前的今天,种种痛苦和难堪又涌上心头,正在感慨,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我无精打采的坐起来接。      “你好,是舒然小姐吗?我是NASK公司经理室的秘书。”这句话害我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马上开始回忆那天匆匆忙忙的是不是把什么东西丢在人家那儿了,现在招呼我去拿。      我回了回神,答道:“您好,有什么事吗?”      “很荣幸地通知您,您已经被我们公司录用,如果您还对我公司有兴趣,请明天到人力资源部报到,具体的相关事宜将由那里的同事给您作进一步的安排。”      我没听错吧?没做梦吧?没穿越吧?我失态的对人家千恩万谢,激动得说了一顿祝福,就差说感谢你八辈儿祖宗了。挂断电话,我理清思路,然后立即向各路人等通报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看来那个Ken没什么实权,要不然指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们这次医学部只招一个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让我给得着了,会不会其中有诈,哎呀,不管了,美死我了,反正我无财无色,也诈不出什么来,只要这不是打错电话,那么一切都好说啦,哈哈。桑妮妮,你快点儿回来,陪我选行头,明天我是坚决不能出丑了!      晚上,我和桑妮把整个衣柜的东西都折腾出来,从头到脚,权衡再三,终于做出如下决定:七分袖淡黄色真丝衬衣,银色包臀半裙,奶白色尖头高跟鞋。衣服全部是桑妮的,我的完全被她pass,好吧,扮相完美,睡前再做最后一次祈祷:明天别下雨,别碰上晕倒,车祸以及迷路小孩,圣母玛利亚保佑我的衣服到公司时还是干净的,或者,至少,还是干的。 ☆、第 5 章   第 5 章        顺利在九点以前到了公司大厅,基本算成功迈出就业第一步。我站在里面左顾右盼,准备等往来上班的员工都稳定以后再上楼去。      这时忽然有个男人与我擦肩而过,定睛一看,竟然是上次在雨中帮助我的微胖青年。      正要开口向他打招呼,又见他紧跑几步走到前面推开大门,他身后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三十几岁的样子,穿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很是得体。      他走得很快,目不斜视,面色严肃,但我只看一眼便终生不会忘记他的样子。眉毛很粗,并且固执的向上挑着,眉心间团起一个川字型,仿佛好久都不曾舒展,细长的眼睛,瞳孔黑而亮,目光坚定而严厉。他的嘴巴一直抿着,让人难以想象笑起来的模样,整齐的短发,全部执拗的竖起来。      我一路看着他走出公司大厅,渐渐地两个人消失在远处,这个人,就这样肆无忌惮闯进我心里。      坐在大厅沙发里平静心情,低头看了一下手表,九点二十,我站起来走进电梯。      刚才向前台接待询问过,人力资源部在七楼,电梯门打开,我走出来四下张望,忽然看到面试时的秘书小姐向我走过来,热情的和我握手:“舒小姐欢迎你,林总派我过来帮你办入职手续的,我是经理秘书室的Selina,很高兴和你成为同事。”      我笑起来,调皮的用力握一下她,说:“selina,谢谢你,一直帮助我,以后请叫我舒然,希望可以和你成为好朋友。”      selina点点头,引我进入人力资源部,一个热情的小伙子帮我办妥了手续,又带我去照相办胸卡,最后还交给我一封长长的公司欢迎信,内容是一些公司条例,当然还有祝贺以及期望这些形式主义,落款的签名是手写的:林仁川。      我问selina这个人是否就是公司的总经理,她吃惊的看着我:“你不知道吗?就是上次面试你的林总啊,不过他喜欢我们叫他Ken,大帅哥一枚,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这次就是他让我过来带你办手续的,还说办好手续让我带你过去见他。”      我吃惊的看着selina:“是他?总经理是他?哦,天啊,我还以为是那个foreigner。”      “不是的,他是人力资源部主管,所以也负责招聘,另外的一个是你的顶头上司啦,医学部主管吴芬妮小姐。”selina顿了顿又说:“走吧,带你去见Ken,别紧张啦,其实他人很不错。”      我满脑子都是问号,老天爷这是跟我开什么玩笑,他为什么会选我,把我留下来继续折磨?难不成是爱上我?想不明白,完全迷失。      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selina示意我敲门然后冲我眨眨眼走开了。      我忐忑不安的敲门,暗暗祈祷屋里没人。      “come in.”完了,有人。      我轻轻推开门,办公室超大,面试时的英俊男正坐在办公桌后,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我。      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开口,好久,抖着声音说:“林总,您好,我是舒然,谢谢您给我机会。”      “机会掌握在你手中,亲爱的湿漉漉小姐,我记得你很能说会道啊。”他完全是戏谑的口吻,这让我觉得难堪。      想起面试时他对我的刁难,以及现在傲慢的态度,实在觉得恼火:“林总好像对我并不满意,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择我,我记得当时您对我的解释完全不以为然。”      他牵牵嘴角,似笑非笑的回答:“确实不太相信,不过后来碰巧遇到目击证人了,所以必须要为我那天的表现道歉,而且你的简历也很出色,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目击证人?那天附近没人啊,对了,黑色轿车,是黑色轿车吧?您认识黑色轿车?”      Ken终于笑出声来:“我认识什么黑色轿车啊,你说话真是没逻辑,不过车主是我朋友Tony-费达臣,我跟他说起面试时的撒谎女孩,他说恰好路过看到。”      费达臣,没错,雨中的黑色背影,司机口中的费总,或者,有可能,早上的那个男人。      我又想起那个昏倒的女孩,虽然知道她肯定会得到很好地照顾,不过一直在担心她,于是又问Ken:“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好像是费总的司机送她去医院的?”      “司机?”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豁然道:“哦,是大伟,他不是专职司机,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偶尔会帮Tony代驾的。”      不行,信息量太大了,我大脑一片混沌,早上那张脸不断的晃来晃去,占据了我本就不富裕的脑细胞。      正说着,Ken的电话响起来:“哦,放在哪里了?”他说着开始在桌上一通翻找,终于拽出一个蓝色的文件袋,又接着说,“找到了,你让大伟上来吧,他走啦?哦,那你别动,正好上次那个湿漉漉的舒小姐要下楼去,我让她带下去吧。”      他把文件袋朝我晃晃,挂上电话,对我说:“舒小姐麻烦代劳吧,Tony在一楼大厅里等你,顺便你也应该谢谢他是吧。”      我点头,紧张的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仓皇的跑过去接文件夹,转身向门外走去。      Ken在我身后喊道:“以后可以不要叫我林总,everyone calls me Ken。”      “好的,再见,Ken,谢谢你,谢谢你!”我一路小跑直奔电梯。      他果然等在那里,面向外站得笔直,我没有喊他,暗暗欣赏他的背影,没错,和我在雨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是他,那一天肯定是他。      他忽然回过头来:“你是舒然吗?我是费达臣。”我呆住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身后,为什么他从一出现就把所有事都变得不可思议?      大概看出我的惊讶,他指了指面前的玻璃门,我和他的影子很清楚的映在上面,原来如此,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将文件夹向前一递:“费先生,这个是林总让我交给您的。”      他伸出手,干净修长,指甲剪得很整齐,指关节微微突出,显得手很有力。      接过东西他点头道谢然后转身推开玻璃门,我冲口喊道:“费先生,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他又扭回头迷茫的想了想,对我说:“你可以问问大伟,Ken会告诉你电话的,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说完大踏步走出门外。      忘记了道谢,也忘了说再见,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我又一次迷失在他的背影里。我爱上了这个人,费达臣,这有多么荒唐,勉强只能算见过他三次,说了两句话,看到三个背影,我就爱上了他。他英俊,我平凡,可我爱他;他富有,我平凡,可我爱他;他优雅,我平凡,我还是爱他。我的爱情里拒绝自卑和世俗,我要它干净得像一朵白莲花,热烈却安然的盛开,只为一人绽放永远。      重又回到Ken的办公室,向他要大伟的电话,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拒绝,在便签纸上记下来给我。      谢过他之后我退出屋外又到十二楼的医学部报到,这次接待我的是个打扮时尚又漂亮的女孩,名字叫季景,她带我找到座位,又告诉我一些简单的工作流程,最后很神秘的贴在我的耳边说:“去见Ms吴吧,不过做好心理准备,她超级爱讲大道理,喜欢问你人生观世界观什么的,总之,她只对工作感兴趣,超级工作狂。”      我被她逗的笑起来,她赶紧用手堵住我的嘴:“姑奶奶,她最见不得上班时间说笑,你别陷害我啊!”      我连连点头,同时迅速调整面部表情,硬着头皮进入Ms吴的办公室。      其实Ms吴并没有季景说的那么可怕,只是比较严肃,她向我介绍医学部的工作范畴,讲必须遵守的规矩,最后对我说:“你暂时到NK2027组吧,具体问题会由组长Angel董向你介绍,明天正式上班,OK?”      我毕恭毕敬:“Ok,Ok,谢谢您。”      回家的路上给大伟打电话,这是一个谦虚和善的男人,说话彬彬有礼,原来女孩确实是节食导致的低血糖,在医院输液之后很快就康复了。      我向大伟道谢,他竟然问我工作是不是顺利得到,我诧异的问他怎么知道,大伟答:“是Ken谈起面试时遇到奇怪女孩我们才知道的,他一向不相信人,何况你这事跟电视剧一样,他当然会怀疑,你别怪他。”      我笑了:“不会,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哈哈。”没错,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第 6 章   第 6 章      晚上桑妮回来,急切的追问入职动态,我手舞足蹈,力求情景重现,逗得她前仰后合。不过,始终略去了关于费达臣的部分。那是今天才埋进我心里的一粒种子,我要用心呵护它生根发芽,不能没事就刨出来晒一晒吧。      桑妮对Ken最感兴趣,连穿衣打扮都让我一一描述,最后竟然异想天开的对我说:“然然,你给我创造个机会吧,我感觉我的爱情要来了。”      我戳她的额头:“你快醒醒吧,一听见帅气多金男就说爱情来了,再说,我只是NASK最底层的小人物好不好,别说见总经理了,见我们部长都费劲。”      “唉,怎么我周围全是底层小人物啊,就罗沉还顶点儿用,偏偏又属于严重不靠谱青年,我好惨啊!”桑妮失望的大叫起来。      第二天我精神抖擞的去上班,幻想着还能遇到费达臣,他两次出现在公司门口,所以我推测他很可能也在这里上班,又和Ken是朋友,那么大概也是经理级的人物吧。不过,竟然之后的一个月都没有再见到他,甚至没听到任何关于费达臣的消息。      这期间我见过Ken一次,是在公司门口偶遇,普通上下级之间的交流,而且还是那种地位悬殊上下级之间的交流——我讨好的向他问早,他微微颔首回应。      因为刚刚接手工作,一切都不摸门,必须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这儿,靠时间和精力来弥补不足。我所在的NK2027组,负责这款新药的三期临床试验,NK2027是一种调节肠道功能的药物,说白了就是治疗便秘和腹泻的,对这两种看似矛盾的症状,它都能发挥作用,因为这两种情况往往都与肠道功能失调或菌群紊乱有关,所以治疗上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加班加点的整理试验计划,与负责的几个试验单位联络筛查志愿者时间等等,忙得一塌糊涂。体力基本在下班时就到达耗尽临界值,所以回家后基本选择睡觉,偶尔会看碟,但一般男女主人公还没你侬我侬时,我就进入梦乡了。      这让桑妮和罗沉很不满,特别是罗沉,始终认为外企压榨着他中国同胞小妹妹,对NASK的厌恶与日俱增,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几乎没有时间再和他们一起K歌或泡吧,也不再精力充沛的组织他们周末BBQ。      从前我和罗沉经常通电话,即使没什么聊天主题,也会彼此讽刺挖苦或者贫嘴逗乐,现在一周能沟通一次就算不错。我说过吧,罗沉爱玩,性格不羁,到处留情却不肯付出真情,即使对我,在清醒状态下也没有表白过。      他长得好看,能说会道,家境优越,才华横溢,所以从来不缺少女孩,但他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也不肯为谁妥协。我一直犹豫是不是将费达臣的事告诉他,罗沉始终认为我们之间有种默契,我在等着他成熟长大,所以他不心急拥有我,他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早晚的事,等他想安定了会来找我。      罗沉就是这样自信,认为世界尽在掌握,而我却觉得我们两个即使在一起那么也是亲情多于爱情,更多是彼此的依赖和信任而非男女之间最原始和热烈的情感。我想现在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么对于罗沉来说算不算是一种背叛,是不是需要告诉他我们今后注定不能再偏离友谊的轨道,即使不会和费达臣有结果,至少我明白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受,而这才是我需要和渴望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我在自作多情,也许罗沉对我也和其他的女孩一样,只是暂时的感情寄托,那么我的做法会显得多么可笑。好吧,我决定顺其自然,其实到目前为止周围没有发生一点儿变化,只有我在不停的胡思乱想。      很快就到了发薪日,我兴奋的跑到商场,给所有能想到的人买礼物。然后请罗沉、桑妮和宁宁吃饕餮大餐,他们三个在我面试精神严重不正常期间,给了我很多宽容和支持,必须表示感谢。      吃到兴时,桑妮对罗沉说:“然然她们老总是大帅哥,温柔浪漫,潇洒多金,你必须提高警惕。”      罗沉不屑一顾:“这样的男人,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不是同性恋就是诈骗犯。”      我们大笑起来,我甚至开始想Ken和费达臣可能就是一对gay,哈哈,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又开始每天循规蹈矩的上班,依然没再遇到他,也许之后再也不会遇到了,那我会不会冲到Ken的办公室要他的电话,或者给大伟打电话间接约他?我疯了,他终归只是一个不认识我,我也不了解他的人,也许他已经结婚,可能孩子都满地跑了,也许他真的是gay,越想越绝望,难道我的爱情还没发芽就要被扼杀?      午休时,我到茶水间泡咖啡,季景和其他一些女孩也在,季景很神秘的对那些女孩说:“林总的帅哥朋友来了你们知道不?”      我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是不是他?      其中一个女孩兴奋的回应:“是吧?我跟她们说刚才好像看见0515了,她们还不信呢。”      0515是什么?是他的代号吗?      季景又说:“他的车辨识度这么高,不看牌照我也认得出啊。”      原来是车牌号,可惜我不记得,那天雨太大,我甚至连车的牌子也没看清。      “是黑色的车子吗?”我脑子一热冲口而出。      季景吓了一跳:“是啊,你怎么也这么激动?”      把杯子向桌上一放我转身向停车场跑去,一路上心潮澎湃,肯定是他,不会有错。我从车场入口处开始仔细寻找,牌照号是0515,黑色轿车,凭这两条应该不难找到。果然很快就找到了0515,但我立即失望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和我雨中看到的决不是同一辆,那天是三厢轿车,而且线条硬朗,看来Ken的帅哥朋友果然不止他一个。      不对,也许还有一辆牌照是0515的黑色车符合条件呢?这里车子这么多牌照号相同也不是不可能啊。哈哈,单相思中的女人有多么疯狂,想起高中时同桌的女生也曾在课间休息跑出去看暗恋男孩的自行车,看来我的智商已经开始倒退了。      我为我的幼稚感到可笑,准备回去上班,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其实之前只听他说过两句话,怎奈这声音在我耳边反复盘桓,不肯消失。      “有事吗?”冷静而疑惑。      我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要怎么说?我恰好路过?我是您的爱慕者?或者干脆说我是精神病吧,我赌气的想。      见我迟迟不说话也不肯转身,他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吗?”      我的脸烧得难受,鼓足勇气转过身却不敢看他:“你好,费先生,其实,其实我在找车呢。”我一向不善于说谎,从小到大编的谎话全被父母、老师或朋友看穿。      “是这一辆吗?”他对着那辆0515伸手向前一指,我稀里糊涂的点点头。      那辆车这时突然滴、滴响了两声,车灯也闪了两下,我吓得跳起来大叫一声。      他被我惊恐的样子逗笑了,说:“那么大概你的钥匙也丢了,是不是这一把?”说着便把钥匙在我眼前晃晃。      看来车子真的是他的,我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是舒然,您可能不记得了,不过我想谢谢您帮我在林总面前说话,才让我进入NASK的。”大脑完全不受控制,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他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那么你是来道谢的了?人没在,所以来跟车子道谢的?”      我扑嗤笑出声,感觉轻松不少,说:“反正就是想谢谢您,见不到您就准备给您擦擦车,所以才过来的。”想了想又说,“或者请您吃饭也可以,如果,如果您愿意的话。”      “不必了,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最后录用你是他的判断,不用感谢我。”他边说边打开车门,我只好退到车子另一面,看他上了车。      虽然被拒绝是我早就想到的事,但还是让我很难为情,透过车窗向他点点头,转身往办公室走,路上下定决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这样丢脸的事了。      走到大厅,我站在玻璃门内向外张望,等着他开车经过。可是大概过去五分钟也没动静,难道还有其他出口吗?应该不会,这一个月我基本对公司地形了如指掌,开车只能从正门出去。或者遇到熟人聊天?我看他可不像能和人对话超过五分钟的人,再说除了Ken看不出他在公司还能有什么熟人。或者回去找林总给我告状了?我确实是擅自脱岗,不过他也不像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思前想后,我决定最后再犯一次傻,必须确定他没出现的原因,否则我也没心思工作。于是重又回到停车场,远远看到车子果然还停在原地没动,又向前走了几步,见费达臣正痛苦的趴在方向盘上,他的手紧紧攥着拳,身子一抖一抖的,仿佛在忍受极度的疼痛。      我不顾一切的向车子跑去,一把拉开车门,他仍然趴着,甚至不能抬头确认是谁这样莽撞。      我轻声问:“费先生您怎么了?需要我叫人来帮忙吗?”      他攥拳的右手晃了晃,示意我不需要。他只穿着一件衬衣,却出了很多的汗,上衣和头发几乎都湿了,偶尔会疼得哼出声,但短促而低沉。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病人不知所措,因为心疼得难受,看着他这样痛苦,我感同身受,几乎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过了一会儿,费达臣伸手指指副驾驶前的抽屉,我急忙拉开来看,里面有好几瓶药散乱的放着,我拿出一瓶,上面全是英文,适应症是重度疼痛,剂量是每日两次,每次一片。于是倒出一片,慢慢送到他嘴边,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将药吞进去。      之前我始终不敢碰他,他吃下药后却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意思,每次疼痛来临就感觉抓得更用力。我按座椅旁的调节钮让靠背放平,然后轻声唤他:“费先生,我想让你躺下休息,这样趴着太辛苦了。”      见他没拒绝,便扶着他慢慢躺下,他仍不肯放开我,我动也不敢动,站在他的身旁静静陪着他。      这也许会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近距离看他,所以必须仔细,最好把这张脸完全刻在心里才好。这当然不是他最好看的时候,面色苍白的要命,眉头皱的更紧了,让我有伸手为他舒展的冲动,额头和鼻尖上不断渗出汗珠,他的脸甚至偶尔会随着疼痛抽搐。      低头看他紧握我的左手,不再像那天接过文件袋时有力,拉着这只手贴在脸颊,感受他微微的颤抖,我难受的掉下眼泪来。      就这样过了好久,他好像缓解一些,松开我的手无力的说:“回去上班吧。”      尽管与他甚至谈不上认识,但我想他肯定是自尊心很强,不愿让别人看到弱点的人,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个陌生人。我翻出公司刚为我做好的名片,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然后给他盖上一旁的西装上衣,俯在他耳边说:“我先回去了,如果还不舒服随时打电话。”他微微点头。 ☆、第 7 章   第 7 章        回到办公室,季景急眉火眼把我拉到角落,我问她:“你怎么啦,总是神神秘秘的?”      “组长找了你两次,我说你去厕所了,大姐你到底干什么去啦?”她八卦的问。      我想了想,又到了撒谎时刻,依然没有高明的借口:“我确实去厕所了。”      季景无奈的摇摇头:“崩溃!”      心不在焉的工作,几乎每十分钟看一次表,半小时压抑一次跑去停车场的冲动。Angle董没有追问我的去向,只是例行做下周的工作安排,最后她别有深意的对我说:“舒然,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目前也可以说期望值很高,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点点头,一言不发走出来。      终于熬到下班,把桌上东西胡乱收进背包,急忙向停车场跑去。      这次已经轻车熟路,我直接向费达臣的停车位走,果然已经开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虽然给他留下名片,但他断然是不会打给我的,对于他的种种疑问估计这辈子只能埋在心里了。是什么病让他这样痛苦?这种疼痛如果不是深入骨髓,他不会在一个陌生女孩面前表现得这样虚弱难堪。      我冒出给大伟打电话的念头,其实只需要一点儿线索我就能猜个大概,但是要怎么说呢,这个人跟我扯不上一丝关系,怎么能开口向大伟问他的事呢。      白天桑妮打来电话说今晚公司party不回来睡,叮嘱我一个人好好吃饭,睡前要记得检查门窗。一个人更容易乱想,我几乎整夜睡不着,一会儿想起费达臣痛苦的低吟,一会儿想起他拉着我手时那种信任和依赖。      总算熬到天亮,我顶着黑眼圈去上班,路上碰到季景,她仿佛有心事,一路上低头不语。      中午罗沉打来电话约我一起午餐,还说有要事相商,他是大闲人,公司已步入正轨,现在基本不需要操心,每天生活重点就是美女和美食。      我们约在NASK附近的西餐厅,罗沉其实对那里并不满意,但因为我午休时间只有一小时,实在不能配合他种种罗曼蒂克的提议。他为我点了特级牛排,这两天被单相思折磨得不思茶饭,胃口里空空荡荡的,这会儿突然饿了,马上狼吞虎咽起来。      罗沉笑道:“你这几天是不是被老外派去抗震救灾了?看见牛肉比看见我都亲。”      我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少说废话,找我什么事?再不抓紧时间我就要回去上班啦。”      “我想进去参观参观你们公司,顺便见见你们领导,托付托付,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他一本正经的说。      我抓起餐巾扔过去:“有点儿正经的行不行?我们公司的美女全都名花有主了,你就别惦记了。”      “桑妮不是说你们老板高大英俊嘛,你没动心吧?”原来这小子还真把桑妮的话记到心里了。      牛排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我舒展的靠在宽大的沙发上,罗沉认真的样子让我害怕,怕他真的对我动情,怕我的一再暧昧最后会伤害他。我叹了口气,说:“罗沉。”      他急忙打断我:“你别喊我全名,我有不祥的预感。”      “你听我说,我爱上一个人,其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真的爱上他了,甚至几乎失去理智,能明白吗?”      “他爱你吗?”      “不爱,几乎可以说不认识我。”      “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气我?你是没人要了吗?”罗沉急得几乎拍起桌子来。      我低着头,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说话啊,你给我解释解释,是真的吗?”      我斜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罗沉,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感情指手划脚?你是说过爱我还是我跟你说过喜欢你?你凭什么跟我大吼大叫?”      他气得脸色发白,大声说:“我爱你,舒然我爱你,就凭这个,凭这个我就不能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忽然罗沉背后站起一个人,熟悉的背影,我完全愣住了,是他,费达臣,这是什么情况,是在做梦吗?老天爷是整我吗?西餐厅的沙发靠背又高又大,以便给就餐的每桌客人设立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何况刚才我一直在跟罗沉怄气,根本没注意后面一桌到底有没有人。      他慢慢向门外走,根本没看我一眼。大脑完全失控,我仓惶的站起身跟在费达臣后面向外走,我们一起出了餐厅,他停下来转过头:“你朋友怎么办?”      我抬头,罗沉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正透过玻璃窗冷冷的看着我们。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打定主意不肯开口,费达臣又问:“是不是还要上班?”      我仍然原地不动的站着。他叹口气,又径直向前走,我还是跟在他身后。他停在0515前面,打开副驾驶那一面的车门,对我说:“上车吧,先去上班。”      我磨磨蹭蹭的坐上去,他探身帮我系好安全带,然后回到车里,我的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坐在那里一动都不肯动。公司很近,几分钟就到了,他又跳下车帮我打开车门,我坐在那里定定神,小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嗯,还有呢?”他皱着眉问。      我想了想:“再不下车我可能又要迟到了。”      他笑起来,解开我的安全带,拍拍我的头:“那还不快下,等你们林总过来接你啊?”我飞快下了车,一溜烟往公司里面跑,走进大厅回头一看,费达臣竟然还站在原地,于是便朝他挥挥手,匆忙赶回办公室。      之前一个多月都没遇到一次,偏偏今天这么尴尬的时刻碰上,猜不透他的心思,也许对我有好感呢?我想起他对我笑的样子,温柔又怜惜,又想起他头的表情,宠溺而暧昧,当然,也许,全部是我的想象。又想起罗沉,今天是不是伤害到他?我一直不知道他有这样一面,在我看来,他对任何事都抱着游戏的态度,从没认真过。      罗沉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几乎没受过挫折,不知道我今天贸然的拒绝和毫无解释的离去会不会让他无法接受。我打电话给桑妮:“我和罗沉掰了。”      “他给我打电话了,你怎么藏得这么深,连我都瞒着,还是不是姐妹?”桑妮吼我。      “我错了,详情晚上回家再说,你看看罗沉什么情况。”      “知道了,他这种性格难不成还做傻事?我看他就是平时太顺了,突然被拒绝心里不好受,估计明天早上偶遇个美女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看来桑妮跟我想的差不多,让我放心不少。      临近下班时才发现这一天几乎没怎么看到季景,想起早上她情绪低落,不免担心,准备下班时约她一起走。谁知直到下班也没见她回来,我到休息室找她,里面空荡荡没个人影,想了想,又走到吸烟区,果然在里面,她正靠在墙上孤零零的抽烟。      我走进去,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忙吗?”      她竟然大哭起来,激动地拉着我问:“你有钱吗?你有钱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啊。”她突然一哭让我措手不及,想不出怎么安慰。      季景仍是不停地哭,好一会儿终于抽泣着说:“我妈妈病了,是急性心肌梗塞,现在马上就需要钱做手术,我实在找不到钱了。”以前曾经无意中听同事说过,季景家条件并不好,父母很早就下岗了。      我说:“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在哪家医院我看看有没有熟识的医生能帮忙,也许可以先手术后交费的。”      她摇摇头:“舒然,你借我些钱吧,求求你了。”      “需要多少?”      她眼睛一亮,摇着我的胳膊急切的说:“二十万,行不行?求求你了。”      我没敢答应,这对我绝对是天文数字,迄今为止我只挣到过上个月的工资四千元,除去买礼物和吃饭所剩无几。再有就是借钱,桑妮虽说是农民家的孩子,可是一点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也没学到,挣的钱全部贡献给名牌衣服和化妆品;宁宁不再是单身,而且在婆家位低言轻,拿出这么多钱肯定不现实;罗沉不用说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适宜向他开口。再有我爸妈,现在恐怕只他们能拿出这笔钱,但如果我开口要,他们肯定会五百里加急拍马赶到首都,确认宝贝女儿出了什么事,因为找工作的事爸妈已然成为惊弓之鸟,总觉得我在北京早晚捅出搂子,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折磨他们二老的神经,何况季景这钱要得这么急,等我父母落实好情况答应借钱,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见我犹豫不决,季景又哭起来,拉着我的手说:“然然我求你了,我只借几天,过两天我舅来了肯定把钱给你补上,行不行?要不然你借我十万吧,十万行不行?”      “你舅舅过两天肯定能来吗?”我脑中又闪过一个人。      她见事情有希望,头如捣蒜:“能来能来能来,什么时候能给我钱?”      “我试试吧,不知道行不行,你晚上等我电话。”      她一把搂住我:“行,舒然,我就靠你了,求求你,千万帮我这一回。”      回到家见桑妮已经正襟危坐等着审问我呢,赶忙把这两天的事跟她坦白交待,她听得晕头转向,问我:“这个费先生到底什么背景?在哪里工作?有房没房?”      我白她一眼:“你庸俗不庸俗啊?我既不是面试也不是查户口,问人家那些干什么?”      “你别被他那辆卡宴给骗了,没准就是一司机,再说他有什么病你也不知道,现在这世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谁看上他开什么车了,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骗就骗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可骗。”      桑妮对于我的不开窍很是恼怒,又开始长篇大论,要我放弃不切实际的感情,理智的投入罗沉的怀抱。本来还想跟她商量季景的事,看来也没必要了,估计桑妮一听到钱数就得拉着我报警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趁桑妮去厕所时溜出来,跑到附近的麦当劳里给大伟打电话。      没错,我准备求费达臣帮忙,季景今天的样子多么可怜,如果因为钱失去母亲,那么后半辈子恐怕只能活在遗憾和自责当中。我不知道费达臣会不会答应,如果他拒绝了,我就再去找林总,这样大的数目,大概只有他们才能一次拿得出。季景答应很快就把钱还上,看来不像假的,如果她最后真的凑不出这么多钱,到时候我再回家找爸妈去借,总之先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打定主意,我拨通大伟的电话:“你好,我是NASK的舒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的?”      “哦,哦,你好,有什么事吗?”他迟疑了一下,好在记起来了。      “能告诉我费先生的电话吗?我找他有急事。”      “费总吗?这个没经他的同意好像不太方便说,不过我可以把他助理的电话告诉你。”      “好吧,反正能找到他就行。”      我按照大伟给的号码拨过去,是个温柔的女声:“你好。”      “我想找费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您能帮我联系吗?”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还需要助理呢,又不是大明星。      “您好,请问您是公事还是私事,是否提前预约过?”助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是私事,您告诉他我是NASK的舒然,有很要紧的事找他,如果可以的话尽快跟我联系。”女助理大概对NASK比较熟悉,痛快地答应了。      挂上电话,我打算到柜台买咖啡打发时间,还没走过去手机就响起来,屏幕显示是私人号码。      “你好。”      “我是费达臣,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传过来,低沉又好听。      “这么晚打扰你没事吧?”刚认识就找人家借钱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点儿说啊!”他焦急地问。      想起今天季景难过的样子,我把心一横,对他说:“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你,你能不能借钱给我?”      “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你别着急,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借钱。”听他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忙跟他说。      “把地址告诉我,快点儿。”他声音不容置疑。      “你听我说,真的没什么事。”      我刚一开口他马上打断我:“快点儿把地址告诉我。”      我只好说出地址,又连忙说:“你真的别来,没出什么事。”还没说完他就收线,看来越描越黑,加上中午那种情况,他大概认为我这里肯定出了大事。这样来说只能留在这儿等他了,我怕桑妮担心,发短信骗她说和同事去K歌,然后喝着咖啡等费达臣。      出乎我的意料,二十分钟之后他的车就出现在麦当劳门口,我跑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匆匆忙忙的从车里跳出来。第一次看见他没穿西装的样子,黑色的短袖T恤,格子短裤,黑色运动鞋,我甚至有些认不出他。这样好看的一个人,竟然是为我而来,我简直受宠若惊,歪着头对他笑。      “出什么事了?”他看见我好好的站在眼前,总算松一口气。      我把季景的事从头到尾一股脑说给他听,他始终没什么反应,既不点头也不搭声。等我讲完,他问:“她说要多少钱?”      “你要冷静,数字挺大的,十万。”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现在要吗?支票行不行?现金一时可凑不出这么多。”      “明天才要,支票要怎么花?我也不懂,明天我去问问她。”其实我预料到他会答应借钱给我,只是没想到竟会连情况也不问清楚就同意,那么也许他对我真的有感觉,或者因为那天的事,想报答我?我理不清头绪,呆呆看着他。      他向前走了两步,离我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淡淡青草香味。他伸手摸的头,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我简直以为他要吻我,连呼吸都开始不规律,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着急干吗?我心脏病快犯了知道吗?”      我惊恐的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有心脏病?”      “我是夸张好不好,跟你对话太费劲了。”他大笑起来。      完了,这么好的氛围完全被我破坏了,这两天就想着那天他生病的事,弄得刚刚我真以为他有心脏病呢。 ☆、第 8 章   第 8 章        这个人两天前离我还是那样遥远,现在竟然触手可及,我不禁有些飘飘然。      “吃饭没有?”费达臣问我。      “还没呢,我进去买然后带回去吃。”想起家里的妮妮应该也还没吃,而且估计还在生我的气,还是买回去好好哄哄她才是。说着转身又走进麦当劳,这才发现刚才出来得匆忙,口袋里只有十块钱,而且已经花了其中的九块买咖啡,只好蔫头耷脑的走出去。      费达臣正站在车前等我,我走到他身边,可怜兮兮的说:“费先森,能不能再借点儿钱给我?”      他哭笑不得,从皮夹里掏出一百块递给我。买好吃食,我走出来对费达臣说:“您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今天谢谢你啦,救了我两次。”      “上车。”他拉开副驾驶车门。      我摆手道:“真的不用,我住的离这儿很近,再说路也窄,开车半小时,走路十分钟。”      他果断地关上车门,锁好车,接过我手里的纸袋,问我:“往哪个方向走?”我向前一指,他径自走起来。我在后面紧跟着,正好欣赏一下美男的背影,他的腿笔直修长,肌肉紧实均匀,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很大,英姿飒飒。      我又向前跑了几步,和他并肩,笑嘻嘻的对他说:“费先森。”      “干吗?又要借钱?”他假装冷着脸问我。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啦。”      “你别这样阴森森的说话行不行,总感觉你图谋不轨呢?”他停下来看我。      “知道啦,就问你几个问题,Number one,你在不在NASK工作?”      “不在。”      “那你没事总在我们公司附近晃?”      “那是因为我的公司也在周围,你以为那儿就你们一家啊。”      “你的公司?什么公司?”      “跟互联网有关的,软件开发。你干什么啊?我感觉进了警察局了。”他幽怨的说。      我嬉皮笑脸的在他身前身后窜来窜去:“哎呀,互相了解嘛,一会儿我跟你做详细的自我介绍,从三岁半讲起。”      他无奈的笑笑,说道:“其实我只是偶尔到这边的公司来,这个公司虽然小,不过是我自己创立的,所以对它感情很深。那会儿我还在美国读大学,一心想做个出色的程序员,又想自己做点事,就和同学办了这个公司,后来需要来中国工作,但不想半途而废,就把它带到这边继续做了。”      我点点头:“哦,原来你是学计算机的对不对?”      “不是,我在麻省读经济学,编程是业余爱好。”他摇摇头,又说:“不过,我心里是想学计算机的。”      “想学为什么不学,你看我不想当医生结果就硬是没当。”我神气的说。      “从我爷爷再到我爸爸都是做房地产的,他们希望我以后接手公司继续经商,所以为我选这个专业。”      “原来如此,真可怜啊,为了家族事业发展牺牲了自己的梦想,这么听话的小伙子到哪里去找呦?”我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      他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命很好呢,不用自己奋斗就应有尽有了。”      我抽抽鼻子,不以为然的说:“什么应有尽有啊,就是有钱呗,别的也不一定比我们多。”      他赞同的点点头。我又问他:“你在美国长大的?家里人呢?也在那儿吗?”      “我是美国人,从我爷爷那一代就移民过去了,其实一开始我很抵触来中国,但房地产还是在中国做市场更大,迫不得已才来。”      “当然,中国几千年孕育的这种根深蒂固的地主文化,哪是你们这些帝国主义小国家能比的。”      他笑起来,低头看看手表:“不是只有十分钟的路吗?好像快二十分钟了。”      我坏笑道:“不好意思,我的Queason太多了,所以带你绕了两圈。”      “现在问完了吧?快做自我介绍吧!”他恼羞成怒。      “下次吧,到家啦,哈哈!”我指指小区大门:“最后一个问题,手机号码是多少?”      “不说,你鬼主意太多,我很生气。”      “快说吧,这是为公平起见,你看,你已经知道我的号码了。”我央求他,同时递过去手机示意他录进去。      他微笑着接过手机,举起来看了看,问我:“这是你的手机吗?”      那是一部诺基亚7610,是我考上重点高中时的奖品,到现在几乎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之后我又更新换代过好几部,结局不是丢了就是坏掉,每次都拿这个来做替补,上次手机被雨淋湿以后我就一直用它,本来计划这个月发薪水后再去买新的。      “是我的啊,之前的那个进水了,临时用的。”我不好意思的把手机从他手里抢过来。      “是不是下雨那天弄坏的?”他又拿了回去一边输号码一边问。      我没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拿过晚餐:“还认识回去的路吗?”他点点头,挥手示意我进去。我向前跑了几步,回头跟他招招手,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一进门桑妮就冲过来掐我的脖子,我赶快把手里的麦当劳纸袋举起来向她投降。她接过来,甩来两颗白眼球,语气不善的问我:“你不是跟同事K歌去了吗?”      “我想不起来别的借口了,嘿嘿,其实是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买了一个小时才回来?”      “我不是得货比三家吗?”      “比了三家最后给我买的垃圾食品?”      “受不了了,怎么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啊!”我抓起一把薯条塞桑妮嘴里。她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你就不听我的吧,早晚吃大亏。”      晚上我给季景打电话,告诉她筹到钱的事,她激动地对着电话又大哭一场,千叮咛万嘱咐我明天一定要记得把钱带过去。我问她病人情况,她说还很危重,就等着拿到钱做手术了,其他的一点儿也不肯透露。      睡前我捧着手机把费达臣的号码来回来去读了好几遍,基本倒背如流才放心,就怕哪天再丢手机彻底失去联系。早上醒来,又把昨晚的事重新回忆一遍,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真实,好像做梦一样,急忙翻出手机来看,他输进去的号码千真万确,于是满心欢喜去上班。      午休时手机响,我抓起一看,果然是费达臣。“费先生好!”我笑嘻嘻的说。      他嗯了一声,淡淡的说:“今天我工作很多,没时间过去了,一会儿别人会把钱给你送过去的。”      我听了心里一凉,看来今天不能见到他了:“要不然你告诉我地址,我可以自己过去拿。”      “不行,太远。”      “我可以坐地铁或出租车过去,你放心吧,行不行?”我不死心。      “不行,她到了会跟你联系,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吧。”好像完全没听进去我的话,说完就立即收线。      好吧,好在昨天晚上的见面我还没完全消化,足够回忆上好几天了。这时,季景走过来,递过一张纸条,原来是借据。我笑了笑,对她说:“你着什么急?钱还没到手呢。”      “怕你不好意思让我写,舒然,我是真心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季景真诚地说。      被她这一提醒,想起好像也应该给费达臣写一张才对,赶紧找出纸笔。以前从没写过这东西,不过好在有季景的这张当模板,改个名字照方全搬:今向费达臣借款人民币100000元(大写为拾万元),限期壹个月归还,特此证明。日期,签名,完事大吉。      一个小时后,电话准时响起,竟然是上次那个温柔的女助理,我拿着借条跑下楼。助理小姐正在大厅等我,一见面就迎上来礼貌的打招呼:“舒小姐,让您久等了,这是费总让我交给您的。”      她说着递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文件袋,又说:“费总交待准备现金,你确认一下数目对不对。”      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你帮我把这个带给费先生吧。”我拿出借条。      她双手接过来:“好的,舒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耽误你工作了,真不好意思。”      “哪里,这也是我的工作。”她客气的跟我告别。      回到办公室,我把钱交给季景,她再次感激涕零,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我考虑要不要给费达臣打电话报告一下钱已收到,不过他说工作很忙,还是别打扰为好。没想到晚上睡前他竟然打给我:“钱拿到了?”      “拿到了,非常感谢,季景说好一个月就还的,收到我的借条了吗?”      “收到了,睡吧。”他又自作主张挂断电话。      这一个月,我为十万块钱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就盼着季景赶快还钱好跟费达臣有个交待。我没再打电话给他,但思念就像失控的洪水,无时无刻不想起他,他疼痛时拧起的眉心,冰凉而无力的右手,疼痛时忍不住溢出的j□j,甚至微微颤抖的身体,像一种病毒侵入我的心,无药可医。      桑妮在为我和罗沉和好作努力,安排我们几个一起晚餐,还叫上宁宁,出乎我的意料,罗沉没有拒绝。这是我俩相隔半个多月第一次见面,我低头不语,他在对面死死盯着我看,良久,问我:“他对你怎么样?”      “不知道,我们没在一起,不过,那天是我的错,我太任性。”      “认识你四年了,是第一次跟我道歉吧?”他冷笑着说。      “别生我气了,还能做朋友吗?”      “别难为自己,如果他一直没表示就算了,你不是嫁不出去,知道吗?”罗沉翻着菜谱,假装漫不经心。      桑妮打圆场:“好啦,以后就当有的事没发生过,咱还是好兄弟。”宁宁已经从桑妮那里知道了这些事,一直散布大学同学的八卦消息缓和气氛。吃过饭,大家去K歌,很是融洽,罗沉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况且一向行事洒脱,我俩相处虽还很不自然,但看来和好如初已经指日可待了。      唱得正欢,手机响了,费达臣,我一溜小跑直奔卫生间接电话。      “您好。”      “在哪?”      “在外面呢,有事找我吗?那十万块钱过几天应该就能还您了。”      “我在麦当劳门口。”费达臣悠悠的说。      我大吃一惊:“现在吗?你等我,我马上回去,千万别走!”立即扭身跑回去收拾东西。      他们三个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桑妮大喊:“你疯了吗?有人找你追债啊。”      “没错,我先回家,你们慢慢玩。”话没说完,我就冲了出去。      一路上不停催促出租车司机,结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司机师傅一面收钱一面说:“生死速递啊,小姑娘,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      我在麦当劳门口左顾右盼,根本没见费达臣的踪影,也找不到0515,看来是走了,我这么紧赶慢赶还是没见到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掉下眼泪。“哭什么?”我抬头一看,他竟然站在眼前,手里端杯咖啡,皱着眉问我。      “我以为你走了呢。”我委屈的说。      他扭头指指麦当劳:“渴了,进去买水喝。”我站着喘粗气,原来他没走,那么累些还是很值得的。      “下次不要这么着急跑出来,我可以过去找你。”他把咖啡递给我。      “那你也没说来找我啊,我以为不快点儿回来你就走了。”      “谁让你挂电话这么快,我再打回去就关机了,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只能等你了。”      我急忙掏出手机来看,果然关机了,这家伙我用了8年,信号没得说,只是电池寿命已到灯枯油尽,基本上每天需要充电两次,今晚小聚,所以没来得及第二次充电。我破涕为笑,问他:“刚才看我关机是不是以为我携款潜逃了啊?”      他没理我,从口袋掏出个小盒子放进我手里,是一部苹果手机。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是送给我的吗?”      他又从另一侧口袋掏出一张纸条,一并塞给我:“不是,借给你的,写在这个借条下面吧。”我接过一看,哈哈,没错,是我写给他的借条。      我从包里翻出笔,在十万元下面加个括号,写上苹果手机,又摇头晃脑的问他:“上次借的一百块要不要写?”      “写!”      “费先森,真是人越有钱就越吝啬。”我一边写一边恨恨地说,写完又把借条交给他。      他折好放进口袋里,说:“走吧,今天别绕路了,赶快回家。”      “你的车呢?”      “今天没开,是大伟送我过来的。”      和费达臣一起走充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路上很多行人会经意不经意的看他,如若是花季少女,大多面似桃花,走近时故意放大动作或大声交谈想要吸引他的注意。我调笑他:“如果你自己单独走肯定回头率更高,好多适龄女青年还以为我们是情侣所以不敢造次。”      他仍然目光直视,大步向前,却悄悄牵住我的手,包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这一次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我几乎窒息,全身发烫,从头顶直到脚尖。 ☆、第 9 章   第 9 章        走到小区门口,费达臣停下来,拉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却不肯看我。那一刻,周围一切消失,连同我也不见,天地间只这样一个男人,温柔而滚烫的唇,棱角分明的脸,从此以后,永远刻进我心里。      他仍拉着我不肯放手,若有所思的说:“以后我们可能会后悔。”      “我永远都不后悔,你呢?”我追着他的眼睛问。      “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费达臣认真的说。      我扑进他怀里,揽住腰:“没门!”      “快进去吧,太晚了。”      “不行,舍不得。”      “快回去,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他揉揉我的头发。      他没开车来,恐怕要坐出租车回家,我怕太晚打车变困难,只好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睡前他依约打电话过来:“还不睡?”      “等你电话啊,你不来我不睡。”      “上次在咖啡厅你和朋友吵架,提到的那个人是谁?”哈哈,这小子果然什么都听到了。      我假装糊涂:“忘了。”      “忘了我挂电话。”他威胁道。      我赶紧说:“别别,我想起来了。”      “说吧。”      “是一个大叔。”      “什么?我有那么老吗?”      “我二十四,差两岁一个代沟,你自己算去吧,叫大叔我都悠着劲儿呢。”我逗他。      他仔细算起来:“三十五减二十四,你这沟挖得是不是太密点儿了?”我们哈哈大笑,今晚大概都会有一个好梦。      费达臣工作很忙,我们只能偶尔通电话,我不想他工作一天再辛苦跑来找我,他也不许我跑太远的路去看他。      借钱给季景到现在已经接近一个月了,我不好意思催她,但心里很着急。她好像总是故意躲我,这让我更担心,终于忍不住到吸烟室找她,还没等我说话,季景竟然跪下来。      我急忙拉她起来,她死活不肯,哭着说:“舒然,我骗了你,你别怪我,别怪我,我会把钱还你的。”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季景被谎言煎熬了一个月,其实内心一直希望把真相说出来。      她妈妈并没有生病,问题在于男朋友。其实她男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我们部门聚餐时见过一次,诚实又腼腆,而且是重点大学建筑系的硕士高才生,本来前途光明。      他和季景一起与朋友在酒吧聚会,有个无聊青年趁他去卫生间时与季景搭讪,酒精和冲动让他瞬间失去理智,抓起一个酒瓶向那个人头上砸去。      毫无疑问这属于故意伤害,即使被认定为轻伤也有可能面临三年以下刑期,对于一个刚刚踏入社会准备大展拳脚的青年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季景在医院里苦苦哀求,甚至给伤者跪了一夜,他终于答应不起诉而是私下解决,但条件是五十万。她男朋友家在农村,父母供他上学已很艰难,几乎不可能拿出这笔钱来。季景的父母拿出一辈子的积蓄也只有三十万,剩下二十万只能四处去借,但那个人要求三天把钱凑齐,不然立即报警。      季景坐在地上不停的哭:“舒然,我是怕你不肯借钱才骗你的,你别怪我,我们一定把钱还你,一定还给你!”      “你舅舅的事也是假的?你不是说他一来就有钱了吗?”      “我没舅舅,这个也是骗你的。”      完了,我虽然同情他们,但十万块啊,我怎么向费达臣交代,别说限期一个月,一年我也还不上啊。      “舒然你放心,我俩拼命挣钱,肯定能还给你。”季景还在不停地说,我耳畔却寂静一片。      跑到休息区掏出电话打给费达臣,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      “有事吗?”      “……”      “说话啊,是不是又想坏主意呢?”      “……”      “怎么回事?为什么哭?出什么事了?现在在哪?”他听出我情绪不对,语气马上焦急起来。      “钱先不能还你了……”我哭着把季景的事向他讲了一遍。      他听我这么说,反倒松一口气:“别哭了,下班等我。”说完便挂上电话,我还完全沉浸在伤心和内疚当中,看来只能周末回家找爸妈要钱了,估计过程艰辛又漫长,但实在不想我的爱情还没正式起飞就背上十万块的大包袱。      下班我失魂落魄的向门外走,一出公司就看见费达臣的0515停在路对面,见我出来他马上下车过来牵我的手。我低头不语,十万块真真的让我心疼。      “你的目的不就是帮人家吗?不管她是什么困难,反正问题解决了,你的目的就达到了,还难过什么?”      “十万块钱!我难过十万块钱!她先不能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呢!”      他揽我入怀:“我早就知道她的理由没这么简单,从头到尾她只问你借钱,不向你咨询病情,不求你介绍医生,钱要的还这样急,肯定会有别的原因,你是同情心泛滥,一心只想救她妈妈,所以什么疑点都看不见。”      我惊讶又气恼的看着他:“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十万块钱啊,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理由的话,你就不帮她了?她也是急火攻心,才会这样骗你,怕如实说你会知道他们短时间内不能还钱,顾虑很多,不肯借钱。既然已经帮了别人,总是好事,又没说不还你钱,只是晚些还,你还纠结什么?”      我沮丧的摇摇头:“可那是你的钱,如果知道她一个月还不清,我死活也不能找你借啊!如果知道真实情况是这样,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凑点儿钱给她,也不指望他们还了。”      “中国人不是总说这句话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为这事竟然还掉眼泪,”他微笑着把下颌抵在我的额头。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在一个男人心里,我的眼泪比十万块还重要。我扎在他怀里,对他说:“谢谢你没骂我,不过别担心,周末回家把钱拿回来给你,那钱本来就是我借给季景的,我等着她慢慢还。”      “你父母的我不要,我等着你慢慢还。”他不高兴的说。      我耍赖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要不你娶我吧,那我就心安理得了。”      “吃饭去吧!”他转身就走。      “喂,行不行啊,你表个态啊?”      “别胡闹,上车吃饭去!”。      晚上我把这件事对桑妮和盘托出,她几乎要掐断我的脖子:“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骗子,这就是骗子!”      “人家没说赖账,就是不能按时还了。”我没底气的说。      “十万啊,什么时候能攒够十万,听着我就心惊肉跳的,你一个月才四千,怎么敢借给人家十万?疯了,完全是疯了!”      “你冷静点儿好不好,从明天开始我不吃早点也不买新衣服了,努力工作争取升职加薪,实在不行再找地方打零工去!”      “主意真大啊,我看你眼下还是先弄清你那个男神费达臣是好人坏人吧,别也是个骗子!”      “我还怀疑人家?把人家十万块钱都弄没了,我有什么脸怀疑人家啊。”      “行了,借都借了,他们也够倒霉的,就当丢了吧,明天开始咱俩暂时进入解放前,都不许胡花乱花了。不过下不为例,再不跟我商量就干这种缺心眼的事别怪我不客气啊。”桑妮就是这么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搂着她脖子使劲儿亲了一口。      这一周我所的NK2027组开始进行病人的初筛工作,全组人忙得不亦乐乎,基本没有九点以前下班的同事了。我负责的几个筛查病人医院距离公司都超远,这是对于新员工不成文的规定,都要接手最费精力、体力的部分。      下午从一家医院完成工作出来,步行到地铁站准备继续前往另一家,路上意外的看到大伟。他礼貌的和我寒暄,问我工作是否顺利。这是费达臣的朋友,看着他我脑中全是费达臣的影子,我们已经一周没有见面,在我心中积蓄的思念,终于被他彻底点燃,我疯狂的想见费达臣。      “大伟,你带我去你们费总的公司吧。”我没头没脑地说。      大伟迟疑了一下,为难的看着我:“恐怕不太方便,或者您先和费总联系,他同意后我再带您过去好不好?”      “求你了,打电话他肯定说不许、不行、不要,放心吧,他肯定不会批评你,我向你保证,带我去吧!”我继续死缠烂打。      “这个……要不然我先给费总打个电话?”      “哥哥,求你了,就这一次,行不?”      “这……唉,好吧,你肯定是他的那个女朋友舒然吧?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大伟开玩笑的说,拉开车门让我上车。      “你最好小心,一会儿没准我就现原型。” ☆、第 10 章   第 10 章        难怪费达臣不许我单独到他公司去,真不是一般的远,大伟在车海中左挪右闪,尽量缩短堵车时间,我们还是开了将近2小时才到。      大伟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从前台接待员到经理室秘书对他都很熟悉,见面就聊个不停。大伟指指角落里一扇很大的木门,对我说:“那是费总的办公室,你进去吧,我在这等你,费总大概没时间送你回去,一会儿我们一起走。”我点点头,情绪亢奋,期待着费先生对这个意外惊喜有何反应。      我敲敲门,见没回应便径自走进去。办公室很大,整洁又舒适,却不见费达臣的身影,进到里面的隔间,是休息室的样子,仍然没有他。我失望至极,准备给他打电话,忽然发现卫生间有个影子。      走近去看,他正靠墙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头发第一次这样没有精神的散乱着,卫生间里满是呕吐物,斑斑点点,可以想象他之前有多么难受。      我蹲下来,唤他:“达臣,达臣。”他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眼神涣散,似是看我,又像望向别处,只一瞬间又闭起来,接着忽然整个人软绵绵倒在我身上。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重,我伸手环过腰撑住他,他的头无力的垂在我肩上。      我轻声问他:“达臣,没事吧?”他说不出话,鼻翼微动,唇色苍白,衬衣上也沾了片片污秽。      我冲门外喊:“大伟,大伟。”大伟闻声进来,见此情景没有慌乱,一下子将他背起来。      我忙说:“快点儿,马上去医院。”      大伟刚要答声,却听费达臣微弱而决绝地说:“不去。”      我急了:”不行,必须去医院。”      大伟背着他向外走,回头对我说:“听他的,他脾气不好,别让他生气。”病成这样不去医院竟然还听他的,我简直摸不清头脑,只得焦急的跟在他们身后。      进到车里,我坐下来将他的头枕在腿上,他的手用力向上伸,手指抖个不停,我想起第一次在车里他生病时的样子,猜他在寻找我的手,急忙握住他,他紧紧抓住我,放到胸前,安下心来。      我想掉眼泪却哭不出来,想起他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又想起他不近人情的拒绝我,那时的费先生伟岸强大,仿佛什么都打不倒。现在他却这样虚弱无助,我简直想把他揉进心里。      见大伟不说话,我问他:“去哪里?”      “回他家吧,他需要休息。”      “他有什么病?我必须知道。”      “他经常头痛,而且每次都疼得要命,费总自己说是脑血管痉挛,不肯去医院。不过这一年他头痛越来越频繁,吐得厉害,还总是晕倒。”没想到大伟这么痛快就把费达臣的情况告诉我,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又说:“所以他现在很少自己开车了,除了去找你,否则我会送他。”      费达臣家离他的公司并不远,是一栋独门小别墅,虽位置偏僻,但环境宜人,满目绿色,透着神秘感,很像他。      大伟将他从车里背出来,他感觉我抽出手,挣扎着想睁开眼。我赶紧又拉住他:“我在这呢,我在这呢。”他眼睑波动,重新安静下来。      家里一尘不染,并不奢华俗气,处处简约整齐,但看起来全部价值不菲。大伟将他安置在床上,回头看我,不知怎样安排。我坐在床边帮费达臣脱鞋:“你回去吧,有事我再打电话给你,我想在这儿陪他。”      “我不知道费总什么意见。”      “他现在还能有意见吗?听我的吧,放心,我可以处理。”      大伟还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我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是桑妮。      “还不回来?快点儿,我没带钥匙。”      “我今天有要紧事,先回不去,你自己想想办法。”      她大吼起来:“什么叫我自己想办法?你快点回来,快点儿快点儿!”声音太大了,我被震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大伟解围:“要不然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送吧,那位小姐看来挺着急的。”太好了,算是救我一命,我安抚桑妮然后把地址告诉大伟,他又担心的看看费达臣,叮嘱我随时打电话给他或Ken,拿起钥匙出门了。      费达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虽然在车上帮他擦过,但身上还是泛起呕吐物的味道。我自作主张打开衣柜,翻出他的睡衣,竟然也带着青草的味道。然后跑到洗手间,用温水浸湿毛巾。      我逐粒解开他胸前的扣子,他的身体苍白冰冷,又脱下他的衬衣,用温毛巾一遍又一遍的帮他擦洗,然后换上睡衣。他肯定是爱干净的人,让他在脏衣服里睡觉会多么痛苦。犹豫了一下,又脱下裤子,他的腿也很凉,甚至一路凉到脚趾,忽然暴露在空气里,开始不自主的微微颤抖。      我端来热水,从脚底开始一点点用毛巾帮他捂热,他表情变得舒展,眉头逐渐打开,舒服的嗯了一声,继续睡起来。我脱鞋盘腿坐在旁边,紧紧拉着他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准备拿水给他,刚转向厨房,他忽然可怜兮兮的说:“别走。”      我拍拍他的脸:“不走,拿水给你喝,睡吧。”      “别走。”他好像没听进去,固执的又说一遍,伸出手来在空中乱抓。      我只好把手递过去,任他紧握着,再不敢动了。好久,他鼻息渐稳,抓我的手也开始放松,我低下头来偷偷的吻他,然后偎在他身边也睡着了。      凌晨五点,我醒来,他正睁着眼睛看我,脸色好了很多。      “你要吓死我啊?怎么醒了也不叫我?”我摸摸他的手,还好,很暖。      “舒然,我想喝水。”下床倒温水,扶他坐起来,又拿靠垫顶在腰后。      他笑了:“一点儿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      “那当然,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其实是个神秘女人,哈哈。”      “谁帮我换的衣服?是大伟吗?”      “嘿嘿,必须是我。”我坏笑道。      他瞪大眼睛:“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胆子这么大?没趁虚而入吧?”      “放心啦,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我坚持让他重新躺下,收起笑容严肃的说:“费先生,天一亮你必须去医院。”      “不去。”      “不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归我管。”      “不去。”看来他是恢复精神了,语气又变得强硬。      我坐在床边开始抹眼泪,这下他慌了神,坐起来抱我到怀里:“你怎么说哭就哭?我是自有打算,你看,我的保险在美国,回去看病完全免费,你刚浪费十万块钱,咱们是不是得节俭度日?”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是挺有钱的吗?别骗我。”      “你不是总结过吗?越有钱越小气。”      “那你赶快做计划,尽早回去,我陪你。”      “好,还睡吗,爱打呼的神秘女人?”他冲我眨眼睛。      我抓起垫子砸他:“我那是累的好不好,照顾你累的。”      “投降了,快睡吧。”      “不睡了,你这儿离NASK太远,我得早点儿启程赶路。”      “别去了,我给Ken打电话,你睡觉。”他起来找手机。      我把他按回床上:“我就是Ken手下的一个小芝麻,就算请假也不是他管,你快躺下睡觉,晚上我再来。”      他执意不肯,我只好躺在一边陪他,他摇头说:“很累,但睡不着。”      我把手搭在他额前,又渐渐滑到眼睛上,遮住光,他握着我另一只手:“别走。”重复说了几遍,终于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爬下床,帮他盖好被子,收拾东西离开。在出租车上打电话给大伟:“他挺好,你别担心,现在还在睡觉,不过我要上班去了。”      “好,我一会儿去看他,八点钟李阿姨就会过去收拾房间、做早餐,你尽可以放心。”      “昨天谢谢你,桑妮如果态度不好你别怪她,她是冲我。”想起桑妮昨天在电话里对我大发雷霆,怕她发泄在无辜的大伟身上。      “没有,桑小姐人很好,”顿了一下,大伟竟羞涩的问我:“那个,方便告诉我桑小姐的手机号码吗?”杀手,绝对的男性杀手,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      午休时我迫不及待的给费达臣打电话:“好点儿了没?”      “嗯,我在公司呢。”他又恢复平日的冷峻沉着。      “下班我去找你。”      “不行,太远,下班回去睡觉。”      “知道了,你早点儿回家,不要太累。”他固执地要命,我还没赢过他。      桑妮又打来电话:“今天回不回家?”      “废话,你还没把我嫁出去呢。”      “下班去接你,我替公司出来办事,正好路过你那里。”      “好,不过见面别骂我,昨天我好像又犯错了,嘿嘿。”      站在公司门口等桑妮,Ken从里面走出来:“嗨,舒然小姐,工作愉快吗?”      “挺好,谢谢您!”      “嘿,别说‘您’好吗?Tony的女朋友,是你吗?”      “目前应该是吧,如果他承认的话。”      正说着,桑妮来了,一见帅哥双眼放光:“你好,我是桑妮妮,舒然的朋友,你是费达臣吗?”      我差点儿吐血:“不是,这是我们林总,我的老板。”      “你好,美丽的妮妮,我是Ken。”再看桑妮,终于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高富帅,马上含情脉脉,一副小鸟依人的劲头。      “不知是否能邀请两位美女共进晚餐?”      我正准备拒绝,桑妮柔情万种地说:“那真是不胜荣幸。”      Ken带着我们去了一家极其高档的西餐厅,经理热情的同他打招呼,落座后他俩就熟稔的交谈起来,天文地理,世界和平,只有想不到,没有谈不到。      我无聊的喝咖啡,不知怎样插话,这是我的大老板,夸他有怕马屁之嫌,不理他又仿佛自作清高,真是崩溃。正琢磨着,听到桑妮问Ken:“你在美国长大的,中文怎么可能这么好?你看我们学英语有多难。”      “这要感谢Tony的奶奶,她老人家移民之前是大学中文系教授,到了美国做家庭妇女不甘心,所以苦了我和Tony,从小就按国内学生标准严格要求,不但流利的讲国语,甚至要我们读诗歌散文,写读书感受,写检讨书,中文课程一点也没落下。”      桑妮疑惑的看看我,我心领神会,小声说:“Tony就是费先生。”      桑妮恍然大悟,一时兴趣大增:“原来你们从小就认识啊?”      这个话题我也感兴趣:“你们是同学吗?”      “不是,我爷爷在美国经营制药厂,当时和Tony的爷爷不打不相识,渐渐地成了兄弟,还买了相邻的房子,彼此当成亲戚。所以我俩就一起长大啦,反正也没有别的兄弟。”Ken谈起制药厂来了兴致,开始向我们介绍他怎样在中国把家族企业发扬光大,桑妮配合的频频举杯表达崇拜之情,反正我也喜欢八卦,能听到老板的私生活求之不得。      晚餐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他们意犹未尽留下彼此电话号码后宣告结束。Ken很绅士的送我们回家,昨晚折腾一夜,我早已昏昏欲睡,只是桑妮仍处在兴奋当中,不停向我打听Ken的生活点滴,我迷迷糊糊地应承着她,没说几句,就陷入梦乡。 ☆、第 11 章   第 11 章        桑妮不出所料的与Ken打得火热,每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我提醒她:“Ken是花花公子,身边女人不断,但从没承认过哪个是他女朋友,你小心点儿,别真的爱上他。”      “放心吧,我有分寸,你还不了解我嘛。”      我当然了解桑妮,美丽得让人嫉妒,无论在哪儿都鹤立鸡群,永远是男人的焦点。再有就是对爱情从不认真,总是浅尝辄止,既不伤害谁更不让自己受伤害。      “你想没想过有一天会嫁给一个人好好过日子?”我问她。      她不屑一顾:“又来了,你是不是我妈派来的啊?都什么年代了?我问你,你想过吗?”      “说实话,也没想过,哈哈。”      睡前桑妮敷着面膜爬到我床上:“然然,下周一是你的大寿啦,咱们怎么庆祝?”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妈让我周末回家吃饺子催生。”所谓“催生”就是在生日前一天吃饺子,这是我们天津的一种传统习俗,在我家经久不衰,代代绵延。      “你妈妈还是大学教授呢,典型的封建迷信捍卫者。”      “滚,是中华优良传统的继承者好不好!”      “好吧好吧,不过也许不用我操心,你的费先生肯定会安排甜蜜的烛光晚餐,说不定还有其他助兴节目哦。”桑妮坏笑道。      我大手一摆:“不可能啦,我压根就没打算告诉他,好像找人家要礼物似的。”      “废话,你是他女朋友,这不是应该的啊!”      “哎呀,反正你别管我的事,你不懂!”      “我不懂个屁,你就冒傻气吧!”      “滚滚滚,滚回你那儿睡觉去,别烦我。”我一脚把她踹下床,她气哼哼的爬起来走了。      周六一早启程回家,自从正式上班以来,几乎还没回去过。爸妈平均三天一次电话,每次第一句和最后一句话肯定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在北京南站打电话给费达臣;“我回家啦!”      “现在在哪?”他语气急躁。      我不明白这次他为什么不高兴:“在车站呢,马上上车啦,回来给你打电话,你别太累!”      “怎么不早说?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坐什么火车?”他越说越生气。      “我都这样来回坐了五年啦大哥,放心吧,火车很快的,也超级安全。”      “到家马上打电话,路上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聊天。”他生冷地说,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到家后,我立即打给他,他嗯了一声,又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怕他冲动过来天津找我,只好撒谎说爸爸会送我回去,他听后放心收线。      在家享受的完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级待遇。周日一早,妈妈包好饺子,准备晚上吃。我灵光一闪,把饺子排好放进冰箱冷冻柜,对妈妈说:“这些晚上我带回去和桑妮吃,她一个人过周末怪可怜的。”      “好好,那你多带一些。”妈妈这些年被桑妮奉承得服服帖帖,几乎拿她当亲女儿。      我当然不是要和桑妮共进晚餐,从家里出发乘地铁到天津站,然后坐城际快车到北京南站,再坐出租车到费达臣的家保守估计不超过四个小时,把冻好的饺子放在保温袋里应该不会化,虽然没打算告诉他我的生日,但这是我们认识后的第一个重大节日,还是希望能和他分享,哪怕是这种稀里糊涂的分享呢。      到了北京南站,本来准备乘出租车,可是又怕他骂我,他一向不肯我独自去找他,前思后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我在车站呢,你现在能不能回家?我想去你那里。”      “原地别动,我半小时后到。”又是不等我说话就挂电话。      我抱着保温袋在车站附近晃来晃去打发时间,走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揣进包里。      半小时后,费先生开着0515来接我,他拿过我手里的东西往车上放:“不是说你爸爸会送你回来吗?下次决不能相信你。”      “你怎么自己开车过来?医生不是不允许吗?你这样我对你也不信任了,下次决不能提前告诉你我的行踪。”      他放好东西,拉开副驾驶车门:“再说一遍,去哪里一定提前告诉我,这是原则,不许胡闹。”      这样固执的人怎么可能听进去我的话,唉,我打定主意下次哪怕给大伟打电话也绝不能和他联系,如果他一个人开车路上出现问题,后果简直无法想象,至少我肯定悔恨而死。      “怎么想起来去我家了?”      我举起手里的保温袋:“我妈请你吃饺子,派我当邮差快递来的。”      他高兴地笑起来:“如果味道好那今天的事就既往不咎了,味道不好我只能拒绝签收,要求退货。”      回到家,我一头扎进厨房,里面一尘不染,一看就是好久没人下厨的样子。      “不是有个李阿姨给你做饭吗?”      “我很少回来吃,所以她主要收拾收拾房间,洗衣服。”      “哦,有围裙吗?”      “煮饺子有必要带围裙吗?”他嘲讽的说。      我哈哈大笑:“看来外国人也不好骗,我还想弄得隆重点儿显得厨艺高深呢。”      “我奶奶经常包饺子,这个我可不陌生。”      他不肯听话的在餐厅等,坚持站在厨房陪我。费先生兴致很高,不时探头过来确认饺子是否熟了,见我开始装盘,问我:“喝不喝酒?有很好的红酒!”      我嗤之以鼻:“去去,没听过吃饺子喝红酒的,一会儿给你尝尝我们中国白兰地。”      他满怀期待的看我把饺子端上桌,又从包里变出一瓶白酒:“认识不?二锅头。”      “白酒喝过,这个,没喝过。”      “没喝过这个你就不算喝过中国白酒,对了,你能喝酒吗?医生允许吗?”      他不理我,一把抢过酒瓶:“要不要加冰块?”      “不要!”我大喝一声。      他笑了笑,拿出两个高脚杯准备倒酒,我急忙拦住:“No,二锅头和你的水晶杯不配套,看过水浒吗?”      “没有,是什么?”      “算了算了,下节课再给你讲这个吧,总之就是我们中国人很豪爽,开心了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懂不懂?咱俩拿碗喝吧?”      他觉得饺子是人间美味:“我以前很奇怪为什么奶奶说饺子好吃,原来她做得完全是美国化的饺子,其实中国味真的超棒。”      不过,对中国白兰地就不敢恭维了,他觉得很呛很辣,不解的看着我喝得津津有味。我指着他的碗:“你不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要屏足气喝一大口才过瘾。”他如法炮制,果然喝出些感觉。      我不敢让他多喝,只倒了小半碗就把酒瓶收起来,但他显然没喝过这么高度的白酒,只这一点点就双眼迷离的看着我。其实今天我也只喝了一小碗,不过头已经晕晕沉沉:“你别这么盯着我,再这样我要想入非非啦!”      他仍坐着不动,眼睛里烧着两团火,声音微颤:“过来。”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双手j□j他的头发,他把头埋进我怀里隔着衣服疯狂的吻我,我渐渐失去力气,软软靠着他。他继续一路向上,寻到我的耳垂和颈窝,细细的啄。      这个男人全身发烫,小腹绷直,一触即燃。      我们吻得难舍难分,纠缠着走进卧室,他粗暴的除去我们身上一切束缚,抱起我放在床上,随即覆上来,嘴唇在我胸前流连,轻咬蓓蕾,惹得我头皮一阵酥麻,双腿紧紧地缠住他。      我吻他的眼睛,爱怜地抚摸每一寸皮肤,手指在他小腹跳舞,丝丝缕缕,反反复复。他微闭着眼睛,几乎将我揉碎,不可抑制的哼出声。      我意乱情迷,等待着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温柔的进入,激情的律动,完美的契合,终于在他迷人的气息和粗乱的呼吸中完全迷失。我用舌尖钻进他的耳朵,低声说:“我爱你!”他刹那浑身抖动,尽数释放在我身体里。      他伏在我身上,不住的喘息,我感到细密的汗水不断自他身上涌出渗入我体内。久久的,他始终不肯退出。      我吸允他的手指,小声问:“累不累?对了,医生允许你干坏事吗?”      他不理我,望着床单上绽出的暗红色玫瑰发呆,我赶忙挡住他的眼睛:“没事,不疼,真的。”      他爱怜的吻我,我趁机在他胸前乱蹭,撒娇着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你都没说爱我,快说快说,我特没安全感,真的,你不说我不放心。”      他笑道:“你还没安全感?是谁第一次在陌生男人家睡觉就打呼的?”      我把他踹开:“滚,穿上衣服赶快滚!”      “往哪滚?这就是我家。”      “我是说你先穿好衣服滚出去,然后我再穿上衣服滚,等我滚完了你再滚回来!”      “什么滚来滚去的,外国人听不懂,干脆咱俩都别穿衣服了,就在床上一起滚吧。”他又扑过来,这一次,由浅入深,彼此试探,情之所至,舒畅自然。      洗完澡出来在房间里等他,自作主张打开衣柜找出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一件宽松的白色棉麻衬衣,想了想又拉开抽屉翻出一条黑色内裤,轻手轻脚走进卫生间,出其不意拉开浴帘。      费先生春光乍现,吓了一跳:“干什么?你是女流氓啊?”      “没事没事,给您送衣服来的,小的告退。”我坏笑着退出去。      他不一会儿就收拾妥当,容光焕发的走出来,我围着他仔细打量:“好帅啊,费先生您怎么可以这么帅?”      他伸手掐我的脖子:“别回去了好不好?明天直接送你去NASK。”      “不行不行,桑妮肯定怀疑,她精着呢。”      “你刚才女流氓那股劲儿哪去了?”他边说边拿车钥匙。      我拦住他:“不用送,我坐出租车回去特别方便。”      “不行。”这小子又来了。      “那你别开车,咱们一起坐出租,反正你自己一个人开车回来我不放心。”这次他终于妥协。      我们手拉手下楼,忽然想起床上还一片狼藉,我转身就要回去:“我得把床单带走洗去。”      “你不用操心,我处理。”      “不行不行,外一明天让李阿姨看到,我非得羞愧而死。”      他停下来,深深吻我:“那是我的,怎么可能让别人看见。” ☆、第 12 章   第 12 章        我哼着歌回家,桑妮前后左右一通打量,问我:“什么情况?说实话,你肯定有事!”      “大姐,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和费先生一起吃饭,然后送我回来了呗!”我装作若无其事。      她凑过来一会儿闻头发一会儿翻衣服:“你快给我从实招来,身上明显有男士沐浴液的香味,是不是有限制级发生?”      “真的没有,就是吃饭而已,再说你怎么知道男士沐浴液什么味道?”      桑妮斜眼看我,突然问:“你在安全期吗?”      我大惊失色:“不知道啊,谁平时注意这个!你快给我算算!”      桑妮眼睛瞪圆:“不出杀手锏你不说实话,我服了你,如果出事可怎么办?他有没有给你什么承诺?”      “没有,无所谓啦,我从不干坏事,老天不会这么惩罚我吧?再说了,实在不行,我自己养大!”      “养个屁,快把孩儿他爸电话给我!”      “哈哈,大姐,你别说得跟真的似的好不好,先确认了再说!”      桑妮掐指算算,嘴一撇:“好像安全,不过,这事儿谁也说不好,不能打没准备之仗。”      “知道啦,明天我就搬他们家住去,安心养胎。”      桑妮冷笑:“你就跟我能耐大,别拿话挤兑我,等你吃亏别回来找我哭!”      “遵命,我上床养胎去了,别打扰我啊!”      躺在床上给费达臣打电话:“回去了吗?”      “嗯。”      “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冷静。”我准备逗逗他。      “出什么事了?快说!”他着急起来。      “就是,就是,我今天不在安全期,怎么办?”      他不说话,我怕玩笑开大,忙说:“是骗你的,别激动啊!”      “到底是不是真的?”他问。      “不是,桑妮算过了,说没问题,我是乱说的,你没事吧?”      “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又问。      “哎呀,我错了,这辈子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你怎么这么没幽默感?”      “我最后一次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真的?”      “我疯了,疯了,不是不是不是,真的是我瞎说的。”我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一句话惹了这么大的祸。      他火了,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失望:“这件事也可以开玩笑的吗?胡闹!”      “我知错了,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嘿嘿,别生气啊!”我哄他。      “如果是真的,千万别瞒我,行不行?这对我很重要。”他认真的说。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也开始盼望这是真的:“下周不是安全期,要不……”      “快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周一季景和几个同事请我吃午饭,为我庆祝生日。她的心很细,偶然看到我的身份证就记住出生日期,一周前开始嚷嚷着今天吃饭庆生。      下班前,罗沉突然打电话给我:“下班没有?”      “还没呢,正熬时间呢,什么事?”      “晚上和桑妮他们一起吃个饭,给你过生日啊?”每年都是他们几个为我庆祝。      “和桑妮、宁宁约好了吗?”      “当然,你快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呢!”      我跑到卫生间化了淡妆,收拾东西下楼找他。      他的白色本田CRV停在路边,我走过去掐灭他手里的烟:“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才等我几分钟啊!”      “你都又老了一岁了怎么还没长进?还是这么多管闲事。”罗沉笑着转身准备拉开车门,忽然动作定格,不自然的对我说:“然然,有人找你。”      我定睛一看,天啊,费达臣,依然是一身纯黑色西装,站在不远处望着我们。我惊讶的说不出话,他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舒然,为我们介绍一下吧。”      我懵懵懂懂,指指罗沉,结结巴巴的说:“这是,这是我的朋友,罗沉。”又冲着罗沉指指费达臣,刚要开口,费先生抢在我前面做出握手的姿势,咄咄逼人的说:“你好,罗先生,我是舒然的男朋友,费达臣。”      昨天还和他见面,却故意隐瞒今天的生日,现在又和疑似前男友在公司门口打情骂俏,准备一会儿共进烛光晚餐,他肯定把我想得如此恶劣。我表情尴尬,舔舔嘴唇:“那个,罗沉和我,不是,不是和我,是和桑妮、宁宁还有我,晚上一起吃饭,是吧?”我冲罗沉挤眼睛,暗示他别把我生日的事说出来。      这小子多么机灵,加上以往的默契,肯定已经看出来费达臣还不知道今天我过生日,故意挑衅的说:“费先生,你好,我是来接然然晚上为她庆祝生日的,”说着又打开车门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我:“你的生日礼物,然然,生日快乐。”      我手足失措,直愣愣的站着,这个混小子,绝对的打击报复啊。      “我可以帮舒然打开吗?”费达臣接过来,不慌不忙打开,是一条很细很亮的白金项链,没有过多的装饰,素素净净,很是好看。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K歌,宁宁戴着一条,我觉得很有气质,大大夸奖一番,看来罗沉一直记在心里。      “很漂亮,能让我给舒然戴上吗?”费达臣彬彬有礼的说。      我们俩都没回应,眼睁睁看着他小心的捏起项链,绕过我的脖颈,仔细的戴好。      “很美,罗先生眼光很好。”      “谢谢啊。”我冲罗沉摆摆手,表情扭曲。      费达臣微笑:“罗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晚上我们一起庆祝舒然的生日好吗?”      “当然可以,我没意见。”罗沉还没上场就败下阵来。      “好,地点在哪里?”      “我们每年固定地点,大家生日都在那里,然然知道。”他用下巴指我。      “知道知道。”我忙不迭回答。      “是不是还有另外两位小姐?需要我来接她们吗?”      “不用了,我去接就行。”      “好吧,罗先生,那咱们三十分钟以后餐厅见面?”      “好。”罗沉上车扬长离去。      我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跟在费达臣身后上车,暗暗盘算一会儿怎么蒙混过关。果然,刚上车他就一脸严肃,我趁他开口之前迅速伸手堵住他的嘴巴:“你先等等再骂我,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行不行?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主要你工作这么忙,我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没必要一定追求形式。再有关于罗沉,确实每年都是他们几个和我一起过生日,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是改变不了的,但其他的关系我保证绝对没有。”      他没理我,我又说:“费先森,总而言之,看在今天是我大寿的份上,别生气好不好?”      他看看我的手,示意我挪开,我捂住不放:“能保证不骂我吗?能保证我才松手。”      费先生无辜的点点头,我放开手,他竟凑过来深深的吻我,他的舌细腻而温暖,沿着我的口腔慢慢掠过,跳动着和每颗牙齿打招呼,然后寻到舌,炽热的与它纠缠。我渐渐被他感染,开始热情的回应,吸允他传来的阵阵青草香气,咬住他的嘴唇,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许久,他停下来,专心的望着我:“生日快乐。”      “你没生气还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怎么办,我感动死了。”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嗲声嗲气的逗他。      “我送你什么礼物啦?”      “就是刚才啊,我最想要的,帅哥的一个吻,没想到去年过生日许的愿今年真的实现了。”      他大笑,出人意料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天鹅绒的小盒子给我,我大叫:”不会吧?是不是求婚?看来另一个愿望也要实现了。”      “你这脑袋里能不能别这么多奇思妙想,是生日礼物。”      我打开来看,是一对祖母绿宝石耳钉,颜色美得让人心颤,周围嵌了一圈细碎的钻石,在黑色天鹅绒的衬托下,显得高贵又神秘。      “喜欢吗?”      “我戴是不是太显老了?”我想了想,不合时宜的回答。      他又笑了:“是我奶奶的,你可以等到足够老了再戴。”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Ken以前给我看过你的简历,模糊记得是今天,昨天你洗澡时我翻钱包里的身份证又确认了一下。”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不行,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也要看你的生日才公平!”我愤愤地说。      “中国可以给美国人办身份证吗?”      “那护照拿来!”      “没带。”      “不行不行,驾照拿来!”      “你还去不去和朋友聚餐,再不出发人家都吃完了。”      他点火出发,我坐在一旁欣赏耳钉,越看越喜欢,美滋滋的对他说:“你奶奶如果知道你把她这么美的东西送给我,会不会骂你败家子?”      “你爸爸如果知道你把他这么美的女儿交给我,会不会骂你傻姑娘?”      “天啊,你到底是不是外国人?话茬子这么硬,我都接不住了。”      “话茬子是什么?”      “哈哈,保密,我得留一手。”      我一路沉醉在费达臣制造的巨大惊喜里,快到餐厅时,想起他竟然对我和罗沉在一起没有一丝怀疑和嫉妒,不免觉得窝火,终于忍不住问他:“刚才看见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怎么也不生气呢?”      “是不是挽起袖子揍他一顿才行?”      “没错,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在乎我。”      “My God,舒然,你电视剧大概看得太多了,快下车吧,我迫不及待要进去揍他了!”我们对视着笑起来,挽起手走进餐厅。      这一餐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惊心动魄,费达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轻而易举就抓住那两个女人的心,宁宁和桑妮被他整得五迷三道,眼神几乎就没从费先生身上离开。      罗沉给费达臣倒酒:“费先生,能不能喝酒?”      “哦,知道,中国白兰地。”他得意的冲我眨眨眼,其余三人则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咱们那个就属于是三星白兰地,这个是X.O级的。”我指指罗沉拿着的五粮液向费达臣解释。      酒足饭饱,桑妮建议再去K歌,我见费达臣脸上已有倦色,果断拒绝。      出门后,桑妮知趣的要和罗沉、宁宁一起走,罗沉已有醉意,宁宁正在打电话联系代驾司机,我走到罗沉面前不好意思的说:“今天的事你没不高兴吧?”      “然然,我替你高兴,真的,他对你不错,我放心,我放心。”罗沉语气惆怅,桑妮连哄带骗的将他拉走。      费达臣边走边掏出手机,对我说:“让大伟过来接我们吧,我好像喝了太多白兰地。”      我抢过车钥匙:“你敢不敢坐我开的车?”      “你会开车吗?”      “大三时学的,后来罗沉经常带我开他的车练习,你们俩车型差不多,我肯定没问题!”      “不但陪你过生日,还练车,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揍他了。”      费达臣上车后就靠在座椅上,闭起眼睛,面色有些苍白。我凑过去问:“达臣,没事吧?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昨晚美国总部发来很多文件,你走后我几乎没睡,睡一会儿就好。”他疲惫答道。      我帮他系好安全带,月光从车窗照进来,正打在他的脸上,他睫毛很长,眉毛浓密,鼻子挺直,嘴巴轮廓分明,这样英俊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是我的男朋友。我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探过身亲吻他的脸颊。      “是不是不想回家了?我要行动了。”他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      我偷笑:“看你累成这个样子,还行动呢,把你卖了都不知道。”我把他的座椅放平,启动车子,挂挡上路,开得很慢很稳。      到家后熄火停车,他还睡得很沉,我不忍心叫醒他,只好坐在旁边安静的陪着。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大伟,我刚要接,他醒了,迷迷糊糊接过电话:“没事,已经到家了,明天早上再来就好,等一下,”他侧过头来看我:“晚上还走不走?”      “走!”我坚定的点点头,必须回去换衣服,还有桑妮今天没少喝,我也有些不放心。      “你一个小时后过来一下,送舒然回去。”他挂断电话,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可不可以不回去?”      “不可以,快点儿进去,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洗澡后 ,坚持要我躺在旁边陪他,结果还没来得及聊天,他就握着我的手睡着了。      我帮他盖好被子,四下参观房间,他的床头柜上、茶几上还有书柜上、电脑旁,处处放着止疼药的药瓶,和之前我在车里给他服的是同一种。这是由于疼痛随时都会发作,特意提前放好的,实习时我也曾让频发心绞痛的病人做过同样的事,把速效救心丸摆在家中各地。收拾好东西,我走到床边吻他,然后下楼等大伟。 ☆、第 13 章   第 13 章        大伟很快就到了,这次我终于看清,这辆在雨中帮助过我的黑色轿车,线条硬朗,威风凛凛,原来是奔驰E400。      我调侃大伟:“这车超级贵吧?你行啊,帅哥!”      “哈哈,不是我的,是费总的座驾。他没跟你说过?”      “没有,他嘴特紧,你还不知道吗?快给我讲讲,我好奇心超级强!”      “那他告诉过你,他自己经营着一个软件开发公司吗?”      “这个好像有,我也记不清了。”      “其实我原来是费总的秘书。”      我惊讶的张大嘴:“男秘书?”      “谁说秘书就必须是女的啊?当然,还顺便兼任司机,因为,这个你知道吧,他身体的缘故。”我点点头。      “后来他发现我对网络挺有兴趣,就把那个公司交给我了,现在一直是我在做。”他语气诚恳的又说:“他对这个公司感情很深,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信任我。”      “那他还把你当司机使唤,你现在也是经理级别啊!”我逗他。      他笑了:“这是我自愿的,他真心拿我当朋友,我也不只当他是老板,别人给他开车我还真不放心。”      “别吓唬我啊,我怎么听出点儿同性恋味道?你确实喜欢女人吧?”      “你赶紧给我介绍一个不就安心了吗?”      “介绍男的还是女的?”      “要不介绍桑妮妮怎么样?”      “得了吧,我可不想害你,你还是找个像我这样贤良淑德的,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桑妮坐在沙发上等我,茶几上已然摆了两个空啤酒罐。      “你怎么还喝?刚才没过瘾啊?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受刺激了,你刺激的。”她一脸哀怨。      我不明就里:“我又错哪了啊,快崩溃了,一个你一个费达臣,天天哄你俩我就忙不过来了!”      “然然,我看得出来,费达臣对你是真心的,你要好好把握,千万别像我,然然,我心里难受。”桑妮哭起来,我看了心酸,她本是对爱情不屑一顾的人,时时像个斗士,心高气傲,从没想过向谁服输。      我抱抱她:“怎么了?没事吧?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Ken爱我吗?我不知道,爱情原来是这样,这么多折磨和挣扎,我甚至每天都在想怎么讨好他……”      “你真的爱上他啦?”      桑妮沉默不语,我不知道桑妮的这段感情会有怎样的结果,Ken是有名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怀疑他是否会爱上谁。之前我一直怕桑妮会爱上这个人,怕她受到伤害,但既然已经爱上了就应该勇往直前,宁可遍体鳞伤也不要当爱情的逃兵。      我拍拍桑妮的脸:“亲爱的,为什么不试试看?为什么不追求他?不要在意结果,爱情其实是个过程,值得我们好好享受,值得我们奋不顾身。”      没错,我支持桑妮,她在爱情中第一次变得如此真实,让我不再怀疑她是爱无能。      “我感觉你自从和费先生谈恋爱,思想境界提高了一大截。”她被我感染,情绪有些好转。      “我呸,你怎么没看出他和我谈恋爱,思想境界出现了质的飞跃?”      “就算我敢说,你好意思承认吗?”      我快速回顾了一下我们的交往历程,遗憾的摇摇头:“还真不敢,好像那大叔没跟我说过几句完整的话,每次都是言简意赅,点到为止,全凭个人领会。”      妮妮若有所思的说:“然然,有的人表面上离你很远,其实心离你最近,还有的人总是对你蜜语深情,其实离你最远。”      “天啊,我不得不说,自从你坠入Ken的爱情牢狱,文化素质也提高神速啊!”      “滚,三句话就没正经,老费看上你什么了?”      “那还用说,曼妙的身材,天使般的容颜以及无穷的智慧,后面还有不少呢,还听吗?”      “不听了,这些足够我吐一会儿了!”      当桑妮在爱情中披荆斩棘,我却只能在职场里唉声叹气。      由于一个同事怀孕请假,我们其他人需要分担她的工作任务,本来我的几个试验基地就相隔甚远,现在又加上两个外区基地,几乎可以说是昏头转向,疲于奔命。每天往来于各个地铁站和公交车站,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交通工具上。      路过书店时我进去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因为就这个体积小,方便携带),只要上车就翻出来看,已经背下来七十多首了,我的忍耐极限是背全三百首,等到那一天,我就冲到Angle董的办公室,要求她改善新人待遇,或者拍桌子辞职,当然还有一种更大可能,就是再去书店买一本宋词三百首继续背。      在公交车上,费达臣打来电话:“在哪?”      “坐车呢,正回公司准备打卡下班,是不是约我吃饭啊?没问题,有档期。”我厚着脸皮说。      “在NASK门口等你,路上小心。”      正要道别,司机师傅突然一个急刹车,我刚把座位让给某背着巨大书包的小学生,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提着资料,还没站稳扶好,差点被甩倒在地。幸亏旁边有个身手矫健的帅哥一把拉住我,我还是惊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费达臣听到我的声音也吓了一跳。      我连忙解释:“没事没事,急刹车,我都习惯了,现在我已经不把坐车来回跑当痛苦了,我当取经呢,过两天就招聘一猪一猴路上保护我。”      他急着问:“摔哪了?现在到哪了?”      “没事,没摔倒,我快到公司了,一会儿见面再说,别担心!”      远远看到费达臣,我立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费先森好!”      “摔哪了?”      “没摔着,有个小伙子关键时刻把我扶住了,所以幸免于难。”      “怎么这几天每次打电话都在车上呢?”      “能不说吗?说了怕你心疼。”      “快说!”      我简单地向他控诉了一下部门里“虐待”新人的种种不成文的规定。      “这是什么公司,明天去跟部门领导反映情况,快递公司都没你折腾。”他气愤地说。      “别别,我都快熬出头了,外一反映后领导采纳,下届新人解放了,我还得接着分担新人的痛苦,这不是自掘坟墓嘛!”      “你不是挺热心肠,好打抱不平吗?”      “你到底是不是外国人?怎么每次都把我这个伶牙俐齿,根红苗正的中国小姑娘问得哑口无言?”      他得意洋洋的笑,牵起我的手。      饭后我们散步回家,最近他很听话,很少自己开车,我又想起他家分散在各处的止疼药,猜想他虽然不说,但肯定仍时时倍受疼痛折磨,忍不住开口:“什么时候回美国看病?你答应我的。”      “不提医院和医生不好吗?”      “那什么时候带我去美国旅游?”      “只旅游吗?”      我狡黠的眨眼:“顺便陪我到美国医院学习一下。”      他停下脚步:“有一件事,你答应了我就回去。”      “嫁给你吗?好,我答应。”      他笑了:“严肃点儿,我想先自己回去,等安顿好再安排你过去,行不行?”      “为什么?你可以先不和家人说我是女朋友,说我是普通朋友就好,也不需要住在你家里,但我必须陪你回去。”      “这个谈不妥就不回去,这是原则,我自己先回去或者不回去。”他很坚定。      我满腹疑问:“你告诉我理由啊?是不是你早在美国结婚生子,女儿已经会打酱油了?”      “不是。”      “我可以不见你的家人和朋友,隐身行不行?”      “不行。”      “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有解释,我自己先回去或者不回去。”他表现得毫无商量余地。      我扑进他怀里:“我有一种感觉,你自己回去就不会再来找我,达臣,是不是这样?”      “胡说八道。”他紧紧的抱我,肆虐的吻我,我们旁若无人的在街头相拥,久久不肯分开。      三天后,我的唐诗储备量已达到将近一百首,终于决定提前行动,鼓足勇气冲进Angle董的办公室:“组长,我想跟您谈一谈。”      她对我的到来相当出乎意料,示意我坐在对面。      我理理头绪,张口便说:“组长,我认为咱们现在分配工作任务的方式很不合理,新人只能接手其他人不愿意承担的部分,而这部分往往不是试验基地路途遥远就是基地工作人员配合度差,再有就是试验病人依从性不好,总之都是棘手的难题。新人刚开始工作,本验就少而且内心惶恐,自信心不足,这样工作很难正常推进,到时候如果不能顺利完成,那会拖全组人的后腿。假使大家从一开始就互相分担,工作量和工作难度平均,那么最后完成速度一致,岂不是最好的结果?新人是应该尊重前辈,但这和对待前辈的态度有关,而论资排辈不应表现在分配任务上。我当然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因为目前我是最近一个入职的员工,现在工作中遇到很多困难才向您反映的,希望您能考虑,对以后入职的新人多一些关注和指导,因为也许我们刚刚起步,工作方法存在问题,但绝对努力,工作态度肯定不比前辈们差。”我一口气讲完,简直佩服自己的口才。      “你这番话给我触动很大,看来我确实对新人关心不够,sorry,以后会改正。”      Angle董态度虔诚,弄得我反而不好意思:“组长,如果我哪里冒犯了您,您千万包容,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舒然,你今天的表现我很感动,作为新人,其实你任务完成得不错,原本可以就这样顺利过渡,我知道你之所以说这些话不只是为你自己,是真心为组里更好,谢谢你,以后发现问题就像今天这样告诉我,好吗?”      “好,不过您别指望我打小报告,呵呵,谢谢组长。”我心情轻松愉快,准备把自己的壮举及时向费先生汇报,刚掏出电话他竟凑巧打来:“下班没有?”      “马上就走,还有大事禀告,我今天实行计划了,哈哈,而且竟然都没被骂。”我blablabla给他讲了一遍。      他听得也很兴奋:“好,下班可以奖励一下。”      “奖励什么?”      “你选择吧。”      “特殊服务好不好?”      “你脑子里有没有正经些的?”      “那脱衣舞好不好?”      “下班等我,别胡思乱想了。”      我站在公司门外等费达臣,忽然一辆红色mini cooper停在眼前,费先生从车里钻出来。      “谁的车?不会里面再下来个女人吧?”我探头进去确认。      他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我笑:“别找了,是你的车。”      我跳起来:“真的?你买车给我?”      “是,不是说下班有奖励嘛。”      “太突然了,怎么不和我商量?我没打算开车的。”      他走过来抱我:“别再坐车了,很辛苦,而且车上人很多,还有那么多小伙子等着关键时刻救你。”      我哈哈大笑:“你吃醋啦?人家当时只是好心好意托住我的腰。”      他打断我:“还托腰?更不像话,还不如摔你一下子。”      “说真的,你现在幽默感直线上升,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拉着我围着汽车看,红色车身,白色顶棚,白色的反光镜,整个车子圆滚滚,车灯像两只大眼睛,他又打开车门,黑色的真皮座椅还散发着新皮革味道。      我故意逗他:“谁让你买这一款?我喜欢大的,实用,节假日还能帮人家接送学生挣点儿钱什么的。”      他无辜的摊开手:“Ken说的,女孩都喜欢这一款,你节假日接送我就好,我出价更高,还不跟你捣乱。”      “上次欠你的十万还没还,加上手机再加上这辆车,妈呀,如果你不让我嫁给你,我就只能杀了你平账了。”我倒吸一口气,又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不是刚买的吧?”      “不是,你差点儿摔倒那天买的,今天提车,正好不用跳脱衣舞了。”      “谁说的,车不要了,跳舞或者特殊服务,你选一个吧?”      “上车,回家,一会儿你别反悔。”      开着新车载他回去,路上很兴奋:“太好了,以后你不用来接我,我可以去找你了。”      “不行。”他摇头。      “怎么还是不行?我有车也不怕远了,而且还很快呢!”      他低着头,淡淡的说:“我去接你再远我也觉得近,你来找我再快我也觉得慢。”      这句话几乎将我融化,我流下泪来,把车停在路边,深深的吻他。 ☆、第 14 章   第 14 章      美滋滋的把车开回家,在楼下打电话给桑妮:“快下来,有惊喜!”      “有事上来说,罗大帅哥也在呢。”      “是吗?那你俩一块儿给我下来。”      桑妮本来满脸不情愿,一看到车仿佛打了鸡血,连蹦带跳,围着车撒欢。      罗沉冷着脸:“他给你买的?”      “借给我的,如果不好好表现就收回。”我难掩喜悦,也开始围着车转。      “什么土鳖颜色,这是我看过最难看的Mini。”      “我说,罗公子,淡定,别让嫉妒心理继续吞噬你的纯洁心灵。”桑妮打趣罗沉。      “我们俩早就翻篇儿了,我就事论事而已。”      “行行,算我没说,”桑妮又转向我:“明天我先开着啊,你刚工作还是低调点儿好。”      “没门,不过你可以先过两天瘾。”      “那也成,嘿嘿,我先潇洒几天!”      罗沉不屑一顾:“开个破车,至于这么美吗?”      我和桑妮哈哈大笑,死活把罗沉推上车,一起出去兜了一圈才罢休。      睡前给费先生打电话:“我太兴奋了,恨不得现在住到车里去。”      “开车小心,我有点儿后悔买给你了,路上太乱。”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你千万别收回去,”我顿了顿又说:“不过,外一咱俩分手就另当别论,肯定把车子还你,再找女朋友你就省钱了。”      “不用,你留着吧,我给人家买更好的,你用旧的我们不要。”      “费达臣,你就不能说点儿我爱听的啊,气死我了!”      “谁让你先说我不爱听的。”      我完全接不上话,只能生闷气,这小子别看平时话不多,每一句都能恰到好处的把你噎死。迅速转移话题:“回美国的事还能商量吗?我真的不想你一个人去。”      “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我自己走,很快就会回来。”他安抚我。      我不答应:“大不了辞职,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你丢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      “那我不回去好不好?”      “不好。”他不肯在这里就诊,那么只有回美国才能得到正确治疗,我不想他单独回去其实只是自私的想法,怕他离开我不肯回来,他的生命难道不如我的爱情重要?我希望我的爱人能够健康和快乐,即使最后与他分享这两样东西的不是我。      “你回美国一定去看医生吧?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变,这是我的原则。”      “会去。”      “知道了,你自己回去,我在这儿等你。”      他许久不再出声,我握着电话静静等,终于,他叹气:“下个月回去。”      挂上电话,泪水决堤,他还未走,思念已经开始。      转眼就是中秋,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回不敢怠慢,提前告诉费达臣我要回家过节。      “还是坐城际快车?”      “没错,学得真快,告诉你一次就记住啦!”      他掏出电话:“帮我订中秋前一天到天津的城际车票,对,两张,谢谢。”      我连连摆手:“不用啦,这又不是远程票,很好买的,我能搞定。”想了想又问他:“怎么两张?我自己回去,不带桑妮。”      “我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你去干什么?不会见我爸妈吧?不行不行,他们肯定吓晕过去,我先回家渗透渗透,等他们接受的差不多了,你再出场!”      他面无表情:“不去你家,我只在附近。”      “是不是中秋节一个人太孤单?不对啊,你一个美国人讲什么中秋啊,呵呵,我把你丢下是不是不太地道?”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要定酒店。”      “你说点儿好听的我才带你走,比如‘然然,我好爱你,别把我自己留下’就这一类的。”      他被我逗笑:“好像想起来一句。”      “快说快说!”我激动地原地打转。      他趴在我耳边,深情无限:“然然,都过节了,你怎么还不还我钱啊?”      “费!达!臣!”我跳起来打他,他笑盈盈的把我揽进怀里。      去之前又征求费达臣意见:“要不咱们还是开车回去?坐火车我怕你不习惯。”      “就坐这个,我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快捷安全,如果不是,以后就让大伟送你。”他语气平淡,我却几乎掉下眼泪。      大伟送我们到车站,这一次有帅哥陪伴,一路上受到不少艳羡加嫉妒的注目礼,我洋洋得意,挺胸昂头,一刻也不松开费先生的手。      助理小姐帮费先生订的是威斯汀酒店,确实离我家超近,走路不超过二十分钟。我陪他去check in,他很绅士的与前台小姐对话,那位小姐一见他立即不淡定,语调温柔十足,服务无微不至,最后扫了我一眼,对费达臣说:“您可以先到房间休息,下面的手续让您的秘书办吧。”      我笑嘻嘻的走过去:“费总您先上楼吧,舒秘书来处理就好。”      “哦,她不是秘书,这是我女朋友。”他拉我到眼前,大方的吻我额头,前台小姐马上不好意思地冲我微笑道歉。      晚餐后他送我回家,我从露台上向他招手,他站了很久才离开,我心里酸溜溜的,有些后悔答应他一个人回美国。      夜里辗转反侧,想打电话给他,又怕影响他休息,正百爪挠心时手机响了,果然是费先生,我打开灯,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怎么了,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啊?”我厚着脸皮问他。      这一次他竟没否认:“想你。”      “我也睡不着,等着我,马上去找你!”我心神荡漾,恨不得立即到他身边,利落的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向外走。      刚要开门,客厅灯光大亮,我爸睡眼朦胧的站在眼前:“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啊?”      完了,撒谎是我的短板,我抓耳挠腮横竖想不起一个借口,妈妈大概听见动静,在卧室喊:“怎么了?谁要出去?”      我为难的看着老爸,正打算实话实说,却听他老人家接话:“没事,然然单位有紧急任务让她赶快回去,你睡你的吧。”又小声对我说:“这么晚有人接你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感激涕零,拼命点头:“有有,放心吧,就在楼下呢。”      “爸爸希望你谈的是一个虽然疯狂但却靠谱的恋爱。”      我过去抱抱老爸,趁我妈还没穿好衣服出来之前溜之大吉。      外面月亮很大,我一心只想快点儿见到他,刚出楼门,却看见费达臣站在路灯下。      “你怎么这么快?我自己过去就行。”我吃惊的看他。      他喘着粗气,不顾一切的吻我,从额头到眉毛,从锁骨到前臂,我左躲右闪:“大哥,你真是色胆包天,我爸看见的话你就小命不保了。”      我们牵手向酒店跑,他几乎将我抱进房间,我们忘情的缠绵,他迷恋的舔尝我每一寸肌肤,我沉溺于他每一次触碰。      沿着小腹一路吻下去,逐渐感受到他的坚硬,我把脸颊贴上,那里烫得厉害,他颤声唤我:“然然,然然。”我用鼻尖在他的胸前磨蹭,他低吼一声翻身压住我,我们攀住彼此一起在欲望里盘桓,尽情在失去理智的顶点释放。      我枕着他的手臂,酣然入睡,夜半,感觉身边的人动来动去,睡不踏实,急忙起身打开床头小灯。      他似睡非睡,眉头紧锁,不住的喘大气,我用嘴唇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不烫,又轻抚他的脸,细声问他:“达臣,是不是不舒服?”      “头晕。”他艰难开口,随即俯在床边拼命的呕吐,距离晚餐已超过六小时,胃里的食物几乎完全消化,只能吐出些许胃液,这让他更加难受。      我轻轻的帮他拍背,他的手牢牢抓着床单,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但仍不停干呕,睡衣完全湿透,冷汗顺着下颌不断滴下来,砸到我心里,硬生生的疼。      好久,他脱力的趴在床上,我帮他翻身躺好,盖上被子,准备下床收拾地上的残局,他低声说:“别走,难受。”      “不走不走,喝不喝水?”      “别走。”他挣扎着想伸过手拉我,但完全没有力气,只是手腕动一动,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捧起他的手放在胸前,两只手紧紧握住:“睡吧,我哪儿也不去。”      他哼了一声,这一次终于踏实的睡着了。      将近八点他睁开眼睛,看到我坐在身边,安心的笑笑,我跳下床倒温水给他喝:“还难受吗?”      “坐了这么久累不累?所以我第一次吻你时说咱们以后可能会后悔。”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我过去坐在他怀里,掐他的脸:“你是不是后悔啦?给我从实招来。”      他垂下眼睑:“机票订好了,两周后。”      我不敢在他眼前伤心,强颜欢笑:“早去早回,中国人民特别需要你。”      他低着头不肯说话,我蹲在旁边,又捏胳膊又揉腿,哄他说:“美国有这么好的待遇吗?陪吃陪睡还带足疗按摩?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舍得不回来,是不是?”      他抱住我,越来越紧,我喘不上气,却不敢动,问他:“饿不饿?去吃饭好不好?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不吃饭也不回去,就这样待着,就这样别动。”他固执的不放手。      临近中午,他终于同意去吃饭,但条件是去我高中的食堂才行。以前曾经无数次向他抱怨那里糟糕的饮食质量,我不答应:“不行,那就是我的噩梦,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去或者不吃。”      “你去那儿干吗?如果想参观我的生活轨迹有好多好地方呢,比如我第一次约会的餐厅,献出初吻的公园,还有……”      “不吃了。”      “好吧好吧,去就去,我看你咽得下。”      带他走进学校,这里在我毕业之后开始轰轰烈烈的装修,现在楼高柳绿,很有气派。      我挽着他的手:“我上学时的教学楼全拆了,现在一点儿没有母校的感觉,但愿食堂也别让我找到感觉。”      “我发现你一点儿也没有普通女孩的多愁善感,是不是我过两天一走你立即就能把我忘了?”他恶狠狠的看我。      “小的不敢。”我嘿嘿傻笑。      食堂果然焕然一新,我帮费达臣买了红薯粥,又给自己买了牛肉面,他折腾了一夜,还没什么胃口,但吃得很认真,努力吃下大半碗,冲我竖起大拇指:“好吃,和你说的不一样。”      “不是跟你说了嘛,变了变了,跟原来天壤之别,你要是想看实景重现的,就去我初吻的小花园,就那儿还保持原貌。”我故意逗他。      他拍拍我的头:“气我是吧?”      “小的不敢。”      吃完,我们在校园里游荡。我带他去看摔过我无数次的操场,给他讲当年练短跑时怎样在训练中偷懒,他坚持沿着跑道走了两圈,又要我带他到学校周围闲逛。      忽然惊喜地发现上学时的一家文具店虽然经过装修但地点和老板都没有变,拉他进去,竟然看到高中时用的钢笔还在卖,我指给他看:“就是这个,特别好用,当年高考时就靠它了。”      我立即付钱买下,递给他手里:“给你的纪念品,纪念你到此一游。”      “买个贵的,别小气。”他嘴上这么说,却把笔放在手心里,反复婆娑。      “不要拉倒,我买回去送罗沉。”我上去便抢,他闪身躲开,瞪我一眼,小心的收进口袋里。 ☆、第 15 章   第 15 章      我们坐上回京的火车,正值高峰期,我问费达臣:“累不累?今天对于你算得上长途跋涉了吧?”      “还行。”      “怎么样?城际列车比你的私人专车快捷方便吧?”我又得意洋洋的问。      他额头上挂着一层汗珠:“还行。”      “是不是太热了?我觉得还行啊,你出这么多汗对得起人家车载空调吗?”      “知道了。”他一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交谈,觉得这样欠缺教养,我便闭上嘴巴,依偎在他怀里。      “这样会不会更热啦?哈哈?”      “还行。”他把下颌放在我的头顶,温柔的回答。      大伟如约接站,见我们出来立即迎上来:“坐火车痛苦吧?咱们自己开车回去多好。”      “没事,挺好的,费总表示很喜欢,是吧?”我应声答道,费先生笑笑,没有说话。      他一上车就歪在座椅上睡着,我小声对大伟说:“咱们先送费总回家吧!”      大伟有些为难:“我怕费总不高兴。”      “没事,到时候由不得他,今天他溜达一天,累得够呛,昨晚睡得也不好。”      “昨晚?睡得不好?”大事不妙,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大伟不怀好意的从后视镜里看我。      “看什么看,还想不想让我在桑妮妮面前给你说好话了?”我探身到前排座椅,恼羞成怒的威胁他。      “OK,OK,什么都没听见。”      到费先生的别墅门外,他仍在熟睡,我们不忍心叫醒他,一起坐在车里陪着,大约半小时,他不安的动了动:“舒然,舒然。”      “在这呢,醒了没?”我淘气的伸手在他眼前晃。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到家了吗?我好像睡着了。”      “到啦,到你家啦,进去吧。”      “大伟,先送舒小姐回去。”他不理我,径自对大伟说。      “哎呀,已经都到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回去。”      “大伟。”他语气不容置疑。      大伟刚要重新发动汽车,我急忙跳出来,走到费达臣这一侧,打开车门,拉住他的手:“快点儿,快点儿,内急,必须用你的卫生间。”      “不是不会撒谎吗?鬼主意怎么这么多?”费先生忍俊不禁。      大伟偷偷冲我竖拇指,在我们身后喊:“在外面等你,不用着急。”我转身做OK的手势给他。      他家里还是一尘不染,对比我和桑妮的小窝,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费先生看到。      “睡觉还是洗澡?”我问他。      他坏笑:“那取决于我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咦,怎么一回家你就现原形,在外面道貌岸然的?”我放好水,推他进去洗澡。      他很快出来,面色疲惫,对我说:“好像应该回公司,这两天电话快爆了,好多事没处理。”      “不好意思,是因为我吧?”      他刮我的鼻子,笑着说:“没错,你责任重大,准备怎么赔偿?”      “把我赔给你怎么样?”      “又来了。”      “哈哈,先别想工作了,睡觉去吧。”我踮起脚尖轻轻吻他,他顺势抱住我。      我拖他走到床边:“都累成这样了,还贼心不死,快点儿睡觉!”      他乖乖躺在床上,只是不肯松开我的手。      “大伟好像等太久了吧?”      “嗯。”他没一会儿就安静地睡着了,模样可爱的要命,我趴在床边欣赏他长长的睫毛和微微波动的眼睑,然后吻他的眼睛,恋恋不舍的离开。      大伟送我回去,路上我和他说起妮妮:“知不知道妮妮在和Ken恋爱?”      “他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跟你合适不合适?”      大伟偏过头来看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合适。”      “切,男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桑妮确实对Ken那种类型的特别来精神。”      “好吧,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大伟信心满满。      我撇嘴:“你陷得太深,最后受伤害了别来找我啊!”      “这话你应该和妮妮说!”      晚上妮妮打电话来说不回来住,最近她几乎不怎么回家,我告诉她以后回来住再打电话,省得天天烦我,她笑着骂我没良心,我对她说:“宝贝,我只关心你是不是真的快乐?千万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们大概正在酒吧玩得不亦乐乎,桑妮半天没有答话,忽然压低声音说:“宝贝,我爱你。”      我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桑妮父母外最盼望她幸福的人,当然我不能断言她和Ken在一起就一定失败,但在这场爱情里,我只看到桑妮的迁就和付出,只感觉到桑妮的执着和坚定,无论如何,我祈祷桑妮最后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在我眼里她绝对配得上最好的男人。      一旦确定了离期,那么时间就会变得飞快,正如一旦知道了归期,就会开始漫长的等待。距离费达臣离开的日子还有一周,他正忙于处理国内的工作,我们偶尔见面,他状态都不好。我情绪低落,每天心事重重。      桑妮暂时放下儿女情长,下班就专心在家陪我。她给我放一部老掉牙的片子——西雅图夜未眠,主演是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恩。我不明就里:“看这个干吗?我都看过好几遍了。”      “你不知道啊?他们的家就在西雅图。”      我猛然想起好像从没问过费达臣在美国的地址,原来在西雅图,这个城市离我如此遥远,甚至到目前为止这几个字在我脑中都没出现过几次,现在因为和我的爱人联系在一起,一下子变得亲切和熟稔。      我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费达臣:“你原来是回西雅图。”      “桑妮告诉你的?”      “具体地址是什么?快告诉我。”      “你去的时候我会帮你安排好,没必要知道具体地址。”      “快点儿,我必须知道,你不回来的话我要知道到哪里去找你。”我伤感地说。      他语气平和:“不行,太远,不要自己来,我会安排好,相信我。”      “达臣,我现在害怕得要命,真的。”      “三个月好吗?给我三个月。”      我声音开始哽咽:“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许我陪你,但你肯定有自己的难处和理由,我会咬牙等你三个月,你要记住你离开的每一刻我都发疯的想你,发疯的爱你……”      他不再说话,我们沉默了很久,他终于黯然挂断电话。      起飞是北京时间早上七点五十,到达是当地的大概九点钟,前一夜我坚持要住到费达臣家里,他死活不同意:“如果你在,我走不了,所以别来这里,也别来机场。”      我确实不喜欢离别的场景,即使想起都难过得要命,但这次不同,我必须亲眼看着他上飞机。      “不要来,不要来。”他又强调一次。      我了解他的个性,他真的会留下不走。我向Angle董请假两天,这是我入职以来第一次,她没问原因痛快的同意了。桑妮整晚陪我失眠,我们一起看《西雅图夜未眠》,一遍又一遍,她唱了很多首歌,有唱给我的,更多是唱给自己。      早上五点,我梳洗打扮,打车前往北京机场,六点之前顺利到达。机场已经穿梭着不少人,有的人在享受着重逢时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或喜或悲的离别。      记得上一次来机场,是我的毕业旅行,一起到香港,那一天父母和朋友来送我,眉头眼角写不尽的兴奋,巴不得飞机赶快起飞。      我在机场大厅里踱来踱去,时刻准备看到他之后马上把自己藏起来。      六点三十分他在门口出现,一身黑色西装,暗紫色衬衣,同色系的领带,步履坚定,表情平静,大伟、Ken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在他旁边。我在角落里对着他的背影微笑,想起第一次在雨中见到他,想起在NASK大厅偷偷欣赏他,想起他送我回家时在路灯下色迷迷的打量他,那么多的背影,都比不上这一次,俊朗得让我窒息。      我躲在人群里,看他们彼此交谈,他始终没有笑容,眉头皱得很紧。      十分钟后,有人已经帮他办好登机牌和行李托运,他和其中一个小伙子快步向安检处走去,我急切的跟在后面。即将进去那一刻,他忽然回过头,四下张望,眼睛里写满期待与不舍,我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想牵他的手,想吻他,但终究忍下来,他总算同意回去治疗,我不能为了我的爱情挥霍他的健康甚至生命。      他的背影逐渐变小,消失,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直到Ken拉我起来,我伏在他肩上不断抽泣。      “Tony说的没错,你真的来了。”他拍拍我的背,“好了,他只是暂时回家,你不要搞得这么悲情。”      Ken开车送我回家,我问他:“西雅图的医院没问题吧?反正我看《实习医生格蕾》,好像医术和设备都超棒!”      他笑了:“放心吧,那里有华盛顿大学医学中心,培养过多个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还行吧?”      “嗯,凑合吧,对了,那里护士漂亮吗?已婚多还是未婚多?”      “哈哈……”      “说真的呢,你笑什么啊?”我睁大眼睛瞪他。      “舒然小姐,你太有意思了……”      我把思念埋在心里,开始平静生活,桑妮天天赖着我的mini,反正我也习惯了地铁和公交车,就由她开着四处招摇,香车配美女,给桑妮正好。      罗沉找到了明确的女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吃饭、聊天,那是一个甜美、热情的女孩,和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罗沉问我:“田静不错吧?”      “不错,小田是个好姑娘,配你可惜了。”我逗他。      “你配我倒不可惜,愿意吗?”      “滚,没正经。”      偶尔的,能在家里看到大伟,第一次我还很惊讶,以后渐渐习以为常,他不是来修水龙头就是来维护电脑,还曾经奋不顾身的通下水道,反正以前我们需要花钱的地方现在全省了。这是桑妮独特的人格魅力,从上大学起就有人争着给我们宿舍打水,买零食。      我几次向大伟问起费达臣的情况,他都表示不太清楚或暂时联系不上,是真是假我都不计较。三个月,费先生,我会耐心等你回来,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深夜一遍一遍打他的手机,里面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无所谓,我只是复习号码,你接不接电话不重要。      两个月后,组里分来新人,Angle董履行承诺,要求公平分派工作,负责的同事知道是我坏了规矩,心里和嘴上都很多埋怨,故意又将很远的试验中心排给我,美其名曰让我以身作则,想起当时受到费达臣的鼓励才冒然进谏,实在哭笑不得。      好吧,这半年我已经和那里的入组病人以及筛查医生建立了很好的关系,继续跟进也不错,还帮新人解决了难题,善哉善哉。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月,我在手机上设置了倒计时,每天必须等到凌晨看见它又往前蹦哒一天才能安心睡觉。      费先生,你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切可好? ☆、第 16 章   第 16 章        还有半个月,我开始坐立不稳,寝食难安,预感他不会如约回来。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从未和我联系,只在离开的当天晚上,Ken打电话告诉我费达臣已经顺利到达。      我问Ken,费先生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他说:“如果他打来听见你的声音,估计会立即买机票飞回来的,所以即使他要这么做,我们也不能同意,他好不容易才答应治疗,决不允许意外发生。”      这个说法我认可,费先生一向我行我素,如果他坚持回来,那么断然没人能够阻止。之后我几乎都没能和Ken碰面,甚至桑妮也很少见他,我们怀疑他瞒着我们回过西雅图探望费达臣,但他不肯承认,而且不准桑妮问任何关于费先生的消息。      时间越近我越抓狂,几次压抑住闯进Ken办公室的冲动。      就在这时大伟忽然来家里,那时我正蜷在沙发里心不在焉的翻杂志,桑妮顶着满脸的面膜给他开门。      “干什么来了?家里好像什么都没坏啊?”桑妮对大伟的到来很疑惑。      大伟不好意思的挠头:“我是来找舒然的。”      我打了个激灵,跳下沙发:“怎么了?是不是费达臣出事了?”      我和桑妮围着大伟,几乎要把他吞下去,他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费总在美国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是颅内肿瘤。”      我瞪大眼睛看他,身上一阵一阵发冷,他看看我,继续说:“肿瘤的性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估计良性的可能性更大,不过肿瘤的位置很糟糕,美国那面的医生也很头疼,一旦手术那么极有可能影响到视力、智力甚至运动能力,概率大概是……”他低下头:“百分之七十以上。”      “不手术呢?”桑妮焦急的问。      “那一切又变回未知,现在他颅压增高的症状越来越重,这两个月头疼和昏倒几乎时时发生,而且吐得吃不下饭,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即使不形成脑疝,那么这种消耗恐怕他也吃不消,甚至,甚至……”      “你别吞吞吐吐的,一口气说完行不行?”桑妮冲大伟发火。      我眼前一片模糊,对大伟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千万别说。”      缓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肯定不是他让你说的。”      “没错,不过他也没不让我说,我想,以你的个性,让你一直不明不白是不可能的。”大伟一面说,一面缓缓拿起他带来的文件袋:“其实今天确实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只是怕你着急,才先把实情告诉你。”      他把文件袋递给我,我实在没有力气接住,微微冲他摇头。      大伟叹口气,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知道费总的网络公司吗?就是我现在经营的那一家。”我点头,他又说:“费总说那是唯一完全属于他的财产,市值大约在千万,他希望在这个月手术前把它转至你的名下。”      我想走到大伟面前,却腿一软蹲在地上,对他微笑:“大伟,求你一件事,告诉我,他是不是在华盛顿大学医学中心?”      大伟过来拉我:“舒然,你别这样,他不在那儿,你千万别冲动,我想这不是费总想看到的。”      “大伟,求你了,告诉我地址,求你了,求你了……”      桑妮也蹲下搂住我,我哭不出来,她却已泪流满面:“然然,别这样,别这样。”      晚上我拒绝桑妮陪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流泪。三个月前费达臣坚持不肯带我去美国,独自决绝离开,那时他大概就已经预感到会有不好的结果。他只愿给我一个健康有力的男朋友,而不想我被重病缠身的恋人拖累。      他知道如果我同去肯定不会丢下他离开,所以他要一个人走,若病轻可治,那么三个月足够他康复好回来找我;若情况糟糕,他宁愿永远不再见我。      费先生,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面对的是让人绝望的诊断结果和束手无策的医生,你的爱人远在中国,抛你孤军奋战,你竟然还想着安排她今后的生活,竟然还要把最心爱的公司交给这个一窍不通的外行人。      好吧,费先生,你的爱人,根本不在意你是健康还是患病,不在意你是顺境还是困顿,不在意你是富有还是贫穷,她现在躺在这里,与你相隔千山万水,只一心在想,怎么能早日与你相聚,怎么能留在你身边分担痛苦,怎么能尽快让你握住她的手安心入睡。      隔日红肿着眼睛去上班,季景在楼道里拦住我:“怎么了亲爱的?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      “快告诉我啊,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我无奈的笑笑:“好吧,其实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她当真的忽闪着眼睛问我。      “虽然上个月已经还了两万,不过一想起来还有八万块遥遥无期我就忍不住哭了一宿。”      “哈哈,还能开玩笑,看来没大事。”季景看我对她扮鬼脸,总算松了口气。      “嗯嗯,没事,你忙去吧。”      回到座位,打开电脑,漫不经心的处理邮件,忽然发现其中一封来自陌生发件人,收件时间是凌晨三点,我激动地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连忙打开来看。      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内容只有六个字:要听话,要签字。      看来昨天大伟离开后已经向费达臣汇报了情况。我对着屏幕泪流不止,重新看发件人信息,原来是公司邮箱发出的,再看邮件的底端,赫然写着—&mdashlease do not reply to the address in this email message as this is an outbound service only.(请勿回信给此电子邮件地址,因为这仅是外发邮箱)。费先生,你的态度有多么坚决,竟然连一个e-mail地址也不肯留给我。      我抄起电话,打给大伟:“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把文件带来?我想签字。”      他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的问我:“舒然,我没听错吧?这里面没埋伏吧?”      “切,爱来不来,我挂了。”      “知道了,知道了,下班就过去。”他忙不迭回答。      我又把邮件读了几遍,这是三个多月以来费先生给我的唯一信息,虽然内容是“要听话,要签字”,但在我看来却是“我想你,快点来”。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去美国,护照之前已经办过,但签证是一大难关,即使顺利大概也需要三周左右。我拿起化妆包走进卫生间,简单打扮,让眼睛看起来好一些,然后直奔Ken的办公室。      经理秘书室的秘书小姐拦住我:“不好意思,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现在约来得及吗?我有急事。”      她低下头查看日程表:“那么大概可以帮您约到下周三,好吗?”      “不好,我现在就要见他,是私事。”我急了。      秘书小姐不可思议的看我,大概因为私事来找Ken的都是绝世美女,我这样相貌平平的怎么敢说是私事。      她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不好意思,我只能帮您预约到下周三,或者您可以打林总的私人电话和他联系。”      对啊,我怎么关键时刻糊涂,掏出手机打给他,响了很久终于Ken接听了:“你好舒然,有事吗?”      “林总,你在不在公司?”      “在,什么事?”      “我必须马上见你,但是你的秘书只能帮我约在下周三。”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私事。”      “好,知道了。”他刚挂断,秘书室的电话就响起来,秘书小姐接听后礼貌的引我进Ken的办公室。      Ken示意我坐在他对面,他看起来也很疲惫,不似平时那般生龙活虎。      “大伟把Tony的情况告诉你了?”      “是,所以我必须去美国,而且要尽快。”我开门见山。      “我想Tony不会同意,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个好选择。”      “你帮我弄个美国总部的商务邀请函,或者咱们中国分公司的派遣令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明白,你是美国人肯定知道怎样能最快过去。”我自顾自的说。      他冲我招手:“嘿,嘿,舒然,我说的话你没仔细听。”      “最后期限是下周,下周末之前必须上飞机,机票今晚我自己会订好。”      他无奈的提高音量:“嘿,嘿,舒然,我说的是不可以,Tony会杀了我的。”      “如果下周末上不了飞机,那等于是你想杀了我。”      “You are crazy.(你疯了!)”      “没错,恋爱中的女人一百个里面五十个是疯子,还有四十个傻子。”      他探探身子:“剩下的呢?”      “死了,自杀的或被那五十个疯子杀死的。”      “谬论。”Ken懒洋洋的从椅子里站起来,双手插在裤袋,踱到我眼前,拍拍我的肩:“舒然,听我的,你这样不一定对Tony更好。”      “今晚我会订机票,Ken,我得去见他。”      “舒然……”他仍想说服我。      我打断他:“Ken,我说到做到,别逼我。”不等他再回答,我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大伟如约在公司门口等我下班,一上车他就把文件袋递给我:“想通了?”      “我下周去美国,这之前必须稳住他,哈哈。”我故作轻松。      “决定了?”      “Ken答应帮我搞定签证,对了,忘了叮嘱他别告诉费先生了。”      “放心吧,他肯定不敢提前告诉费总的,那简直会要了他的命。”大伟示意我系好安全带,不再说话。 ☆、第 17 章   第 17 章      我无心上班,向Angler董打请假报告,这个时候就凸现出不是北京本地人的好处。虽然我家距离这里不过百里,但怎么说也算外地啊,公司规定外地员工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      Angler董对我请假的事很恼火,她认为目前试验正处在推进的关键阶段,这个时候离开,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这个我认可,所以之前即使我失眠、头疼加月经不调、内分泌紊乱都没敢冒然请假。      果然被叫去面谈,Angler董一脸愠色:“舒然,这是你短期内第二次请假,第一次我没说什么,但这次你要一个月时间,我觉得请求很过分。”      “主任,我知道这样不好,我只说一句,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有理想,也追求事业,渴望成功,但爱情来了,一切都不再重要,您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没想到我这样坦白,表情缓和许多:“舒然,论年纪我算是你的大姐吧?我想劝你不要太执着,有时一条路走下去不是终见光明而是头破血流,你要自己把握好。”      我站起来诚恳的给她鞠躬:“主任,谢谢您,一个月后我会准时回来报到。”      我开始心无旁骛的整理出国材料,按照网上提供的清单逐项准备妥当。Ken很快就打来电话,不情愿的通知我去大使馆面签。      桑妮帮我打点行李,边收拾边哭,我安慰她:“又不是去埃塞俄比亚挨饿受苦,是去美国好不好?再说很快就回来啦,你哭什么啊?”      “你一个人跑半个地球,口语一般,沟通困难,我能不担心吗?”      我拿袖子给她抹眼泪:“谁口语一般?咱正经的六级水平。放心吧,没事,赶快给我多带俩塑料袋儿,等我给你倒腾点儿美国大杏仁回来。”      “滚,我难受死了,你还瞎闹。”她破涕为笑,冲过来掐我。      临行时大伟过来接我去机场,一下楼意外看到Ken也在,看得出桑妮也感到惊讶。      “您怎么也来了?小女子怎敢劳您大驾?快回去吧,桑妮和大伟去送我就行啦。”      “不是去送你,我也去机场。”      桑妮亲昵的走到Ken身边:“也回美国去吗?怎么之前没有说?”      Ken仍是公式化的表情:“Sorry,临时决定。”      “你不用去啦,我自己没问题,我休假你再走了,咱们公司不就垮了嘛?”我不想给Ken造成太多麻烦。      “帮你过去我已经罪不可赦,如果再让您单独走这一路,我必定死罪难逃了。”      机场路上,Ken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向后看,欲言又止。      我沉不住气,探头过去:“怎么了?是不是费达臣在美国已经成家了,你正捉摸着怎么跟我编故事呢?”      “Tony昨天手术。”      “什么?!”我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嗵的一声撞到车顶,吓得大伟猛踩刹车。      “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怎么样了?”      “我敢告诉你吗?十天已经是我帮你搞定签证的最快速度了,如果告诉你昨天手术,你可能会逼我去找奥巴马。”      我闷在后面不吱声,心乱如麻。      大伟安慰我:“别急,手术挺成功的,那面的医疗条件怎么说都更好,而且很多人照顾着呢。”      “那是不是没事了?切除了就没事了吧?”桑妮也很担心。      Ken把头贴过来:“只切了三分之一,医生说已经是这次的极限了,这样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下肢活动能力呢,本来不想给Tony做的,但是颅压高症状太严重,迫不得已医生才同意试一次。”      “别说了,到了再说吧。”大伟怕我情绪失控,拉拉Ken的胳膊。      “她有权利现在知道,Tony确实有可能永远不能独立行走,甚至失去自理能力,而且昨天的手术对于他只是刚开始,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Ken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桑妮大喝一声:“够了,Ken,你有必要这么残酷吗?”      “不是残酷,是诚实,OK?”Ken不屑一顾的看了桑妮一眼,又转向我:“我的意思是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我的建议就是你留下好好生活,这样对你和Tony都不错。”      我头涨得厉害,手脚发麻,重又探头到Ken眼前:“放屁!”      Ken竟然扑哧一声笑出来:“OK,OK,我投降。”      总算登上飞机,我向空姐要了毯子,换好拖鞋,三个多月来第一次安心睡着。中途Ken叫我起来用餐,我没心没肺的吃了两份牛肉饭,喝了三杯橙汁,水果也一扫而光。      Ken看着我一通忙活,终于忍不住说:“看你的精神状态我就放心了。”      “嗯,我得养精蓄锐跟费先生作战去。”      “好吧,还吃不吃?”      “不要了,不过还得睡会儿。”我拉过毯子继续睡觉。      Ken小声嘟囔:“My God,Tony,My God!”      飞行了将近13个小时后,飞机终于顺利着陆在西雅图Tacoma(塔科马)国际机场。Ken马上打开手机联系,然后回头告诉我:“司机已经到了,先送你去酒店,放好行李再去见Tony吧,或者你先倒时差?”      “直接去费先生那里就好,我没什么行李,完全可以随身携带,至于时差,刚才在飞机上已经倒得差不多了。”      “这倒是,不过你不需要化妆或换衣服吗?”Ken很了解女孩的心思。      我晃着头,厚着脸皮问:“怎么了?我状态不好吗?”      “不是,你面色红润,斗志昂扬,直接上舞台表演都OK。”Ken接过我的行李,调侃道。      来接我们的是个面貌和善的白人大叔,在路上我才从Ken的口中知道他和费先生的家并不在西雅图市中心,而在其郊外的MercerIsland,中文通常译成美色岛或默瑟岛。我认为默瑟岛更好,听着气派,不像美色岛,散发着小资产阶级腐朽之气。      为了得到最好的治疗,他们为费达臣选择的是西雅图瑞典医院,那里的神经外科非常出色,从《实习医生格蕾》里就可见一二。      Ken舒展的靠在座椅里,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脑后:“知道MercerIsland吗?那里很美,是世界上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之一,我们小的时候因为父母要工作只能住在熙熙攘攘的市中心,等到父母老了,总算可以到这么好的地方享受宁静和清新的空气了,我们却长大了,还得回到闹市去开始我们这一代的工作,是不是很可笑?”      “你如果看看我们怎么生活就不觉得可笑了,我们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让下一代住到闹市去,哈哈。”      大概半个小时后汽车开进瑞典医院停车场,我开始忐忑不安,迫切想见他,又害怕看到他,手掌里全是冷汗。我裹紧风衣下车,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Ken看出我情绪不对,靠过来牵住我的手,我把头贴在他胸前,小声说:“等会儿,等会儿。”他很贴心的站着不动,等我控制好感情才进去。一路我们都不说话,气氛冷得可怕,终于走到病房门口。      我站在外面深呼吸,等待眼泪停止,Ken陪在身边,依然牵着我。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出来的是一名护士和一位五十几岁的华裔中年妇女。      “Mary,怎么了?Tony没事吧?”看到护士手里拿着注射器,Ken很紧张的问那位阿姨。      “哦,Ken,你回来了?”Mary吃惊的捂住嘴巴,又诧异的看看我,接着说:“Tony这几天睡眠很差,情绪烦躁,护士刚刚给他打了镇静剂。”      Ken点点头,指着Mary对我说:“这是Mary,我和Tony从小跟着她长大,可以说是我们的另一个妈妈。”      Mary不好意思的羞红脸,我的心早就飞进病房,只是胡乱点头应承着。      Ken又拍拍我:“这是舒然,Tony的女朋友。”      一听到我的名字,Mary马上兴奋起来:“是舒然?舒然?太好了,舒然来了。”      我擦擦眼泪,抬起头来冲她微笑:“你好,Mary。”      Ken捏捏我的手:“进去吧,他就在里面,不过打完针可能睡着了。”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果然安静的睡在床上,呼吸均匀,神情安逸。我不敢走过去,心里堵得难受,Ken在身后推了我一下:“去啊,你不是拼了命想见他?”。      我只好轻手轻脚的靠上前,离他一米远时还是停下了。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脸色不好却不难看,眉毛还是向上挑着,偶尔睫毛抖动,或皱眉,和我想的一样,和我这一百零七天来想得一模一样。我终于忍不住又哭起来,先是默默流泪,继而小声抽泣。      不知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他忽然醒了,吃惊地侧过头,看到是我,一把揪掉吸氧管,挣扎着想要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过去阻止,他就脱力的躺回床上,呼呼喘着粗气:“谁告诉你的?谁带你来这儿的?”      我不住的哭,腿软得一步也走不动。      他叹口气,说:“过来。”      我一面哭一面慢慢的向他走过去,监护设备在他周围你一声我一声,嘀嘀叮叮的响着,加湿器间断的一些雾来,让他看起来不太真实。      终于走到床边,我抬手轻轻摁了摁他左手的指甲,他的手动了动,我又大着胆子在他手背上画圈儿。大概他仍然没什么力气,从刚才看了我一眼之后就一直合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我小心翼翼,还原地站着,不敢和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攒下一些力气,对我说:“看到我了就走吧,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情况还可以。”顿了一下,又说:“你在这儿影响我休息。”      “我留下不行吗?病房那么大,我这么瘦,待在角落里你也看不到,不会影响你。”      “不行。”      “我保证不和你说话,你当我不存在不行吗?或者我待在病房外面,跟你保持距离也不行吗?”我仍不死心。      “不行,就算家属也不许留院,再说你在这儿我休息不好。”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就是家属,你娶我我就是家属了,行不行?”。      他忽然睁开眼睛,努力的看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我难过得要死,又问他:“要不你娶别人也行,你那么有钱,养两三个老婆不是问题,我给你当情人行不行?”      他皱着眉,这次回答得挺痛快:“不行。”      我急了,他是真的不许我陪他:“费达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见他不理我,又恶狠狠地说:“行,你不要我,我嫁给别人去,找一个特混特不是东西的,怎么能折腾就怎么来。”      大概是又开始头疼了,他偏过头去,全身微微颤抖,紧紧的闭着嘴巴,深吸气,眉毛扭成一团,使劲的抓着床单,突出的指关节白得吓人。      我赶紧俯下身,轻轻婆娑着他的手臂,见他没拒绝,又用手舒展他团起的眉心,最后,像往常一样,慢慢地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他忽然一把攥住我的手,就这样死死的抓着,仿佛一松开他或者我就会离开。      疼痛越来越厉害,他的额头和鼻尖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腿也绷得笔直,终于“嗯,嗯”的哼出声来。左手被他抓着,我只好抬起右手帮他擦汗,额头冰凉一片,我难过得想吐。      好久,好久,他抓我的手渐渐放松,鼻息也变得平稳,我唤他“达臣,达臣”,没有回应,想他大概累得睡着了,我便抽出被他握住的左手,他不满的哼了一声,想要睁开眼,终于还是沉沉的睡了。      我捡起被他扯掉的氧气管,重新帮他放在鼻下,又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守着他,眼睛都不敢眨。 ☆、第 18 章   第 18 章        费先生已经睡了三个小时,我又掏出耗时利器——唐诗三百首,从第一段开始复习。      Ken走进来,小声说:“出来一下。”      我扭头:“什么事?”      “吃饭去啊,在这里你要遵守美国时间,It's supper time(现在是晚饭时间)。”      “不去,刚才吃得挺饱,好不容易胡搅蛮缠的跑过来,哪儿也不去。”我拿起书继续背诗。      Ken把书夺过去:“Tony打针后无论如何也要睡八小时,你没必要在这儿等。”      “哎呀,你别管了,我就想在这儿待着。”      “是不是中国人都是这种习惯,觉得必须折磨自己才算照顾病人?”他挑着眉毛问我。      “没错,我们中国人的习俗,你们外国人不懂地!”      “我也是华裔好不好?”      “那有什么用,你不懂的多了。举个例子吧——宁可撑死人,不能占着盆,懂吗?”      Ken迷惑的摇摇头。      “就是说,宁可吃到撑死,也不能把剩饭剩菜留在盘子里占地方,影响了家里的环境卫生。”      “这是什么道理?”      “不懂吧?还听吗?”我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双眼放光。      “说!”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懂吗?”      Ken想了想,又摇头:“什么意思?”      我洋洋得意:“就是说像你和费先生这样,连点儿胡子都没有的男人,实在是靠不住,哈哈。”      Ken呲牙咧嘴,作势过来打我:“都是什么啊,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这是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来沉淀出的生活智慧,你不懂也不能气急败坏啊!”      “她说的话都没什么道理。”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搭腔,我和Ken吃惊的回头看他。      Ken走过去问:“是被我们吵醒的吧?她气得我控制不住情绪了。”      “没事,睡得很好。”费先生精神确实好了很多,正努力的自己坐起来。      我把手伸到他背后,用力撑住他坐好,又竖起枕头放在他身后,他没有拒绝,很依赖的配合我。      “吃饭了吗?”费达臣倚在床头问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Ken就抢先说:“没有,她不肯去。”      “真的不饿,在飞机上吃了很多。”      Ken又拿起一旁桌上的保温盒,冲费达臣晃晃:“是Mary让我给你带过来的,让你醒了以后吃。”      “Sorry,我也不饿。”他仍唇色苍白,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我自作主张打开盒子盛了一碗,很稠的白粥,飘着鱼肉的清香,我没给他端过去,自己仰头一口气喝下整碗。非常好喝,我意犹未尽的咂着嘴,发现他们两个正在看我,连忙不好意思的冲他们吐舌头。      “我好像也饿了。”费先生应景的微笑着摸摸肚子。      我把脸转向Ken:“你呢,喝吗?”      “我出去买吃的吧,以你在飞机上的食量,全归你也不够吧?”说着便拉开门向外走,又表情调皮的回头:“是不是你们早盼着我走呢?”      我又盛好一碗,坐在费达臣旁边:“喂你吧?”      “不用,把边桌放下来就好。”      “喂你吃吧?”我撒娇的把脸在他肩上来回蹭。见他没再说话,我慢慢地把勺子送到他嘴边,他吃得很辛苦,进食对于一个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折磨,但最后还是勉强咽下一碗。      “难受吗?没有想吐吧?”我小心的问。      “还没有,不过如果你不提醒的话就更好了。”      正说着,Mary走进来,我端起空碗向她摇了摇:“他吃了整碗,是不是很乖?”      Mary惊喜的点头,又拿过保温盒确认,“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摸着费先生的头,竟然眼泛泪光。      费先生对她笑笑:“Mary,今晚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是今晚,是这段时间您先好好休息吧。”我跟在后面补充。      “好,好。”Mary俯身帮费达臣拉好被子,我帮她拿着保温盒一路送她出去。      送她的路上,Mary告诉我,费达臣因为呕吐得太厉害,从手术前一周到今天几乎粒米未进,完全是靠输液维持,能喝下这碗粥简直是奇迹。难怪Mary刚才这么激动,我挽起她的手臂:“您休息一阵吧,我来照顾他就好,等我回去了您再来接力。”      “好,其实Tony从国内一回来就跟我说有个女朋友叫舒然,还说会带回来给我看,不过,住院以后就绝口不提了,”Mary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也不敢问他。”      我害羞又淘气的说:“没有,我哪舍得离开这么一个大帅哥呢。”      “昨天他手术后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一直昏昏沉沉,抓着我的手不放,嘴里嘟嘟囔囔,我仔细一听,他说的是,‘舒然,别走’。”Mary轻描淡写,我却瞬间泪崩。      回到病房,Ken已经回来了,正在和费达臣用英语交谈。见我进来,Ken举起手里的快餐袋,我瞄了一眼,打趣道:“是牛排吗?不是牛排我没兴趣。”      “怎么不是?就是牛排,不过夹在了汉堡里。”      “哦,明白了,你下次直接说是巨无霸就好。”他们两个笑起来,我躲到角落里大快朵颐。      Ken和费先生又开始英文对话,语速很快,我听力水平不好,只能一知半解,大概是说我的住宿问题。等我吃完,Ken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喊我:“舒然,准备一下,我们该走了,探视结束的时间快到了。”      “不走,你和护士说说情,我只留这一个晚上,明天保证遵守规定。”      “亲爱的,你以为护士小姐是我女朋友吗?人家怎么可能听我的?”      “你这么帅,我刚才发现好几个护士小姐都对你暗送秋波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不顾Ken的反对,我用力把他推出门外。      费达臣已经坐了一个小时,此刻疲惫不堪,身子向下滑落不少,正努力用手撑着床。      “累了吗?”我摸摸他的额头,不出意外,全是汗,病号服也湿了大片。      “还行,你不用留下,护士照顾得很好,医院有禁止陪床的规定。”他的胳膊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只好不自主的把身体靠到我身上减轻胳膊承受的重量。      我一只手圈在他腋下搂住他,另一只手抽掉他背后的靠枕,扶着他慢慢躺在床上。他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绷带,看不出手术切口在哪儿,所以直到他完全躺好我也不敢松手,怕枕头碰到他的痛处。      “我只留下一个晚上,明天肯定遵守规定当一个五好家属,行不行?”      躺下后他喘了一口大气,大概舒服许多,不过仍然皱着眉头,严肃的拒绝我:“不行,这里没有你休息的地方,必须回去。”      “好吧,那让我再陪你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再悄悄走。”我不敢再顶撞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刚才又说又坐又吃饭,已经消耗太多,他早就体力透支,听到我这么说,他嗯了一声,阖上眼睛,又不甘心的睁开,认真的盯着我看。我低下头用舌尖轻点他苍白的唇,然后探进他嘴里,疯狂的吻他。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应我,抓住我的手贴在他脸上又移到胸前。好一会儿,感觉他呼吸紊乱,我才恋恋不舍的挪开嘴唇。      他半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仿佛仍在寻我,但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我任他抓着我的手,把脸贴到他耳边,温柔的说:“睡吧,睡吧,我不走。”他睡着了,眉头舒展,气息平稳,只是,仍紧紧抓着我。      Ken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护士一起走进来,我连忙竖起手指在嘴边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Ken会意的小声说:“护士例行来打镇静剂的,Tony需要这个助眠,不过看来今天不用了,这里好像有更强效的。”      我笑了笑:“没错,而且Made in China。”      Ken跟护士小姐耳语几句,她微笑着转身离开了。接着又走到我身边,敲敲我的头暗示我和他出去说话。我怕像刚才一样把费达臣吵醒,只好从他手心里抽回手来,跟着Ken走出病房。      “跟我回去吧,医院真的有规定不能陪床,这里和国内不一样。”      “无论中国还是美国,总要讲人情吧?”      “这里不讲。再说,你坐了一天飞机,又在这儿待到这么晚,如果不好好睡一觉,身体吃不消。如果你刚来就因为Tony生病了,还怎么跟他斗争,他肯定心疼得立即把你打包送回去。”      必须承认,Ken对付女孩子确实有一套,刚才我还万分坚定要守在这里,现在心理防线已经在他的说服下基本坍塌,听话的回病房收拾东西。临走前,趁Ken不注意,我又偷偷去吻费先生的脸颊,再握握他的手,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装进口袋里才好。      开车大概半个小时,我们到了一处高级住宅区,Ken拎起行李,带我走进电梯。      “这不会是你家吧?要不然我还是住酒店吧,桑妮会打死我的。”看他轻车熟路,我顿生怀疑。      他插卡开门:“放心吧,是Tony的家,我们的父母在Mercer(默瑟岛),不过因为工作关系,我们大多数时间要住在市中心,这是Tony平时住的房子,他让我带你到这里。”      是简单的三室一厅,宜家风格的装修,整洁又大气,我很喜欢。      “需要我帮忙收拾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那明天早上过来接你去医院?”      “嗯,早点儿来。”      我把行李安顿好,给桑妮打电话报平安。正要准备洗澡,才发现忘记带睡衣过来,只好翻箱倒柜,找到费先生的一件白色T恤穿上,长度正好可以当睡裙。      后把灯光调暗,我坐在被子里感受费先生留下的青草气息。这里和国内的别墅一样,也到处摆满他必备的止疼药,床头柜的抽屉里甚至还有半瓶安眠药。      躺下来闭上眼睛,不断想起费达臣痛苦的表情和难过的低吟,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果断起来掏出安眠药吞下一粒,这是平生第一次,药效了得,眨眼间困意袭来,终于在他的床上睡去。 ☆、第 19 章   第 19 章        我早早起床,打扮妥当,望眼欲穿的等Ken来接。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坐计程车过去,但费先生一向反对我单独行动,即使在国内也不愿我独自去找他,何况在陌生的西雅图。他现在病情还不稳定,我不想他着急生气,只好尽量听话。      半小时后Ken终于慢悠悠的出现,还体贴的带来三明治给我。      我急惶惶的拉他下楼,他气定神闲:“吃完再走好不好?Tony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你着什么急?”      “我希望他睡醒就能看到我,所以你快点儿快点儿!”      “OK,OK,别拉我好不好,衣服都扯皱了。”Ken终于迈开步子,跟上我一路小跑。      费先生还在熟睡,脸上竟能见到些许血色,嘴唇也不像昨日那样干涩苍白。我们怕打扰他,退到楼道里说话。      “今天我要回总部开会,晚上再过来接你,没问题吧?”      “嗯,走吧走吧,省得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我故意气他。      旁边走过一个推着输液架的白人老太太,正和善的看着我们,我冲她微笑致意,她竟然走到我身边:“Lily,are you my Lily?(莉莉,是我的莉莉吗?)”      我和Ken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幸亏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姐及时赶到,一边冲我们眨眼睛一边安抚老太太,小声在Ken耳边和他解释。      我好奇的问Ken怎么回事,他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有其他海外关系呢,老太太是个孤寡老人,她两个女儿都死于横祸,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了,觉得满世界都是她女儿。”      我听得心酸,回头看见老太太还在不住的喊我,不肯回病房。      “你怎么石头心肠,这也能笑着说?”      我甩下Ken,大步走到老太太面前,帮助护士一起搀扶她回病房,她仍不停的问我是不是Lily,情绪十分激动,我只好假装承认哄她:“Yes,mom,I'm your Lily,come down,and I love you.(是的,妈妈,我是你的莉莉,别激动,我爱你)”      我们总算把她安顿回病房,另一个护士已经闻讯过来帮她注射镇定剂,老太太很快就睡着了。两个护士小姐对我这个热心的外国人不断表示感谢,我笑着说:“It doesn't matter.(小事一桩)”然后又过去摸摸老太太的手:“God bless you!(上帝会保佑你!)”      一出门, Ken正在外面等我。      “是不是又准备讽刺我认了个外国老妈妈?”      “Sorry,舒然,我真诚向你道歉。”他态度虔诚,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中国人都是活雷锋,雷锋知道吗?”      “你是个好姑娘!”      “现在才知道啊?”我骄傲的在他面前昂起头,大手一挥:“走吧,回去啦,我怕老太太醒了再给我留个百万遗产什么的,手续太麻烦,呵呵!”      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磨砂玻璃,看见里面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      我还没反应过来,Ken说:“Tony的父母来了,进去打个招呼吧?”      大脑瞬间跳闸,我转身就跑:“下楼买杯咖啡去,等他们走了给我打电话!”      一溜烟窜到楼下的星巴克,在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虽然刚才没看清,但那位女士一丝不苟的盘着头发,一身优雅的白色短裙套装,背影给我的感觉就是《流星花园》道明寺的妈妈一样,料想是个极致挑剔的人。我此刻正穿着浓橙色的休闲萝卜裤,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衣,棕色系带牛皮半靴,毫无美感可言。这可是费达臣的妈妈,我怎么能这个样子见她,就算不打扮得楚楚动人,至少也要温柔可人吧?      喝了两杯咖啡,手机总算响了:“回来吧 ,你确定还在美国吗?按照你逃走的速度大概已经跑回中国了吧?”      我不理Ken的揶揄,又到柜台买了一杯热牛奶,兴冲冲的跑回病房。      费达臣已经醒了,正半坐在床上,精神很好。      我举起牛奶:“喝不喝?”      “不饿。”他微笑着摇摇头,又问我:“你跑什么?怎么不进来?”      “下楼喝咖啡去了,这里不是星巴克的发源地嘛,我去品尝品尝。”我脸红着撒谎。      “这里还是波音747的发源地呢,你怎么不去坐飞机呢?”Ken一脸坏笑。      我不顾手上的牛奶,跳起来打他:“你怎么这么多嘴,还不快走!”      Ken走后,我端起牛奶,强迫费达臣喝下几口。手术之后他恢复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下肢触觉和痛觉正常,但几乎不能自主活动。而且尽管呕吐好转,却仍然会头疼,食欲也未见提高。      “天天不能洗澡,很难受吧?”      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折磨,如果是我反倒觉得还好,正好省事。他垂下头不说话,表情淡漠。      我到卫生间里端出满满一盆热水,又扔进两条毛巾,浸湿后拧干,揽着他的背,轻轻的帮他擦脸。他很抵触,不断的躲闪:“别这样,我不想这样。”      我知道他不喜欢像病人一样被我照顾,所以帮他擦完后我又拿起毛巾给自己擦了一遍:“我先让你帮我试试毛巾热不热,别烫坏了我娇嫩的皮肤。”      他笑了一下,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拿着毛巾忙上忙下,从脖颈开始,细细的擦,甚至每根手指都要抹一遍。又挽起他的裤子,他的腿部肌肉已经有些萎缩的迹象,大概这三个多月卧床的时间太多。想起第一次送我回家时,他露在格子短裤外健硕有力的双腿,我心里阵阵难受。      大概发现我注意到他的变化,费达臣不安的扭动一下:“这样就行了,不用擦了。”      我不理他,擦得更加小心,仿佛在处理什么贵重的珍宝。      擦好后又掏出指甲钳,认真的给他修指甲,这一次他始终看着我,只是表情冷漠。      “怎么样,是不是大师水平?”剪好后,我拉起他的手在他眼前炫耀。      他不说话,我便逗他:“切,我的前男友们每当回忆起我,无不赞叹我给他们修的指甲是多么巧夺天工!”。      “我想坐起来待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指指床边。      我扶着他慢慢起来,等他坐稳后,又搬起他的沿床边放下来。这下他没有可倚靠的地方,只能双手抓着床单,撑住身体,喘着粗气。      “这样多不舒服,要不然还是靠在床头坐着吧,好不好?”我看着他的样子,这样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现在竟然连独立坐着都吃力,不免心疼。      “舒然。”他淡淡的开口叫我,眼睛却看着地面。      我预感他要赶我走,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远处看他。      “过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艰难的唤我。      我走过去,蹲在他脚边,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泪水决堤:“我不走,真的不走,你什么也别说。”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手却是冷的:“你还那么年轻,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周末里和朋友去唱歌、打球,假期时一起爬山、旅游……”      我打断他:“去他娘的朋友。”      他接着说:“你工作才刚起步,有很多想法和期待,要加班,要出差,要升职……”      “去他娘的工作。”      “你的父母,盼着你找到一个可以终身照顾、陪伴你的人,他们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去他娘的……”刚要往下说,忽然发现后面接上父母好像不妥,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舒然,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会带你周游世界,下雨了给你撑伞,累了就把你背在肩上,生病了可以抱你去医院,整晚守着你,和你一起吃遍天下美食,傍晚拉着你的手散步,你受委屈了会第一个冲出去和别人拼命……最重要的是,他的寿命要足够长,比你长,才能不让你感到离别的痛苦和孤独。舒然,我要你找到这样的人。”      我早已趴在他的腿上泣不成声,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我感到颈后点点冰凉,大概是他落下的两滴眼泪。      再抬头时费达臣已经恢复平静,丝毫看不出流泪的痕迹。他是这样坚强而骄傲的人,多么严重的病痛,多么绝望的打击,都没有让他哭过一次,如果不是真的触到痛处,他不会这样失态。      保持这种费力的姿势坐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摇晃,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咬着下唇坚持。我站起来擦干眼泪,爬上床,从他身后伸手环住他,他执拗的抗拒,但终究体力不济,软软瘫倒在我怀里。      “你先歇一会儿,然后咱们再商量,行吗?”我扶着他躺下来。      他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小声说:“头很疼,睡不着。”      我抓起他的右手,又把另一只手覆在他眼前:“给你唱摇篮曲吧。”      刚哼了两句,他就笑起来:“跑调了,更睡不着,怎么办?”      “水平就到这儿了,要不给你数羊?”      “不用出声,待着就好。”      这一次他睡了三个多小时,一醒来就让我帮他找男护士,我猜他是要小解。今天早上刚刚拔去术中放置的尿管,去厕所一下子成了他的难题。      “我帮你吧?”我到卫生间去拿早上护士提前准备好的便盆。      他一见就急了,大声嚷嚷:“快去叫护士,把那个放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真的没问题。”      “不行,快去。”他执意不肯。      我跟他开玩笑:“外一找到的男护士是同性恋怎么办?那咱们就吃大亏了,还是我来吧?”      “舒然,快去,快去。”他直冒冷汗,表情痛苦。      美国医院与国内这一点差别很大,就是有很多男护士,甚至在某些医院,要超过女护士的数量。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个,我磕磕绊绊的跟他介绍情况,他二话不说就随我走进病房。      费先生快速用英语和他交谈,他很快领会,从角落搬出一只轮椅,半抱着费达臣慢慢挪到轮椅上,又放好输液架。      我见他搞得这么复杂,连连说:“别折腾了,我出去回避,在屋里解决就好。”      他们都不理我,男护士把他推到卫生间里竟然转身出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冲那位护士先生说:“Hey,he is in danger.(他这样很危险)。”      “Sorry,he has his secret,I should private matter he wants to hide.(不好意思,他有隐私权,我必须尊重他的隐私)。      过了一会儿,费达臣在里面说:“好了。”      我急忙冲进去,还好,他还稳稳的坐在轮椅上。原来卫生间里有许多方便残障人士的相关设施,只用上肢的力量就可以,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护士先生很尽责的又帮他躺回床上,收起轮椅,问我们有没有其他的事需要帮助。我连声道谢,目送他出门。      “你跟我说不就好了嘛,我扶你就行,还怕我抱不动你啊?告诉你别小看我,我是大力水手,吃菠菜就力大无穷。”我露出胳膊,冲他展示肌肉。      “舒然,咱们回家。”他半天不语,一开口就把我吓得半死。      “你不是认真的吧?才刚术后第二天,怎么可能出院啊,别闹了。”      “给Ken打电话,我要出院。”他语气绝决。      “绝对不行,你疯了,回家怎么治疗,你还需要抗生素和脱水药,别这样,咱们再住几天好不好?”我吻他的手,哄他听话。      他固执的从床头桌里拿出手机,打给Ken:“在哪?好,马上回来。”挂上电话又扭头对我说:“他二十分钟回来,你把东西收拾好。”      “他不会让你出院的,达臣,咱们再坚持几天,我陪着你,好不好?”      任我说得口干舌燥他都不再出声,我们彼此僵持,直到Ken回来。      Ken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问我:“怎么了?这么着急让我回来?”      我忍不住流泪:“他要回家,要出院。”      那个人努力的坐了起来,边喘边说:“去办出院手续。”      Ken也很意外,走近了问他:“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我要回家,你办不办手续对我都无所谓。”      我气得要命,冲到他面前:“你一定要这么任性吗?你不想承认自己是失去行动力的病人是吧?可是如果不输液你究竟能撑几天,不想活了是吗?”      Ken吓得急忙扯我衣袖,不让我再说。费达臣瞪大眼睛怒视我,脸色铁青,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忽然一把拽下输液器,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涌出,床单染上一片红色。      我和Ken当场楞住,Ken转身去找医生,我蹲下来用手摁住出血处。费达臣把脸侧过去不看我,我心疼得放声大哭。      医生很快过来帮他处理伤口,问Ken是否需要给病人注射镇定剂稳定情绪,我们还没答话,费达臣就恶狠狠的吼了一句:“滚出去!”医生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摇摇头无奈的出去了。      “如果你坚持回家,我必须征求Aunt的意见,她同意才行。”大概说的是费达臣的母亲,看来Ken也无能为力,如果我们再不妥协,不知道费先生还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不回MercerIsland,回我那里,她没必要知道。”      我们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      我小声问Ken:“你真允许他回去?给他妈妈打电话试试?”      “没用,我还没见过谁能劝他改变主意,从小就这性格,宁可死也不妥协,你再跟他对着干,我看从楼上跳下去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你别吓唬我,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所有人对费先生的这种纵容让我很不解。      “他大概不想把和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都定格在医院里吧。”我鼻子酸酸的又哭起来,刚才对他说的话很过分,我一味责怪他恣意妄为,没意识到他的想法竟然与我有关。      我拿出他的衣服,轻轻推他:“把病号服换下来吧?”他拒绝跟我交流,但是默许我帮他换好衣服,酷酷的在床边坐着。      我到角落里拿轮椅,出乎意料的轻,Ken接过来在床边放好。      我向费达臣主动示好,拉着他的手:“轮椅特好,也是轮椅中的宝马了吧?”      他仍然绷着脸,眼神飘向别处,Ken抱着他移到轮椅上,我拿起一条毯子搭在他腿上,他伸手扯到地上,我捡起来再盖,他又扔。      Ken赶紧解围,在我耳边说:“算了,反正直接去地下车库,等到了再说。” ☆、第 20 章   第 20 章      费先生一路赌气不跟我们说话,我内疚得要命,既担心他着凉,又怕他病情加重。      Ken送我们回去后就开始打电话,一个又一个。我把他叫到厨房,想跟他商量怎么把费达臣劝回医院。      Ken安慰我:“别太着急,Tony有私人医生,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今天晚上就会过来。”      “告诉他带些药了吗?我可以给他输液。”      “对了,忘了你也算半个家庭医生。”      “我早把学到的那点儿本事全还给老师了,输液也是赶鸭子上架,实在没办法了。”      “鸭子怎么了?”      我忘了Ken对俏皮话一窍不通,他正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以为鸭子和费先生的病有什么关系呢。      “Sorry,你就当没听见吧。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弄回去才能放心。”      Ken无奈的摇摇头:“按照Tony的脾气,短时间不可能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让Ken先去买些吃的回来,早上只吃了一个三明治,现在我已经饥肠辘辘。费先生则几乎没吃过东西,而且现在也没有营养剂支持,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偷偷向屋内看,他还坐在轮椅里不肯上床,表情茫然又无助。我讨好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给他揉肩,又蹲下来捶腿。见他没反应,我大着胆子捧起他的脸,细腻而沉醉的吻他。他微蹙的眉头,浓密的睫毛,英挺的鼻子,轮廓分明的唇线,一路吻下来,直到因为过分消瘦而明显凸起的锁骨。      他禁不住动情,拉我坐在怀里,我不敢坐实,姿势痛苦的配合他。我们吻得难舍难分,逐渐气喘吁吁,又不愿停下。他意乱情迷,咬着我的耳垂:“舒然,舒然……”我也神魂颠倒,情难自拔,紧紧地贴着他。他已j□j焚心,却动弹不得,只能用下腹的一腔火热追寻我。我不敢轻举妄动,低声说:“我错了,达臣,咱们不能这样。”“舒然,帮我,帮帮我……”他失神的噫语,难以自制的颤抖。我此刻也几乎失去理智,剥开羁绊,帮助他徐徐进入。他仿佛被挡在堤内的潮水一下子找到出口,迫不及待的汹涌而出。      我已经完全坐在他腿上,他疲惫的靠在我怀里。我怕这样坐着让他更累,想站起来,他摁着我的手:“别动,不要走。”      我们就这样依偎,很久,我问他:“还生气吗?原谅我童言无忌。”      “你该减肥了,我腿都麻了。”我笑着扶他起来,慢慢坐到床上,又帮他换好睡衣,舒服的躺下。      “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不然一会儿趁你睡着了我们把你抬回医院。”我威胁他。      不知是不是回到家后心情大有好转,费达臣食欲改善,午饭时喝下一大碗粥,还兴致勃勃的看着我和Ken狼吞虎咽。看到他情绪和状态都不错,Ken也放下心来,回公司继续开会。      我酒足饭饱,揉着肚子:“费先森,我要减肥啦,你配合一下好不好?”      “干什么?”他迷惑的问。      我先端来一盆热水,接着爬到床上,坐在他脚下。他不明故里的努力探起上身来看,我动作麻利的扒下他的裤子,用热毛巾自小腿慢慢捂热,然后轻轻揉捏,逐渐加力,直到皮肤有些发红才换到下一个位置。      “别弄,没用。”看到我给他按摩,他心灰意冷的说。      我劲头十足:“你不懂,现在不能活动只是暂时的,是刚手术后脑灌注太多水肿造成的,咱们坚持用脱水和营养脑细胞的药很快就能好。再说,就算真的不行,坚持康复锻炼也能管用。”      他不以为然:“医生说希望很小,即使过了这段急性期能有些改善,也很难恢复到从前。何况还有三分之二的肿瘤留在里面,相当于定时炸弹,可能很快高颅压症状就会卷土重来。反正我是不会再做手术了,因为造成失明、失语甚至智力减退这些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大,甚至,甚至,还有大小便失禁等等……”他说不下去,很痛苦的闭上眼睛。      “美国这是什么破医院,怎么什么都和病人说,在中国这些一般只跟家属交代,太不人性化了。”      “尊重病人自己的决定是应该的,我会选择有尊严和生活质量的存在方式,如果用各种机能的丧失挽留生命,那我更愿意在清醒的时候结束,哪怕这个时刻很快来临我也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我堵住他的嘴:“你别这么自私,别说结束也别说离开,求你了。”      “舒然,我知道你多么珍惜生命,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可以放弃重要的面试,为了救一个同事的母亲可以冒险借出这么一大笔钱,为了救一个陌生男人可以不在乎迟到,用心的守在他旁边……”      我羞赧一笑,打断他:“最后这个就不算了,那时候我已经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了。”      “无论如何,我希望我在你心里永远是美好和充满活力的,所以,舒然,别留下让我难堪好吗?如果你愿意就永远留着这段回忆,但不要沉溺着让自己不幸福。答应我,回去之后好好生活。”他深情无限,牢牢的把我搂在怀里。      我心里揪得厉害,泣不成声:“别说了,我不可能回去,也不可能忘了你,我难受死了,你不要说……”      “我不想你看到我萎靡的样子难受,不想你每天因为我操劳紧张,更不想你时时准备着面对生离死别。让我保留仅有的这点儿自尊心好吗?让我体面的离开好吗?”      “你再说一句我就开窗子跳下去,信不信?”      “好,不说,别哭了,好不好?”费先生仍然拥着我不放,宠爱的抚慰我。      整晚我都倚靠在他身边,一步也不愿离开。我承认自己不够坚强,也不够执着,遇到困难往往选择回避或逃开,但这一次我会勇敢面对。所以,费先生,不管你有怎样的理由,多么正确的道理,我都不在意,我要认真的,不留余地的,好好爱你。      费达臣刚睡着,Ken就带着家庭医生过来。      “这是Doctor Li,我们的家庭医生,这是Tony的女朋友,舒然。”Ken为我们介绍。      Doctor Li是一位严肃的华裔老先生,身上有医生普遍存在的不容置疑的独特气质。他带来三天剂量的抗生素和其他药物,又考察我的输液技术,对我不标准的操作流程严格批评纠正。我对整个过程表现得兴奋又开心,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瞬间对Doctor Li产生亲切感。      “刚才费先生又赶我回去,说得特别可怕。”我向Ken倾诉。      “别和他计较,他心里烦也可以理解。”      “不是跟我发脾气,如果那样还好,说的我心里特难受,他不想我看到他生病的样子,更不想我……”我说不下去,忍着不流泪。      Ken抱着我:“好姑娘,好姑娘。”      Doctor Li认真的给费达臣做了基本的检查,又为我示范怎样给他输液。我向他请教正确的按摩手法,又问他适宜的用药时间,他耐心的给我解答,反而是费先生不耐烦起来:“有必要吗?你是不是还要做笔记啊?”      我大受启发,急忙找出纸笔,恨不得连语气助词都一一记录下来。想了想,又问Doctor Li:“温度计可以留给我吗?”      “可以。”      “血压计呢?”      “当然,没问题。”      费先生激动地大喊:“你要不要干脆留一个心电监护仪啊?”      我无辜的瞪大眼睛:“有吗?”      “My God!Doctor Li,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会给你打电话。”费达臣无奈的对Doctor Li说。      我蹿出来:“对对,名片上只有您的手机号码和办公室号码,能不能把家庭电话也留给我,我怕找不到您。”      “Tony知道的。”Doctor Li微笑着点头。我见费先生已面有愠色,只好闭上嘴巴。      万幸的是,费先生回家后并没有如我们担心的那样,出现颅内感染的术后并发症,反而精神状态一直不错,饮食也逐渐规律。我按时给他输液,每天四次到六次监测体温,早晚各量一次血压,午睡后会做下肢按摩,预防肌肉萎缩和静脉血栓,甚至,还无师自通的设计方案帮他康复锻炼。他被我繁琐的程序弄得心烦意乱,怨声载道,我完全置之不理,坚持定点给Doctor Li打电话汇报情况。      第三天时,他对所有一切表示坚决拒绝。      “怎么了?是不是在家里又待烦了,想转战回医院啦?”我举着牙刷强迫他刷牙。      “一会儿我要出去。”      “好吧好吧,那你配合我刷牙、洗脸、测好体温血压,再输液之后我们就去好不好?”我提出缓兵之计。      他一下子就识破:“那这一天就都过去了,不行,刷牙、洗脸,其他的一概否决。”      “可是……”      “不行,马上就走,你到车库去提车,钥匙在壁柜抽屉里。”费先生决定的事,别说八头牛,就是八辆坦克也别想动他分毫。      我偷偷给Ken打电话商量对策,Ken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好顺从他的心意,让我先带他出去,Ken带着Doctor Li随后再来汇合。      虽然这个时候,气温仍然在二十度左右,我还是要求费先生在T恤的外面套上一件灰色的运动衫,并且在他坐到轮椅上之后又在腿上加一条薄毯。大概由于答应他出去,让他燃起极高兴致,竟然没有在意这些使他看起来像病人的行头。      我从车库里把车子开出来,是一辆黑色奔驰SUV。      “车子这么高你怎么上去?所以说你不要总是追求外表,实用最重要。OK?”      “我一向不追求外表啊,要不然你怎么趁虚而入?”      我一时语噎,招架不住这个外国人的伶牙俐齿。      我简直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他运上车,期间他不停的要求我去找保安帮忙,但我知道其实他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出虚弱病态的一面。车子很大,轮椅又轻巧的要命,携带起来十分方便。在把费达臣弄上车之后,轮椅就变成小菜一碟,轻而易举就被我搞定。      “老板,我们去哪里?”在中国我都需要靠GPS认路,在这里基本和瞎子差不多。      “我告诉你路线,赶快出发,怕你一会儿改变主意。”      “OK,OK,小心一会儿趁你累得神志不清把你送回医院去!” ☆、第 21 章   跟北京相比,西雅图最让我满意的就是没有塞车。我按着费达臣的指点,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华盛顿大学。      我奇怪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不是麻省毕业的吗?也不是你的母校啊,难不成你也想让我看看你初吻的地方?”      他不回答,我停好车,用轮椅推着他进去。身边都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三三两两,双双对对,步履矫健,来去匆匆。我想这是费先生第一次坐在轮椅上来这里,看到这些难免失落,不时的探头过去确认他的面部表情是否安好。      “景色这么美,你总是看我干什么?”他好像没受什么影响,笑意浓浓。      我只好搪塞:“这里美女太多了,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不良动向,你坐着正好方便欣赏美女大腿!”      “之前没注意,你一说还真提醒我了,看来残疾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优势的。”      “闭嘴,谁说你是残疾人的,你是处在恢复期的病人,OK?在我面前别说不爱听的。”我停下脚步,义正严辞的纠正他。      他笑了笑,指着远处的建筑给我介绍,哪个是图书馆,哪个是实验室,哪里走出过商业巨头,哪里孕育了科技奇才。      我听得津津有味:“你怎么这么了解?不是麻省毕业的吗?”      “我从小生在西雅图,以前经常和Ken来这里,看书,跑步,打球……,可以待上一天。”他变得这样感性,眼神里全是回忆。      我笑着打断他:“不止这些,还包括搭讪,看美女吧?”      “那是Ken,我绝对清白。”他果断否认,惹得我俩哈哈大笑。      此时已快步入深秋,费达臣遗憾地说:“如果是三四月份,会有很美的樱花,是西雅图的标志性景色,你站在樱花树下照相,朵朵飘落下来,一定非常好看。”      “那我们三四月份再来好不好?而且在中国,武汉大学的樱花开起来也是铺天盖地,浓烈灿烂,我们也可以回国后到那里去拍照。”      他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      我帮助他坐在草坪上,他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舒展的躺下。      我们周围许多学生环绕,或读书,或游戏,或私语,或谈情,气氛和谐,好不惬意。我趴在费先生身边,他出神的望着天空,对我说:“你看天空多美,像是画上去的蓝色,不是忧郁的那种,而是宁静祥和,以前我和Ken会不知不觉的躺在这里睡一觉。”      听他这样说,我也紧挨着他躺下来,果然,没有北京的浑浊空气和雾霾污染,天空清透,飘着几朵白云,像童话书里的描述。      我们躺了很久,我怕他真的睡着,推推他:“现在天气冷了,不能躺在这里睡哦,会感冒的。”      他气愤的抓住我的手咬了一口:“你怎么总是说煞风景的话?见不得我高兴是吧?”      “小的知错了,快起来吧,再去里面逛逛。”      我扶他坐回轮椅,俯身去捡垫在下面的风衣,刚一抬头,他拿着手机按下快门,把我定格在镜头里。      我恼火的去抢:“不算不算,不带你这样的,我压根还没准备好呢。”      “不行,我就要这个。”      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我凑过去看,蓝天白云,身后是古老的西方建筑,当中一个女孩,秀发飘扬,唇红齿白,正好对着镜头微笑,写不尽的青春活力。      “其实你提前告诉我,我还能表现得更好。”      “这个对我就最好,我喜欢。”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我激动得纠缠着问他:“是喜欢我吗?”      “不是,喜欢照片,你别胡思乱想。”他嘴硬不肯承认。      我们在校园里徜徉,他给我讲了很多华盛顿大学的历史典故,也说起他和Ken在这里发生的趣事。转头问我:“在华盛顿大学还有没有想去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了男生宿舍。”      “切,我在你心里是个色女吗?”我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继而双臂环住,把脸贴上去:“不过,确实还有个地方想去,你恕小的无罪我再告诉你?”      “说吧,除了男生宿舍,男厕所和男更衣室,其他的百无禁忌。”      “真的?那我斗胆说了,我想去华盛顿大学医学中心,行吗?”      他恶狠狠的瞪我,自己划着轮椅扬长而去。      “有你这样的吗?都说了恕我无罪的。”我追上去,推着他向前走。      他的愤怒还未平息:“你还不如去男生宿舍,男厕所和男更衣室呢。”      我不顾路人的目光大笑:“有这样对待女朋友的吗?不去了还不行,去吃饭总可以了吧?”      费先生带我到街角一家餐馆吃饭,他和Ken是这里的常客。那里有全世界最好吃的烤鲑鱼,与橄榄油和一种独家特制的酱酒一起烤出来,味道极其鲜美。我简直为之疯狂,闪电般吃下一盘,对面的费先生细嚼慢咽,也吃得尽兴。      “太好吃了,我必须用一句正宗美语赞美它一下。”      “什么?”      “delicious!(美味!)”我舔舔嘴唇,眯着眼睛说到。      费先生还在等着我的后半句:“完啦?”      “完了,我水平就到这儿了。”      “嗯,下次出来别说英语了。”他又为我点了一份鲑鱼,我不负期望的再次吃光。      我们从餐厅出来,我推着费达臣向停车场走:“回家吧,是不是把你累的够呛?”      “不回,我想带你到Space Needle吃晚餐。”      “才刚吃完午饭,离晚饭还早呢,Space Needle是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是西雅图标志性的瞭望台,大概有五百二十英尺高,上面的旋转餐厅很棒,还可以从那里看到全城。”他滔滔不绝的给我介绍。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坚持要出来,他不是因为憋闷或者烦躁,不是叛逆或者反抗,他要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带我游览美好的景色,带我品尝美好的食物,带我感受美好的城市。      我流着眼泪在他面前蹲下,拉起他的双手:“达臣,这些对我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只要和你在一起,待在没有灯的黑屋子里吃方便面我也幸福,没有你,给我全世界也不要。”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我希望你的快乐与我无关,和一个宽容、善良、有责任感,最重要的是,健康的男人有关。”他的眼睛如暗夜里的繁星,闪得我心里发酸。      我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巴:“又来了,我一个字也不听,马上回家。”      他不再反对,我给Ken打电话,他说已经大概猜到我们在华盛顿大学,正在向这里开。      我背对着费达臣,不想再听他的大道理。他低声喊我:“舒然,难受。”      我转身一看,他趴在腿上,喘个不停,后背全湿了。      “怎么了?达臣,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想吐?”      话音未落,他就俯呕起来,先是中午的食物,然后是淡黄色的胃液。呕到最后,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我站在他面前,让他的上半身靠着我休息,他已经精疲力竭,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不敢擅自移他上车,只得一动不动的搂着,吧嗒吧嗒掉眼泪。泪水顺着我的下颌落到他的头上,他感觉到,挣扎着稍稍睁开眼,嘴唇微动:“别哭,没事。”      “你别说话了,靠着我就好,留点力气好吗?”我控制不住眼泪,想装得坚强一些却做不到,只盼着Ken马上出现。      Ken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但对我来说仿佛过了漫长一天。Doctor Li也一起过来,他们合力把费达臣抱上车,Doctor Li马上帮费先生建立静脉通道,又监测各项生命体征。上上下下一通忙乱,我帮不上忙,愣在一边傻傻看着。      Ken过来抱我:“害怕了吧?没事了,Doctor Li说还算比较稳定。”      “还稳定?我都不稳定了,他怎么还能稳定呢?”      “上车吧,Tony一直在找你。”他拉我上车。      我托着费先生的头轻轻放在我的腿上:“去医院吧,好不好?”      “不去,回家。”他喃喃道。      “真的要回医院去,求你了,我不能看你这样。”      “回家。”他只说这一句,任凭我再怎样求他,都不再出声。      Ken摇摇头:“算了,回家吧,如果他不想回去,强求也不会有好效果,他肯定会拒绝治疗的。”      回家后费达臣就开始高烧不退,最高甚至达到四十度,整个人也恍恍惚惚,一时清醒,一时迷糊。迷糊时他会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告诉我他难受,不肯放开我的手,也不许我离他一步;清醒时却不停要求我离开,如我不走他就不再接受药物。      他的病情每况愈下,即使清醒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坐起喝水也很难做到。我只好用吸管喂他,这样就不需要起床,他仍然摇头拒绝:“舒然,疼,我喝不下。”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口腔有好几处溃疡,一碰就钻心的疼。Doctor Li说这和他长期严重缺乏各种维生素有关,尽管已经在药物里有补充,但仍远远不够机体的需要。我榨柳橙汁和奇异果汁,鼓励他每次强咽下一点,他能喝一口我心里就好受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顾我们的阻拦坚持自己去卫生间,Ken让工人装了临时残障设施,那些装备明晃晃挂在里面,闪得我阵阵心痛。      每一次都需要至少两个人帮他挪进去,一个人推输液架。进入后所有人要退出来,关上门,等他叫我们才允许进去。这简直成了一场战役,半个小时能完成都算迅速。等他出来注定浑身大汗,体力透支。      Ken不再去上班,还叫来了家里的两个保姆一起护理。即便这样,我们依然焦头烂额,四脚朝天。      费达臣日复一日的消瘦,每天说话越来越少,渐渐连睁眼都成了一种奢侈。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他一喊我的名字我就立即答应,这样他才能安心睡着。      一周后,Ken把我叫到另一件房间,刚要开口,我就拦住他:“不用说,我知道,帮我订机票吧,我投降。”      “我没想到Tony这样决绝,他是真心不想活了,否则我不会逼你走。”      “别说了,别说了。”我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他走近拦住我的肩,让我的头枕在他胸前:“好姑娘,好姑娘,好好哭一次吧,回去就好好生活。”      我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Ken,答应我三件事,你答应了我才能放心回去。”      “你说。”      “第一,我要随时知道费达臣的情况,即使是通过其他人也可以。”      “可以。”      “第二,我一走立即送他去医院,好转后要让他做复健,不管他是否愿意,都要做。”      “好,我会帮他安排。”      “第三……”我已泣不成声,软软的瘫倒在Ken的怀里。      “别哭,我会好好照顾他,没事的,没事的。”他抚着我的背,语气温柔的安慰我。      “第三,我不在他身边也不许他跟别的女人好,我不分手,绝不。”      “呵呵,怎么想起来说这个?这个我也不能代他答应你啊!”      “不行,你监督,答应吗?不答应我不能走。”我不讲理的跺脚跟他喊。      他赶紧又搂住我:“好好,我勉强答应吧。” ☆、第 22 章   机票很快就订好了,时间是两天后,本来还可以更快,但Ken不想我太快面对分别,所以给我留了缓冲期。      我寸步不愿离开费达臣,他每次的清醒于我都是一种恩赐。不论他是否有精力和我说话,我都滔滔不绝,讲我调皮的童年,叛逆的学生时代,还有朦胧的初恋,但更多的,是我认识他之后的点点滴滴。      我给他讲,在雨中见到他的背影后如何念念不忘;给他讲,第一次握住他手时内心的悸动和兴奋;给他讲,趁他熟睡时怀着一颗小女生的心偷偷吻他;给他讲,意外收到生日礼物时的感动和幸福;当然还要给他讲,我绵绵不绝的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有丝毫改变。      大多数时候,他都微笑的看着我,听我说话。我让他闭上眼睛休息,他却执意不肯,仿佛知道我即将离开,恨不得把我揉进眼睛里,化入胸膛中。      他睡着后,我会抓着他的手默默哭泣,等待他在梦里呼唤我的名字,那是我最期待而心痛的时刻。他醒来会烦躁的找我,看不到我是焦急和失望,看到我却是心安和绝望。      离开的前一天,天气大好,阳光明媚。费先生状态格外的好,喝下五十毫升牛奶,人也不那么疲倦。我用轮椅推着他到露台上晒太阳,他很享受的眯着眼,拉着我的手,静静坐着。我坐在他脚下,仰着头,笑着看他:“费先生,我不得不说,您好帅啊!”      “对一个血色素只有6克(邦尼注:正常男性血色素是12克),脸白得像纸一样的人说这个话,是不是太残酷了?”他把我的手放在腿上,用心的抚摸。      我撇撇嘴,怪声怪气的逗他:“你比我残酷多了,害我患上相思病加花痴症,陷在你的手心里不能自拔,眼见这么多帅哥拜倒在石榴裙下也没感觉,只能在你这一条道上跑到黑了!”      听我说完,他面色沉重,垂下眼睑,拉我的手到唇边:“舒然,我对你最残酷的地方就是,第一我出现的太早,第二我死的太晚。”      “你一定要说这个吗?你一定要我每天哭一次,是吗?”      “你瘦成一小团,皮肤发黄,黑眼圈,头发几天都没时间洗乱糟糟扎着,你知道我每天看到这些什么感受吗?我在想,今天我怎么还在折磨你?我可以瘦,可以丑,可以病,可以瘫,当然,还可以死,但你不行,你不行……”      他咬我的手,很重,很疼,我不吭声,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腿,贴在脸上,稳稳坐着。泪水汹涌,我顾不上擦,只一心在想:费先生,明天,我就要离开你了,就要离开你了,就要离开你了……      晚上,我坚持给他擦洗全身,他一直皱着眉头任我摆布。      “费先生,你要不要瘦了也这么性感啊?小女子要喷鼻血了。”他侧过脸不理我,嘴角不易察觉的上翘。      我顽皮的歪着头,一副爱慕状:“哥哥,要不要亲一个?我爱死你了。”      “不要,你再过来我报警性骚扰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想抬手阻拦,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我趁机凑过去,用舌尖勾勒他完美的唇线,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张开嘴接纳我。我听到我们彼此牙齿碰撞的声音,感受到他青草味的气息涌入我的口中,更不愿放开,沉醉在这个漫长而温暖的吻里,久久不肯清醒。      起飞时间是九点一刻,我和Ken定好七点半出发。这个时间往往是费达臣睡得最沉的时候,虽然他一直赶我离开,其实我和Ken都知道,他也是最怕我离开的人。为了避免他情绪激动,病情加重,我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等我走后,Ken会把他带到医院,再一一解释。这样,即使情况不好,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Ken搬着我的行李放到车上,我坐在床边与费达臣告别。他睡得安稳,怎么会想到一醒来自己的爱人已经离去。我慢慢舒展他的眉头,反复捋过他的眉毛,又小心的擦擦鼻尖上渗处的小汗珠,最后,低下头,吻他惨白干燥的唇。他的脸上,留下我的两滴泪,我伸手想擦,却控制不住溢出更多,只得捂着嘴跑出去,到外面才允许自己放纵的哭出声。      Ken拥着我上车,陪我一起坐在后面,之前接过我们的白人大叔送我们去机场。我情绪难控,一路哭个不停,Ken不知怎么安慰,只是把我揽在怀里。      “我不送你回去,路上要小心,不过已经和大伟联系好,他会在机场等你,千万不要自己乱跑。如果你有事,我就罪孽深重了。”      “不用接我,到国内也是白天,我可以自己回去,放心吧。”我吭吭唧唧,哭着回答。      “不行,已经安排好了。”这句话倒是和费先生语气一模一样。      “求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好不好,要如实汇报,不许报喜不报忧。”      “知道。”      “家庭护理员只许请男的,不能给别的姑娘钻空子的机会。”我郑重其事的警告Ken。      他不怀好意的笑:“那你不怕恰好遇到gay?”      “有道理,只许找五十岁以上,显老的,偏胖的,性别就不限了。”      “嗯,你直接说找性功能不全的就行了。”      我破涕为笑,狠狠捶他一拳。      Ken在机场大厅陪我,等着稍候安检登机,我怕费达臣醒了看到我们都没在,难免不安,一直催促他回去。他担心我心情不好,又孤单一人,会出问题,坚持不走。      我这几天夜夜难眠,此时正困意难挡,想买杯咖啡解乏,才发现来美国接近两周,身上竟一块美金也没有。其实来的时候桑妮给了我一张她收藏留念的二十美元,不过之前为了回避费先生父母已经贡献给星巴克了。      “给我钱,我要买咖啡去。”      他掏出钱夹递给我:“拿去吧,回国后从你工资里面扣。”      “果然有钱人都是吝啬鬼啊。”      我在机场咖啡厅买了特浓咖啡,打开钱夹付款,里面竟然有一张金发美女的照片,皮肤似雪,蓝眸含笑,款款站在湖边。      我举着照片走回Ken身边:“这是谁?别告诉我是你基因突变的亲妹妹?”      “怎么这么关心别人隐私,这在外国人是禁忌。”他站起来一把夺走。      “谁关心你的隐私,我是关心桑妮妮,她一心认为自己是你女朋友。”      “这是我的初恋,留着相片倒不是忘不了她,只是怀念我还会爱的日子。”Ken把钱夹放回口袋,很认真的对我说。      我为桑妮不平:“那桑妮呢?你不爱她吗?”      “Sorry,我们都太爱自己了。”      我闭口不言,他说得没错,我无力反驳。      “别伤害桑妮,至少对你,她在付出。”我慢悠悠的说。      Ken摁我坐下:“她是好姑娘,和你一样。”      我准时登机,带着对费达臣满满的惦念和不舍飞回中国。这次与来时心境完全不同,我头疼难忍,却睡不着。从口袋里掏出在费先生抽屉里偷来的安眠药,吞下一粒,终于睡了。      原来不止大伟来接我,桑妮也一起出现。我和桑妮在出口刚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弄得大伟惊慌失措,就差陪着我们一起哭了。桑妮告诉我她请假三天,专心在家服侍我。      “不用,我明天倒时差,后天就回去报到上班。”      “着什么急?给我在家歇着!”桑妮心疼的抱怨我瘦得厉害。      “不歇,上班还占些脑子,在家里就剩下唉声叹气,寻死觅活了。”我摆摆手。      大伟赞同的附和:“没错,上班其实也是种放松,不过别太累。”      我点头,窝在桑妮怀里,接着享受安眠药的后续作用。      提前两周归队上班,让Angler董十分意外,直夸奖我认真的工作态度,反而让我很惭愧。昨天和Ken通电话,他们已然把费达臣送回医院。因为我不在身边,费先生并没有特别拒绝。对我的离开,他还是有些心理准备,但仍情绪低落,不肯与别人沟通交谈,只被动的接受治疗。Ken告诉他我已经安全到达,他没有任何表示,一个人躺着,不许别人靠近。      NASK的同事都好奇我休假的理由,我总是东拉西扯故意回避,因为心烦意乱,工作也做得很勉强。      季景把我堵在茶水间,逼问我原因:“然然,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今天不说不放你回去,我这几天都急死了,打你手机也不通。和我借钱有关系吗?我这个月可以再还你一万。”      因为我的手机不能做到全球通,所以一到西雅图,Ken就给了我一个当地号码,我只用它来跟桑妮和Ken联系,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出国了,去找我男朋友了。”我知道季景因为借钱的事一直觉得对我亏欠,不想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于是坦诚相告。      “真的,你男朋友是外国人啊?是不是老帅了?”季景羡慕的眼前发亮。      “嗯,个头老高了,头发老黄了,眼睛老蓝了,鼻子老挺了,岁数老大了。”      她哈哈大笑,和我一起走回座位。      我每隔两天收到一次Ken的电话,费先生经过医院的系统治疗,病情有所好转。虽然仍有呕吐和头疼,不过已经可以按三餐少量进食。只是仍不能活动,让他灰心丧气。我一直没有直接跟费先生通话,Ken说我走之后,他也从未再提起我的名字。如果Ken无意间说起,他会装作听不见,再提,就愤怒的把他赶出去。      Ken劝我给费达臣一些时间,等到他能接受自己的病情,接受自己的残缺后,再去找他。Ken说这个时候我在他身边反而是一种伤害,他心理承受不了,也不愿面对。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认可他说得有道理。      Ken准备两周后回国,因为这两个多月公司堆积了很多文件等他签字,很多决策等他拍板。虽然从私心考虑,我不想他回来,但他实在不可能一直待在西雅图。Ken说:“舒然,咱们相信Tony,他从没让我失望过,我想咱们应该给他空间。”      “如果这样他能心里好受些,他能听话的接受治疗,我愿意。”      “好姑娘,谢谢你。”      费先生,无数个日日夜夜,没有我的陪伴,你独自承受病痛和寂寥,辛苦了;求你好好对待自己,乖乖吃饭,乖乖治疗,乖乖复健;我会把思念和牵挂埋在心里,等你说服自己,等你接受自己。      费先生,你有多么爱我,就请乘以十,那就是我,有多么爱你……   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 23 章   爸妈周末来北京看我,之前告诉他们到美国出差,所以我妈一见面就问我要Made in USA的礼物。      我那时焦头烂额,怎么可能想到回来后还要圆谎,只能耍赖:“我在那儿每天又工作又学习,昏天黑地,实在没时间逛街,您老人家等我下次再去,准保给你搬半个美国回来!”      “然然是去那儿出差的,又不是去玩,买什么礼物!”我爸帮腔。      妈妈只能作罢,开始数落我和桑妮邋遢,大刀阔斧在我俩的小屋里忙活起来。等到桑妮回来,家里已经焕然一新。桑妮嘴甜,抱着我妈一口一个妈妈的喊,害我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我妈乐得合不拢嘴:“我一直想要一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儿,妮妮最合我的心意,如果真能给我当女儿就好了。”      “我可不就是您的女儿,您看咱娘俩长得多像啊!”      “阿姨可没你漂亮,不过我和然然出去,好多人都不信她是我女儿,说长得不随我呢!”我妈完全飘飘然。      我果断站起来大喝一声:“打住,她是你亲闺女,我是你去银行存钱时赠送的,行吗?赶紧让你亲闺女请你吃饭去!”。      桑妮开着mini把他们拉到海鲜城,大方的请客吃龙虾,席间爸妈不住夸她。我妈恨铁不成钢的说:“然然,你要向桑妮妮学习,你看,妮妮奋斗两年就买了这么好的汽车。当然,也不是说我看重物质,主要是这是一种成功的标志。”      “女孩子就应该独立,不能说以性别做借口什么都指望男朋友来买,妮妮在这方面的确是你的榜样,你不要不服气。”我爸见我不停冲桑妮翻白眼,也加入进来教育我。      我夹起两大块龙虾肉放在他们碗里:“知道了,你们说话轻松点儿行吗?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老师啊?”      “然然……”我妈刚要说话,我急忙振臂高呼:“知道了,向桑妮妮学习,向桑妮妮致敬!”      回去之前,爸爸把我叫到一边:“和男朋友相处得怎么样?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包容和信任,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人家也是他父母的心头肉,所以,不要任性,不要刁难人家,把你的坏脾气收敛一下,好好恋爱。”      “知道,我们挺好的。”我想起费达臣,心里又开始隐隐难受。      “差不多了就带来给我们看看,我们是开明的父母,不会干涉你们,只是想见见面而已。”      “他天天日理万机的给我挣钱,时间有限,咱们也得体谅不是?以后再说吧。”      我爸老辣的笑笑:“明白明白,时机尚未成熟,是吧?没关系,爸爸相信你的眼光!”      罗沉也从桑妮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约我出去,问我今后打算。      “等着呗,反正我还年轻,等他年老色衰,就只能投奔我来了。”我不想在罗沉面前表现得难过。      他神情严肃:“谁让你当时哭着喊着跟他好的?赶紧散了,他要是个爷们儿就不应该再找你,要是都这样了还不放手,就太TM不是东西了!”罗沉义愤填膺。      我专心的吸着杯里的橙汁,一口气喝完,抬起眼皮扫他一眼:“跟他没关系,是我不想分手,不是他缠着我,是我离不开他。”      “你脑子进水啊?他残了你知道吗?再说句不好听的,连自己什么时候把命丢了都没谱,他凭什么给你幸福?”      “罗沉,别说了行吗?我知道你关心我,心疼我,但你再说一句,别怪我翻脸,我是说真的。”      “然然,你别太天真,他现在是残疾人,甚至连自理都……”罗沉刚开口,我就端起他面前的咖啡毫不犹豫的泼过去,然后站起身扭头就走。      罗沉追出来,拉住我:“我错了,别生气,不说了行吗?我给你买好吃的,行吗?”      我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我不许别人说他坏话,这是我的底线,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这么说他!”      “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费达臣好,费达臣妙,费达臣帅得呱呱叫,行了吗?”      “滚,看你态度不错,这次饶你一命,倘若再犯,武门外把你咔嚓了。”我比划一个砍头的姿势。      他笑着推我坐进车里,我不依不饶:“为了表达你的歉意,请我和妮妮出去吃大餐!”      “好,不过,去接妮妮之前,你先给我买衬衣切。”      “谁让你自找的,买什么啊,凑合穿吧,湿的凉快儿。”      罗沉带我们去吃法国大餐,他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件踢球时穿的队服换上,与西餐厅优雅氛围显得格格不入,我和妮妮忍不住大笑。      罗沉说他现在仍然和田静在一起,他说田静很懂事,也很爱他。甚至,他还带田静去家里见了父母,罗沉的父母当然是满意,叮嘱罗沉好好对待人家,不许犯浑。      桑妮敲着面前的桌子:“你总说人家如何爱你爱你的,你什么态度啊?如果没感觉就别耽误人家,我们女人有几年青春能供你们挥霍啊!”      “我是慢热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罗沉恬不知耻的回答。      我和桑妮异口同声:“滚!”      “说真的,这次我是冲着结婚去的,如果处着还行,我就定这儿了。”      “呦,怎么变了一个人啊?你不是巴不得一辈子背着单身的幌子招摇撞骗去吗?”桑妮讽刺他。      “前几天,我们家老爷子病了一回,高血压,都220了。到医院急诊,大夫吓唬我,说这次万幸,下回再这样就有可能脑出血,直接就去了。我一身冷汗,我爸这个人,脾气臭,架子大,平时对我非打即骂。可当时这些我全想不起来了,就想着我爸辛苦大半辈子,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不着调,天天气他。三十好几了,人生大事没一件让他省心的,连个正式的女朋友也没处过,他的几个老战友早就抱上孙子孙女了。如果我爸当时就去了,我……”罗沉说不下去,脸别过去望着窗外。      我安慰他:“现在不晚,你还有好几十年能顺着他呢。”      “不过,你得想好了,是不是真喜欢田静,别害人家,我看那个姑娘对你实心实意的。”桑妮拍拍罗沉的肩。      罗沉点点头:“我明白,放心吧。”      这段时间Ken跟我汇报费达臣的病情愈加敷衍,总是说情况不错,症状见轻。我没有逼着问,既然答应给费先生时间,我就要做到。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在美国,那里医院设备先进,医生技术高超,肯定不会出问题。我唯一担心的是他的情绪,不过也许Ken说得对,让他静一静,反而更好。      两周后Ken回国,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是在NASK见到他的。他休假三个月后第一天上班,站在公司门口和每位员工打招呼,我也是其中一个。“林总好!”和身边其他职员一样,我微笑着向他点头。他笑着回应,与对待别人并无区别。      月底季景如约又还了我一万块,我收进包里,下班直奔商场。一个高中同学在那里做玉石生意,每次见面都热情的邀请我光顾,说会帮我选最物超所值的,我的钱始终没存出过整数,自然一直不好意思去。      我想给费先生买一枚观音玉坠,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了。同学拿出两块儿让我挑,一块碧绿,一块莹白。我把白色的握在手心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他告诉我这是和田羊脂玉,在玉石中最坚韧耐磨,如果卖给我,价格是一万二。我想也没想就从包里掏出钱给他,让他穿上一根红绳,直接挂上,坠在胸前。      第二天上班,我给Ken发短信要费达臣的具体地址,他吓得立即拨电话过来让我到他办公室。      “你放心吧,我不是要去捣乱,是想给他寄东西。”我连连解释。      Ken始终不信:“你寄什么?那里什么都有。不是答应我不过去找他了吗?”      “美国什么都有,观音也有吗?”我伸手从怀里掏出玉坠在他眼前晃晃,又放回去。      他笑了:“知道了,是我错了,向你道歉,不过为了以防外一,我帮你寄,行吗?”      我顺从的点点头,从Ken的桌子上拿起笔,又撕下一张便签,写道:费先生,这是刚刚从我身上摘下的,还带着我的体温,暖暖的,你感觉到了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PS:从借条上帮我减去一万块,帮你买这个用了。      写好后我用心折起来,摘下玉坠,一起递给Ken:“一定帮我寄过去,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他接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包好,又放回兜里。      我忍不住笑了:“你是预知到我会让你寄这个才带手绢的吧?求你说是,否则我会认为你精神不正常的。”      “Sorry,当然不是,只是用纸巾,你知道,不环保。”      回家半路,我饿得心慌,跑进一家小吃店,点了炒饭和云吞。一面兴冲冲的填肚子,一面盘算着一会儿给桑妮带什么吃食回去。正想着,桑妮打来电话。      “我太饿了,自己先解决了,一会儿给你带些回家。”      我说得热闹,却听桑妮在电话里哭起来:“然然,出事了,我爸出事了。”      “你在哪呢?在家了吗?”      “在呢。”      “别着急,我回去再说。”桑妮很少掉眼泪,除非是最亲近的人有情况,否则她绝不动真情。      我在出租车上如坐针毡,妮妮的爸爸是乡村教师,平时老实本分,能有什么事呢。      一回家桑妮正在收拾东西,看见我又哭起来。“我爸没了,猝死,他才五十出头,还什么福都没享过呢。”桑妮扎进我怀里。      我顿时也傻了眼,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好。      桑妮哽咽着:“我得回家去,我哥和我弟离得远,正在往家里赶,我们都不在,我娘受不了。”桑妮哥哥大学毕业后留在深圳,弟弟还在湖南上大学,都在南方,更加指望不上。      “好好,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开始收拾,“妮妮,咱们怎么去?开车是吗?”      “我家都是山路,咱俩这技术肯定没戏,看来得找罗沉。”桑妮说着拿起电话打过去。      罗沉竟然没在市里,接到电话,万分焦急:“坏了,我在济宁联系业务呢,就算连夜开回去,再开过来估计也要明天下午了。”      桑妮连忙劝住他:“你别折腾了,来回来去将近一千公里呢,能把你累死,水平再高也受不了。”      我俩顿感无助,一筹莫展的对着电话哭。      “哭什么啊,桑妮,把你们家详细地址给我,我先过去,你们俩赶紧找别人帮忙开车过来。”    ☆、第 24 章   我和桑妮面面相觑,忽然想到Ken已经回国:“让你男朋友送咱们去啊,Ken不是回来了嘛。”      桑妮犹豫着拨通电话:“我爸去世了……”刚说一句,就禁不住哭起来,话也说不下去。      我拿过电话:“桑妮的爸爸去世了,挺突然的,我们必须马上回山东处理后事。她家都是山路,你能送我们过去吗?”      “Sorry,帮我安慰妮妮,他父亲去世我很遗憾,不过刚回公司,很多公务要处理,所以恐怕不能帮她了。”Ken语气平淡。      “好的,你好好工作吧,我衷心的祝福NASK早日倒闭。哦,对了,这句是替桑妮说的,你别把怒火发泄到我的玉坠上。拜拜,注意身体。”我怒火中烧,心里暗暗为桑妮难过。      桑妮听出Ken的意思,心情更加不堪,郁闷的坐在角落。平时围在她周围的男人这么多,关键时刻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起电话:“大伟,我爸爸去世了,我和舒然今晚必须回山东……”      放下电话,她回头对我说:“他让咱们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下楼等他。”      我安下心来,拿出一个双肩背包,放了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问桑妮:“你那儿还有多少钱?我没什么现金了。”看来玉坠买的不是时候,现在身上只有三百多块了。      “坏了,我也没有,你不是说同事今天还你一万吗?我还指着你呢。”      “哎呀,说来话长,反正现在没有了。别急,一会儿路上咱们去ATM上再取吧,最多能取两万呢。”我一边安抚桑妮,一边把她准备带的东西往包里装。      一小时后,我俩坐进大伟的车里,才算稳住神。别看大伟平时话不多,安慰起人来头头是道,桑妮的情绪好了很多。      “大伟,前面遇到银行停车,我下去取钱。”我翻着钱包里的信用卡。      大伟摆摆手:“不用,我这儿有,路上取了两万,手里还有一万,应该够了。”      没想到大伟这样细心,我伸手拍拍他:“大伟,你怎么这么好,我感动得快哭了。”      “呵呵,你俩还没顾上吃饭吧?路上买的,快吃吧!”他从副驾驶上拎起装着快餐的纸袋,递给我们。      我接过来,拿出一个汉堡给桑妮:“吃吧,别跟自己较劲,你爸肯定不想看见你这样。”      她接过来边哭边吃,我偷眼看大伟,他不住的从后视镜里观察桑妮,满眼心疼。我故意敲敲他的座椅背面:“注意看路!”      山里不同于城市,到了晚上阴冷阴冷的。我和桑妮每人穿着一件长袖T恤,又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胡乱裹在身上,仍是冻得瑟瑟发抖。大伟把车停下来,飞快的跑下去打开后备箱。然后拉开后面的车门,塞进来一条很厚的被子。      “你俩盖上,山里的风都是吹进骨头缝里的,女孩子受不了。”      我们俩可怜巴巴的注视着他,一齐哭了。      大伟吓了一跳:“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你们别哭啊!”      桑妮哽咽着:“大伟,谢谢你。”      我们到桑妮家时,罗沉已经在了,正与村里来帮忙的人一起忙活着。桑妮的家我是第一次来,对我来说,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很小的院子,养着鸡,晒着玉米,周围散落一些务农工具。      我们撩开帘子进到里屋,桑妈妈表情呆板的一个人坐在炕上。一见桑妮,整个人扑过去,哭得几乎要昏倒。我俩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她架到床上。      我抚着桑妈妈胸口帮她顺气:“伯母,您别太难过,要保重身体。”      “我娘听不懂伯母是什么意思。”桑妮小声告诉我。      我将桑妈妈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大声说:“娘,您别难过,还有我们呢。”      到凌晨时,灵堂已经完全布置好了,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乡村教师在农村很受尊重,何况桑妮的爸爸在这里教书三十年,帮助很多学生走出大山,依靠上学改变了命运。来的人大多是桑爸爸的学生和学生家长,每个人都很动情,很多学生坚持在灵前磕头。      我和桑妮冷得厉害,也顾不上形象了,每人找了一件桑妈妈的大袄穿上,我的是暗蓝,桑妮是深灰。为了方便,我们把头发在脑后揪成籫,从背后看活脱两个农村老太太。      屋里地方小,我们只好站在院子里陪着吊唁的人伤心。罗沉和大伟一直肩并肩站在我们身后,桑妮回头说:“你们进车里歇会儿吧,也不是亲属,不用跟我们一起站着。”      大伟摇摇头:“后面风大,给你们挡着点儿。”      第二天桑妮的哥哥和弟弟回来了,都是又高又帅,看得我直发愣。桑妮说:“如果没有我爸,我们可能都留在这儿种地娶妻嫁人了,是他坚持让我们读书上学,让我们到外面的世界过另一种生活的。”      有时候,命运都是一瞬间的事,一个决定,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我很佩服桑妮的爸爸,给三个孩子找到适合的人生道路,哪怕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坚持供他们读书,没让一个人落下。      出殡当天,人多得我傻了眼。记得看过章子怡的处女作,《我的父亲母亲》,跟那里面的场景一模一样。浩浩荡荡的队伍,全是心怀感恩的人,有的全家出动,有的舍弃了一天的生意,有的从不远的城里开车过来,还有的从更远的地方坐火车而来。      悲伤是可以传染的,那天没有一个人不落泪,没有一个人不痛心。事后我对桑妮说:“你爸爸如果看到今天的场景,应该欣慰了。他教育出的学生都记着他,念着他的好,没有忘恩负义的,他这一辈子挺值的。”      葬礼过后,桑妮的哥哥坚持要带桑妈妈到深圳照顾,桑妈妈不肯去。她在农村待了一辈子,既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也不舍得离开桑爸爸安息的地方。      桑妈妈说:“你爹在那儿躺着,我走了,他就连个说话的都没了,我还得去跟他说话呢。”      村里人都劝桑妮哥哥把桑妈妈留下,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桑老师家里的受委屈。      返程时我坐罗沉的车,桑妮和大伟一起走。罗沉也很喜欢大伟,一上车就跟我念叨:“桑妮应该和大伟在一起,这是个爷们。”      我表示赞同:“像大伟这样的好男人,占上一个是一个,不是总能碰到的。”      “你就应该找这样的,不要旁观者清,到了自己身上就犯迷糊,你说你……”      “是逼我跳车吗?”      “好好,我服了,你踏实坐着吧,我不敢废话了。”      这一次我翘班三天,山里没有手机信号,始终没能和Angler董请假。我自知罪大恶极,硬着头皮到办公室请罪。Angler董板着脸坐在办公桌后:“说吧,这次的原因是什么?应该比上次理由充分吧?连请假都省略了。”      “对不起,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父亲突然去世……”我唯唯诺诺。      “上次是爱情,这次是友情,看来下次该走亲情路线了,是吧?”      我态度恳切地连连认错:“Sorry,我错了,大错特错,错就错在没有跟您打招呼。当然我有一些特殊理由,不过就不说了,说出来就变成借口了。反正我是又认打又认罚,您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Angler董点头:“说心里话,你说的我全都相信。不过纪律就是纪律,我不能偏袒你,sorry,舒然,你的年终奖泡汤了。”      “我明白,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失望倒还没有,我还要看看你以后的表现,再决定失望不失望。”Angler董抿唇一笑。      我站起来举右拳起誓:“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转念想想,又心虚的加上一句:“如果有,一定提前跟您打招呼。”      从西雅图回来已经半年多了,我深深思念着费达臣,但是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却越来越少。Ken回来后,对费达臣的情况也只能靠电话了解,所以我几乎得不到什么信息。      桑妮经过这三个月基本走出丧父之痛,重新回归生活正轨。只是渐渐不再和Ken联系,上次的事伤她很深,她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受不了被冷酷的拒绝。我劝她给大伟机会,她总说没有想好。我知道大伟不符合任一项桑妮的择偶标准,也知道感情需要有感觉,不可强求,但内心很希望桑妮找到大伟这样一个稳定的归宿。      周末时罗沉带着田静来找我们,要带我和桑妮去KTV散心。我想趁机撮合她和大伟,劝桑妮打电话:“你不能需要人家时就找人家,平时也得给点儿甜头吧?”      “对对,叫着那哥儿们,长得看着特喜兴。”罗沉也应和。      桑妮把电话扔给我,没好气的说:“要打你打,反正我不打。”      我看出其实她也有些动心,只是不好意思主动,立即接过来拨号:“大伟,有事吗?一起去K歌吧?妮妮也去。”      “哦,是这样,我们马上要上市一个新软件,现在正在测试期,我暂时不能离开。不好意思,你们玩得高兴点儿。”      “真不能去?妮妮也去呢。”      “呵呵,真不能去,不过你们回来时可以去接你们,短时间出去一趟还行。”      “好好,费达臣雇你算赚到了。”我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别怪我没给你创造机会啊。”      大伟好脾气的接话:“是是,让领导费心了,我都记着呢,你们好好玩吧!”      “人家有事不去,看吧,多好的人,遇到困难就上,遇到好事就让。”我把电话还给桑妮。      桑妮表情有些失望:“不去算了,没准儿正跟哪个小姑娘high着呢。”      “哟,醋意盎然啊,有点儿意思。”罗沉坏笑。      桑妮抓起一个沙发靠垫砸过去:“滚!”      田静喜欢唱梁静茹,唱的如痴如醉,把另外两个麦霸晾在一边,怨声载道。我拍手称快:“太好了,总算有新的声音了,你们俩的王菲和陈奕迅都把我烦透了。”      田静把麦克递给我:“然然,你也来一个,我想听你的。”      “My God!”我还没说话,桑妮和罗沉就大叫。      我偏偏要气他们,接过麦:“我来一个《暖暖》吧。”田静配合的在我跑调的地方托我一把,总算有惊无险的唱下来,唱毕,田静兴奋的鼓掌。      “你们俩给我听着,以后再出来唱歌,有她有我,没她,打死我也不来。”我指着田静对他们说。      他们三个越唱越兴奋,坚持连个夜猫。我多次抵抗也没起作用,生生被镇压下去。为了打发时间,只好自告奋勇跑出去帮他们买夜宵。不知不觉走了两个路口,那里有一家海鲜粥城,以前费先生经常带我来。他爱吃那里的鱼片粥,而我爱吃蔬菜粥,每次路过,即使不饿,我也会缠着他进去吃一碗。      触景生情,我泛着眼泪站在门口,想等情绪稳定一些再进去买。突然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拎着塑料袋,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大伟,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公司加班吗?”我一把拉住他,心里嘣嘣跳,大伟怎么会知道这里,难道费达臣……      大伟闪烁其词:“是加班呢,出来给员工买夜宵呢,他们都忙着了。”      我抢过塑料袋打开,一碗鱼片粥,一碗蔬菜粥,顿时泪流满面。      “大伟,他回来了是吗?你告诉我,求你别骗我。”      “没有,真的是给职员买的,你别瞎想。”大伟连忙否认。      我一眼看见停在路边的奔驰E400,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回头叫大伟开车锁。      大伟追过来:“舒然,你别这么激动,真的不是费总,是给职员买的。”      我把脸贴在车窗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把车锁开开,还是让我砸了?”我砰砰拍着车窗。      大伟掏出钥匙,摁了一下,我猛地把车门拽开,里面空空如也,哪有我朝思暮想的爱人。    ☆、第 25 章   我呆呆站在车前,总感觉费先生很快就会从车里钻出来,像初次见他时一样,步履矫健,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舒然,我知道你挺惦记费总的,不过他真的不在,我是给……”      “职员买的?好,上车,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是哪个职员跟我一个口味。”我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坐进去。      大伟在车下磨磨蹭蹭不肯上来:“舒然,公司挺忙的,咱们别去捣乱行吗?我拿人格担保费总真的不在。”      我不说话,表情坚定的坐着不动,大伟没办法了,只好一路开车回公司。半路桑妮给我打电话,我告诉她临时有事不回去了,她追问原因,我说:“帮你到公司看看大伟到底跟谁high着呢!”      虽然这间公司已经过户到我的名下,但我一次也没来过。本以为只是几间工作室,原来不是,竟然占了整整一座三层小楼。我跟在大伟后面走进去,他一路跟我解释,我完全充耳不闻。      我们坐电梯直达三楼,他带着我穿梭在一个个小格子间里,果然有个角落灯火通明,一小撮人正埋头苦干。      大伟把手里的粥放在桌上,对那几个职员说:“夜宵买好了,你们吃完再干吧。”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的看看我们:“大伟哥,这是嫂子吗?来视察工作了是吧?”      “别胡说,快干你的活。”大伟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我拉大伟出来:“去他的办公室,快点儿。”      大伟耷拉着脑袋,不情愿的引我走到楼道尽头,指指玻璃门,对我说:“你看吧,里面连灯都没开,不可能在的,真的没有。”      玻璃门上挂着经理室的金属牌,里面黑乎乎的。我伸手推推门,打不开,旁边有门禁系统。      “卡呢,给我开门。”      “真的没有,只有费总自己能进去,我们都没卡。”大伟表情无辜。      看来真的不在,我失望的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大伟急忙拉我:“舒然,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      “大伟,我求你了,他是不是回来了?我想他,我想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坐在这儿了,一会儿别人看见,我送你回去吧!”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副驾驶,大伟要送我回KTV。开到半路,我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掉头,去费达臣家。”我还是不死心。      “舒然,咱别折腾了行吗?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      “怎么说我也不信,必须眼见为实。”      “好好,你别激动,我送你过去行吗。”他见我又要哭,无奈的哄我。      别墅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丝光亮,幽静的矗立在月光下。我绕着外面走了一圈,又不甘心的让大伟打开门进去。里面处处整洁,大概是李阿姨仍然定期来打扫。我坐在费先生的床上,环顾四周,没有没有,连熟悉的青草味道也没有,费先生真的没有回来。      我抽泣着对大伟说:“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你别怪我 。”      “我理解,因为太想念了,所以变得这么敏感,没关系,别难过。”      我无心再去K歌,让大伟送我回家。躺在床上,心里仍不能平静。翻身起来打电话给Ken:“是不是费达臣回来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Ken诧异的问我。      “你别管发生什么,就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在美国,西雅图瑞典医院,OK?”Ken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回答。      费先生,你怎么忍心这么折磨我。你在遥远的地球对面,会不会知道,你的傻姑娘,每天提心吊胆惦念着你的病情,受不了一点儿风吹草动。你以为时间流逝,她会渐渐忘了你,开始新的生活?你以为躲着她不见,她就会无奈的放手,任你一人承受痛苦?你以为不给她留下一张照片,她就能慢慢淡忘你的模样,投入别人的怀抱?怎么会,怎么会……。      我在思念和担忧中郁郁寡欢的度过农历新年。假期回来第一天罗沉就给我打来电话:“周末去十渡吧?散散心。”      “我就不明白了,你天天这么晃来晃去的也不干正事,有必要总出去散心吗?你有什么需要散的啊?”      “你看看你,整天苦大仇深的,我再不带你出去逛逛,早晚抑郁症了。”      原来是为我,可惜我的心情不是出去散散就能好的,我口气缓和:“不去了,我没事。”      “必须去,田静也想去,我这么大一车,跑一趟郊区,起步最少四个人,否则汽油不是浪费了嘛!”罗沉极力劝我。      我们一行四人奔赴十渡,路上田静兴奋地引吭高歌,或是讲成人笑话,我和桑妮被她逗得前仰后合,简直爱死了她。我们划竹筏,打水仗,玩的不亦乐乎。田静提议要去蹦极,立即得到罗沉和桑妮的积极响应,还坚持要我同去。我拼命摇头:“算了吧,我家已经有一个坐轮椅的了,我还是保重身体为好。”这一次玩得开心,我确实轻松许多。      回来的路上,我拿出手机给费达臣停用的号码发短信:我想你。这是我经常做的傻事,虽然这个号码在他回美国以后就申请停机,但每当想他,我就会拨电话听里面已停机的提示音;或者发短信过去,只是永远收不到发送成功的回复。      桑妮在旁边看到,夺过我的手机:“你给自己放天假好不好?”      “嗯,放,放,不想了,没准这会儿他正跟小护士们眉来眼去呢!”      晚上桑妮在灯下做幻灯片,直到十二点也没有要睡的意思。      “你干什么呢?玩了一天你不累啊?”我打着哈欠,呼唤桑妮。      她顾不得抬头:“不行,明天有重要活动,我们老板让我给大客户介绍项目设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表现得好我就升职有望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玩了一天现在想起来了,明天要能成功简直天理难容。”      “滚,还不是为了陪你,你睡去吧,我今天准备舍弃水嫩皮肤熬夜到底了。”桑妮伸个懒腰,继续用功。。      中午午休回来,刚进入工作状态桑妮就打来电话。      “然然,十万火急,快救救我,我忘带移动硬盘了!”桑妮急得都变声了。      “谁让你早上臭美的,抹了六七层吧?有那个时间早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从起床桑妮就忙个不停,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招呼一遍,我催她几次都不见动静。      “行行,等我回家任你处置,快给我送来,性命攸关,一会儿就到我出场了。”      “去不了,我最近刚老实几天,Angler董盯我特紧。”      “不行,反正你年终奖已经泡汤一次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你就为了我献身吧。”      看来今天不去,桑妮是过不去这一关了,我没好气的问:“说吧,祖宗,在哪儿开会呢?”      “香格里拉,快来快来,到了给我打电话。”她迅速挂断电话。      我到季景的座位叫她出来,交代她替我打掩护,然后跑出去叫出租车回家取移动硬盘。看来这次真的是很大的客户,否则以桑妮他们那个小气吝啬的老板,怎么也不会出手在香格里拉订会议室。      我以为桑妮会在酒店门口等我,结果根本没见踪影。我踱进酒店大厅,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哪呢?下来拿啊。”      “等会等会,老板正让我照顾茶水呢,你先喝杯咖啡,我马上下去。”      “我敢在这儿喝咖啡嘛,没钱也没闲,快下来,再不回去我怕季景顶不住Angler董了。”      “马上马上,我这就下去。”      我烦躁的在大厅里遛来遛去,猜测桑妮从哪个方向过来。不知不觉走到Cha咖啡厅,外面有宣传海报,是情人节套餐推荐,价格1188元,我看了差点儿晕倒。有钱人真不是咱们可以理解的,一顿饭能吃我一个月的。一时好奇心起,伸长脖子透过玻璃向里看,倒要瞧瞧他们吃的是什么,这么金贵。      离我很近的地方坐着两个人,正在愉快交谈。一个面向玻璃墙外,正对着我,帅气的中年白人大叔,一颦一笑,魅力十足;一个背对着我,的黑色修身西服,露出深蓝色衬衣领子,头发整齐的根根向上立着,座位旁边放着一个折叠好的便携轮椅。      我大脑缺氧,心似狂潮,几乎站立不住。亦步亦趋的走进去,站在那个人身后,漾开笑脸,颤声喊他:“费先生,您一向可好?”。 ☆、第 26 章   那个人猛地回过头来,表情错愕,随即探过身与对面的白人大叔耳语。大叔识趣的冲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出去。      我不客气的坐在费先生对面,端起他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仍渴得厉害,又召唤服务员:“给我一杯橙汁,记在这位先生账单上!”      服务员为难的看看费达臣,不知如何是好。      他点点头,低声说:“好。”      “知道高尔基说过什么吗?人类最可恨之处,是怯懦和不诚实。恭喜您,两点全占了。既没勇气来面对我,又撒谎骗我一直在美国。”      他低着头,不看我,也不说话。      “回来多长时间了?至少一个月吧?上次大伟去买粥时算起,差不多吧?”      他仍不理我。      “你够累的啊?处心积虑瞒着我,也不敢回家住,住在这里贵不贵?住了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些折扣吧?”      “你不需要上班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磁性,勾我魂魄。      “别转移话题,如果今天不是恰好被我碰到,是不是还要继续隐身?准备躲我一辈子是吗?”      “你手机响了。”他指指地上的背包,刚才因为太激动被我扔在那儿。      “别转移话题好不好?”      “真的响了。”      我这才想到今天来这里的任务,慌忙捡起背包拿出手机。      “你到哪去了?是不是想害死我啊?”桑妮大吼。      我语气淡定:“你到Cha来,我在这儿等你。”      桑妮不到十秒钟就出现了,一见费达臣,眼珠差点儿掉到地上,结结巴巴的问:“费,费达臣,你回来了?”      费先生礼貌的对她笑笑:“桑小姐,你好!”      “拿着,赶紧滚!”我把移动硬盘塞到桑妮手里。      桑妮稀里糊涂的跟费先生道别,费先生微微颔首欠身:“再见!”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委屈的掉眼泪:“你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一定要这么残酷是吗?”      “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有唱歌也有郊游,这很好,你应当这样生活。”他柔和的说   。   “好好,敌暗我明,你真厉害。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      “先回去上班吧,我一会儿还有事,晚上再说好吗?”      “你盘算着往哪跑躲我呢是吧?下一步去哪?华侨饭店?喜来登?”      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腿,苦笑道:“我这样还能怎么跑,回去吧,晚上再说。”      我站起来拿过一旁的轮椅打开,伸手要扶他坐进去,他摇头:“不用,一会儿有人来接我,我告诉他一个小时后到,还有五分钟。”      “费先生,感谢你的用心良苦,不过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改变。你是我的爱人没有改变,我是你的女朋友没有改变,我爱你更不会改变……”      他打断我:“回去吧,晚上再说好吗?”      门外走进一个结实的男青年,到他身边:“费总,需要我出去等一下吗?”      我摆摆手:“不必了。”然后俯下身吻费达臣的侧脸,那个男青年惊讶的看着我这个陌生女人,对他的老板做如此亲密的动作。      我冲男青年眨眨眼:“别介意,我们外国人都是这种礼节。”然后握握费先生的手:“费总,再见!”      出乎意料的幸运,Angler董没有问起我的行踪,侥幸逃过一劫。我整个下午都沉浸在与费达臣重逢的喜悦中,盼着下班能再见面。半年多时间所堆积的思念,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决堤。      下班后我没急着走,画淡妆,梳好头发,意气风发的下楼,一眼就看见等在楼下的大伟和E400。      大伟迎上来:“下班了?”      “离我远点儿,你上次人格担保了半天,结果怎么样?看来也没什么人格,别理我啊,我自己去!”我闪身从他旁边过去,头也不回向车站走。      他拉住我的胳膊:“姑奶奶,我怎么能不听费总的,和费总相比人格就算了吧,别生气了,咱上车行吗?”      “不行,我还以为你是最可信的,原来是一丘之貉!”我把大伟的手甩开。      大伟指了指路边的E400:“费总在车上呢!”      我走到车前站住,他从里面推开车门,面无表情的说:“上车吧!”      我听话的坐到他旁边,拉他的手:“怎么变得这么瘦?还是不想吃饭吗?”他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幸亏是坐着,如果站起来配上他的身高,可能会更孱弱单薄。      他抽回手:“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谈!”      “一会儿再吃,我还不饿。”      “不行。”      “明白了,是怕谈完以后我就不想吃了吧?”我偎在他胸前,他瘦得肋骨分明,硌得我生疼。      晚饭我吃得很饱,还是海鲜粥城,他只要一碗鱼片粥,几分钟才吃一口,到全部变凉也没吃下半碗。我坚持又要了一碗打包带走,准备给他当夜宵。      吃饭时我滔滔不绝的给他讲身边的故事——桑妮父亲的葬礼,罗沉可爱的女友,还有他那个不厚道的朋友Ken。他始终无话,直到吃完才开口:“我们回车里面说话吧!”      “回酒店吧?或者回家?”      “不行。”      我推着他走到外面,大伟扶他上车,他吃力的配合着,两条腿垂下来丝毫不能自主活动,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腿已经明显有了萎缩的痕迹。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这辈子恐怕再也不肯穿短裤了。      大伟载我们到附近的公园,我怕车里太闷他不舒服,想下来说话,他拒绝。      “就在这里,大伟,你先下去吧!”他板着脸。      我安静的坐着,等他赶我离开,不是离开车子,是离开他的生活。      “舒然,我很抱歉又打扰你的生活,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巧遇到,否则我不会住在那里。国内的工作很快就可以处理好,我会尽早回美国去的。”他态度从容。      我点点头:“哦,回去吧,那里康复手段更好,我会尽快办签证陪你的。”      “舒然,咱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能和我一起回去!”      “谁说分手的?我不承认,也没同意。”我追着他不断躲闪的眼睛。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不管你承不承认,同不同意,咱们都分手了。你自己要好好生活,好吗?”      我凑过去,一粒粒解开他胸前的扣子,果然戴着那枚羊脂玉观音。我把玉坠握在手心,带着他的体温,又拉到唇边吻下去,真好,已经有了他青草的味道。      他仍闭着眼睛,忽地用力把玉坠扯下来,红色的绳子断开,把他的脖颈勒出一道鲜红的印子。我愣住看他,他托着玉坠送到我眼前:“这个,你拿走。”      “你不要了?”我不接,歪着头问他。      他胡乱的放到我腿上:“舒然,咱们分手了,你不要再找我,我也不会再找你,咱们分手了,以后尽量不要见面,好吗?”      “你的理由我都知道,不过那对我什么都算不上,我压根不在乎,只要我爱你,你也爱我就行了。”      “你这样一再逼我,对我是种折磨知道吗?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彻底放下?”他急了,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      我笑笑:“你别用死吓唬我,你还想自杀不成?放心,我学过医,知道怎么死更快,自杀的话肯定走在你前面。”      “你不要这样,咱们都过得自在些不好吗?找一个真心对你好也能照顾你的人……”他咬了一下嘴唇,接着说:“我也会找一个适合我的一起生活。”      我的心脏在他说这句话时停摆,胃里翻腾,忍不住打开车门一通狂吐,恨不得连胃也一起呕出来。他吓坏了,拍我的背,紧紧抓着我的手,声音发抖:“怎么了,别这样,难受吗?我们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舒然,你别吓我!”      他把我搂在怀里,顾不上呕吐物落在身上,疯了似的向车外喊:“大伟,大伟!”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没事没事,你别着急!晚上吃得太多了才这样的,不难受,别着急!”      呕吐这几年时时伴随着他,他知道那有多痛苦,所以见到我这样,才会这么心疼。我攥着他手,手很凉,手心里全是冷汗,看来真的把他吓着了。      “没事,吐出来就不难受了,是我自己没出息吃得太多才这样,别担心好吗?”我拿出纸巾帮他擦衬衣上的污秽。      他内疚得两眼通红:“真的没事吗?刚才这么难受。”      “真的,没事了,怎么,是不是心软了,想改变主意了?”      “分手是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变,送你回去吧。”他恢复平静,正襟坐好,放开我的手。      “刚才说再找一个人是认真的吗?”      “是。”      我气得冷笑:“好,真好。”随即把手摊开举到他眼前:“你亲手把玉坠放在我手上,就算咱俩断了。”      他捡起玉坠,攥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地放到我手里。我把断开的红绳系好,挂在自己的胸前,拿起背包,打开车门。费达臣在身后喊:“不可以自己回去,我送你。”      “谢谢,高攀不起,费总再见。”      我沿着路边,一面走一面等着拦计程车,他们很快开车跟上我,大伟打开车窗叫我的名字。一辆计程车停在我面前,我毫不犹豫坐进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直到小区门口,他们都牢牢跟着我,上楼后我偷偷从窗子往外看,他们在楼下停了一会儿,离开了。      桑妮正坐立不安的在家等我,见我进门,扑过来:“怎么回事?他回来了?”      我把事情讲给她听,桑妮惋惜的摇头:“真的分手?”      “我爱他,他也爱我,相爱的人怎么可以分手?只是我不想他心理负担太重,他要分开我只能暂时答应。”      桑妮抱抱我:“宝贝,你那么勇敢,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我给大伟打电话要费达臣的新号码,大伟不敢擅自做主,我冲他发火:“你都对不起我一次了,还不告诉我号码?放心吧,我们决定分手了,我得跟他聊聊财产分割啊!”      大伟被我逗笑,把号码念给我,又开玩笑:“看来以后我真的要给你打工了!”      我打给费达臣,他接听后不说话。      “咱俩分手我有一个条件,刚才忘说了。”      “说吧。”      想起他变细萎缩的我就难受,又怕伤到他的自尊心,但这是大事,不能马虎,我不容商量的说:“分手也行,你要去做康复治疗,我有责任把你弄得利利索索的再交给下一任女朋友,我要做一个完美前任。”      “行,我会去的。”他语气搪塞。      “不行,我指定医院,也会指定大夫,这样才算数,否则不能分手。”      大学实习时,我认识了一个康复科医生,叫程耀明,是天津同乡,对待病人耐心又负责,理论和临床都很出众,虽然年轻,但在医院口碑很好。他比我大十岁,那时刚刚离婚,还有人撮合我们在一起,我当时年纪小,只知道瞎闹,把这个当成玩笑。虽然没有爱情缘分,不过都是爽朗且不拘小节的人,终究成了朋友。      “同意吗?”我催促费达臣回答。      他想了又想:“去康复你就分手?”      “没错。”      “好吧!”      我对着电话叹口气:“费先森,您是有多讨厌我啊,连最不能忍受的康复治疗都可以同意,您是真真的想跟我分手哇!”      我和大伟带着不情愿的费达臣到医院找程耀明,我提前给他打了电话,他最近刚刚晋升到副主任医师,正春风得意,听说我要来,一口应承下来,还容光焕发的到医院门外接我们。      我给他们做介绍,先指指程耀明,对费先生说:“这是我的朋友,康复科程主任,以后你就归他负责了。”又指指费达臣:“这是我叔叔,远房的,就拜托您了。”      他们几个都呆住了,程耀明反应过来,热情的和费先生握手:“叔叔,您好,我和舒然没说的,以后您尽管放心,我会帮您制定最好的康复方案。”      费达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叫我Tony就行。”      程耀明不解的望着我,我拍拍费达臣的轮椅:“我叔叔是美国人,他们习惯直接叫名字,省的显老。”      “怎么会显老,我刚要说您长得这么年轻,这么英俊呢,呵呵,舒然,好像真的跟你有点儿像啊?”程耀明一向八面玲珑。      我笑了:“是吗?我长得也这么无情无义吗?”      走到角落,费达臣拉住我:“有必要说我是叔叔吗?”      “按年纪也差不多,这样多好,差着一辈儿,彻底让我死心。”      程耀明让费先生每周来三天,每次两到三个小时。我几乎没再陪他来,因为不想给他太大压力,免得费先生临阵脱逃。费先生规规矩矩的按时去了一个月,我决定找程耀明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程耀明看见我很兴奋,给费达臣调好机器后就坐到我身边。      “怎么样,舒然,谈朋友了吗?”我发现八卦是人类共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点点头:“谈了,不过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啊?是人品问题还是没有共同语言?”      我瞄了费先生一眼,故意放大声音:“都不是,是因为他那方面不太行。”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咣的一声,费达臣的康复仪器倒了。他大声叫我:“舒然,舒然。”      我知道他是听见对话才这么大反应,暗自好笑,假装不耐烦的问:“干嘛?”      “快过来,我要喝水。”      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真是喝水吗?”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不行了?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啊?”他脸憋得通红,气愤的跟我嘀咕。      我笑嘻嘻的说:“您都把我甩了,还不许我发泄一下啊?不爱听别听,后面还有更难听的呢。”      “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能跟一个男人说这个呢?”他啪啪的拍着身下的垫子,气哼哼的瞪我。      我倒了一杯水给他:“什么大姑娘,我是不是大姑娘还不得问你啊!” ☆、第 27 章   我重新坐回程耀明身边,他告诉我费先生这种瘫痪与颅内手术后运动神经元损伤有关,属于痉挛性瘫痪,也叫硬瘫。这种情况下他的腿部肌肉如果不进行规范锻炼,会萎缩得更厉害,下肢肌肉越来越紧张,痉挛也会愈加频繁的发生,病人非常痛苦。      这样的患者对刺激很敏感,痉挛后体力消耗很大,对意志和身体都是一种考验。所以,有条件应该坚持长期的按摩和复健,这样才能缓解症状。从费先生生病以来,其实我对于他会出现怎样的器官障碍,甚至生命能延续多久都不在乎,我关心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要遭受多少病痛的折磨,他要怎么面对自己从一个健康有活力的人,逐步走到衰竭。      费先生一直偷偷向我们这里看,我察觉后故意跟程耀明套近乎:“你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了吗?”      “没有,我眼光高啊,必须是天津的,而且瘦瘦小小最好,是学医的,还不能真的当医生,就这条件,少一个也不行。”他嬉皮笑脸的跟我调侃。      我乐了:“这条件太高,还真不好找,一般这样的女孩只找高富帅,你还是在医院挨个楼层搜索一遍,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妹妹,我都挨着楼层扫荡好几年了,除了把你扫出来之外,实在没收获了。”      程耀明刚说完这句,咣当一声,费先生的康复仪器又倒了。      “舒然,舒然。”他再次叫我。      我抬眼看看:“又干嘛?”      “过来,我要去卫生间。”他态度烦躁。      我把他扶到轮椅上,推他出去。一出门他就嚷嚷起来:“这是什么医生,怎么可以上班时间闲聊?我要投诉。”我知道他是听见人家跟我贫嘴,心里不高兴,也不戳破,带他到卫生间外面。      “舍得让我陪你去卫生间啦?”      “你帮我进去就行,我自己可以。”      进去后,我把他的双脚从踏板上拿下放平,让他揽着我的肩,慢慢站起来。里面残障设施十分周全,适合各种肢体残疾的病人。他努力够住扶手,以便减轻我的负担,我不敢松懈,牢牢抱着他的腰。      “行了,你先出去。”他一站稳就催我离开。      我掏出手机在里面一通拍照,想回去以后当个参照也把费先生家改造一下。      “好不容易进一次男厕所,我留个纪念。”为避免他尴尬,我胡乱说。      他空出一只手夺过手机:“不用拍了,家里已经装好了,比这里好用。”这个男人,真是把我看得透透的,一举一动都难逃他眼。      结束治疗后,我蹲下把费先生的袜子抚平,穿上鞋子,把脚舒服的放到踏板上。程耀明笑呵呵的站在旁边看着:“很少看见亲戚关系这么融洽的啊,看您侄女人多好,当时我怎么追她都没成。”      费先生当然不爱听,很没风度的别过脸不理他。我看费先生的样子实在好笑,忍不住又逗他,对程耀明说:“怎么办呢,我叔叔是孤寡老人,我不帮他没人照顾他了。”      “真的吗?您没成家吗?我们这儿的护士们早就蠢蠢欲动,经常争着在您预约的时间值班,快要打得头破血流了!”      “那你快给我叔叔介绍一个吧,离婚、丧偶、带小孩的,都行!”      他终于听不下去,气得自己划着轮椅掉头就走。我跟程耀明道别,追上去推他,抑制不住又哈哈大笑。      大伟准时来接我们回去,一上车,我就跟大伟商量:“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会按摩的人,他需要每天按摩,这样以后才不会发生 。”      “小张就行啊,他是中医学院毕业的,在这方面挺有一套。”大伟立即应和。      我踢大伟的座椅:“小张是谁?男的女的?”      费先生接话:“就是你上次在香格里拉看见的小伙子,新招聘的私人助理。”他又好奇地问大伟:“你怎么知道他会按摩的?”      大伟不好意思的回答:“就是因为会按摩我才招的他,不过怕您骂我,一直没敢跟您说。”      我扒着椅背半站着,捶了大伟后背一拳:“行啊,大伟,人才啊!”      他们送我到家门口,刚要下车,费达臣突然对大伟说:“你先下去,我和舒然说话。”      “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啦?”我不解的问他。      他板着脸:“以后不去那里做康复了,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回去后会接着治疗。”      “回去?回哪里去?以后我不过去捣乱了,你接着治疗好不好?”      “下个月回西雅图,我让他们提前联系医院,以后……”他躲着我的眼睛,声音很不自然:“以后不会回来打扰你,你要好好生活。”      “好,你不用回来了,到西雅图以后给Ken打个电话,让他给你念国内报纸,头版头条肯定是——痴情少女为爱魂断飞机场。”      “别这样,舒然,我现在一心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如果它能快点儿来,我就自私一次,不放手你,让你陪我走完最后这一段,等我走后,你再重新生活;但不行,我只能慢慢熬着,等着看下一次,是失明还是失忆,是变回小孩子的智商还是丧失语言能力……”      我闭上眼睛,吻上他的嘴,让他说不出话,他拼命躲开,双手使劲推我。      “别回去好吗?我答应分手,不再逼你,但你别离开,好吗?至少你要看见我幸福了再回去,是不是?”我求他,我要他留下来,这样我才能放心,才能照顾他,才能知道他好不好。      他眼圈红了,犹豫着想抓我的手,终归还是没动。      桑妮正好回来,看见等在车下的大伟,凑上去打招呼:“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猜到我要请你吃饭啊?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开着E400去我家,多给我提气!”      大伟冲车里一指:“来送舒然的,费总在里面。”      桑妮快步过来,在车下探头探脑,我打开车窗:“干吗?做贼呢?”      “不是,我想跟费总打招呼,不过怕你们不方便,嘿嘿,不敢贸然上去啊!”她阴阳怪气的说。      我推开车门:“上来吧,以后没有不方便,全剩方便了。”      桑妮坐到副驾驶,回头跟费先生敬礼:“费总好,不上去坐坐吗?我向你展览舒然的闺房!”      我们住的是很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费先生上不去,我心里暗暗埋怨桑妮说话不经大脑,怕伤到费先生的自尊心。      费先生微笑着摇摇头:“谢谢你,下一次吧,可惜我不能回报桑小姐,展示不了大伟的闺房。”我笑到喷,没想到我的费先生说出这么可爱的话。      桑妮气得跺脚:“费总,真能拿我们穷人开心啊,您跟舒然学得太到位了,完全可以出师了!”      正说着,大伟上来,手里拿着一包油栗。不知道是桑妮跟他说过,还是奇妙的缘份,油栗是桑妮的挚爱,每到这个季节就成了我们必备的零食。他把栗子递给桑妮,很随意的说:“你俩拿上去吃吧。”      我抢过来,问费达臣:“吃过吗?栗子?”      他摇头:“我不爱吃零食。”      我剥开一颗,硬塞到他嘴里,他身体后仰,左右摆头拒绝。我知道他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亲昵,放进他嘴里后,笑着说:“不是只给你,每个人我都得照顾到。”      继续手嘴并用,又剥好一粒,举到大伟面前:“吃吧!”大伟尴尬的搔着头发,不知如何是好,偷眼观察费先生的表情。      费先生霸道的拉过我的手腕,到眼前,一口将栗子吞进去:“大伟不爱吃。”      我和桑妮准备上楼,桑妮临走前跟费达臣开玩笑:“费总,您今天挤兑我的话我可全记着了,我这人特小心眼儿,有仇必报,您小心点儿!”      “不要,我认错,请桑小姐吃晚饭赔罪好吗?”费先生温和地说。      桑妮手舞足蹈:“太好了,我能选个贵点儿的地方吗?”      今天他康复锻炼本来就消耗很大,又一直没好好休息,我怕他太累,连忙阻止:“怎么着,刚和我分手就当着我的面邀请美女吃晚饭是吗?没门!桑妮,赶紧给我上楼做饭去!费先森,赶紧回家给我面闭反省去!”      他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和桑妮握手:“桑小姐,下次带你去好地方吧,到时候提前通知你饿好肚子准备着。”      桑妮回家后就趴在沙发上吃栗子,我问她:“你对大伟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他人好,也诚实可靠,罗沉也这么觉得,反正我们都认为他适合你。”      桑妮瞥我一眼:“开什么玩笑,就他那身高,昂着头,挺着腰,都能走桌子底下去,能跟我合适?”      我抬脚恶狠狠踹在她腰上:“你嘴怎么这么损?还吃着人家东西呢,就你高,不就172嘛,我看大伟怎么也有175,你不穿高跟鞋挺好。”      桑妮嗷的一声扶着腰跳起来,指着我:“你怎么下黑手啊?我告诉你,要是把我弄瘫了,我可没费达臣那么好心为你着想,我缠死你,让你这辈子天天伺候我,一口气也别想喘。”      “好好,我知错了,谁让你对人家大伟不礼貌的,我看你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挺满意的,是吧?”      “还凑合吧,那位同志我是准备拿来用一辈子地,不得好好考验考验,审查审查啊?”桑妮又趴了回去,我注意到她早已双颊飘红。      我打电话给程耀明,知道费先生仍然定期去早康复,放心不少。大伟告诉我费达臣已经搬回家里住,不过仍然执意每天到公司上班,唯一安心的是他没有拒绝小张的定时按摩。我不敢再去医院添乱,自作主张到公司找他。怕他不同意我过去,提前没有告诉他,暗想确认他精神还好就回来,不露面让他见到我。      刚下车,竟然在公司门外看到费达臣。他坐在轮椅上,正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交谈,表情愉悦,气氛轻松。女人不是美得惊人,但很有气质,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几乎闪瞎我的眼。      我没有过去,站在远处看着。费先生大概说了什么俏皮贴心的话,女人掩着嘴笑得灿烂,还俯身拍拍费先生的肩。      我走近,蓦然出现在费达臣眼前,笑意盈盈:“费总,你好哇!”      他愣了一下,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回答,旁边的女人微笑着插话:“你好,我是Tony的大学同学Jessica,您是Tony的朋友吧?”      “不敢不敢,顶多就是费总的一个粉丝。”我摆摆手。      费达臣冲Jessica点点头:“你先回去吧,具体的问题我再给你打电话联系!”Jessica和我握手,又低头和他贴贴脸告别。      “也是美国人吧?外国礼节掌握得多到位。”我酸酸的嘲讽。      费先生笑了:“是麻省的同学,也是从小在美国长大,性格完全西化了。”      “初恋情人吧?你不想拖累我就拖累人家啊?别介,还是折磨我吧,我们中国人都讲自我牺牲,你别找她了行吗?”      “胡说,Jessica已经有两个宝宝了。”      “是吗?离婚了还是丧偶了?”      费先生瞪我一眼:“你有必要对人家这么刻薄吗?我只是打算聘Jessica做公司法律顾问,她是麻省法学院毕业的,在美国做律师,最近才回来的。”      “哦,原来如此,那你跟人家说话这么眉飞色舞,喜笑颜开的,一看见我就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我能不嫉妒她嘛。”外面风大,我推着轮椅准备带他回去。      他露出不易察觉的坏笑,抬头看看我:“不过她真的离婚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嘿,你还真想找个离婚、丧偶带小孩的啊,我现在就把你推车轱辘底下去,省得留着气我!” ☆、第 28 章   罗沉约我一起午饭,说有重要的事商量。我以为他知道费先生回来,又要嘱咐我尽快斩断情丝,没好气地说:“你跟田静商量去吧,我忙着呢。”      “是说跟田静求婚的事,您看适合跟她商量吗?”      “哦,哦,真的?你终于靠谱了,下班接我来吧!”      “晚上没时间,中午找你去吧!”      我们还是选了曾经碰到费先生的西餐厅,那是NASK附近唯一高档些的饭店,午休时间为了避免迟到,很多同事都只好在那里约会,公司糟糕的地理位置俨然成了西餐厅的救世主。      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四下寻找,惊得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叫我的人竟然是Jessica,正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她对面还有两个人,Ken和费达臣。      “真巧,过来过来。”Jessica热情的招呼我。      我磨磨蹭蹭挪步过去,跟他们点头问好:“原来领导也怕迟到不敢走远啊,我平衡多了。”      Ken冲我身后挤挤眼:“和朋友一起来的?”      “嗯,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聊吧。”      费先生始终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眼睛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我知道虽然是他要分手,但看见我和罗沉在一起,心里难免失落,也不敢在他们眼前晃,拉着罗沉躲进角落里。      罗沉嘟囔着要去跟费达臣打招呼,我踢他一脚:“你不是最讨厌费达臣了吗?成心的是吧?”      “我是讨厌费达臣,不过不讨厌他对面的美女啊,我掺合掺合去!”      “人家是你大姐,跟费达臣同岁,都三十大几了,你没看她满脸褶子嘛,老实呆着吧!”我把罗沉摁在椅子上,敲了他脑袋一下。      他不怀好意的笑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情敌眼里出东施,人家脸上哪有褶子,你不就看人家跟费达臣近乎心里不高兴嘛!”      “你有正事吗?没有我回去啦?”      罗沉打算跟田静求婚,要我帮他出主意,想搞个与众不同、感人肺腑的。我俩设计了三种方案:一、户外大屏幕求婚;二、海底人鱼共舞求婚;三、回田静重庆老家走亲情路线。争吵半天也没想到哪个更好,罗沉一会儿嫌俗气,一会儿闹麻烦,我也没有准注意。      “你给人家买戒指了吗?”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他愣住了:“还真没有,行了,这个周末你和桑妮有活儿干了,我中午接你们去。”      “怎么又有我?我今天都出力了,让桑妮自己去吧!”      “行,你不用去了,凡陪同者一律赠送千元耳钉一对儿。”      “真的?我去,我去,咱这友谊,我能不捧场吗?”我激动地左右摇晃。      吃着罗公子点的牛排,我不住往费达臣那桌瞟,他们有说有笑,很是融洽。Jessica和Ken吃得尽兴,面前的盘子差不多空了,费先生好像没有点餐,只喝着一杯咖啡。我又担心起来,他很少在外面吃饭,怕呕吐让他尴尬,但空腹喝咖啡伤胃,我一贯主张戒掉,不过喝了二十年,习惯已成自然,他始终不肯听话。      我叫来服务员问他能不能做一碗粥,大概没听过这种请求,他嚅喏的不知怎样回答。      罗沉明白我的心思,对服务员说:“我朋友胃不好,吃不了你们的生猛海鲜,让后厨简单做个白米粥就行。”      小伙子总算了然,想了一下,说:“我们中午的职工餐配的是小米粥,您看行吗?”      “太好了,谢谢你。”我向他道谢,他脸红着转身回去。      服务员很快就用白色的小瓷碗端来一碗小米粥,黄澄澄的很有食欲。我拿起来走到费达臣身边,把咖啡杯推开,放下碗,笑嘻嘻的说:“我们那桌赠送的,不过我吃饱了,你给解决了吧,别浪费粮食。”      费先生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拿起勺子认真的吃起来。Ken会意一笑:“真好,赠送得真是时候!”      Jessica指指身边空着的椅子,对我说:“舒小姐坐一会儿吧,咱们一起聊聊。”      “不了,我快上班了,如果迟到林总会扣我工资的。”我摆摆手。      “呵呵,Ken太小气了,不过我现在正求他帮忙在Tony面前为我说好话,所以sorry,不能帮你教训他了。”Jessica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我都有些喜欢她了。      Ken冲着Jessica直摇头:“我说过帮不了你,你又不是不了解Tony。”      Jessica假意嘟着嘴:“可我就是对他爱火重燃了啊,我不管,谁让你把我从美国找过来的,你要负责到底!”      “我是让你来做我们的法律顾问,又不是给你当爱情顾问的!”      Jessica转过头对我说:“你看,你们林总怎么可以这样,年轻时我追求Tony失败,现在好不容易又有机会,暗恋时的少女情怀被勾起来了,Ken竟然不帮我,你要回去跟漂亮的女同事宣传一下,让Ken也恋爱受挫才好。”      我心里颤微微的发酸,挑眼看费达臣,他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看来还真来了个情敌,我调整情绪,搂一下Jessica的肩,亲切的微笑:“Jessica,你有所不知,在中国,相比您开放大胆的表白,还是含蓄内敛更得人心,所以您应该从这个方向加油,尽管我不太看好您!”      Jessica大笑:“哈哈,你太可爱了,我喜欢你!”她过来抱抱我,又贴贴我的脸。      费达臣肯定没有告诉Jessica我和他的关系,否则她不会当我的面言语调情。我很生费先生的气,他不再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即使对于明确表示爱他的女人,也态度暧昧,看不出有拒绝的意思。      我招手喊罗沉,然后跟费先生他们三人道别,故意冲着费达臣提起罗沉:“我朋友要送我去上班了,你们慢慢谈,不打搅了!”      转身时脚下一滑竟然一个趔趄直直向后摔去,费先生脸色顿白,大喊一声:“小心!”,拼命探身,伸出双臂接我,几乎要从轮椅上栽下去,幸好Ken扶住他。      还是罗沉在背后托住我,我跌在他怀里,他扶我站稳:“至于嘛,给你的老板行如此大礼?”      费先生惊魂未定,一身是汗,但看到罗沉出手利落的救我,而他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脸色更加难看。我迅速拉着罗沉离开,此时费先生肯定不愿意看见我们,他一直对于不能照顾、保护我耿耿于怀,今天的事,想来对他刺激很大。      罗沉送我回去,看我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不过别说我不爱听的啊!”      “哦,那我就不用说了。”      我站在公司门口,对罗沉说:“你看,本来你跟我商量结婚是大喜事,结果弄成这样了,对不起啊。”      “行了吧你,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然然,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别让自己太累,别让自己受委屈,就这两点,好吗?”他摸摸我的头。      我给他一个很甜的笑脸:“跟他在一块儿我美着呢,不觉得累,不觉得委屈。”      “你就是一傻子!上班去吧!”他拍我一下,我扭头跑进去。      思来想去还是担心中午的事打击到费先生,决定下班再去找他。先到他的公司,恰好碰到上次给我送来十万块钱的助理小姐,她告诉我费总中午和NASK的林总出去后就没回来。      我更加担心,因为费达臣一向上班时间不肯早退,没有特殊情况都是留在公司处理公务,直到和其他员工一起下班。又打电话给大伟,问费先生是否在他的网络公司,依旧没有。只能再去家里找他,路程太远,为了快些我只好坐出租车过去,即使这样,到他家的别墅也已经将近八点。      开门的居然是Mary,看见我很兴奋地过来拥抱。      “您什么时候来的?”我问她。      Mary拉我进门,拿出一双崭新的红色拖鞋让我换上,告诉我:“我和Tony一起回国的,费老先生和太太不放心他一个人回来,所以让我跟着。拖鞋漂亮吧?特意从美国给你带来的,不过没告诉Tony。”      “谢谢您,很好看,费先生在家吗?”我哪有心思注意拖鞋,伸着脖子向客厅里面看。      “下午很早就回来了,不过好像心情不好,进房间后也不出来,叫他吃饭也不应,李阿姨正发愁呢。”Mary指了指餐厅,果然,李阿姨正皱着眉头守着几个盘盘碗碗。      我向Mary要了一个托盘,把饭菜装上,准备端给费达臣。他的房间原来在二楼,现在身体不方便,大概要搬到楼下了。      “Mary,他在哪个房间 ?”      “还是原来的,本来装修了一楼的一间给他,但他发脾气不肯换。连床也不允许我们改动,只在旁边加了扶手,其实医生不建议他睡软床的。”      那张床是我们第一次接纳彼此的地方,大概因为这个他才执意保留。      “那他怎么上楼去啊?”我好奇的问Mary。      她又指指院子方向:“在那里装了电梯。”      “三层楼也可以装电梯,唉,让我们这些天天爬六楼的人情何以堪!”      “那你留下吧,反正很多房间呢。”Mary热情又真诚。      我咧嘴笑起来:“那您的Tony肯定第一时间搬出去!”      拿着托盘上楼,他的房间关着门,我鬼鬼祟祟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再伸手推推,门开了,我闪身进去。费先生坐在正对房门的办公桌后伏案写着什么,见我进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慌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抽屉里。      “这么远你怎么来的?马上回去,我让大伟来接你。”他说着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      我抢先一步夺过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我饿了,吃完饭才能走。”      李阿姨准备的晚餐很丰富,盐蒸三文鱼、清炒木耳菜、蒸水蛋、一小碗米饭还有红枣薏米粥。我搬来椅子坐在他对面,吃得有滋有味。      “这好像是我的晚饭吧?”他托着腮看着我。      我点头:“没错,不过反正你也不会吃,还是便宜我吧,再说中午你有美女相陪,秀色可餐,跟吃了一样。”      “你午饭应该吃得也很舒心。”他反唇相讥。      “没错,人家没你那么唧唧歪歪的,跟他待着就是舒服!”我吧唧着嘴,故意逗他。      谁知道他真的火了,指着门外:“出去。”      “你把粥喝掉我才走。”      “出去。”      “嫉妒啦?我胡说的,你快喝吧,小的知错了!”我把碗又向他眼前推推。      他赌气喝得飞快,我用筷子把三文鱼夹成小块儿,放进他的粥里,他夹出来扔回我碗里。      “干吗?嫌我脏啊,上次吃我用嘴剥的栗子岂不是含唾液更多?”我又拨回给他。      他哭笑不得:“我吃,你千万别往下说了。”      “你真的想和Jessica在一起?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比我多两个孩子吗?你要是想要宝宝,我可以生啊,咱们生三个,还都是你亲生的,多好,以后分遗产也不用纠结了,三一三十一平均分就好,是吧?”      他差点把嘴里的粥笑来:“你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连分遗产也帮我计划好了。”      我走到他身后,俯身趴在他背上,把头埋进他的颈窝:“Jessica太好了,和你有一样的生活、教育背景,是个律师,有思想,有内涵。崩溃的是,这个女人还很漂亮,个子高,身材好,举止优雅,气质非凡。还有,竟然温柔随和,热情大方,让人一见就愿意亲近。如果咱们分手,你大概可以考虑考虑她了。”      “原来没有感觉,现在听你一说,我还真有些动心了。”      “嘿,你敢!”我轻轻给他后背一拳。      他已经差不多把粥喝完,又拿起电话打给大伟,让他过来接我。      “喝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你就这么烦我?好好,想让我消失是吧?你干脆给我来把安眠药片吞进肚里去不就省心了嘛。”      “舒然,咱们这样能算分手吗?又回到原点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滑动轮椅,刻意与我分开些距离。      我对他苦涩一笑:“明白了,就是以后我尽可以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看见你也装没看见,是吧?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在心里默默祝福一下,祝你能胜任一个亲切和蔼的好继父,是吧?”      “无理取闹。”他气愤的大声呵斥。      其实明知他不是这个意思,但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时觉得无数委屈和憋闷涌上心头,才这样不计后果的对他胡乱发泄。      我拎起包,转身出门,他在后面喊:“不要自己走,等大伟接你。”      我想头也不回的跑掉,但又不忍心他着急,还是停下来:“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出租车,如果正好赶上谋财害命的,也算帮了咱俩大忙。”说完一路小跑,抹着眼泪回家。 ☆、第 29 章   我一周都没与费达臣联系,郁闷而散漫的生活。上回负气离开,我知他心里与我一样不好受,或许更甚。其实几次都下定决心要去见他,但内心小小的骄傲和自尊一次又一次打败我。这一周,我日日噩梦,梦见费先生消瘦萎靡,梦见他虚弱憔悴,梦见他声声唤我的名字——舒然,别走……      周末,罗沉来接我们,我心神不宁的与桑妮一起陪他挑选结婚戒指。他带我们到王府井,我俩看见商场瞬间来了精神,上蹿下跳,试戴不停,完全把罗沉挤在身后。      “喂喂,是给我老婆买好不好,好像给你们自己买一样呢,想结婚想疯了?”罗沉无奈的在后面抱怨。      我选的是样式简单的八爪单钻,有一克拉,戴在手上看个不停。桑妮秉承她一贯好大喜功的特点,选的是气派的钻石团队,中间一颗大的,环指围了一圈碎钻,举在嘴边亲来亲去,弄得我和罗沉急忙退开左右,怕别人知道我们认识这位大姐。      我们很没教养的在柜台前一番唇枪舌战,最后桑妮获胜,罗沉选了她那一款,价格不菲,心疼得罗沉直拍柜台,非让人家打折。      我给他一掌:“这是能划价的地方吗?别给我丢人现眼,买吧买吧,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我和桑妮的耳钉不要了,你咬牙拿下吧!”      “田静要看见这个非晕过去,还用什么求婚仪式,你把这个一掏出来她就先给你跪下了。”桑妮也煽动罗沉。      罗沉到银台去交款,我和桑妮在柜台守着钻戒等他。桑妮拿着钻戒盒在我眼前晃:“后悔了吧?心动了吧?本来是你的,谁让你不珍惜的,哈哈。”      “等着啊,我让费总给我买个3克拉以上的,戴在手上胳膊都坠得抬不起来那种。”我不为所动,摇头晃脑的说。      罗沉刚把提货单递给人家,我就抢过钻戒戴在手上。      “我先替你戴着啊,省得丢了,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放在盒子里不见天日简直就是对它老人家的亵渎。”      桑妮不干了,在旁边嚷嚷:“吃饭之前是你,吃完饭就换我过瘾啊,不许耍赖!”      “就冲你们俩这没出息劲儿,这辈子能嫁出去?悬!”      午饭我们在全聚德对面的一家小餐馆吃,桑妮愤愤不平:“有你这样的吗?给你老婆买这么高贵的东西,到我们这儿就一切从简了。”      我也帮腔:“对啊,纯属见色忘友,怎么着也得请我们全聚德啊!”      “全聚德都是外地人和外国人吃的,你看天津人谁天天奔狗不理啊,都是好不容易来一次的人才去的,你们踏实吃吧,有这个就不错了。”      我们边吃边往全聚德看,果不其然,来往进出的很多白皮肤、黑皮肤。罗沉洋洋得意:“看看,是吧,我说都是老外去吧!”      “谁说的,快看,出来的这一对儿就是纯种中国人,好像还是北京本地的呢?”桑妮不服气,指着玻璃窗外跟罗沉争辩。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确实有一男一女,穿戴时尚,正宗的黑头发黄皮肤。不过我可以确定,他们没打破罗沉的论点,也是外国人,一个Jassica,一个费先生。      费先生哪有半点儿我梦里的脆弱不堪,分明精神焕发,正笑容满面的和Jassica交谈。更让我不能容忍的是,Jassica熟练地推着轮椅,时不时探身在费先生耳边低语,恩爱的夫妻一般。      罗沉这时也认出他们,看我一眼,不自觉惊呼起来:“嚯,又是那个大美女啊!”      我心如刀割,起身向外走,桑妮喊我:“然然,有话好说,你先问问情况,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      “我就过去打招呼,人家跟我分手了,我没理由发脾气。”我言不由衷,其实心里早揪成一块儿。      “费先生,你好哇!”我走到近前,出其不意的拦住轮椅。      他们大吃一惊,Jassica随即爽朗的笑起来:“舒小姐,太有缘分了,咱们又见面了。”      “费先生,你觉得呢?是缘分吗?还是冤家路窄?”我挑衅的看着他。      费达臣恢复平静,对Jassica说:“咱们谈到这儿吧,你先回去,再联系好吗?”      “不用,还是我先回去,咱们再联系吧!”我强忍泪水,转身想走。      他伸手一把拉住我:“舒然……”      Jassica大概也看出端倪,松开轮椅:“Tony,你和舒小姐先谈吧,我回去等你……”说着在耳边比划打电话的动作,然后对我点头微笑道别,步履轻盈的离开。      我越看越来气,拼命想甩开费先生的手。“叮”一声,手指上的昂贵戒指本就不是我的尺寸,此刻终于被甩落在地,打了几个滚,停在费达臣脚边。      他低头捡起来,拿在眼前看。我气呼呼的摊开手掌:“还给我!”      “是谁的?”他紧皱着眉问我。      我夺过来,故意在他眼前缓缓套到左手无名指上:“我的,刚买的,好看吗?哦,对了,罗沉给我买的。”      “这样有意思吗?”他不相信,表情严峻的定睛看我。      “不信是吧,我老公就在对面呢,要不把他叫出来我们也秀秀恩爱?”我继续咄咄逼人。      他双手紧紧攥着轮椅两侧的扶手,指关节突出发白,浑身微微颤着,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我们僵持着,这时小张从全聚德里跑出来,四顾张望找到我们。他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小声问费达臣:“费总,Jassica律师已经走了?那咱们是不是回去?下午还要按摩呢,我怕太晚您不舒服。”      他没回答,独自划着轮椅向前走,留下我站在原地。走出几米,他停下来,没有回头,只传来声音,涩涩的:“舒然,你要好好的……”      我看着他们上车,眼泪夺眶而出。      桑妮和罗沉走过来,桑妮抱抱我:“你就是嘴上不饶人,多大点儿事!”      我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过来劝劝啊,有你们这样的吗?”      罗沉背着手,瞪我一眼:“就是你说到老公的时侯来的,你觉得我那会儿跳出来配合你一下合适吗?估计费达臣当时就昏过去了。”      “确实不带你这样的,又是钻戒又是老公,别说他了,我都信以为真了。”桑妮也说落我。      “哎呀,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我一看见他俩这么亲密,急火攻心,所以才口不择言的,又犯错了,怎么办啊?”      “这就是你一贯特点,犯错快,认错也快,不过我看你把他气得够呛,脸都绿了!”罗沉边说边引着我们往停车场走。      罗沉送我们回家,下车时我对他说:“这两天先别来找我啊,就跟你出去两次还都撞上他了,太不吉利了,我暂时得回避着你。”      “行,我就知道最后肯定赖在我头上。午饭也没吃好,饿不饿,要不给你们买点儿去?”      “不吃,我回家反省去了。”我转身上楼,心里烦躁,脚步沉重。      桑妮跟罗沉挥手:“走吧,饿她一顿也是应该的!”      整个下午我都踱来踱去静不下心,商量着是不是过去找费达臣。桑妮出主意:“要不你先打个电话?回来你一去,再看见人家跟美女在一起,指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什么?他还跟美女在一块儿?那也太没心了,我这么痛苦,他怎么也得适当的难受一小下吧?”      “你看你看,怎么样,我一猜你就这反应,先打电话!”桑妮把手机递给我。      我拨号过去,手机已经关机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怕公司有事,总是二十四小时待机。我更着急了,桑妮安慰我:“也许是没电了,你先别瞎想,要不跟Ken商量商量?”      “他出差去苏州了,公司昨天发的通知,这一段时间由副总代管事务。”      我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想起刚才是小张送他回家,应该了解情况。      “给大伟打电话,问他费达臣助理小张的电话!”我一跃而起,把手机扔给桑妮。      “那人家要是不告诉我怎么办?我只负责问,他不说你可别逼我。”      “你就说明天去民政局领证结婚,我不信他不告诉你的,快打!”我走过去拧她的耳朵。      她连连求饶:“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上辈子欠了你们俩的,我们认了。”      我按着大伟告诉的号码打过去,小张已经回家了,他告诉我费达臣在车上就开始头疼,吃了三四片止疼药,他怕剂量太大伤了肠胃,使劲儿拦着,不过费总不理他。      我又问他:“你不是说回去给他按摩吗?他也没同意?”      “嗯,坚持不让我进屋,我把他送到家,在门口他就让我回去,自己划着轮椅进去的。”小张也很担心,还一个劲儿向我打听费先生情况。      正通着话,手机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大伟,我急忙接听。      大伟语气焦急:“到底出什么事了?李阿姨给我打电话说费总中午回家后就没出房间,刚才晚饭好了,喊他几次都没回应,而且门也锁上了。她们急得团团转,想起来我有别墅的全套钥匙,让我赶快过去。”      我窜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汽车钥匙就往楼下跑,桑妮在后面紧追:“然然,你这么着急别自己开车,小心出事!”      “放心吧,没确定他有什么情况之前,我死不了。”      我发动汽车,一路狂奔,到别墅门口才发现,虽然出来时换了鞋,但还穿着睡衣呢。大伟的E400就停在车库门口,我也顾不上形象了,一心想赶快进屋,又是按门铃又是砸门。      李阿姨神色慌张的给我开门:“舒小姐,你来了,大伟刚上去。”      我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楼,大伟已经把门打开,我跟在后面一起进去,心脏狂跳不止。      他还是坐在办公桌后,上半身趴在桌面上,眼前有个大碗,还有个倒在一旁的酒瓶子。没错,是上次我们喝剩下的中国白兰地——二锅头。当时还留下一大半,现在里面空空如也。      大伟对已经吓哭的Mary说:“没事,可能是喝醉了,您别担心,我们来了就好了。”      我轻轻推他:“达臣,达臣,没事吧?”      听到我的声音,他略略抬头,目光涣散,接着整个人靠在我怀里。      我一只手穿过腋下扶着他的背,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小声说:“达臣,难受吗?”      “舒然,别走,别走,我不分手了,我不分手了……”他无助的呢喃,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第 30 章   我和大伟合力把费达臣拖上床,他一直抓着我不放,不断喊我的名字。我让大伟先回去,然后坐在床边抚摸费先生的小腿。今天因为没做按摩,他的腿僵硬冰凉,感觉到我手掌的温度后,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渐渐弹离床面。      我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按住,但无济于事,他抽动得厉害,痛苦的低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下肢痉挛,原来真的是一种磨难。他的脸因为醉酒泛着病态的绯红,紧抿双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头发完全被汗水浸湿,连上身也不由得哆嗦起来。      我把他的腿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他:“达臣,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咱们坚持一下。”      痉挛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才完全消失,他已经毫无力气,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散散的瘫在床上。      我端来热水为他擦洗湿透的全身,再换上干爽的衣服,趴在他耳边:“达臣,好点儿了吗?这样舒服一些没有?”      他一直任我摆布,没有力气睁眼,也没力气回答,只是从嗓子里咕哝着哼了一声。我在他的小腿和双脚上反复摩擦,感觉到有些温暖才停下。他的表情逐渐舒展,额头上也不再冒出冷汗,怕惊动到他,我没敢下床,一直守在他身边。      睡了一会儿,他开始不安的扭动,突然,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喊我:“舒然……”。      我赶紧凑过去,抓住他的手:“我在这儿呢,是喝水吗?还是头疼?想吐吗?”      他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又逐渐放松,只有被我握着的手反过来拉住我。我温柔的吻这只手,把它揽在怀里,紧紧贴在胸前,和观音玉坠轻轻磨蹭着。      半夜两点他醒过来,我正在台灯下研究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拉起我的左手,仔细观瞧:“戒指呢?”      “还给罗沉了呗,这么贵的东西人家也不能总借给我当道具啊!”我把手抽出来,他又拽回自己怀里。      “是骗我的吧?下午你说的都是气我的吧?”他紧张兮兮的问我。      我笑了:“还不一定,要看你的表现,否则我就大闹罗沉婚礼把他抢回来。”      “以后别这样行吗?我刚才快死了。”      “谁让你跟一个大美女那么亲密的,我都嫉妒死了,以后你要找也必须是那种性格古怪,外貌诡异的,否则我没自信啊!”      “今天是Jassica的欢迎会,除了我和她,还有公司其他高层共计九人,我能跟她怎么亲密啊?”他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      我翻身坐起来,怒气冲冲的跟他喊:“谁让你总跟我说分手分手的,我没安全感啊,天天都怕有人把我的大帅哥抢走!”      “哪有大帅哥,残疾大叔倒有一个,放心吧,除了你没人稀罕。”他自嘲地说。      “滚,你再说我男朋友坏话,我把你踢下去!”      我重新躺到他身边,把头扎进他怀里:“以后你给我买戒指千万买大的,我都跟桑妮吹过牛了,就算买假的也必须大,哈哈,或者我再找罗沉借一回也行!”      “干嘛找别人借?你男朋友买不起啊?”      “不是买不起,是他不要我啊,他要跟我分手,我怎么让他买?”我逗他。      一句话戳中费先生要害,他抱我更紧,叹了口气:“我以为分手就是不拖累你,就是不让你伺候我,就是站得远一点儿看你。直到你在我面前戴上别人给你的戒指,还叫别人老公,我才明白,原来不是。原来那意味着你的生命从此就和另一个男人有关,嘴馋时是这个人给你买零食,想要好看的衣服就跟他撒娇,哭了会躲在他怀里寻找安慰。甚至,你会叫他老公,知道那一刻我什么感觉吗?我简直疯了,我决不可能活着看这些发生。真的,舒然,我当时快死了。”      “所以啊,谁让你冒傻气不要我的?而且还不止这些呢,我还要给人家生个孩子,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去你家拜访,看你生气不生气!”我趁热打铁,继续吓唬他。      “你怎么这么狠?不过我大概活不到你生孩子,你们顶多去墓前烧纸气我了。”他望着天花板,声音有些绝望。      我把脚轻轻地踏在他的腿上,上上下下滑动,对他说:“你活不到我生孩子,我也活不到你离开我,所以,为了我长命百岁,你必须给我打起精神配合治疗,能做到吗?”      “看来我真的要当一个混蛋了,一个病的不成样子,随时准备跟上帝报到,却还纠缠着你不肯放手的混蛋。你父母知道了大概会举着棍子追上几条街打我,你朋友每次聚会时肯定都要恶毒的诅咒我,就连你,有一天可能也会责怪我耽误了你,咬牙切齿,骂我是自私自利的混蛋……”他幽幽的说,眼神空洞。      我打断他:“费先森,我现在只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Jassica打回帝国主义老家去!”      他被我逗笑:“不要,她给我和Ken的公司做法律顾问,是友情价,很划算。这样你的大钻戒才有希望啊!”      “要不换个小点儿的,然后把余款贴补给你们,你们多花些钱找个老头儿当法律顾问,不行吗?”我可怜巴巴的跟他商量。      “你留点儿脑细胞想想以后怎么气我吧,别替我们公司操心了。”他宠溺的掐我的脸,吻我额头。      我看一眼床边的时钟,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准备下床喝水。      费先生拉住我:“又干什么去?”      “报告,喝水,去厕所,准许吗?”      “以后离开之前必须交待到哪儿去,你腿脚灵活,活力四射,我追不上你。”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躲闪着我的眼睛。      “小的收到,下不为例。”      我跑到饮水机前喝了一大杯,又端给他喝。他这才发现我穿着睡衣,不由得大笑:“别告诉我你是穿这个来的,这不是诱惑我犯错误吗?”      我正穿着白色棉布睡裙,侧眼一看镜子,里面的黑色内衣若隐若现。天啊,当时立即脸红到耳朵根儿,狡辩道:“我开车来的,没人看见,再说我当时都被你吓死了,哪还顾得上换衣服?这回你别想跑了,必须对我负责到底,欺负我们中国良家妇女,看我不打到你美国老巢去!”      他撑着床坐起来,招手让我过去:“舒然,过来过来。”      “干嘛?你也要去厕所?”      “咱们是不是要庆祝一下啊?”他一脸没出息的坏笑。      “切,你自己不是已经喝酒庆祝完了吗?还喝了大半瓶,我还没骂你呢!”我蹲在他脚下,摸摸他的腿,挺暖和,肌张力也不高,放下心来。      他急忙辩解:“不是,没喝那么多,每次想你了我就偷着喝一点儿,今天一激动,才把剩下的全喝了。”      “那也不行,多危险啊,以后生气了你就亲亲我,这个方法多好,又安全又便捷,还省钱,嘿嘿。”      费先生坐在床边,我站在他对面,歪着头看他:“费先森,你不能病痛未尽,色心又起啊,老实待着,咱们一切从长计议。好不好?”      “顾不了这么多,还是从短计议吧。”他伸手环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小腹,低声说:“舒然,舒然……”      我感觉到他口腔里传来的湿热温度,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用嘴唇拨弄着他的头发。他逐渐喘气加重,让我坐到他的腿上,啄着我的耳朵和下颌。我吻他的眉毛和已经失神迷离的眼睛,攫住他的唇,疯狂而放肆的与他的舌交缠。他几乎丧失理智,把我抱在怀里反复揉捻。出乎意料的,他的双腿没有带给我们一点儿麻烦,整个过程婉然舒适,淋漓尽致。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幸福而满足。他忽然说:“我觉得对不起你的父母和朋友,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会怎么说?”      “这是我的事,谁也管不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表情凶悍。      他挑挑眉毛:“你父母呢?”      “嗯……费先生,我帮你把人也解决了,把佛也处理了,到我父母这儿,你还不亲自出马下跪求饶啊?”      他哈哈大笑:“知道了,舒小姐,我会这么做的。”      早上费达臣坚持不肯让我去上班,我只好跟Angler董请假,在电话里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终于在Angler董的无可奈何中,蒙混过关。      “有你这样的吗?以前我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小姑娘,为了你,现在满嘴跑火车!”我冲他发火。      他疑惑:“What?火车怎么了?”      “算了,算了,就是撒谎大王的意思,明白了吧?。”      虽然不让我去上班,但他却要回公司。昨晚他醉酒又痉挛,我担心他的身体,想说服他休息。      他摇头:“不行,周一是公司高层例会,我必须出席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陪我一起去。”      “我压根没有衣服穿,别说去你公司了,出门都得等天黑,或者桑妮下班给我送来。”我狼狈的瞅瞅镜子里的自己。      他很神秘的笑了一下,指指衣柜:“打开。”      我打开一看,在一串黑色西装中夹着一件浅藕荷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非我辈能消费得起的大牌。      “什么情况?不会是前女友留下来的吧?”我拿出来端详,爱不释手。      “是我妈妈买给你的,手术前我给她看了你的照片,她很喜欢你,托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过,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了。”他苦笑。      我立即试穿,很合身,很漂亮,美得我合不拢嘴:“不带你这样的,要是知道有这件衣服,更不能跟你分手了。呵呵,不过可惜没有一双很好的鞋子配它。”      费先生眨眨眼:“Sorry,我是外国人,不太能听懂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再给你买一双好鞋子?”      “哈哈,费先生,恭喜你,你就快要掌握到我们中国文化的精髓啦!”      小张接我们到公司,在车上我又打退堂鼓:“要不然我在外面等你吧,你们公司那么多眼睛看着呢,这种场面我真不行啊!”      “我和员工不走一个通道,你只需要面对一下秘书室的几个助理就行啦。”      “真的?哥哥,别害我啊,我手心都出汗了!”      他嘲笑我:“至于吗?你拿出在家里对付我的一半能耐就行了。”      我惴惴不安的推着费先生从专属电梯里上去,果然,一出现在秘书室,四个秘书就露出惊讶之色。费先生冲她们点头问早,之后我们被她们目送着进入办公室。      一进门,我就松了一口气,眉飞色舞的对费先生说:“凭借我多年做下属的八卦经验,外面现在肯定炸开锅了,都在议论我这个勾引了帅哥老板的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信不信?”      他面带恶作剧的表情,转身划着轮椅向外走:“是吗?我看看去!”      “别啊,我可不想当打小报告的。”我阻拦不成,只能跟着他出去。      四位美女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完全没意识到老板已经等在身后。费先生咳嗽一声,她们四个差点儿跳起来,我在一边看着,暗暗好笑,想起我上班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我的女朋友舒然,以后如果她来找我,可以不用预约。”他指着我介绍道。      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转身回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仍面向四个秘书站着。      他回头喊我,带着笑意:“不进来吗?还是要发表一下获奖感言?”我尴尬的跟她们微笑,匆匆逃回屋里。      他把轮椅滑到办公桌后,一只手拿起竖在一边的黑色手杖,另一只手撑着桌子,用力站起来,灵巧转身把自己移到转椅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妈呀,太厉害了,再练两年你就能参加残奥会了吧?”      “你不是不许别人说我是残疾人吗?”      “别人和你本人都不可以说,只有我能说,知道不?”      “恩,明白,你的原则只为我们而定,你可以毫无原则,OK!”他挖苦我。      正说着,有人敲门,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进来了,是Jassica。      她很大方的向我们打招呼:“你好,费总,嗨,舒然,你好吗?”      “您好,我到外面去,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谈公事。”      我向外走,Jassica拦住我:“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来了特意来找你,我们方便谈一谈吗?”      她亲切和蔼,我看见她就跟见着老师一样,又尊敬又紧张,冲她点点头:“好的,那我去你办公室找你吧?”      费达臣防备的看Jassica一眼:“你找她什么事?”      她暧昧的笑笑:“女人间的事,可以吗?”说完她飘逸离开,裙摆飞扬。      我晃到费先生身边,倚着他:“我害怕,怎么办啊?要不你还是从了她吧,我不敢去!”      “你不是要把人家打回美国去吗?去吧,对了,如果她不要违约金的话,我可以帮你给她买机票。”他揶揄我。      我凶巴巴的掐住他的脖子:“费先生,好狠心啊,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我忐忑不安的向Jassica办公室走,我这张嘴,完全是靠平时听相声和评书练出来的,要说挖苦讽刺别人,那不在话下,不过真要谈正事摆道理,肯定败下阵来。何况人家是国际律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死罪都能说成缓期执行,还没上场我就已经甘拜下风。      好吧,为了费先生,我只能带着必败的心情披挂上阵了。 ☆、第 30 章   我和大伟合力把费达臣拖上床,他一直抓着我不放,不断喊我的名字。我让大伟先回去,然后坐在床边抚摸费先生的小腿。今天因为没做按摩,他的腿僵硬冰凉,感觉到我手掌的温度后,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渐渐弹离床面。我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按住,但无济于事,他抽动得厉害,痛苦的低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下肢痉挛,原来真的是一种磨难。他的脸因为醉酒泛着病态的绯红,紧抿双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头发完全被汗水浸湿,连上身也不由得哆嗦起来。      我把他的腿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他:“达臣,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咱们坚持一下。”痉挛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才完全消失,他已经毫无力气,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散散的瘫在床上。我端来热水为他擦洗湿透的全身,再换上干爽的衣服,趴在他耳边:“达臣,好点儿了吗?这样舒服一些没有?”他一直任我摆布,没有力气睁眼,也没力气回答,只是从嗓子里咕哝着哼了一声。我在他的小腿和双脚上反复摩擦,感觉到有些温暖才停下。他的表情逐渐舒展,额头上也不再冒出冷汗,怕惊动到他,我没敢下床,一直守在他身边。      睡了一会儿,他开始不安的扭动,突然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喊我:“舒然……”。我赶紧凑过去,抓住他的手:“我在这儿呢,是喝水吗?还是头疼?想吐吗?”他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又逐渐放松,只有被我握着的手反过来拉住我。我温柔的吻他的这只手,把它揽在怀里,紧紧贴在胸前,和观音玉坠轻轻磨蹭着。      半夜两点他醒过来,我正在台灯下研究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拉起我的左手,仔细观瞧:“戒指呢?”“还给罗沉了呗,这么贵的东西人家也不能总借给我当道具啊!”我把手抽出来,他又拽回自己怀里。“是骗我的吧?下午你说的都是气我的吧?”他紧张兮兮的问我。我笑了:“还不一定,要看你的表现,否则我就大闹罗沉婚礼把他抢回来。”“以后别这样行吗?我刚才快死了。”“谁让你跟一个大美女那么亲密的,我都嫉妒死了,以后你要找也必须是那种性格古怪,外貌诡异的,否则我没自信啊!”“今天是Jassica的欢迎会,除了我和她,还有公司其他高层共计九人,我能跟她怎么亲密啊?”他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我翻身坐起来,怒气冲冲的跟他喊:“谁让你总跟我说分手分手的,我没安全感啊,天天都怕有人把我的大帅哥抢走!”“哪有大帅哥,残废大叔倒有一个,放心吧,除了你没人稀罕。”他自嘲地说。“滚,你再说我男朋友坏话,我把你踢下去!”      我重新躺到他身边,把头扎进他怀里:“以后你给我买戒指千万买大的,我都跟桑妮吹过牛了,就算买假的也必须大,哈哈,或者我再找罗沉借一回也行!”“干嘛找别人借?你男朋友买不起啊?”“不是买不起,是他不要我啊,他要跟我分手,我怎么让他买?”我逗他。      一句话戳中费先生要害,他抱我更紧,叹了口气:“我以为分手就是不拖累你,就是不让你伺候我,就是站得远一点儿看你。直到你在我面前戴上别人给你的戒指,还叫别人老公,我才明白,原来不是。原来那意味着你的生命从此就和另一个男人有关,嘴馋时是这个人给你买零食,想要好看的衣服就跟他撒娇,哭了会躲在他怀里寻找安慰。甚至,你会叫他老公,知道那一刻我什么感觉吗?我简直疯了,我决不可能活着看这些发生。真的,舒然,我当时快死了。”“所以啊,谁让你冒傻气不要我的?而且还不止这些呢,我还要给人家生个孩子,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去你家拜访,看你生气不生气!”我趁热打铁,继续吓唬他。      “你怎么这么狠?不过我大概活不到你生孩子,你们顶多去墓前烧纸气我了。”他望着天花板,声音有些绝望。我把脚轻轻地踏在他的腿上,上上下下滑动,对他说:“你活不到我生孩子,我也活不到你离开我,所以,为了我长命百岁,你必须给我打起精神配合治疗,能做到吗?”“看来我真的要当一个混蛋了,一个病的不成样子,随时准备跟上帝报到,却还纠缠着你不肯放手的混蛋。你父母知道了大概会举着棍子追上几条街打我,你朋友每次聚会时肯定都要恶毒的诅咒我,就连你,有一天可能也会责怪我耽误了你,咬牙切齿,骂我是自私自利的混蛋……”他幽幽的说,眼神空洞。我打断他:“费先森,我现在只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Jassica打回帝国主义老家去!”      他被我逗笑:“不要,她给我和Ken的公司做法律顾问,是友情价,很划算。这样你的大钻戒才有希望啊!”“要不换个小点儿的,然后把余款贴补给你们,你们多花些钱找个老头儿当法律顾问,不行吗?”我可怜巴巴的跟他商量。“你留点儿脑细胞想想以后怎么气我吧,别替我们公司操心了。”他宠溺的掐我的脸,吻我额头。      我看一眼床边的时钟,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准备下床喝水。费先生拉住我:“又干什么去?”“报告,喝水,去厕所,准许吗?”“以后离开之前必须交待到哪儿去,你腿脚灵活,活力四射,我追不上你。”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躲闪着我的眼睛。“小的收到,下不为例。”      我跑到饮水机前喝了一大杯,又端给他喝。他这才发现我穿着睡衣,不由得大笑:“别告诉我你是穿这个来的,这不是诱惑我犯错误吗?”我正穿着白色棉布睡裙,侧眼一看镜子,里面的黑色内衣若隐若现。天啊,当时立即脸红到耳朵根儿,狡辩道:“我开车来的,没人看见,再说我当时都被你吓死了,哪还顾得上换衣服?这回你别想跑了,必须对我负责到底,欺负我们中国良家妇女,看我不打到你美国老巢去!”      他撑着床坐起来,招手让我过去:“舒然,过来过来。”“干嘛?你也要去厕所?”“咱们是不是要庆祝一下啊?”他一脸没出息的坏笑。“切,你自己不是已经喝酒庆祝完了吗?还喝了大半瓶,我还没骂你呢!”我蹲在他脚下,摸摸他的腿,挺暖和,肌张力也不高,放下心来。他急忙辩解:“不是,没喝那么多,每次想你了我就偷着喝一点儿,今天一激动,才把剩下的全喝了。”“那也不行,多危险啊,以后生气了你就亲亲我,这个方法多好,又安全又便捷,还省钱,嘿嘿。”      费先生坐在床边,我站在他对面,歪着头看他:“费先森,你不能病痛未尽,色心又起啊,老实待着,咱们一切从长计议。好不好?”“顾不了这么多,还是从短计议吧。”他伸手环住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小腹,低声说:“舒然,舒然……”我感觉到他口腔里传来的湿热温度,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用嘴唇拨弄着他的头发。他逐渐喘气加重,让我坐到他的腿上,啄着我的耳朵和下颌。我吻他的眉毛和已经失神迷离的眼睛,攫住他的唇,疯狂而放肆的与他的舌交缠。他几乎丧失理智,把我抱在怀里反复揉捻。出乎意料的,他的双腿没有带给我们一点儿麻烦,整个过程婉然舒适,淋漓尽致。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幸福而满足。他忽然说:“我觉得对不起你的父母和朋友,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会怎么说?”“这是我的事,谁也管不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表情凶悍。他挑挑眉毛:“你父母呢?”“嗯……费先生,我帮你把人也解决了,把佛也处理了,到我父母这儿,你还不亲自出马下跪求饶啊?”他哈哈大笑:“知道了,舒小姐,我会这么做的。”      早上费达臣坚持不肯让我去上班,我只好跟Angler董请假,在电话里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终于在Angler董的无可奈何中,蒙混过关。“有你这样的吗?以前我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小姑娘,为了你,现在满嘴跑火车!”我冲他发火。他疑惑:“What?火车怎么了?”“算了,算了,就是撒谎大王的意思,明白了吧?。”      虽然不让我去上班,但他却要回公司。昨晚他醉酒又痉挛,我担心他的身体,想说服他休息。他摇头:“不行,周一是公司高层例会,我必须出席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陪我一起去。”“我压根没有衣服穿,别说去你公司了,出门都得等天黑,或者桑妮下班给我送来。”我狼狈的瞅瞅镜子里的自己。他很神秘的笑了一下,指指衣柜:“打开。”我打开一看,在一串黑色西装中夹着一件浅藕荷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非我辈能消费得起的大牌。“什么情况?不会是前女友留下来的吧?”我拿出来端详,爱不释手。“是我妈妈买给你的,手术前我给她看了你的照片,她很喜欢你,托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过,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了。”他苦笑。我立即试穿,很合身,很漂亮,美得我合不拢嘴:“不带你这样的,要是知道有这件衣服,更不能跟你分手了。呵呵,不过可惜没有一双很好的鞋子配它。”费先生眨眨眼:“Sorry,我是外国人,不太能听懂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再给你买一双好鞋子?”“哈哈,费先生,恭喜你,你就快要掌握到我们中国文化的精髓啦!”      小张接我们到公司,在车上我又打退堂鼓:“要不然我在外面等你吧,你们公司那么多眼睛看着呢,这种场面我真不行啊!”“我和员工不走一个通道,你只需要面对一下秘书室的几个助理就行啦。”“真的?哥哥,别害我啊,我手心都出汗了!”他嘲笑我:“至于吗?你拿出在家里对付我的一半能耐就行了。”      我惴惴不安的推着费先生从专属电梯里上去,果然,一出现在秘书室,四个秘书就露出惊讶之色。费先生冲她们点头问早,之后我们被她们目送着进入办公室。一进门,我就松了一口气,眉飞色舞的对费先生说:“凭借我多年做下属的八卦经验,外面现在肯定炸开锅了,都在议论我这个勾引了帅哥老板的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信不信?”他面带恶作剧的表情,转身划着轮椅向外走:“是吗?我看看去!”“别啊,我可不想当打小报告的。”我阻拦不成,只能跟着他出去。      四位美女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完全没意识到老板已经等在身后。费先生咳嗽一声,她们四个差点儿跳起来,我在一边看着,暗暗好笑,想起我上班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我的女朋友舒然,以后如果她来找我,可以不用预约。”他指着我介绍道。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转身回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仍面向四个秘书站着。他回头喊我,带着笑意:“不进来吗?还是要发表一下获奖感言?”我尴尬的跟她们微笑,匆匆逃回屋里。      他把轮椅滑到办公桌后,一只手拿起竖在一边的黑色手杖,另一只手撑着桌子,用力站起来,灵巧转身把自己移到转椅上。我看得目瞪口呆:“妈呀,太厉害了,再练两年你就能参加残奥会了吧?”“你不是不许别人说我是残疾人吗?”“别人和你本人都不可以说,只有我能说,知道不?”“恩,明白,你的原则只为我们而定,你可以毫无原则,OK!”他挖苦我。      正说着,有人敲门,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进来了,是Jassica。她很大方的向我们打招呼:“你好,费总,嗨,舒然,你好吗?”“您好,我到外面去,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谈公事。”我向外走,Jassica拦住我:“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来了特意来找你,我们方便谈一谈吗?”她亲切和蔼,我看见她就跟见着老师一样,又尊敬又紧张,冲她点点头:“好的,那我去你办公室找你吧?”费达臣防备的看Jassica一眼:“你找她什么事?”她暧昧的笑笑:“女人间的事,可以吗?”说完她飘逸离开,裙摆飞扬。      我晃到费先生身边,倚着他:“我害怕,怎么办啊?要不你还是从了她吧,我不敢去!”“你不是要把人家打回美国去吗?去吧,对了,如果她不要违约金的话,我可以帮你给她买机票。”他揶揄我。我凶巴巴的掐住他的脖子:“费先生,好狠心啊,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我忐忑不安的向Jassica办公室走,我这张嘴,完全是靠平时听相声和评书练出来的,要说挖苦讽刺别人,那不在话下,不过真要谈正事摆道理,肯定败下阵来。何况人家是国际律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死罪都能说成缓期执行,还没上场我就已经甘拜下风。好吧,为了费先生,我只能带着必败的心情披挂上阵了。 ☆、第 31 章   我在Jassica办公室门口对着玻璃窗整理衣服,恨不得把脚上这双球鞋顺着窗子扔下去,实在是和身上的高档连衣裙不配套啊。面对情敌却不能展现最好状态,这真是人生一大悲哀。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跟人家的差距也不是一双两双球鞋就能解决的。   我轻手轻脚的走到跟前,刚要敲门,Jassica在里面喊:“舒然,是你吗?快进来!”说着笑容满面的开门迎我。我呆头呆脑的坐在她对面:“有事吗?我特害怕别人找我谈话,主要是我太爱犯错误了。”“哈哈,不是谈话,是我觉得你不喜欢我,而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所以申请找你聊天啊!”她爽朗的大笑。我纳闷:“这事很重要吗?”“重要啊,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你,所以我想跟你更亲近一些,呵呵!”   这是什么套路?摊牌吗?我迫切需要打电话求助场外观众,让桑妮给我指点迷津。不过这会儿是出不去了,只能单枪匹马上场斗敌了!“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呢?哈哈,虽然这是实话。”我厚着脸皮问她。Jassica走到我面前,把手机递给我:“眼熟吗?”我没接,只是探头看看,竟然是在华盛顿大学时费达臣抓拍我的照片。   我满腹疑问,冲Jassica摇摇头:“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个?”“几天前我向Tony表白了,这是他给我的回复。我认识他十几年,从没见他为一个女孩子拍照片,更不用说保留在身边,所以一目了然,这是他的爱人!”她解释得条理清晰,因果关系明确,没有吞吞吐吐和遮遮掩掩,典型的律师作风。“Sorry,Jassica,我真的很爱他,所以虽然你更早认识他,也更早爱上他,但我帮不了你,不会烦我吧?也不会提高律师费报复我们吧?”“呵呵,有些人哪怕不属于自己,能够遇上也好,何况老天还让我遇上两次。”Jassica大度的说。“妈呀,你境界太高了,能告诉我电话号码吗?我有个朋友特需要跟你学习学习!”“哈哈,我以为是你要学习呢!”我认可的点点头:“没错,是我,不过我不好意思说,所以准备派我的朋友桑妮来,学成再传授给我!”她过来用面颊贴贴我的脸:“舒然,你太可爱了!”   “想看我家宝宝的照片吗?”她打开钱夹不容分说放到我手里。两个混血儿,漂亮得一塌糊涂。“真是你的孩子吗?我怎么觉得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片呢?”我翻来覆去看不够。“我前夫是法国人,除了留给我两个天使,其他的都是伤害。”她淡淡一笑,表情有些落寞。我不太会安慰人,吭哧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她恢复微笑:“大学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和Ken还有Tony不同,我家只是普通中产阶级,那时我有些怯懦和自卑。不过Ken竟然爱上了我,很疯狂,是不是有些灰姑娘的感觉?不过,我爱的是Tony,他从不与人亲近,为了能经常见到他我才答应和Ken恋爱。”我大吃一惊:“真的?Ken曾经疯狂爱过一个人?不敢相信啊!”“舒然,我很羡慕你,在最好的年龄遇到对的人,勇敢又执着,无所畏惧的爱一场,多好!”她语气里流露出惆怅。“只要爱情来了,你永远都在最好的年龄,别着急,只是对的人还没出现,而出现的人都不对而异!”“是啊,呵呵,比如Tony。”她逗我。我咂咂嘴:“Sorry,这个人不算!”   费先生还在开会,我自己在公司里闲逛。罗沉打来电话:“怎么样了?是不是彻底吹了?趁着哥哥我还没结婚赶紧说,也好留个下家托着你!”“嗯,借你吉言,好得不得了,你还是踏踏实实祸害别人去吧!”“然然,最近省着点儿钱,我求婚成功随时准备把事办了,怕你红包太瘪拿不出手!”罗沉兴高采烈。我兴奋的大叫:“真的?太好了,你终于做了平生第一件靠谱的事,田静很棒!”他洋洋得意:“必须的,总的来说我媳妇虽然配我有一定差距,不过跟其他姑娘比还是有优势的!”“臭美吧你,还有事吗?”“正事还没说呢,周末有时间吗?”“干嘛?又散心?我心情挺OK,这次是真不用散了!”我以为罗沉又要组织郊游。他故意拖着长音:“不是,准备办个party庆祝一下订婚!”“都谁参加?”“你,妮妮……”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提高音量:“TMD,除了这两个女人一个也想不起来了,我的人生太悲哀了!”   我好说歹说,费先生总算同意下午回家休息。我帮他换好衣服,躺下后开始做下肢按摩,他很坦然的看着我,眼睛里写着舒心和满足。“我这技术不怎么样是吧?要不给小张打电话?谁让你不肯让他跟上楼的?”我边捏边问。他抓过我的手,放在唇边用心的吻。“要不然我回来报名专门学学去,到时候既能当司机,又能当助理,还会按摩,省了好几份工资吧?干脆连法律也顺带研究研究,还能解决心腹大患。最重要的是,外一哪天你又不要我了,我这再选择的市场还大点儿,是吧?”我越说越来精神。他撑着床卖力抬起上半身,假意恼火的说:“舒然!我还没死呢!你都开始想后路了是吧?”“行行,小的知错了,您别生气,您会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给其他男人留一点儿机会的!”   我摘下胸前的观音玉坠,套到费先生颈上。因为进食后仍时时呕吐,胃液的过分刺激使他消化道不堪一击,长期的营养不良得不到纠正,费达臣的血色素指标始终不能正常,依然处于中度贫血状态。他的全身皮肤呈现一种虚弱的苍白色,前胸在白玉的衬托下,反而依稀显得肤色健康一些。我们紧贴在一起躺着,玉坠在我们肌肤之间,逐渐变得温暖,柔和。我轻咬他的耳垂:“你当时多么狠心,一下子就揪下来还给我,以后不许你再拿下来了,行吗?”他不置可否,揉揉眼睛,对我说:“你知道我收到玉坠时是怎样的吗?那时医生每天要发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我连动一动都困难,你也不在身边,我只一心想死。我让Mary把玉坠给我戴上,一遍又一遍读你的纸条,我突然就想,我还不能死,我要再回一次中国,再看你一次,把带着你体温的玉坠还给你才能离开……”“你傻啊,如果你都没了,我还要玉坠干什么?”他抱着我,慢慢进入梦乡。   我躺在床上,望着他的侧脸发呆,忽然想起那一天,我进来时,他紧张的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抽屉藏起来。好奇心起,立即下床,鬼鬼祟祟的踮着脚尖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笔记本,我迫不及待的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是我曾经写给他的借据,下方的签名——舒然,已经被描摹了无数次,简直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笔记本里写满我的名字,前面写得歪歪扭扭,甚至有一些还缺少笔画,到后面,愈加像模像样,最近的几页,几乎已经与我所写难辨真假。本子里还有我给他的钢笔,正夹在目前所写的那一页。   我流眼泪,仿佛有东西堵在喉咙里。费先生虽然小的时候跟奶奶学了很多中国文化和知识,但后来几乎就不再写中文,现在能认识的已经不多。我从没看过他写汉字,签名永远是英文。这将近一满本的舒然,是他想爱而不敢爱的时候所写,是他思念却不能说时所写,是他想离开却心痛得难以割舍时所写。他甚至不曾亲口对我说过爱,但只要看看这个笔记本,我就心满意足。   费先生睡得很好,没有翻身也没有呓语。我叮嘱Mary等他醒来后煮粥给他吃,然后放心的回家。半路到街边小摊位,我让师傅刻了两枚一模一样的印章,刻的是费先生的名字——费达臣。   桑妮在家里大做卫生,这让我颇感奇怪。“吹什么风了?你怎么想起来干活了?”“我得好好表现挽留你啊,现在你可是随时都可能弃我而去,跟心上人私奔同居。”她拿我开玩笑。我回敬她:“你也可以啊,比如考虑一下大伟的闺房,哈哈。”她拿扫帚捅我:“有正经的吗?罗沉给你打电话了吗?没想到他竟然比咱俩先结婚,我还以为他一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了呢!”“世事难料,我还以为我跟他会混到一起去呢!”桑妮闻言哈哈大笑:“没错,我也这么想,没敢说!对了,周末party你带不带费先生?”“干吗?”“我的意思是可以让大伟去接他啊,怎么样?”桑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如梦初醒:“明白了,想带大伟对吧?OK,绝对配合!”   又到了费先生康复治疗的时间,这次我总算能光明正大的陪他出现。小张到NASK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回公司等费先生。我坐在沙发上等他看完文件,然后掏出之前刻好的印章放在他面前。他举起来端详:“这是什么?”“你暗地里把我的签名练得这么逼真,我有一种不安全感,感觉财产和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我要找你的法律顾问谈谈!”我假装严肃的拍拍桌子。他立即明白我的意思,面红耳赤:“你怎么能这样?偷看别人隐私是很严重的侵权行为。”我把装着印章的盒子打开,递到他眼前:“为了公平起见,我必须也要掌握你的签名。不过你签的英文我写不好,中文你又不会,所以以后有这个,咱们就能保持一致了,这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百分百相同。”他拿在手里把玩,觉得新奇有意思,马上把刚在签过的文件全部拿出来,蘸着我带来的印台,在每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签名下面,都盖上一个。“是这样用吧?你少得可怜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些地方了。”他表面言语刻薄,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脸上闪着兴奋。   我们到了康复中心,又见到程耀明。他笑呵呵的跟我们打招呼:“叔叔,舒然,又一起来了?”我受不了的大笑,摆摆手,解释道:“不好意思,他不是我叔叔,其实是我男朋友,之前跟你开玩笑的!”“哦,哦,我说的呢,费先生作为叔叔也太年轻,太有魅力了。而且你们的那个眼神……是吧?”程耀明拍拍费先生的肩膀。费先生谦虚的点点头:“不好意思,误导您了,还让您叫了这么久的叔叔。”程耀明大方的说:“没事,辈儿小点儿还显得我年轻呢。”又转向我:“这就是上次你口中的前男友吧?然然?”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费达臣就急切的抢着否认:“不是,我们刚认识没多久。”哈哈,他一直对我上次赌气说他那方面不行耿耿于怀。   我向他说起周末罗沉聚会庆祝订婚的事,他很配合,没有推脱。“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你要唧唧歪歪呢!”“我十分盼望他赶紧结婚成家,帮我告诉他,一个月内办婚礼的话,我的礼金会翻倍的。”他十分郑重的说。我被他的样子逗乐:“行,先签合同,我指着这个事挣点儿提成呢!” ☆、第 32 章   康复结束,费先生要我陪他回去吃饭。“你是不是越来越离不开我啦?费先森?”我沾沾自喜的凑到他眼前。他假装不屑一顾:“不是,我是给大伟创造机会,怕你回去给人家制造麻烦。”“切,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我就拼命对你好,别人谁都不如我这么好,然后你离开我就会看谁都不顺眼,最后只能回到我身边,哈哈,我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他停下,回身拉我到眼前:“舒然,等到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要伤心得太久,我只是换个地方继续看着你生活。”我低下头吻他:“我不喜欢这种假设,也不能接受,如果您真的心疼我,就别说这些话。”“舒然……”我打断他:“住口,我要好好接吻,你一直说话,这么不专心,严重影响这个吻的质量!”   别墅里面灯火通明,我十分惊讶,疑惑的问他:“怎么回事?好像有重大活动啊?是不是你计划了求婚方案,等我进去有意外惊喜?”“Sorry,你想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副嘲笑的丑恶嘴脸。我不肯死心:“费先森,你别瞒我了,肯定是求婚,对吧?对吧?”“舒小姐,很遗憾的通知你,真的不是,不过你这样饥渴的表现深深刺激了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这么着急的。坦白吧!”“哈哈,没错,结婚后我就会变回好吃懒做,胡言乱语的丑陋胖女巫!”我在他眼前张牙舞爪。他不理我,悠然自得的向前滑动轮椅,走出几米,忍不住笑出声:“嗯,你现在除了那个胖字,其他的已经基本原形毕露了。”   我们刚到门外,Mary就过来开门:“Tony,你们总算回来了,先生和太太刚刚到家。”先生和太太?难道是费达臣的父母?我急忙对着门上的玻璃打量自己——果然又不在状态,黑色牛仔裤,黑色蝙蝠衫,一双罗马靴,而且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擦。凭我多年与中老年妇女的交往,她们一般都喜欢比较艳丽喜庆的装扮。我俯身在费先生耳边说:“是不是这次我来不及跑了?”“嗯。”他点点头。我又问:“是不是我也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嗯。”他很确定的回答。我手心冒汗,还不死心:“你车里还有没有要送我的衣服?临时救急啊!”“不用麻烦了,反正你本来也不是靠外貌取胜的。”他幸灾乐祸地说。   “Tony,是你吗?”一个温暖的女声从屋里传来,接着走出一位中年女士,慈眉善目,一条牛仔裤,一件米色针织衫,简单随意,却又气质斐然。她身后站着与她十分般配的中年男士,双目含笑,气度非凡。我毕恭毕敬鞠躬:“叔叔好,阿姨好!”费达臣划到我们中间,握住我的手:“妈,这是舒然。”费妈从他手里接过我的手,细细抚摸一下:“舒然,你好,我是Tony的妈妈,终于见到你了!”我瞬间失语,说不出话,傻愣愣的站着。Ken忽然从屋里钻出来,嬉皮笑脸的揽着我的腰:“Aunt,她真的不是这么含蓄羞涩的人,你不要被她骗了。”“Ken,我不许你欺负舒然,她现在开始是我的宝贝了。”她与我拥抱示好,又说:“你喜欢我吗?”我连忙点头,口舌笨拙:“喜欢。”旁边的费爸也来与我握手:“舒然,欢迎你!”“嘿,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宠她,我已经跟你们相处二十几年了也没这待遇!”Ken在一旁愤愤不平。大家笑起来,Mary抱抱Ken:“别难过,老Mary喜欢你啊,哈哈!”   餐桌第一次坐了这么多人,喜欢热闹的我心里竟然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费爸话很少,但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费妈则说个不停,每一句都舒适自然,沁人心脾。费先生在桌下拍拍我的腿,小声说:“放轻松好吗?你这样紧张拘束,以后我不敢让他们来了。”我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尽力,不过估计好不到哪去了。”这一餐吃得愉快,Ken把气氛调节得很好,大家有说有笑,真的仿佛一家人。   饭后我要告辞回家,费先生坚持送我,Ken摆手:“交给我吧,正好找她单独谈谈,你看她今天装得跟淑女一样!”费妈打他一巴掌,拉着我的手:“舒然,Tony固执又脾气臭,和他在一起,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吧?阿姨代替他向你道歉。”“不是,我也经常犯错惹他生气。”费达臣插话:“这句话倒是真的,她在惹人生气方面非常有天赋。”费妈拿起沙发上搭着的一条围巾,是Burberry经典的格子款式,绕过我的肩围好,满意的端详:“这样是不是好看很多?”妈呀,果然嫌我穿得难看,我想大哭一场。Ken拍手:“Aunt,手艺不减当年啊。”又转向我:“这位美丽的女士曾经是西雅图非常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你看,迅速就把丑小鸭变成天鹅了。”我终于忍不住爆发,狠狠踹了他一脚,费先生被逗笑:“这才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从康复中心领错人回来。”“阿姨,我能收回刚才的话吗?费先生真的固执又脾气臭,所以我逐渐变得暴躁和缺乏耐心是情有可原的,曾经我是温顺内向的女孩。”费妈哈哈大笑:“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改变的,以前我也是温顺内向的妈妈。”   Ken送我回家,路上我问他:“林总,我八卦一下行吗?”“嗯,关于桑妮还是关于Jassica?”他习惯性地挑着一侧眉毛反问我。我清清嗓子:“桑妮就不说了,我想问问你现在对Jassica还有感觉吗?是不是以权谋私,想再次接近她才求她回国做法律顾问的?”“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惨,为了您今后在NASK的职业生涯,我还是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他耸耸肩。我坏笑:“明白啦,林总,你的隐藏内容我完全收到!”“舒然!我的话里什么隐藏内容都没有!”他急了。“行了,知道了,费先生也是这样,一戳中要害就马上气急败坏的翻脸。”“My God,Tony,我真为你担心,这不可理喻的女人!”“哈哈,没错,不可理喻的才是女人,善解人意的一般都是心怀叵测的女神,或者伪女神!”我振振有词。Ken大叫一声:“My God,Tony救我!”   周末我和桑妮细心打扮准备去参加罗沉的订婚party,桑妮是一件水绿色大V领连衣裙,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比桑妈送我的那件更拿得出手的衣服,于是又套上那个,不过这次配了米色鱼嘴高跟鞋。桑妮羡慕:“然然,你知道这件多少钱吗?我猜至少七千块,你穿着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美?”“你要吗?我算你两千?”“不要,没那闲钱!”我瞥她一眼:“你就嘴上热闹,一到了真金白银时刻就打蔫。”   大伟来接我们时,费先生已经在车上,穿着牛仔裤和天蓝色圆领套头针织衫,脚上是浅棕色系带休闲鞋。我和桑妮张着嘴在车下看他,他笑起来阳光灿烂:“美丽的姑娘们不上车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费总,你怎么可以找一个凡人当女朋友?像您这样的,应该一辈子私生活成谜,永远给我们留下遐想的空间。”桑妮说得口水都快流下来。我气愤的捶她:“要死啊,我找到这么一位容易嘛,把这辈子的福祉都用上了,要是让你说散了,我化成鬼也饶不了你!”   Party选在罗沉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罗沉包下一间会议大厅,完全布置成自助酒会的模样。会场里满是各色玫瑰,餐具也很精致。除了我们几个,还有罗沉的职员以及田静的朋友,熙熙攘攘三十几人,可惜宁宁正在出差不能出席。我和桑妮被这阵势震撼得目瞪口呆,桑妮问我:“然然,什么感觉?”“悔,后悔,悔恨,悔不当初,本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啊!”我捶胸顿足的逗他们。费先生咳嗽一声:“舒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的男朋友目前正在现场。”大伟笑着说:“别担心,舒然,你会得到更好的!”“难,按照她目前的表现,可能性不大。”费先生笑着摇摇头,望着我的眼神几乎将我融化。   我和桑妮去跟罗沉两口子聊天,桑妮不停的向大伟和费先生方向斜睨,拽拽我的衣服:“快看,咱俩刚一走就围上一群,现在的小女生都不得了。都怪老罗,公司招的全是女职员加上田静的姐妹团……”“妮妮,你对大伟绝对是真的。”“此话怎讲?”我耐心给她分析:“以前你带男伴参加这种活动,只顾着自己招蜂引蝶,这一次,竟然完全忽略了同时在场的七个帅哥,一心忙着闹心吃醋。这还不说明问题?”桑妮尖叫:“天啊,我完了,你说的全中!”   趁大家敬酒庆祝,我把大伟拉到一边:“哥,你看,今天气氛这么好,你还不劝劝你们费总趁着热闹也顺带着求个婚?”大伟惊愕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激动地差点儿蹦起来:“真的?他真的有这个计划?难怪今天穿这么帅呢。”“不是,呵呵,是我想跟妮妮求婚。”大伟不好意思的搔着头发傻笑。我失望透顶,火冒三丈,狠狠踩在他的皮鞋上:“好吧,祝你一帆不顺,马到失败!”   我和大伟走回费达臣和桑妮身边,桑妮疑惑的问:“你们俩聊什么去了?是不是有阴谋啊?”我推推大伟:“上吧,时机刚好,你还等什么!”大伟窘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面向桑妮:“妮妮,我爱你,嫁给我好吗?”他的眼睛里有隐含着的泪花,对于一个总是善于埋藏自己情感的男人,虽然没人能够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在这一刻,毫无疑问,他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必然是发自肺腑的真爱。我和桑妮一起落泪,桑妮冲进大伟的怀抱,享受着周围人群的祝福和掌声。桑妮以前追求的是可以满足她虚荣心的英俊外表和殷实家底,是大伟,让她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真正需要和想要的是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难过时的句句安慰,就是需要时的义不容辞,甚至,就是寒冷时的那条被子。桑妮踢掉脚上的恨天高,光脚依偎在大伟怀里,身高恰好与大伟协调,立即显得小鸟依人、楚楚动人。她冲我们招手:“快快,给我们照个像!”罗沉举着单反没好气的说:“有你们这样的吗?这不是抢我们风头吗?”“抢吧,抢吧,妮妮姐,要幸福哈!”田静兴奋地起哄。   费先生拉住我的手,问我:“桑妮都不哭了,你怎么还一直哭?”我哽咽着:“真好。”“什么好?戒指够好?”他调侃。“不是,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求婚了,主要是男主角特真诚,尤其是那句我爱你!”我意有所指的看着他。他不肯接招:“嗯,我也觉得真诚。”我闻言暴怒:“不带你这样的,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都没对我说过,不是跟你说我特没安全感嘛,你怎么……”“我爱你。”我还沉浸在抱怨当中,他竟然出其不意的在混乱里说出那三个字。“你说什么?不算不算,我刚才都没注意,就这么滑过去了。”我撒娇的要他重复。他双手用力的撑着窗台站起来,我急忙过去搂着他让他省点力气,问他:“干吗?被我折磨得想跑啊?”“舒然,你羡慕的是桑妮得到浪漫真挚的求婚,我羡慕的是大伟在爱人面前可以自由的单膝跪地,可以毫无顾忌的给她承诺,可以把她抱起来在所有人面前潇洒的转上一圈。这些我都做不到,所以,我能做到的只剩下对你说我爱你,我怕以后说得太多,让你太烦,才不敢随便就说出口。舒然,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大脑空白,四肢发软,眩晕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把唇送上去,贴上他的。浓浓的青草味道瞬时包围了我,这一下,我是真的晕了。      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 33 章   我在费先生耳边说:“您是不是可以坐下了?这样站着太显眼,我怕你吸引太多在场纯情少女的注意。”他站着的时候完全依靠双臂的力量支撑全身,非常消耗体力,只这一会儿,他的手臂就有些颤抖,额头也开始渗出汗珠。“还不坐下?难不成你也准备跪地求婚?不要啦,第一,罗沉再被抢风头会崩溃,第二,我现在沉浸在幸福里实在没力气把你弄起来。”我感觉到他倚在我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知道他已然非常辛苦吃力。他很顺从的随着我慢慢坐回去,有些沮丧的说:“现在还不行,第一,我要得到你父母的允许,第二,我要确认我的身体允许。”   我蹲下掀起他的裤脚,腿已经水肿,那么大概双脚也不能幸免。抬头看他,心疼地说:“你应该穿舒适软和的鞋子,不然,为了自己臭美,脚就要吃苦了。”我把他的鞋带松一松,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双脚在踏板上放好,还不放心,又伸手进到裤腿里仓促的揉了揉。我以为他这样好强爱面子,肯定会想方设法躲避我的照顾,没想到,他竟然很泰然地坐着不动,等我忙完,他忽然动情地说:“舒然,我现在真的舍不得死,如果上帝仁慈,我只求他让我这样生活一年,像这样每天都能爱你也能被你爱的一年,我就知足了。”“我不知足,我要你一辈子守着我,等我给你生一个漂亮的女儿或是健壮的儿子,你的基因这么好,我还指着靠你咸鱼翻身,从下一代彻底打败桑妮呢。”我趴在他的腿上,情不自禁流下眼泪。他仰起头,深深叹气,抚着我的头发:“舒然,你怎么能知道,我有多爱你……”   等到Party结束,已经快要夜深,为了不打扰大伟和桑妮,费先生让小张来接我们。桑妮拉我到角落:“你只忙着费先生,也不看看我的戒指。”没错,是桑妮喜欢的款式,主钻很大,外周是围成心型,精巧细致的碎钻,戴在桑妮白皙的手指上,煞是好看。我仔细观瞧:“行啊,大伟是不是疯了,这下他是死活不能跟你散伙,正宗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啊。”“滚,你能说点儿好听的吗?”桑妮表情夸张,接着又恢复小女人口吻:“然然,我总算弄明白一个事,什么荡气回肠,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全是放屁!有个男人,愿意把你当个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才是真的爱。”我拍她的头:“醒悟了吧?好好珍惜,今晚我就不回去睡啦,你别辜负我,好自为之吧!”她拧我耳朵:“滚,这话你应该跟大伟说去!”   一上车,我就执意脱去费先生的鞋,脚果真肿得厉害,而且与鞋子摩擦的部分,颜色已经变红,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蹭破。我把他的腿抬高,疼惜的揉捏,他攥住我的手:“没事,反正也没什么用,就是个摆设而已,你别难过,咱们不理它。”“如果你不想让我抓狂,以后就决不能再穿这种坚硬的鞋子。当然,今天主要是我的责任,腿垂了这么长时间,血液循环困难,才让你这么痛苦。”“不痛苦啊,没有感觉,就是累了,回去睡一下就好。”他安慰我。小张也应和:“舒小姐别担心,回去我帮费总按摩后,把脚垫高睡觉,明天早上准保没事了。”我逗他:“是吗?怎么没事了?是不肿了还是能走了?”小张不好意思地笑笑,笨拙的说:“不肿了。”费先生替他抱不平,笑着说:“舒小姐,你不要一直欺负我们老实人,我们哪里是你的对手?”   回家后,费先生坚持要泡澡,其实此时他已经十分疲倦,刚进入浴缸就昏昏欲睡。小张细心为费先生按摩,他迷迷糊糊,每隔一会儿就喊我一声。我送小张下楼,他犹豫一下,怯生生的问我:“舒小姐,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又怕您不高兴。”“你说吧,什么事?”他下定决心一般,接着说:“我觉得费总情况有些变化,最近他累得特别快。”说实话,我近来一直处于甜蜜之中,忙着享受和费先生共度的每一分钟,确实忽略了他的身体情况。我对小张笑笑:“小张,谢谢你,在公司里麻烦你帮我多用心留意他,好吗?”小张很认真的点头。   一周后,我们送费先生的爸妈去机场?从那里回来,他的情况急转直下,间断的,会毫无原因发烧,体温甚至能到四十度?起初,我们以为是着凉感冒,后来发现服用退烧药后他的体温却降不下来,不免怀疑也许并不这样简单?Ken给费先生美国的主治医生打电话,他们考虑不能除外由于体温调节中枢受损引起的中枢性高热?因为体温中枢在下丘脑,所以乐观的估计是颅内再次水肿引起的临时性受损,当然,也有新发肿瘤或肿瘤生长变大,产生新的压迫点的可能?他们建议就近查颅脑核磁共振,然后把结果快递给他们明确是否需要再次手术?   Ken不顾我的反对,把所有情况如实告诉给费先生?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他很配合?我们带他到医院做了核磁共振检查,因为没有以前的医疗资料作对比,北京的医生也不能作出明确的诊断,只是建议尽可能保证稳定适宜的环境温度,减少高热发生?他身体的主要矛盾,一下子从呕吐头疼变成随时袭来的发热?中枢性发热对常规退热药不敏感,而物理降温效果更好,我们只好买回简易冰毯,应对偶尔的极高热情况?在这一段时间里,费先生忽然对我非常依恋,我再次请假,几乎时时陪在他的身边?   高热时往往伴有寒战,他全身不可遏制的抖作一团,甚至牙齿都不能幸免?我能做的只有抱住他,等待这一波的折磨过去?寒战最初他还会喊我的名字,让我别担心或者要我别离开,渐渐的,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在末尾,只剩下破碎的快而浅的呼吸声?他开始不能忍耐我的短暂离开,特别是难受时,只有抓着我的手才能睡着?除非是躺在冰毯上降温,这时他决不许我靠近,原因是Mary曾经无意中说女孩子要离寒凉的东西远一些?   晚上,我枕在费先生胸前,把观音玉坠衔在嘴里?他忽然问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愿意嫁给我吗?”“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是想听我说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才这么问的吧?”我亲亲他的颈窝?他笑了:“没错,到了关键时刻,我看你能不能经受住考验?”我握拳:“请党组织放心,我一定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你就等着买大钻戒吧,反正这辈子我是不打算放过你了?”他没说话,出神的望着天花板?我坐起身,扳过他的脸:“达臣,上帝是看咱们太幸福了,才故意刁难?这些都是暂时的,不许你灰心?你看,虽说你国籍是美国,不过人种和血统改变不了吧?知道咱们中国人最大优点是什么吗?是从来不怕困难,等得起,耗得住?你看,当初你们美帝国主义欺负我们,武器先进不先进?决心坚定不坚定?结果怎么样?我们一枪不行就两枪,一个人干不过就上一个团,最后还是你们先撑不住了,夹着尾巴逃跑了吧?再比如吧,我们买一大堆的肉和菜,不着急吃,不怕费时间,全切成碎末,包成饺子才吃?要是换成你们,菜是生的,肉能对付个七成熟就算不错,还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呢,就全吞进去了?所以啊,作为一个中国血统的黄种人,你绝不能丢我们的脸,咱有耐心啊,不就是发烧吗?咱跟它死磕,还不信收拾不了它!”   我说得唾液飞溅,他听得云山雾罩?半晌,费先生冲我挑起大拇指:“你的口才不当律师可惜了,以后你出去给人家打官司挣钱,也省得我工作了?”我喘了一口大气:“所以呢,你明白了?”“舒然,我想去见见你父母?”他突然说?我激动地问:“干什么?是提亲吗?”“就算是吧,即使他们不认可,咱们在一起这么久,去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等你好一些咱们再去好吗?我爸妈跟你父母不一样,他们当了一辈子老师,闲聊也跟教育人一样,我怕影响你心情?”虽然我心里暗自高兴,但怕现在长时间坐车费先生承受不了,所以连连劝他?他抱着我:“不行,这周就去,即使他们闲聊像骂人也去?”   周末竟然风和日丽,而且费先生近两天也一切安好,彻底让我失去最后的借口?大伟开车送我们,妮妮也同去?车程两个多小时,费先生都很精神的与我们说笑,我把他的腿垫高,尽量减轻长途出行带给他的不适?他提前让我准备了礼物,是很昂贵的人参和燕窝,我没有太推辞,按照他的意愿全部带上?路上桑妮跟他开玩笑:“费总,紧张吗?用不用咱们买些速效救心丸预备着?”“可以,如果我没吃完还可以留给大伟?”费先生淡淡的说,逗得我们前仰后合?   离家越近我越紧张,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跟爸妈周旋?我对他们心里没底,怕他们接受不了,以致对费先生冷言冷语?找工作时已经让他们伤心一次,另一件人生大事看来又要让他们操心,我难免愧疚?到楼下,我握握费先生的手:“我先上去探路,你等我电话再行动,好不好?”他给我宠爱的眼神:“好,要对我有信心,我会说服他们?”   这次回家提前没有通知他们,所以爸妈惊讶得要命?我爸看我眼神飘忽,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然然,出什么事了?怎么都没带书包回来?”没错,全放在车里,还没来得及拿上来?我指指沙发:“你们坐这儿,咱们谈谈我的人生大事?”我妈眼前一亮:“带回来了?怎么不上来啊?别让人家在楼下等着?”“我不敢啊,怕你们不喜欢?”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我爸起身就要出去:“这孩子,爸妈尊重你的意见,快让人家进来!”我拉住他:“你听我说,我这个男朋友吧,就是学历低点儿,不太有礼貌,还爱说脏话,十分可能让你们生气,所以我先上来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他俩一起瞪大眼睛,这是他们最接受不了的?“而且吧,工作还不稳定,目前四处打工,收入微薄,所以您看,脾气暴躁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再说他父母在他年幼时就离婚了,一直寄人篱下,难免性格阴郁,不善与人相处,希望你们多体谅!”我妈的眼泪已经呼之欲出,我爸紧紧攥着拳头?我摁住老爸坐回沙发:“万幸的是,他四肢健全啊,身强体壮,咱家有什么体力活以后肯定没问题了!”我妈再也忍不住,从座位上蹿起来:“咱家有什么体力活啊?四肢发达有什么用?这还是人吗?简直是人渣,让他走,我家不欢迎他!”我窃喜,问我妈:“四肢发达没什么用是吧?”我爸点头:“然然,咱们关键要看他是不是值得我们托付一生?”我拍手:“行了,爸妈,你们别担心,他英俊文雅有内涵,善良谦虚家教好,而且还符合你们最后一个条件,绝对不属于四肢发达!”   费先生一进门我爸妈就愣住了,我知道,不是惊诧于他的俊朗面庞,而是他赖以代步的黑色轮椅。能看得出,虽然刚开始爸妈是带着绝望的心情和他谈话,但费先生的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渐渐打动他们。我爸给费先生倒了一杯热茶:“费先生,你知道,我们只有舒然一个女儿,从小爱不释手。当然,她有许多缺点和不足,但仍是我们的宝贝,我想你能理解,我们不求她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安逸的生活。”我刚要开口争辩,费先生冲我微微摇头,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叔叔,如果我有一个女儿,而今天她带着这样一个男朋友来见我,我不会像您这样冷静。我能理解您和阿姨,我也很爱舒然,希望她过得舒畅快活,不被任何事物所累。为了这个原因,我曾经不止一次试图和她分手,甚至把自己压抑到崩溃,但最后,自私和软弱,让我一次又一次放弃。我不能跟您和阿姨担保可以照顾舒然一生一世,但至少,如同您和阿姨一样,只要咱们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都爱这个女孩,胜过生命,胜过自己。”   我流泪,相信铁石心肠此刻也会化为一汪清水。然而爸妈都很镇静,特别是我妈,平时看个希望工程的公益广告都能哭的人,却不动声色的坐着。气氛凝固,过了一会儿,我妈妈望向我:“然然,你先出去,我和你爸想跟费先生单独谈谈。”我着急:“不行,我必须在场。”费达臣冲我点头:“舒然,你先出去好吗?”我不情愿地关上门离开,把耳朵贴在门上,准备迎接随后的暴风骤雨。但是,风平浪静,他们沟通了半个小时,声音低得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进屋时大家表情都很愉快,我纳闷,问我妈:“怎么了?又高兴了?他掏钱收买你们了?”“去,这孩子,妮妮也来了是吗?上次她请我们吃了龙虾,这一次我做东,咱们也去吃些好的。”推杯换盏,氛围和谐,我们吃得尽兴,准备回京。我妈拦住我:“然然,今天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走吧?妈妈想和你说说心里话。”老头老太这次非常给我面子,大概也默许我和费先生的关系,我不好意思拒绝。转身问费先生:“我留下,你先回去吧!要不然住在威斯汀,明天咱们一起回去?”“好。”他点头,不看我。“那明天早上接我来?”“好。”他仍低着头。我俯身跟他再见,他居然当众吻我,很用力,很深情,我仓皇的躲开,看着他们几个在大雾里走远…… ☆、第 34 章   睡前我给费先生打电话,竟然是大伟接的,他说费先生很累,已经睡了。这是近期我第一次没陪在他身边的夜晚,之前,无论白天多么疲劳,他都会坚持到握着我的手才肯入睡,想到这个,心里难免失落。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就睡意全无,我妈戳着我的额头:“养女儿有什么用,一长大心就飞走了。”我撒娇傻笑:“快让我爸准备早膳,吃完我还要启程赶路,奔赴京城。”吃完饭,我忙着回房间收拾东西,我爸走进来:“然然,爸爸和你谈谈。”“谈什么?昨天不是都谈好了吗?”“然然,我承认费先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但是你选择和他一起生活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要付出更多辛苦,你要自己想好。”我抱抱爸爸:“您老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我妈妈站在门口,不说话,不住的抬头看着挂钟。我伸手招呼她:“干嘛啊?舍不得我走是吧?需要我多陪你们一会儿吗?”我妈使劲点头:“需要需要,十点以后再走行吗?”“至于的吗?多看我一个小时有这么美吗?”   妈妈低着头,神情不自然,我爸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回头对我说:“然然,你出来,爸爸有话说。”我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急忙走出去,他们已经在沙发上坐好,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张纸还有一串钥匙。   “干吗?不要我了,要分财产啊?”我故作轻松。我妈开始小声抽泣:“然然,你不要生妈妈和爸爸的气,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再说,这也是费先生的意思。”我浑身发冷,心里跳做一团,尖声说:“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你们又是怎么回事?”“然然,费先生把这个交给我们。”我爸拿起桌上的一叠纸,放进我手里,我揉揉眼睛,是一份房屋产权证明,地点在北京,所有人处是我的名字。我的手不停发抖:“这是干什么?”“费先生说,他离开后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北京,请求我们搬去和你同住,照顾你,身边有父母在可能心情会好些。还有,他说妮妮和大伟已经订婚,很快要从你们租的房子里面搬开,你自己住他很不放心,所以给咱们买好了房子。当然,我和你妈妈是不能接受这个的,但是……”我爸还说个不停,但对我而言,只剩下嘴巴一张一合,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不住,颤着声音问:“他说什么时候离开?已经离开了是吗?”我妈抱抱我:“早上七点的飞机,现在应该早就起飞了。”“这就是昨天把我赶出去后你们的阴谋是吧?真厉害,真成功。”我掏出电话,拨给费达臣,是关机。再打给大伟,依然关机。接着打给妮妮,终于接听。“你在哪呢?跟他们一起合伙骗我是吧?好玩吗?有意思吗?”我冲她吼。她不知所措:“然然,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们晚上把我送回来就走了,我还纳闷呢。”看来桑妮也不知道,跟她发火无济于事。   我拎起包,径直往外走,我妈拦住我:“然然,费先生说不会让你找到他的,你别乱跑,爸爸妈妈陪你回去好吗?”“妈,如果你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而我对他又有多重要,你们就绝不会这么做!”我双目含泪,义愤填膺。我爸拉开我妈,对我说:“然然,我们这么做的确不对,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但是,从费先生的角度,他能这样做我很佩服他,也希望你能理解他。”“爸,妈,房子钥匙你们留着吧,反正是未来女婿买给你们的,住着理直气壮,不用不好意思!”我掉头出门,直奔NASK。   这一次去找Ken,秘书小姐们没有阻拦,我推开门,气喘吁吁往里走。“说吧,怎么回事,他又要干什么?”我站在Ken的办公桌对面。他歪头看我:“病情恶化了,这次发烧不是颅内水肿,而是发现了新的肿瘤。知道体温调节中枢在哪儿吗?下丘脑,视交叉后面,他可能很快要面对失明,明白怎么回事了吗?”“他去哪儿了?怎么能这样,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看来是蓄谋已久是吗?美国一通知病情他就这么决定了是吗?”我哭着责问。“Tony需要再次手术,这一次风险更大,他已经失去两条腿,不能确定还要失去什么。他这个时候选择一个人面对,我觉得可以理解,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Ken脸上没有表情。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帮我办去美国的签证。”“舒然,他没有回西雅图,你了解Tony,他决定不让你找到,那么,你绝不可能找到。”“你也了解我吧?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他去了哪里?”“Sorry,这一次没人知道,是Mary陪他走的,其他人都不清楚,包括aunt和uncle。”我点点头:“明白了,这次是真的,他甚至都不打算再得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所以才安排我爸妈过来。林总,如果你有幸再见到他,替我转告,虽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混蛋,不过我绝不和他分手。还有,林总,我辞职,辞职信明天会发到你邮箱。”Ken茫然的看着我:“你辞职干什么?这件事和工作有关系吗?”我冷笑:“他不是不想得到我的消息嘛,好,我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一个人坐出租车到费达臣的别墅,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我拿钥匙打开门,里面已经收拾妥当,家具上盖着布单,柜子里也干干净净。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找不到一点他留下的痕迹,我只能看着卫生间里他用过的残障设施发呆。我在房间里反复走了好几圈,感受着他残留下的青草味道,然后下楼,锁门,转身离开。   爸妈很快就坐车跟来,他们担心我做傻事。我带他们到费先生买好的房子,是很大的三室一厅,交通便利,环境幽然。里面经过精装修,并且配好家具和电器,看来他是早有打算,就等着病情恶化这一天。我想起出现发热时他那样积极检查,大概就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病情,他爱我,不到万不得已,他也舍不得离开;又想起这段时间他对我不同寻常的依恋,应该也是想到即将的离别,所以才这样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还有昨晚那样一个特别的吻,当时他该有怎样的悲伤和绝望,而我,却不曾丝毫察觉。   我相信Ken的每一句话,比如他不知道费先生的所在,比如费先生没有回美国,比如费先生永远不会让我找到他……   这是他第二次离开,与第一次不同,这一次,不是措手不及的仓促之举,而是计划周密的精心之策。自他确诊之后,与他如影随形的,不是我,也不是Ken,而是病魔和死神。他早已料到肿瘤不会轻易的放过他,而他,绝不会看着自己在我眼前苟延残喘,垂死挣扎,他认为,这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所以,即使在我们紧紧相偎时,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分别的痛苦。既然如此,我索性接受暂时的分别。正如Ken所说,以费先生的性格,宁肯死,也不会让我找到他。我所能做的,只有祈祷和等待……   但是,费先生,无论什么原因,你这样骗我,我岂能饶你?我也要走,这一次可不是敌暗我明,咱俩都暗。你这样爱我,没有我的消息,我看你怎么坚持得住!我把父母安顿在新房,心中已然做了一个决定,我也要离开这里,离开北京,甚至,离开中国。好吧,这回,我配合您别扭一次,但是,你的原则是不让我难过受苦,而我的底线是,绝不和你分手。   我把辞职的事告诉爸妈,他们没有干涉?我告诉爸爸想出国生活一段时间,他们立即就想起姑妈?姑妈一直在日本大阪的一所二流大学教书,前几年因为业务能力出众,提升为副校长?姑父是一家企业的高级工程师,他们在那里生活将近二十年,如果我要出国,对父母来说,这是最好选择?   我妈很快就把我的情况告诉姑妈,晚上姑妈给我打来电话:“然然,姑妈早就让你过来,怎么现在才想通?”姑妈和姑父一生没有孩子,所以对我很亲,从初中时就怂恿我父母把我送到他们身边,不过,我本身对那个国家没什么好感,加上爸妈也舍不得,所以只好作罢?“我只是临时过去,没打算在那儿长期生活,您能不能别这么激动?”“来了就好,你要继续读书还是怎样?可以到姑妈的大学来,这个没问题的?”姑妈忙着给我打包票?我问她:“你们学校有侦探专业吗?就是学成了就可以把藏起来的人找到的那种专业,我想学那个!”姑妈被我吓坏:“这孩子,要不你妈妈怎么说你情绪不稳定呢,还真是胡言乱语的?”“逗你老人家的,我不想留学,我要随时可以回来,这只是我的缓兵之计啦,您不能把我拴在那里?”我跟她解释?“听不懂,不过这样的话,你可以按照学术交流的名义过来,这样至少半年时间是没问题的,姑妈这两天就把邀请函寄过去?”   我以最快速度办好了一切手续,因为姑父和姑妈的担保,过程相当顺利?临行前大伟和桑妮请我吃饭,我再次问大伟:“最后一遍,是不是真不知道费达臣的去向?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我这就要到日本安居乐业了?”大伟仍旧摇头,其实我也明白,除非费先生同意,否则大伟即使知道也绝不可能吐露半点风声?桑妮很郁闷的跟我道歉:“然然,我真是无能为力,苦肉计,美人计,反间计,我是能上不能上的全用上了,实在套不出来?”“发挥你的特长啊,灌醉了,酒后吐真言?”我冲桑妮拍桌子?她无可奈何的回答:“哼,就他对你家老费那感情,别说灌酒了,就是灌j□j都没用!”   我在爸妈狂轰乱炸般的叮嘱中登上飞机,费先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去日本,到底是离你近了还是更加遥远?无数个没有我的夜晚,你还会不会不经意间喊我的名字,会不会在睡梦里求我别走……   我在机场出口左顾右盼,始终没见到写着我名字的接机牌,姑妈打电话说她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要开,而姑父还要上班,所以只好拜托他们学校一个老师来接我?等了好久,我几乎绝望的准备一个人按照地址坐计程车去找,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帅哥?“你好,是舒然吗?”他很友好的对我微笑?我定睛一看,这个人皮肤黝黑,高高壮壮,笑起来热情洋溢,看不到普通人与陌生人初次打交道的拘谨?   我冲他点点头:“我是舒然,谢谢您没有准时来接我,让我能有充足的时间来参观大阪关西国际机场?”他听出我的讽刺,不好意思的笑笑:“Sorry,有几个学生下课后不停问问题,所以来晚了?”“你也是老师啊?教什么的?体育是吧?”我盯着他看,嗯,典型的肌肉发达头脑简单,几乎换上运动服就能征战奥运会?他爽快的大笑:“我是英文老师,不过平时喜欢运动,您就别挤兑我了,下一次我绝不敢迟到?”“不是这个意思,谢谢您来接我?”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沉重的行李弄上车,我跳进去,坐到后排?他打开车门,探头进来:“嘿,坐到副驾驶吧,你坐这里我有失业转行开出租的错觉?”我只好下车坐到前面,他示意我系安全带,我想起费先生第一次载我,俯身为我系安全带的样子,想起他修长的手指还有整齐干净的指甲,想起他身上的独特味道那样霸道的钻进我心里,不禁黯然神伤?这个人当然不了解,上车后就忙着给我介绍一路风景,我完全听不进去?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尚飞,一直在国内大学教书,不过两年前来你姑姑的学校做交流教师,还要一年才能回去呢,所以以后有事你尽管找我?”他兴致勃勃?我意兴阑珊的应和:“哦,待这么长时间啊,日本名字是什么?什么君?”“哈哈,中国人在这里待的时间即使再长也很少起日本名字的,除非入日籍?”他跟我解释?“哦,那对你的学生不错,至少喊你时顺便学了两个中文发音?”“他们一般还是叫英文名字,呵呵,Tony?”我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什么?Tony?” ☆、第 35 章   眼前的这个Tony离我这么近,可惜却不是我的Tony,我闷着头不理他。他把车子开得飞快,问我:“你要住在你姑姑那里?多不自由啊,要不要我帮你申请一间宿舍?哈哈,负责人是我前女友,保证没问题!”“算了,女生的嫉妒心比你想像中强大,完全可以蔓延一辈子,我怕她给我安排一个心理阴暗,性格变态的室友。”我摇头拒绝。他笑得直拍方向盘:“放心,是她劈腿我们才分手的,所以一直对我心存愧疚,分给你单人公寓都不为过!”   尚飞要直接载我回姑妈家,我让他在附近的邮局停下,进去买了一张明信片,拿出刻着费达臣名字的印章轻轻叩上,把它寄出去,收信人是桑妮,倘若大伟真的知道他在哪里,那么一定会让他看到?   为了表示对尚飞的感谢,姑妈留他一起吃饭?尚飞不见外,很勤快的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反而是我,局促的在客厅里坐着?姑父也很喜欢他,席间不停与他高谈阔论,只是一声一声的Tony无比刺耳。饭后,他坚持洗碗,我姑姑在一旁帮忙收拾,尚飞时不时对她讲俏皮讨巧的话,看得出姑妈对他万分喜爱,简直就要鼓掌撒花了。   姑父小声在我耳边说:“然然,还没谈朋友吧?这个小伙子人很好,咱们考虑吗?”“您打住,是不是我妈又托付姑妈给我介绍来着?我跟您郑重说一次,我有男朋友,不劳您费心。”“好好,不谈不谈,其实Tony……”姑父还要为他说话。我皱起眉头:“姑父,不是我说您,都是中国人,托什么尼啊,咱能直接叫名字嘛。”姑父不好意思的笑笑:“呵呵,是你姑妈他们在学校叫惯了,我就随着一起这么叫起来了。”   尚飞和姑妈从厨房出来,姑妈喊我:“然然,Tony晚上还有课,现在要走,你不送送吗?”“让我姑父送吧,我不熟,怕送完他找不到回来的路。”我没好气的回答。姑父赶快从沙发上站起来,不顾尚飞阻拦,坚持送他下楼。   他们一走姑妈就开始数落我:“然然,太没礼貌了,人家帮忙去接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啊!”“我是想谢人家来着,关键您一搅合,弄得我特烦他,所以根源在您。”我振振有词。姑妈作势打我:“这孩子,Tony哪儿不好啊,工作积极上进,为人诚恳大方,你知道多少日本小姑娘喜欢他?姑妈都是为你好!”“停!我这辈子就倒霉在‘为我好’这三个字上了,您‘为我好’非要给我做媒,某些人‘为我好’非要跟我分手,能不能参考一下我的意见啊。”我见姑妈又要开口,一把捂住她的嘴:“还有,从下周开始我不住家里了,刚从我爸妈那儿逃出来,又自投罗网到您这儿来了,受不了了!”   这一周我都入睡困难,一闭上眼就浮现出费先生上次术后的种种痛苦表情。我还有一些从西雅图偷回的安眠药,不过吃了怕睡得太沉梦不到我的费先生,不吃又睡不着,每次睡前都纠结着不知怎么才好。他是否再次手术,眼睛到底有没有受到牵连,现在是否能吃下东西,晚上没有我能不能睡得安稳,还有,最重要的,费先生,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桑妮给我打电话问候:“然然,你说你跑这么远干嘛,在这儿最起码还能等等消息。”“大伟在你旁边呢吗?”“在了,干吗?”我故意大声喊:“我在这儿挺好的,正准备找一个五十开外,财产过亿的日本老头安度晚年。”“行了吧你,还激将法呢,我就没看见他跟费先生联系过。”桑妮不以为然。我指责她:“你就是不上心,从明天开始天天去电话厅打印他电话记录去,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即跟我汇报。”“你还跟大伟通话吗?”“嗯,电话给他。”大伟跟我打招呼:“在那儿一切还好吧?对了,公司的部分收入我打到你的卡里了,卡号是妮妮告诉我的,你注意查收。”“你还不趁着我和费总都没在国内,麻溜的把公司归入自己名下?就当发国难财了,我支持你。”我揶揄他。见他不理我,我软下来:“大伟,他怎么样了?我不去找他,但是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他是不是没事才行。”大伟还是否认:“舒然,我真的不知道呢,你就别问了,照顾好自己。”“行,难怪费先生连Ken都瞒着却告诉你呢,真是有眼光,你告诉他我在日本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恶疾缠身,病入膏肓,他再不出现拯救我,以后就没机会了。”我气哼哼的挂断电话。   周末我到附近公园逛,回来时在家门口又见到尚飞,他背着球袋,满头大汗,好像刚打完篮球。“嗨,舒然,上次跟你说的申请宿舍的事怎么样?需要吗?”他站在阳光下,身上的汗珠被照得闪闪发亮。我点头:“行,谢谢你,你帮我问问看吧,我姑妈肯定是不会帮我。”他高兴的笑起来:“太好了,我也住宿舍,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事尽管找我。”“你来这儿就为这事?不会是给我申请宿舍能收取好处费吧?”我取笑他。“没错,我特擅于干中介。对了,找工作吗?这个我也可以帮你问。”“我也不会日语,也不打算长住,找什么工作啊,这项中介费你是挣不到了。”“不用会日语,我朋友开了一家蛋糕店,有两个中国留学生在打工,现在人手不够,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安排。当然收入有限,不过就当散心呗。”这个人真是热情得受不了。   我直言直语:“要说找个临时工作吧,我挺喜欢的,不过又是你介绍的,我就不太喜欢了。”“为什么?我也经常去那里买点心的,以后就能经常见面聊天了,多好。”“尚飞,恕我自作多情,你这么想把我拉进你的生活圈,不会对我有意思吧?”他有点儿羞涩的眨眼微笑:“那你觉得我有机会吗?”“不知道我姑妈跟你说什么了,不过那都是她老人家自己的想法,我的官方口谕是,我有男朋友,所以你看,咱们是不是保持距离为好?”“呵呵,跟你开玩笑的,没有别的想法,都是中国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对吧?”“哦,那就行,我替我男朋友谢谢你。”   尚飞真的替我申请到宿舍,可惜不是单人间,而是研究生楼的双人房间,不过我也很满足了,至少远离了姑妈和姑父念经般的唠叨?忽然有一个孩子进入生活,让他们一下子觉得精力充沛,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掌握我的动向?对于我要搬走他们相当不情愿,找我谈话无数次,就连去厕所时间都不能放过,还站在门外给我分析道理?我立下保证,每周回家三次,其中至少住两晚,每天电话汇报饮食情况,而且他们保留随时去看我的权利,一旦违反,立即返家?   我觉得姑妈最终能答应我搬出去,主要还是考虑到尚飞住在研究生楼正对面的职工宿舍,她还话里有话的跟我说:“然然,我们学校的职工宿舍和研究生楼特别有缘分,走出过不少的鸳鸯眷侣?”我也没含糊,立即回她:“一般出鸳鸯眷侣的地方,往往更容易出冤家死敌,所以您还是不要满脸期待了?”   姑父和姑妈给我准备了各种繁琐的应用之物,我实在拦不住,只能看着他们把对我而言大多数用不上的东西搬上姑父的车?尚飞在校园门口等着我们,姑妈拉着他的手嘱咐:“然然语言不通,你可不能不管她,必须替我们照顾她才行?”尚飞见我脸色难看,也不敢接茬,只是笑着帮忙运东西上楼?   宿舍环境挺好,已经有一个女孩在里面住着,名字叫小桔,中国留学生,脸庞圆圆的,挺可爱?尚飞给我们作介绍,还托付人家照顾我,我白他一眼:“尚老师,谢谢您,我自己收拾就好,不麻烦您了?”小桔跟他也很熟,热情的帮我铺床:“Tony哥,你拜托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尚飞一走,小桔就凑过来问我:“你是Tony女朋友吧?”“不是,不是,我跟他不沾边,因为我姑姑和他是同事才帮我的?”我连连摆手?她花痴的说:“哎,你发现没有,Tony特像演神雕侠侣时的古天乐,有没有?”我一副呕吐状:“不是吧,他黑点儿就是古天乐啊,神雕侠侣里面那个雕岂不是更黑,你怎么不说像它呢!”小桔大笑:“不要啦,Tony多可爱啊!”   晚上我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看见小桔正抱着肚子痛苦的在床上打滚?“你没事吧?是痛经吗?”我急忙过去问她?她唉呦唉呦叫个不停:“不是,这两天总疼,不过没这么厉害,从刚才忽然特别疼了?”我严重怀疑是阑尾炎,让她躺平,凭着以前上学时的记忆在她右下腹按了按,她果然大叫起来?我掏出手机打给尚飞,手机是来日本后姑父给我买的,他们提前存好了号码,除了家里的固定电话和他们的手机号,还存了尚飞的,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尚飞不到五分钟就出现,急着要把小桔送去医务室?我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很可能需要立即手术,医务室不解决问题,最好去医院?尚飞背上小桔一路小跑,我也不敢怠慢,和他一起送小桔看病?   医院很快确诊她是急性阑尾炎,而且有穿孔的风险,需要手术切除阑尾?我不懂日语,只能等着尚飞跟人家沟通完再给我翻译?他很镇定的办理住院手续,还作为监护人签了手术同意书,我在一旁坐着看他来回穿梭,心里想的全是可能同样躺在病床上的费先生?   小桔进手术室后,尚飞一屁股坐到我旁边,舒了口气:“看你搬进去的多及时,要不然可能就危险了?”“我怎么感觉这是你前女友给我设的套儿呢,她是不是算出来小桔今天能有事才给我分的房间啊?”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有没有搞错,她是狐狸精啊,那么能掐会算?”“冷静,我胡说的,她不是狐狸精,她是小龙女,好吧?”“我感觉你对我特别有意见,是吧?是不是我长得像你前男友,所以把仇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尚飞愤愤的对我说。我瞥他一眼:“别误会,没意见,您不用多虑。”   我们在医院里一直等到小桔做完手术,看到她的老师和同学都来了,这才悄悄离开。回去的路上,手机响了,是大伟。“干吗?想通了,准备告诉我费先生的下落是吗?”我问他。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清楚:“舒然,你在那面住得方便吗?那个,那个,我有个朋友在大阪有套房子闲着呢,如果需要,咱们可以暂时借来。”我冷笑:“哼哼,转告你朋友,让他踏实的安心养病,别瞎操心!”他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费总,别的朋友。”“好好,我也没说是他啊!大伟,你朋友想借我房子是吧?那他是不是先见见我啊?要不然多不放心,行吗?”“那个,那个,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啊!”他不等我说完仓促挂上电话。我暗自欣喜,至少费先生还有力气听大伟汇报我的情况,安排我的生活,应该不会太差。   晚上我打给Ken,他很惊讶:“你去哪里了?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得了吧,费达臣丢了你都不着急,找不到我你还能急到哪儿去?”我毫不客气的噎他一句。“到底去哪了?”“在日本呢,有费达臣的消息吗?”“Mary之前给我打电话了,Tony目前还算稳定。”“那你没问问他们在哪儿啊?”“我觉得,现在对Tony来说,重要的是尊重和祝福,而不是打扰和干涉。”“我觉得,你们外国人全是冷血动物,难怪吃三成熟的牛排。这要是我丢了,桑妮妮能把寻人启事搞到新闻联播去!”我跟他大喊大叫。Ken立即缴械投降:“OK,OK,我全力以赴,上不了新闻联播也争取联系到ABC(American Broadcasting Company美国广播公司)!”   从费先生那里偷的安眠药越来越少,我的思念也几乎到达极限。来日本已经一个多月,这期间我每隔一两天就给大伟打电话,威逼利诱,声泪俱下,狂轰乱炸,毫无作用。小桔出院后一直想感谢我们,她要带我到著名的大阪环球影城去玩,虽然我一再推辞,但终究抵不过她的口舌纠缠,只得一起前往。   尚飞是司机兼导游,路上说个不停,小桔坐在副驾驶跟他一唱一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我安静的坐在后排,看着路边的樱花,几簇含苞待放,更多的,则正开得浓烈。费先生曾经说,如果我在樱花树下拍照,会非常好看,从那开始,我就憧憬着某一天,在华盛顿大学里,樱花飞扬,他举起相机,把我的微笑和花瓣一起圈在镜头中。   尚飞回头看我:“舒然,一会儿多拍些照片,你看,现在正在花期,拍出来肯定漂亮。”樱花是大阪的市花,几乎随处可见,爿爿粉色,点点乳白,干净透彻。我望着窗外:“好,把我拍得柔弱悲惨点儿,最好让人一看就想立即赶来英雄救美的那种!”小桔告诉我,日本人非常喜欢樱花,因为它开放时轰轰烈烈,凋零时清清爽爽,就像一个人,即使生命短暂,也要在活着的时候尽量精彩绚烂,等到离开时,则要像樱花这样果断,干脆,不污不染。我对小桔说:“樱花不能只为自己着想,它以为迅速飘落消失就能减轻别人的留恋不舍,其实是自私,喜欢它的人,宁愿陪着它慢慢枯萎凋谢,最后一起化入泥土,永不分离。” ☆、第 36 章   大阪环球影城是全球第三大影城,里面其实就是融合着电影元素的游乐场,你可以亲身体验电影特技效果,看到电影中人物在园中游行表演,还有传统的过山车和激流勇进等等。尚飞轻车熟路,带着我们在各个游戏项目中穿梭,哪个适合用快速通行券,哪个应该排队等候,哪个可以直接放弃,井井有条,稳稳妥妥。小桔说:“只有Tony能带你把这里玩得这么好,别看我来过几次,还是稀里糊涂。”   尚飞排队带我们坐好莱坞梦之旅,说白了就是过山车,这是我的死穴,从小也不敢玩。我示意让他们两个过去,我留在原处等他们。尚飞拉我:“这是经典项目,哪能错过?”“不玩,我都错过小半辈子了,不差这一回。我现在已经心灵脆弱了,经不起这玩意折腾!”我坚决不肯过去。他还劝我:“没关系,这里有静修室,你若吓到了可以去做心理辅导。”“真的?都能辅导什么?能解决情感问题吗?要不然你们俩去玩过山车,我去静修室看看。”小桔也帮着说服我:“真的舒然,特好玩,一坐上你就感觉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非常过瘾。”这句话打动了我,还能忘记烦恼,行,冲这个我决定冒死坐一回。   我跟在他俩身后排队,队伍很长,看样子耗个半小时是不在话下了。眼看快到了,手机响,又是大伟:“干吗?是说费先生的事吗?不是的话就挂了,我忙着呢。”“舒然,房子的事你考虑了吗?妮妮说你住学校宿舍呢,好像不太方便吧?”我刚要回答,尚飞喊我:“舒然,快点儿,快点儿,到咱们了!”大伟好像听见了,沉默五秒钟,还是问我:“你和朋友在一起呢?”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正好刺激一下费先生:“对,我在宿舍住的不错,还能有男生照顾着,一起聊聊天、郊郊游什么的,省得一个人住着寂寞。不过,还是替我谢谢你朋友!”“那你一个人注意点儿吧!”他叮嘱一句,匆匆挂了电话。   我生平第一次坐上过山车,还没运行腿就软了,急忙跟旁边的尚飞说:“不行,你跟他们说,我得下去。”尚飞拍拍我的手背:“没事,闭上眼睛,喘气的功夫就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噌的一下子车就蹿了出去,我大叫一声,差点儿昏过去。等到达终点,已经站不起来了,小桔和尚飞扶着我下去,我蹲在地上大哭,起初哭得是恐惧,渐渐变成对费先生的想念和担忧,最后只剩下费先生胸前,坠着的那枚莹白观音,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是费先生走后,我第一次这样酣畅淋漓的发泄,哭得忘乎所以,甚至开始有人驻足围观。小桔正用日语跟周围的人解释,尚飞慌了手脚,蹲在旁边抚着我的背:“我错了,我错了,真不知道你这么大反应,否则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尝试啊。”我摆摆手:“挺好,不过小桔说得不对,这个东西实在忘不了烦恼。”   第二天桑妮就打来电话:“然然,我们下周去看你,顺便玩玩,高兴吧?”“高兴,是大伟的主意吧?”我觉得肯定是费先生想让大伟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没想到完全自作多情,桑妮说:“不是,我想你了,而且老板好不容易给我假期,我也想放松放松!”   我又开始夜不能寐,筹划着怎么通过大伟激起费先生的恻隐之心或嫉妒之火,让他沉不住气,飞奔着来找我或是允许我去找他。看来只有尚飞这条路可走,一来他有车又会日语,道路也熟悉,带着桑妮他们去玩正好;二来在大伟面前展示一下费先生的竞争对手,让他有点儿忧患意识。我约尚飞见面,他很意外:“怎么了?我还以为小桔阑尾没切干净又疼了呢,要不然你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太受宠若惊了。”“给你找了个好活儿,我朋友要过来旅游,你下班后当当向导兼司机,二百一天,包吃不包住,成不成?”“那个,要不咱包吃包住我再少要点儿?”他一脸邪气的坏笑。我点头:“成交,我朋友结实强壮,很有男人味儿,恰好喜欢你这类型的。”他恨恨的说:“我严重怀疑你前男友是受不了这张利嘴才跟你分手的。”“Sorry,涉及隐私,概不回应。”   桑妮和大伟如约到来,我和尚飞到机场去接他们。桑妮见到尚飞难掩满腹好奇,但碍于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问起,一直耐着性子忍着?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们介绍,尚飞就忙活着往车上搬行李。趁他干活间隙,我指指桑妮:“我朋友桑妮,那个是她老公,大伟。”大伟上下打量尚飞,很友好的和他握手。桑妮脸红着补充:“这是我男朋友哈,别听舒然瞎说。”我拿下巴点点尚飞:“我姑妈的同事,尚飞。”桑妮挤过来小声问:“国产的还是日产的?”恰好被尚飞听到,连忙说:“国产的,国产的,来这儿完全是公派,不代表我的真实意愿,千万别抵制我。”   上车后我问大伟:“去哪?是不是你朋友闲置的那套房子啊?”“不是,不是,在你住的附近找个酒店就行。”大伟答。尚飞又开始热心:“舒然说你们要待五天是吧?要不然住在我们学校对面那一家?虽然价格贵一些,不过条件很好。”大伟应允:“好!”“对了,我这两天设计了一下游玩路线,你们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咱们改改。”尚飞递过来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图文并茂,还用荧光笔在重点段落作了标记。桑妮和大伟都看直了眼,我也没想到他这样认真。桑妮夸张的摆弄着那几页纸:“这也太好了吧,送到印刷局包个封面就是大阪旅行全指导啊。行,跟着你我放心,就按你的路线来吧!”   晚上尚飞带我们到道顿掘一家很有特色的餐馆吃日式料理,点了一大堆餐厅推荐,菜单我们压根看不懂,而且上面还没图片,只能等着上菜后不断惊呼:“哎呦,原来这个是虾!嘿,这么大的螃蟹!”日本讲究喝冰水,是真的带着好多冰的那种,即使是吃热面或大餐也配冰水。来了这些日子,虽然不适应,不过每次我都跟着一起喝。大伟看着杯里满满的冰块直皱眉,问尚飞:“能不能要一杯热的,妮妮恐怕不能喝这么凉的。”桑妮娇羞的看了大伟一眼,心安理得的接过尚飞拿来的热水。   我开始应景的胃疼,不知道是不是大伟说喝凉水不好起到的心理暗示,又很想掉眼泪。费先生如果在座,肯定也会推开我面前的杯子。他那时烧得昏昏噩噩,还记着不准让我靠近冰毯,而且每一次餐后我选冰淇淋做甜点,他都固执的说不行。我端起眼前的冰水一饮而尽,泪水不争气的流出来,尚飞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哭了?”“没事,太凉了,冻得我直流眼泪。”我胡乱找到借口。尚飞大笑:“那还喝这么多,你也换成热的好吗?这个确实太凉。”他自作主张给我倒上一杯热水,还不露声色的把我面前的凉拌菜挪到他那边,换过一碗热汤。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费先生,你怎么舍得把我推给别的男人来关心疼爱,怎么忍心看着我逐渐对其他人产生依赖……   饭后我把服务员叫过来,掏出钱包,叫尚飞:“问他多少钱,结帐。”尚飞没说话,那个服务员看到我手里的钱包,大概也明白其中意图,说着我听不懂的鸟语,一面摆手摇头,一面指指尚飞,转身走了。我还一头雾水,听见桑妮问他:“尚先生你买单?这怎么可以,让你跟着当翻译和司机已经很麻烦了。”他大方的露齿一笑:“没事,你们第一次来大阪,我算临时东道主,请客是应该的。”我心烦意乱,掏出一大把日元,也没看清面值,塞进他手里:“不用你管,你不要什么事都自以为是,擅自做主。”他见我一脸严肃,只得尴尬的接过钱,冲着大伟和桑妮做鬼脸:“她以前就这么大脾气吗?还是刚才喝凉水冻的?呵呵,是我的错,这个姑奶奶本身就对我意见多多,现在又有新的罪状了!”我转身往外走,桑妮追上我:“怎么了,然然,情绪不对啊,跟尚飞有关吗?其实我觉得他还不错。”“跟他没关,跟费达臣有关,这个绝情的混蛋!”我咬牙切齿。桑妮抱抱我:“别着急,别发火,人家招谁惹谁了,跟我们俩一样,无辜的成为你们爱情的牺牲品!”我踹她:“滚!”   不得不承认,尚飞是世界上最好的私人导游,心思缜密,行程合理。他又带着我们去了大阪环球影城,只是这一次,打死都不肯让我上过山车。桑妮和大伟玩得非常尽兴,特别是大伟,简直都要与尚飞称兄道弟了。尚飞带着我们到京都拜访金阁寺,到奈良参观春日大社,到神户欣赏夜景,还贴心的带桑妮到大阪著名的梅田商业区逛了大半天。我和大伟累得坐在路边,喝着矿泉水看尚飞陪着桑妮从阪神购物中心穿梭到阪急购物中心,最后不过瘾 ,又去逛地下的三番街。桑妮大丰收,兴奋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尚飞:“太棒了,就凭你的脚力和耐心,必将收获一个绝色女朋友。”   桑妮他们临行前晚,尚飞说学校里恰好有舞会,邀请他们一起参加。桑妮大学时号称国标一枝花,对跳舞最是得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和大伟一不会跳,二没兴趣,磨蹭着不愿一起去。怎奈桑妮闹得厉害,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   大学生真是热情难当,无论中国还是外国,无一例外。地点选在学生活动中心,面积很大,一到舞会开始时间,学生蜂拥而至,加上音乐声,嘈杂热闹。我和大伟选在角落里坐下,看着尚飞和桑妮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男的潇洒,女的妩媚,时而热情奔放,时而缠绵优雅。我调侃大伟:“我看你可以独自打道回府了,这一对金童玉女,谁要是给拆散了简直天理难容!”大伟轻蔑的翻翻眼皮:“我就是不学,真跳了不知比他强多少倍,再说你怎么不学一下?这样就能把我媳妇替换下来了。”“我学这个干什么,费先生也跳不了,我要学就学脱衣舞或钢管舞,一个人就行,没事在他面前跳跳,看他还舍得弃我而去!”   桑妮跳了好几曲,这才意犹未尽的飘回来,一坐下就跟我们抱怨:“你看那几个小丫头,一直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嘀嘀咕咕,我刚一撒手尚飞,立即就一哄而上,看来今晚我是排不上号了。”我向着尚飞的方位一看,果然围着好几个女学生,他挑了一个胖胖的,戴着眼镜的女孩,很绅士的做了邀请的姿势,那个女孩红着脸,被尚飞牵着,又害羞又开心的随着他滑进舞池。   尚飞和她跳完,朝着我们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桑妮递给他一杯饮料:“行啊,帅哥,看你把日本小女生弄得,个个五迷三道!”我逗他:“你怎么回事,选另一个女孩多好,长发飘飘,柔情似水,跟你多般配。”他指指桑妮:“想桑小姐这样的美女,已经拥有足够的自信了,应该给相貌欠佳的女学生更多关注,这样有利于成长。”桑妮经他夸奖,更加飘飘然,不顾大伟冰冷的眼神劝阻,答应了另一个男老师的邀请,又入舞池再战。尚飞喝光眼前的饮料,冲我伸出手:“舒小姐怎么不跳?能不能赏光来一曲?”“不会,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对我们相貌欠佳女生的关注。”他不容分说一把拉我起来:“没事,跟着我就行,不需要技巧。”   我仓促上阵,而且也没有桑妮的超短裙和高跟鞋,从气势上就差下一截,牛仔裤和球鞋实在与尚飞的条纹西服不搭配。尚飞一手托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扶着我的腰,刚才看尚飞和桑妮跳时非常和谐,现在轮到自己,却手足无措,空出的一只手没着没落,不知放在哪里。尚飞忙着帮我调整姿势,嘴里轻轻喊着口号,一二三,二二三,我完全找不到状态,频繁踩到尚飞脚上。他倒不介意,怎奈我实在没有艺术细胞,丝毫跟不上节奏,一曲未完,就丢下他落荒而逃。   转天我和尚飞送他们去机场,桑妮和我去卫生间,她十分认真地对我说:“然然,如果不是费先生出现在先,我一定要你和尚飞在一起,他和大伟是一类人,能对你好一辈子。”“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就敢下结论,我告诉你其实他是gay,对女人没兴趣,你不要乱点鸳鸯谱。”我骗桑妮。桑妮哼了一声,压根不相信:“你别蒙我,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无时无刻不关注你的情绪,你要高兴就多说几句,要是脸色不好就立即闭嘴沉默。要是对你没感觉,能这样?”“滚,你有这分析能力,能不能多帮我套套大伟的话,弄清楚费先生在哪儿,别整天研究没用的!“   尚飞和大伟互相留下电话、地址,约着回国后再见面。桑妮没出息的哭哭啼啼,惹得我也泪水涟涟,抱了又抱,看着他们登机,起飞,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我想起桑妮的话,对尚飞说:“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我就让姑妈给你介绍个好姑娘,以示报答。”“不用,我对相亲没兴趣,我能找到喜欢的人。”他目光闪烁的看我。我拐弯抹角的回避:“关键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你才能成,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没什么意义!”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我爱一个人,跟人家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这是爱情,又不是做生意,还带礼尚往来,公平交易的。” ☆、第 37 章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频繁接触给了尚飞错觉,以为我默许了他的追求,他经常到宿舍里给我和小桔送零食,还买来一个小小的保温瓶。我置之不理,从没用过,只有他来时会把热水装满,提醒我不要喝凉的,以免再被冻哭。   事已至此,看来除了回国没有更好的办法。尚飞是好人,我不想他越陷越深,最后受伤害。我和姑妈商量归期,他们舍不得我离开,要求我立即搬回家里,再让他们享受几日天伦之乐。这样正好能避开尚飞,我当然同意,收拾家当返回。   尚飞还是会来家里,有时留下吃饭,有时看看就走。不能否认,他在的时候,家里总是充满笑声,特别是姑父,对他的感情与日俱增,恨不得收养一个女儿,立刻嫁他才好。我在家里又住了两周,嚷嚷着让姑父去给我订机票,一方面想念父母朋友,另外真的不能再留下等着尚飞对我好。   机票还没买好,地震竟然来了。虽然在大阪,我们只是下午时候感觉颤了两下,不过,作为震中的宫城县北部却达到里氏9.0级,是日本有地震记录以来发生最强烈的一次。地震伴着海啸汹涌而至,东京机场已经人满为患,大阪机场也未能幸免。所有人都急切地盼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机票被哄抢一空,我订不到票,回国变得遥遥无期。   这之前,尚飞对我回国一直持漠然态度,听到我们谈及,充耳不闻,从不打听。这一来,他反而成了最积极的人,上下奔走,无论是学生还是朋友,恨不得全都动员起来。爸妈不断打来电话确认情况,还有桑妮,她想象力丰富,把国内电视上报道的灾难片段全都联系到我身上,每一次打来都要哭上半小时。我跟她讲大阪虽然处在地震带上,不过平时鲜有地震,而且这一次对我们的波及并不大,她哪里相信,反复强调要我立即回来。   大伟也给我打电话,我问他:“怎么?是不是费先生让你看看我死没死?”“舒然,这两天机票就能订好,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赶快做准备吧!”他一副命令的口吻。“不用,我等等再回,姑妈他们吓得够呛,我留下陪陪他们,等稳定了就走。”“别啊,快回来吧,真的,妮妮也惦记你呢!”大伟焦急地说。我感觉其中肯定和费先生有关,又问:”干嘛,是费先生让你订的机票?你告诉他我不回去,一半天就奔宫城县,哪儿震得厉害就去哪儿。”“别别,舒然,求你了,你千万回来,这周以前必须回来。”他咽了一口唾沫,语气更加着急:“真的,千万回来!”   尚飞又来家里,告诉我机票很快就能落实,我谢过他的好意,说要留下陪着姑妈和姑父。“舒老师他们有我在呢,你放心先回去,不用担心。”他努力劝说。我情绪失落,异常想见到费先生,又把火气转移到尚飞身上。“你不要总把自己摆在前面,我们家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不用你管。”我不客气的说。尚飞脸上闪过一丝难过,我以为是被我所伤,正在生我的气,谁料到他竟说:“舒然,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前男友伤害你有多深,让你这样自我防备,不敢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我不能说我会是对你最好的,但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不能,真的不能,他不是我的前男友,我们没有分手,所以,sorry,尚飞。”我摇头,不等他再说话,径直回房间。   和所有其他留在日本的人一样,我也陷在对余震和海啸的惶恐中。尚飞还会来,多数时候,他来了我就躲回房间,他给我发短信:“舒然,我很高兴你躲着我,那证明你对我有感觉,所以才让自己远离以免爱上,我等着你。”我回他四个字:“一派胡言。”我们熬过了最艰难的震后第一周,姑妈见这种情势,也不敢再留我,反而催促我回国。   我考虑着是否让大伟帮忙订机票,这时又收到他的电话:“舒然,在宿舍呢吗?我来日本了。”我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你来干嘛?神经病啊,桑妮不会一起来了吧?不是告诉你们我没事嘛。”“没有,我自己来的,她太担心你了,所以派我来看看,现在能出来吗?我在宿舍外面呢。”大伟问我。我知道他路不熟,决定过去找他:“我在姑姑家呢,你原地待命,我马上就到。”“别别,告诉我地址,我找了当地司机,你别出来。”我把地址告诉他,等着他来。   不到半小时他就到了,差不多把我爱吃的国产食物都带过来——粽子,叉烧排骨,糯米藕,绿豆饼,酱牛肉,甚至蔬菜粥。我接过粽子迫不及待剥开就吃,还翻着手提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大伟,你和妮妮是不是以为我在这儿饥寒交迫呢,我看人家抗震救灾都运方便面啊?”“吃吧吃吧,车上还有呢,谁让你不回去。”大伟又从手提袋里往外掏吃的。我指指姑妈家的窗户:“上去待着吧!”“不,不,在这儿就行,舒然,那个,那个,咱们再往外走点儿,你别一直跟车后面站着啊!”大伟伸手往外拉我。“我站在这儿吃太有碍观瞻了,咱快上去吧,别给中国人丢脸了。”“别上去,在这儿挺好,你多吃点儿!”他还不停的拿东西给我。   大伟的异样举动让我突然有种感觉,我的费先生,就在附近?这个想法让我疯狂,我拉着大伟:“他是不是来了?快告诉我,他肯定来了?”大伟连连否认:“你别瞎琢磨,费总怎么可能过来,他就是要来我们也不能答应啊!”我跑到路边,左右张望,没有他的影子,如果他藏着不见,我注定找不到?“费达臣,费达臣……”我失控的喊他的名字?大伟赶快追来抱住我:“舒然,咱别这样,咱别这样?”我拼命推他,涕泪横流,头发被大风吹得散乱?“你别骗我,他是不是和你一起来的?求你告诉我实话,大伟,如果他就在我周围,我却没能见到他,我会恨你一辈子的!”大伟死死把我圈在怀里:“舒然,别激动好吗?你这个样子他看到的话还活得成吗?”“大伟,大伟,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偏偏这个时候,尚飞来了,看到大伟抱着我,惊得说不出话?大伟跟他解释:“妮妮让我过来看看舒然,她在家都快急死了,你看,舒然这是有多大委屈啊,见到我就哭开了?”我吸吸鼻子,红着眼睛看尚飞:“尚飞,你先回去,我现在这么狼狈,你给我留些面子!”他点点头,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半个粽子,给我一张纸巾,对我说:“别站在风里吃,凉!”然后扭身走了?   大伟打开车门,从里面往外搬东西,零零散散堆了一地,有食物,有衣服,还有我定期会看的杂志?我忍不住笑了:“你们以为我在这儿与世隔绝呢?弄来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大伟正干得起劲儿,不经意的回答:“这还是我拦着呢,他还嫌不够,想要把半个中国都给你带过来,你要是再不回去,他可能连转院手续都办了……”我俩一起愣住,大伟意识到失言,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舒然,能当我什么也没说吗?”大伟恳求我?我冷笑:“哼哼,说吧,他在哪了,纸里包不住火,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我!”他继续倒腾东西,当我不存在?我挡在车门前:“大伟,我向你保证,只去看他一眼,哪怕他睡着时都成,决不让你为难,求你了,行不行?”他还不说话,我步步紧逼:“你要不答应,我就在这儿没完没了喊他,反正你已经吐露口风,信誉不保了,还怕什么!”他低着头,从嗓子里咕哝出几个字:“凯悦,晚上十点,睡了你才能来?”我恨不得过去抱着他啃一口:“大伟,我太爱你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身败名裂了,舒然啊,你害死我了,你要是敢不按保证的那样办,我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我要看着大伟离开,他死活不肯,坚持让我先上楼?我知道他肯定是想等我走后,再去接费先生?外面风很大,费先生待了这么久想必很累,我不再纠缠,提着东西上去?晚上十点,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六个小时,我已经等不及了?凯悦饭店,不认识路也不会说日语,无法跟出租车司机沟通,还有姑父,实在不想让他们知道,这样一来,我的选择只剩下尚飞?   拨过去只响了一声他就接起来:“有事?”“晚上能送我去个地方吗?十点钟?”我觉得应该告诉他实情,又说:“我男朋友来了,我去见他?”他没有再问什么,只说好?我洗澡,从大伟带来的衣服里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高高扎起来,化妆,只是不喷香水,我要把费先生的青草味带回来?   九点钟尚飞准时到楼下,站在车外等我。我走到他面前转一圈儿,问他:“怎么样,替我把关。”“这个人看来真的对你很重要,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精心打扮,特别好看。”他为我打开车门。我钻进去,笑着说:“行,我就需要别人赞美,靠这个建立自信。”“舒然,如果是我,这么久没见到你,哪还能注意到你穿什么!”他说得深情,我竟然不合时宜的大笑:“Sorry,原谅我想法猥琐,哈哈,是注意不到我穿什么还是希望我什么也不穿?”他有些难堪的咧咧嘴:“他回来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这之前好像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困住,现在的你才是真的你,是吧?”“是吗?不知道,不过我穿什么确实无所谓,我答应大伟他睡着时偷偷看一眼就走。觉得奇怪吧?”“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了解就够了。”   九点半到达酒店,我给大伟打电话,他让我十五分钟以后上去。我和尚飞坐在车里耗时间,他不说话也不看我,甚至没有表情。我碰碰他:“干吗,怪吓人的,你平时不是挺活跃的吗?是不是让你送我是错的?不好意思,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这之前,你跟我说话长度从没超过三句,我应该感谢他来,带给我这么大福利。”“好吧,我会把你的心意带给他的!”   我在电梯里又对着镜子捋捋头发,十楼到了,走出去,迎面就是大伟。“他半小时前刚打了镇静剂,现在睡得正沉,不过,姑奶奶,你千万控制情绪。”大伟给我作揖。“给他打镇静剂干什么?”“很久了,不打针根本睡不着,有时半夜醒了,他还要打,我们都战战兢兢的。”我心里难受,还没进去,就哭出来。   他平躺在酒店白色的床单上,盖着白色的被子,配着苍白的脸和颈,只有拴着观音吊坠的那根红绳,分外刺眼。他简直瘦得不成样子,脸上似乎生出许多皱纹,尤其是眉间,那道竖纹,又深又紧。他的嘴微微张开,唇很干,呼吸很重,每一下都要花很大力气,大概跟用了镇静剂有关。   我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大伟小声说:“没事,他应该醒不了。”我坐在床边,轻轻掀起一点被子,露出他的腿,细得厉害,已经几乎没什么肌肉,膝关节变得突出,我走后他肯定再没有去康复过。又挪到床尾,把他的脚抱进怀里,凉得我一颤,足背因为长期失能,略有下垂,此刻在我手中,渐渐变得温暖。我的泪珠,滴滴落在他腿上。也许是下面变得暖和,他舒服得哼了一声,想翻身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我帮着他侧身躺好,两腿之间垫上一个靠垫,他始终睡着,不曾知道他的爱人就在身旁。 ☆、第 38 章   凌晨一点,我仍然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他的脸,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够的。即使近在眼前,我仍然不可抑制的思念他。我想他的眼睛,清澈似水,从来都坚定从容,目光中的温柔和宠昵,只向我流露;我想他的一双手,干净修长,牵起我时,让我倍感温暖踏实;我想他的眉毛,浓郁分明,或舒展,或蹙起,都让我心动。   忽然想起尚飞,忘记打电话给他,不知他会不会还在等我。我打给他:“你走了没有?对不起忘了跟你联系。”“不急。”他淡淡的说。“你先回去,一会儿大伟会送我。”我信口胡说,不想他一直等着。见他没说话,我只好收线,但以他的性格,大概不会离开。   大伟在门外冲我招手,领我到旁边他的房间。“能走了吗?一般两点左右他开始睡不踏实,我怕……”我点头,不想让大伟为难。回到费先生身边,我帮着他重新躺平,从胸前的玉坠开始,吻遍j□j在睡衣外的每一寸皮肤。他动了动,想要睁开眼睛,却不行,眉头越皱越紧。我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语:“睡吧,我在这儿呢。”他静下来,表情放松许多,喃喃道:“舒然……”又睡去。   大伟送我进电梯,我一路在哭,大伟迟疑着想说什么,我先开口:“你是不是想说让我别瞎闹腾,就留在北京老实待着?”“还真是,就这个意思,舒然,能不能留在他眼皮底下,让他省点儿精神?你跑这么远,这鬼地方还TMD地震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嘛!”大伟越说越激愤。我还狡辩:“地震也怪我啊?你们怎么能答应他过来?两个月前,他还挺好,跟我顶嘴不落下风,怎么现在是这样?”“地震一发生他就跟疯了似的,拼命要来,起初我们骗他说你马上回去,谁知你又不肯,我不是说上周末之前你必须回去嘛,你没回,他的脾气怎么能等。一周不吃饭,再不让他过来,其他不说,大概先饿死了。”大伟见我哭得更凶,又宽慰我:“还好,下午看见你之后,喝了一些粥。”   尚飞果然还留在楼下,见我们出来,走下车跟大伟打招呼:“我送舒然回去吧!”他指着车子,又冲我说:“快上车吧,风太大了!”大伟跟他讲客套话,其他的事彼此心照不宣。我向尚飞道谢:“让你等到这么晚,太不好意思了,没烦我吧?”“他为什么不送你下来?我现在特别想见见他,看看这个把自己女朋友丢在国外两个月的前辈长什么样子。既不在乎给其他男人留下机会追求你,也不在乎半夜三更让别的男人送你回去,这人心有多大啊!”尚飞冷嘲热讽,言语不善。“假如有一天你真的能见到他,那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大伟给我订好了机票,与他们是同一天,我上午动身,他们下午出发。大伟说这是费先生的意思,他要确认我安全返回了,才同意回去。那天晚上的事,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样正好,他应该不想让我见到他消沉的样子。   爸妈和桑妮、罗沉在机场接我,桑妮一见面就抱着我不放。我把行李全扔到罗沉手上:“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嘛,连罗总你也来了?”“你不是劳苦功高嘛,帮助我们中国人民成功的把地震转到日本去了,我应该直接去日本接你啊!”他挖苦我。我厚着脸皮说:“那你怎么不去,我容易嘛,这比当年诸葛亮借东风可麻烦多了。”桑妮还抹眼泪,一下一下打我:“让你还跑这么远,都吓死我了。”“我发现你自从和大伟好上以来,变得特别多愁善感的,以前你一般更关心我在日本到底遇见几个花样美男!”我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她被我逗乐了:“那个是下一话题!”   三十分钟后我接到尚飞电话:“到了吧?”“电话是我姑妈告诉你的?刚开机就打进来了,追这么紧,我还以为日本情报局通缉我呢!”“你好好休息,不用惦记舒老师,我是以同胞和同事的身份照顾他们的,所以你也不用有负担。”“我都跑回祖国怀抱了,还有什么负担啊,你就赶紧找一个日本小美女在那安家落户吧!”这下总算放心,天高路远,尚飞是没办法再用细心和善良腐蚀我了,我也只能让姑妈帮他找一个知心爱人以示报答。   大伟的房子正在装修,准备用作婚房。我离开的这两个月,他一直住在我和桑妮的小窝,现在回来,我反而成了多余的一个。“然然,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住吧,反正两个房间,而且装修也快结束了!”桑妮言不由衷的说。我假装没听出来,开始从行李箱里掏东西,对桑妮说:“行,正好人多热闹,我保证以后等你们睡了再洗澡,绝不造成尴尬局面。”“嘿,你还真留下啊,赶紧走,老费不是给你买房子了嘛。”桑妮边说边把衣服又塞回箱子里。“不愿意我留下当电灯泡是吧?我就在这儿恶心你,让大伟从现在开始求费先生去,什么时候他答应娶我,或者同意跟我同居,我立马就走。多好,你们也没人打扰了,我们也破镜重圆了,这不就功德圆满了嘛!”大伟正在看报纸,目光穿过缝隙落在我脸上:“你踏实在这儿住着吧,我不喜欢圆满的,就喜欢缺憾美。”   桑妮不再像以往一样,下班就叫外卖或者出去吃,她和大伟会轮流买菜做饭。我还没找到工作,终日无所事事,主动承担起做晚饭的重任。不过我掌握的菜式有限——西红柿鸡蛋,黄瓜鸡蛋,葱炒鸡蛋,还有鸡蛋羹。一周后,大伟坚决不许妮妮再买鸡蛋,于是我光荣下岗了。   周末时桑妮和大伟出去买回一个烤箱,还有一堆辅料,桑妮要开始烘焙生涯。我无比严肃的对她说:“桑妮妮,相对于人们说一个好女人会改变一个男人,我更愿意相信一个好男人会改变一个女人。比如我是一个好女人吧?你看费总,永远认为自己想的是真理,没有丝毫变化。再看大伟,好男人吧?迅速把你由一个又馋又懒的花瓶转变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好花瓶。”“滚蛋!”她抓起新买的黄油向我扔来。   距离大伟和桑妮的婚礼还有两个月,他们回家后就做各种计划,争论着请柬何时发,座位如何排,形式哪种好。桑妮征求我的意见,我半卧在沙发上看电视,嚼着爆米花不理她。她把电视关上:“说话啊,问你呢?”“滚,能结婚还纠结这些?如果是我,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是玫瑰还是百合,是白色主题还是紫色,是双层蛋糕还是三层,有意义吗?我甚至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和祝福,在一起就好……”我情绪激动,还是哭出来。大伟从此跟桑妮约法三章:“你别惹她,从今天开始,在家里不许提结婚,不许说婚礼,不许聊爱情。”   桑妮还处在烘焙新鲜期,整天研究蛋挞和曲奇,还有泡芙和比萨,家里铺天盖地,被甜食掩埋。大伟对零食不感兴趣,桑妮要减肥做最美新娘所以不敢吃,只剩下我。白天他们不在家,我就以此为生,晚上我还要依靠它打败孤单。我开始发胖,半个月体重增加五斤,而且还大有上升空间。桑妮对着剩下的面粉和奶油发愁:“怎么办,还是别做了,也不能为了不浪费粮食让你变成一胖子吧?”“放心做,指定浪费不了,我爱吃,反正现在也没人看我,就让我自暴自弃吧!”“行,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咱接着做!”桑妮又开始和面。我无精打采地说:“我有什么舍不得啊,工作也辞了,爱情也丢了,就剩个友情,也渐行渐远了,我也没啥放心不下的了。”   婚房装修好了,他们开始零散的往里面搬东西,屋子里与桑妮有关的物品不断减少,我对即将到来的孤独愈加恐惧。恐惧加重了想念,大伟说费达臣回到医院,只是不能告诉我,具体在哪里。好吧,至少是在医院,我祈祷医生有更好的药,让我下次见到他时面色能红润些,痛苦能减轻些,想我能多一些。   我陪着桑妮去试婚纱,她挑了一件珍珠色抹胸拖尾长裙,缀满珍珠,和她以往喜欢的一样,雍容奢华,配上她的身材,美得要命。大伟看得目瞪口呆,直说太美了太美了。我在想假如是我穿上婚纱,一步三摇在费先生面前展示,他会怎样。大概就像尚飞说的,那时候我穿的是什么根本不再重要,他只要是我,只要我,就足够。   婚礼如期举行,数不清的朋友和亲属,在宴会大厅里围坐成二十桌。我是全场唯一难过的人,为两件事:第一,我的至爱,桑妮,从今天开始不再完全属于我,不能与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第二,我的至爱,费达臣,让我失望的没有出现在婚礼上。我端着酒杯行走在餐桌之间,先是给认识的人敬酒,接着和陌生的人干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我不知道自己喝下多少,只觉得眼前模糊,视野变小,意识不清。   我想跑到卫生间里去吐,却站不起来。恍惚中,有一个人影,向我伸出手,叫我的名字:“舒然,为什么喝这么多,难受吗?”我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扑进他怀里,捶着他的胸:“费达臣,你混蛋,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这样折磨我,是不是看着咱俩走上绝路你才能死心?咱们好好过不行吗?生病了可以治疗,治不好,是生是死,我陪着你不行吗?我不想离开你,我也知道你离不开我,你爱我,你爱我,咱们好好的不行吗?”我大声哭叫着。他也流泪了,紧紧搂着我:“舒然,我是尚飞,别哭别哭,咱们回家!”   我之后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直到早上被照在眼睛上的一缕阳光晒醒。尚飞在床边坐着看我,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撩开被子,还好,穿戴整齐。“你怎么来了?我喝醉了是吧?”我还迷糊着,想不明白。他又把被子给我盖到腿上:“我请了一个月探亲假,舒老师把你家的地址给了我,你父母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你送我回来的?这个桑妮,变心比翻书还快,刚结婚就不要我了!”我痛心疾首的说。他眯着眼睛微笑:“不是,是我坚持送你回来。能赶上你醉酒,不跟我较劲,毫无防备的让我背着你,这么依赖,机会多难得。尽管我知道,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不是我,也无所谓。”   气氛有些暧昧,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昨天我没有酒后失态,非礼你吧?”“怎么说呢,也算有吧!”他脸红着答我。我跳起来:“啊?真的?完了,费先生肯定会杀了你!”“呵呵,你回来后吐了两次,我让你躺下睡觉,你说什么都不肯,非要给我揉腿,怎么也拦不住,按摩了半小时,还不许我动,腿都麻了。看来你还有这个怪癖,喝醉了就给人按摩是吧?”他怎么会知道其中的原委。我心酸的流下眼泪:“尚飞,我心里住着一个人,无论我是睡了,醉了,还是死了,都有这个人,而且,只有这个人。你,明白吗?” ☆、第 39 章   尚飞的家在大连,现在来到北京,自然没有地方可住。我没让他去附近的快捷酒店,而是把他带到费达臣给我买的房子里,准备打击他一下。对于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我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房子,他震惊不已。我跟他开玩笑:“这是他给我买的,你就理解成青春损失费吧!”“你怎么会有这么庸俗的想法?”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帮他把东西安置好,在他面前挥挥拳头:“这下子认清我了吧?我就是一俗人,好吃懒做,视财如命的。劝你趁着我还没缠上你,赶快夹着尾巴逃回你们东三省去!”“求求你缠上我吧,咱俩多找他要点儿损失费,然后携手衣锦还乡,行吗?”“不行,真的,尚飞,你在北京玩两天,我给你当导游,然后启程回家,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这样好吗?”我与他对视,真诚的说。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我向后躲闪,他扑了个空,只得无奈的苦笑,道:“舒然,我已经打了三次报告,申请提前结束日本的工作。我妈妈心脏病,我大姨骨折,我姥姥病危,各种理由,全都用上了……”我打断他:“你怎么净可着娘家人下手?”“你能不能听重点?再说我妈妈确实一直有心脏病,只是不太严重,我大姨两年前骨折过一次,不过是小拇指,还有,反正我姥姥已经去世了,那么大概曾经肯定病危过吧!”他的强词夺理惹得我禁不住笑出声:“行,有前途!”“等到学校批准了,我会再申请调职,到北京来,如果不行,我可以辞职重新找工作……”毫无疑问,这个人精神失常了,我急赤白脸的再次打断他:“你疯了,在北京找工作多难,我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嘛,再说,咱俩真的没戏,你千万别冲动,我有男朋友!”他执着和坚定的表情让我害怕,刚要再开口劝他,他摇摇头:“这是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祝福我就好!”   认识我之前,尚飞在大连一所大学任教,因为工作出色,责任心强,被推荐到日本对应的友好大学做交流教师。谁知我罪孽深重,生生把一个前途光明的五好青年拐入歧途。无论我怎样给他分析道理,摆清利弊,他都固执己见,按步就班的给学校寄去各种申请。   我的工作还没有眉目,求职信大多石沉大海,有几家去面试后也没能等到好结果。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了,我决定舍下脸面求Ken收留我。去之前已经作好了被他各种嘲笑贬损的准备,不过真到了NASK还是心里打鼓,双腿发颤。当初那么大义凛然的当面辞职,现在又厚颜无耻的要求回来,唉,我只能自我安慰,好在本来也不是个好强争胜,自力更生的人。   Ken的秘书Selina看到我惊讶得张大嘴巴:“舒然,你回来了?”“嗯,嗯,那个,我能见见林总吗?对了,我没预约过。”尽管已经下定决心,这会儿还是脸上发烫。Selina很和善的冲我指指电话:“稍等,我跟林总确认一下。”挂上电话,她向Ken的办公室做了“请”的手势,我向她道谢。深呼吸,理头发,在心里大吼几声,步履维艰的走进去。   Ken这次没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离门很近的地方等我。“总经理好,身体好吗?心情好吗?看见我惊喜吗?”我厚颜无耻的抢先套近乎,为后面做铺垫。他似笑非笑的翻着眼睛看我:“舒然小姐,这么开心,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还是在家歇着心情舒畅了?”“都不是,这几个月我在家里这个心急啊,咱们公司运转的怎么样了?业务还顺利吗?员工还听话吗?”“托你的福,除了你,员工都挺省心。”说不下去,不能继续兜圈子了,我闭上眼,咬着牙,孤注一掷,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林总,我想回来助您一臂之力,行吗?”他仰头大笑:“这不是舒然的性格啊,你应该一脚把门踢开,叉着腰站在我面前,大喊一句‘林仁川,我回来了’,这才对。”真是绝顶的嘲弄,我张口结舌对不上话。   恰好此时,有人敲门,是Jassica?“哦,舒然,好久不见!你好吗?”她依旧气质斐然,带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Ken收起调笑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有事吗?”“有,这个文件你要签字。”Jassica把手中的夹子放在办公桌上。我突然灵光一闪:“Jassica,你的律师事务所需要助手吗?我可以应聘啊!”“事务所?哈哈,sorry,舒然,我习惯于单枪匹马。”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我瞬间来了精神:“Jassica,单枪匹马不如双剑合璧啊!我虽然是医学专业的,不过大学时第二学历修的法学,以后我可以往医疗官司方面发展啊。当然了,现在谈出师还为时尚早,不过,我可以先帮你跑跑腿什么的,行吗?”Jassica被我说得有些心动,低着头若有所思。我乘胜追击,眉飞色舞的又补充道:“咱们可以叫律政双姝或是法政俏佳人事务所,怎么样,准保能大火特火啊!”   Ken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很夸张的冲我晃了晃:“嘿,舒然,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可以重新回NASK了,我真的受不了什么双姝或是俏佳人的!”我刚要奋起反击,Jassica先一步站出来,挡在我面前,撒娇般对着Ken嘟起嘴巴:“你怎么可以当面挖人家墙脚?我觉得舒然的想法挺有创意。”“不是吧?你没听到她说什么俏佳人的吗?这个你也能接受?”Ken哭丧着脸,处在崩溃之中。我走到他们二人中间,左看看,又瞧瞧,对Jassica说:“我可以把你俩的打情骂俏当成求职成功吗?Jassica,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明天能来吗?不过今晚你要给我发一份简历到邮箱,好吗?”Jassica爽快地说。“My God!”Ken大叫。我心里乐开花,无视Ken,直接和Jassica握手:“明天不见不散,不过我去哪里报到?”“咱们目前只有林总的NASK和费总的房地产公司两家业务,主场还是房地产公司,我的办公室在那里,明天上午九点我会等你!”“好的,哎呀,我有种预感,好像终于找到正确的人生方向了。Ken,拜拜,以后不用叫你林总了,咱俩平等喽!”我忍不住在Ken面前得瑟一下。甭管事业成不成,意外打入费先生公司内部,也是不小的收获啊!   大伟和桑妮要我晚上去家里吃火锅,带着尚飞。一来庆祝我重新杀入职场,二来感谢尚飞在日本对他们的热情周到。大伟忙着给尚飞夹菜,桑妮忙着冲我使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想问我和尚飞发展到哪种程度。我从桌子的一侧扫视到另一侧,没看见有酒。“大伟,酒呢?庆祝和感谢怎么能少得了这个主角?”“得了吧你,上次喝得人事不省,还给你准备酒啊?快饶了我们吧!”桑妮递给我一杯果汁。大伟也感慨道:“你别害我了,没照顾好你也就算了,还提供作案工具,费总还不结果了我。”大伟无意中的调侃,迅速让屋内气氛降到冰点以下。我开始陷入思念,而尚飞,本来兴奋于与我的单独出行,没想到这个名字,不止被我随身携带在心里,还会有其他人提及。   桑妮看懂尚飞的心思,悄悄推了大伟一下,又帮尚飞倒满饮料,问他:“下一步什么打算?真的准备留下来帮首都添砖加瓦?”我白了她一眼:“首都砖瓦够多的了,你看咱仨人,全是外地过来添瓦的,北京已经超负荷了,再来完全是添堵。”尚飞不露声色,继续闷头吃饭。大伟跟他干杯:“别理舒然,你如果留下,咱们彼此是个照应,你若回去,那我们以后到大连旅游就跟回家一样了!”我一脸敬佩,向大伟抱拳:“高,你真高!轰人走还让人心情倍儿好?”大伟冲我瞪眼,尚飞淡淡一笑:“我不着急,等到舒然幸福了,我就一个人或者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到时候你们再来旅游也不晚!”   这一顿饭吃得我,搜肠刮肚想出各种借口和理由劝尚飞重拾理智,结果他不出所料的刀枪不入,根本听不进去。桑妮完全指不上,墙头草,两面倒。一会儿站在我的角度劝尚飞回大连,别浪费时间,耽误青春;一会儿又被尚飞的爱情论感动,支持他执着的追求到底。用费先生的话说,我本来脑细胞就不太够用,现在彻底被他俩打败。尚飞送我到家门口,我已经口干舌燥,言尽词穷,耷拉着脑袋对他说:“好吧,你就留下添堵吧,不过别指望我也给你青春损失费,顶多最后你哭着回家时,送你一包纸巾聊表同情!”   我翻出闲置已久的职业装,收起球鞋,严阵以待,等着明天打响第一炮。虽然费先生不在公司,不过能在他的公司里工作,已经很满足了。转天早早起床,整理妥当,开着Mini直奔公司。Jassica已经开始工作,我怯生生敲门,进去后规规矩矩站在一边。Jassica抬眼看看我:“舒然,我更希望你穿深色的套装,沉稳干练,给人安全感,让客户更信任我们,所以,明天让我看到变化,OK?”这就是典型的美国人,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总能直言不讳的给你一棍子。不像我们,一句话能绕八个圈,决不让你难堪。如果你胖了,他就夸你最近皮肤变白;如果你晒黑了,他就赞你衣服搭配绝妙,反正永远让你自我感觉良好就对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Jassica的直白,心里隐隐不舒服。Jassica拿起手边的一摞文件夹给我,说:“你今天把这些基本法律条款熟悉一下,都是与商业有关的,因为我们目前还是以此为主。哦,对了,下午再去一趟NASK,把这个再拿给Ken看一下。”看吧,又是典型的美国人作风,公私分明,不会因为和你的特殊关系就照顾你,要不怎么政治课上总说他们是剥削阶级呢,还真准确。   我看了一上午文件,眼睛都花了。作为对自己的小小奖赏,我跑到费达臣的办公室门外,躲过秘书室的助理小姐,偷偷看了十分钟紧闭的大门。临近中午时,Jassica约我一起午餐,我们并肩向外走,她继续给我安排工作,我不敢懈怠,恨不得变出个笔记本全部记下来。“舒然,一会儿还要把我桌子上那个蓝夹子里的文件复印一份,Tony每个月只有一个半天工作,所以今天下午必须抓紧时间让他把字签好。”“什么?你说什么?”我停下来,抓着她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Jassica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懊恼的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Sorry,Tony,一工作起来我的大脑就不能正常运转了。”   我正要再问Jassica关于费达臣的事,就看到楼道尽头,出现一个黑色的轮椅,上面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色西装,正跟推他进来的助手低声交待着什么事情。假使有人,坐在轮椅上也能风流倜傥,仪表堂堂,那么除了我的费先生,还会有谁呢。我撇下Jassica,大步朝他走过去,嘴角上翘,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探身与他目光交融:“费总,您好哇!”他顿失镇定,眼神慌乱的不知望向哪里,无意中寻到Jassica,立刻明白谁是爆料人,凶巴巴的瞪着她。   Jassica显然也慌了神,快步上前解释:“Tony,sorry,今天是我和舒然第一次配合工作,精神紧张,才犯了大错,不会怪我吧?”“什么配合工作?”他疑惑的盯着Jassica问?我抢着回答:“我昨天应聘成功了,现在给Jassica当助手,别看我们公司小,却是中美合资的?”Jassica被我逗乐了:“不是助手,舒然是我的合伙人,她给事务所起名叫律政双姝,我正在考虑去注册呢!”费先生此刻没有心情欣赏我们的幽默感,他回头对小张说:“去办公室?”看也不看我,目不斜视,一路向前?   我夺过Jassica手中的蓝色文件夹,匆匆说:“我去找费总签字,你自己去吃午饭吧?”拔腿小跑,赶上费达臣?我拦住他们,接过轮椅,对小张说:“我来吧,你先回去?”小张不知如何是好,为难着不说话?费达臣冲他挥挥手:“你在秘书室等我吧,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我推着费达臣进了办公室,他始终面无表情,用沉默与我对抗?我关上门,把文件夹扔在地上,站在他对面,缓缓伏下身,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追逐他的眼神,用力吻上他的唇?他拼命把身体扭向一侧躲闪,轮椅刹那失去平衡,摇晃几下,倒了下去?他整个人从上面摔下来,重重落在地上,我踉跄一下,没站住,也跌在他旁边。   我们坐在地上,两个人都呼呼喘着粗气,僵持着谁也不理谁。过了一会儿,我站起来到他背后,想抱他起来。他推开我的手,冷淡地说:“去叫小张,你弄不动。”“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以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别说让你坐在地板上,就是现在打开窗户把你推下去都情有可原。”我气呼呼地说,心里想着反正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坐在上面应该没问题。他瞟我一眼,两手扶地支撑着身体,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我盘腿坐在他对面,开始长篇大论:“你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是吧?我爸我妈多喜欢你啊,这么懂事,没有拖累他们的宝贝女儿,仗义的抽身而退。自己也特别感动吧?知道我怎么想吗?混蛋,你就是一混蛋,我想问你有感情吗?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吗?前一秒钟还跟我难舍难分,后一秒就人间蒸发,说难听点儿就叫始乱终弃知道吗?”他有些冒汗,下肢不能用力使得独立坐着很困难,只能依赖手臂的力量,他疲惫的对我说:“我累了,坐不住了。”我向他靠靠,让他能倚在我身上,他倒没客气,上半身整个压过来,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沉啊?好,我继续说。你别假装听不见好不好?你这是什么行为知道吗?欺诈,绝对是欺诈,不单是你,还发动你身边的人一起骗我。大伟,Ken,小张,对了,还有Jassica,全都是演员级别的,演得这个好啊,这个真啊。是不是以为我特别感激你呢,我告诉你,我恨死你了。不就是新发现肿瘤了吗?不就是可能损伤视神经吗?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你也不要怕,和爱的人在一起,只一天也是美好的,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你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绝情的混蛋是吧?一定让我对你灰心丧气,弃你而去才好是吗?行,你马上就成功了,我这就答应人家的追求,跟他去大连,不敢烦您了。哎,你说句话行吗?”我一直自顾自说个不停,见他没回应,侧过脸看他。这个混蛋,竟然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他的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整个身体松松垮垮的靠着我,睡得很香,像个小孩子,没有一丝防备,很放松,很舒心。我小心的把他揽在怀里,让他的头枕在我的大腿上。小张从门外探进头,大概刚才看见我杀气腾腾的推着他老板进来,又一番大呼小叫,这会儿突然安静了,担心老板的生命安全,过来确认一下。我用眼神示意他进来,他轻手轻脚走近,想把费先生拖到沙发上。我摇头阻止,对他耳语:“他好不容易没用药物自己睡熟,咱们让他多睡会儿。办公桌最下面的柜子里有个毯子,你拿过来吧!”小张点头,拿来毯子,给他盖好,对我说:“他昨晚打针后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可能太困了。”“帮我把沙发推过来倚着好吗?我也受不了了。”我向小张吐吐舌头。他莞尔一笑,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拉着沙发到我背后,又调整一下位置,这才放心,告诉我:“我到外面等着,费总醒了你再叫我。”我比划OK手势,挤挤眼睛,目送小张出去。 ☆、第 40 章   我掏出手机玩游戏、看小说消磨时间,足有两个小时,费先生终于动了动,睁开眼睛?“梦见我了没?腿都没知觉了,你要是没梦到就太没良心了。”我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他挣扎着要起来,我摁住他:“别动,刚睡醒要躺一会儿,容易头晕。”他听话的躺下,重又闭上眼。小张在外面听见动静,迈步走进来,费达臣窘迫的立即坐好。小张扶着他坐上轮椅,到办公桌旁,他熟练的拿起手杖自己转移到椅子上。   费先生开始翻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抬头面无表情的对我和小张说:“你们出去吧,我要开始工作了。”小张转身向门外走,我喊住他:“等一下,我腿麻了,现在动不了,你们费总让我马上出去,只好麻烦你来背我了。”小张看看费达臣,见他没反对,竟然真的朝我走过来。我气得七窍生烟,索性冲小张张开双臂,眼看他马上要碰到我,费先生终于沉不住气,拍了一下桌子:“小张,你,你先出去!”小张脸红着跟我道歉:“舒然小姐,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再叫我!”   我独自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两条腿有些感觉了才站起来,蹒跚着走到办公桌旁。他专心的读着文件,我注意到桌角放着一副黑色无框眼镜,拿起来放在眼前试试,好像并没有度数。“是你的吗?以前没注意到你还戴眼镜啊?是不是经常看手机上我的照片,把眼睛累坏了?”我把眼镜在他面前晃晃。他接过去抓在手里,也不看我:“腿好了就出去吧,不要打扰我,好吗?”“知道啦,我也要开始工作了。”我弯腰把Jassica交给我蓝色文件夹从地上捡起来,放在他桌上。“先把这个签字,我要回去交差的。”他仔细的逐行来看,在一些段落上画了横线,直到最后也没签名,交还给我:“让Jassica把这些地方改了,然后再给我。”我举到眼前一看,全是英文不说,还有无数的冗长单词,大概是专业术语吧,总之我是完全看不懂。我把文件夹在腋下,没敢再招惹他,回去找Jasssica复命?   整个下午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根本无心工作,隔一会儿就去费达臣办公室门口确认他是否下班?Jassica对于说漏嘴的事自责不已,也没再催我去NASK,默认了我糟糕的工作状态?六点钟,Jassica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问我:“你走不走?薪水只计算到这个时间的,留下只能算义务奉献?”“知道啦,走吧,走吧,我早就领教过你们这些大洋彼岸来的吝啬鬼?”   我整理好散乱的文件,拿起包,锁上门,准备到费达臣办公室外等他?刚走过去,就见小张推他出来?我挤走小张,占领了轮椅的主动权,嘻皮笑脸的问他:“说吧,这次在哪儿藏着呢?咱们回去?”小张急着回避:“费总,我下楼等着您吧!”“不用?”他对小张说完,又面向我:“舒然,走到今天我很艰难,别让我重头开始?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也不是坚持一下就会过去,我想自己面对未来的生活,你也应该开始为自己做打算,咱们都祝福彼此吧,好吗?”“你说你走到今天很难,我想问今天你到底走到哪里了?走到不太爱我了?走到不在乎我了?还是走到有没有我都无所谓了?可我还原地没动,还站在爱你爱得发疯这里,寸步没动,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可怜?你走得这么快,我也要赶紧追上才好,从现在开始,我会尽力而为,相信很快就能超越你的位置,走到不想你,不理你,不爱你,这样的距离,你满意吗?”我蹲在他脚边,一字一句的说给他听,心里有种撕裂般的疼痛?他目光暗淡,表情麻木,指着电梯:“小张,可以下楼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我面前离开,哭不出来,坐在地上生闷气?这时手机响了,是桑妮,我心烦挂断,她又打回来?“干嘛?有什么事?”我没好气地问?她神经兮兮的,语速极快:“尚飞说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想去接你,我就把地址告诉他了,后来跟大伟一说,原来费达臣也在公司呢,大伟差点儿骂死我啊?我俩罪大恶极,马上追着尚飞一起过来了,你赶快下楼,还有碰不到面的可能?”“不用了,你挂上电话,下一秒就能见到他了?”我进电梯,费达臣的话声声在耳?费先生,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相信你能割舍下这份感情,不相信你是真心不愿我留在身边,要么你就证明真的不再需要我,要么我就证明我们根本不可能分开,咱俩就拉锯战吧?   一出门就看见公司门外的这一小撮俊男美女,大伟好像正给尚飞和费先生互相介绍?尚飞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费达臣,很有风度的率先伸手:“费总,您好!”费达臣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礼貌的向前探探身子,举止优雅,与尚飞握手:“尚先生,你好!”桑妮看见我,表情复杂,无助的扫了一眼大伟?尚飞见我走近,很自然的接过我手里的背包,笑着说:“假期告罄,第一天上班,心情如何?”“好,太好了,要是你再不来接我那就完美了?”   费达臣望着大伟,兴致很好的样子,微笑着说:“大伟,我还没给你和桑妮新婚道贺,今天正好,请你们吃饭吧!”“不用,不用,你送了那么大的红包,就算吃饭也应当我们做东?”桑妮不好意思的推辞?我把背包从尚飞手里拿过来,搁在费先生腿上,对桑妮说:“你请什么客,让费总请就好,反正他也不打算结婚生子,留着钱有什么用,花没了正好省心,你选个贵的地方!”   尚飞局促的碰碰我:“舒然,我们是不是先回去?”费达臣大方的对他笑了笑:“尚先生,既然都在,不如赏光一起去吧?”大伟俯身小声问费达臣:“您会不会太累啊?或者改天?”“放心,他下午休息得很好,现在去爬山都绰绰有余?”我插嘴,又对尚飞说:“你最没有道理不去,不是想看看何方神圣能把女朋友抛弃在国外两个月吗?今天这不就隆重登场了嘛?”桑妮凑到我耳边:“你怎么啦,句句带血,刀刀见肉啊!”“大伟,就到我们常去的那家粤菜馆吧,小张送我,你安排其他人,咱们半小时以后见!”费达臣假装没听见桑妮的话,跟着小张向停车场方向走?   去的是我们经常光顾的酒店,环境很好,服务周到,只是价格高得离谱?费先生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是这里的常客,我还曾经逗他说,肯定是他爱上了前台那个染着紫发的女招待员,他为此罚我喝了整盆鸡汤才肯罢休?   费先生要每个人都点一道菜,他先把菜单推给小张,小张吭哧半天,选了个清炒鸡毛菜。我正坐在小张旁边,一掌合上他眼前的菜谱,拍着桌子教育他:“选什么鸡毛菜,我替你做主,服务员,要鲍鱼,给我清蒸五个最大的端上来。”桑妮在一旁提醒我:“大姐,咱们是六个人吧?”“再来一个做成鲍鱼粥的,OK?”我向服务员交待。费先生听到后,摆摆手,说:“不用,六个都要清蒸。”我瞥他一眼,又对小张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别给你们费总省钱,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顶多最后捐给希望工程去!服务员,到我了,我点龙虾,有几斤的?”桑妮拉拉我的裙子:“然然,咱们是不是太腐败了?要不咱适当的给希望工程留点儿?人家孩子们也怪可怜的,再说,今天你给我吃这个,明天回去我还怎么过普通人的生活啊?”“人家再可怜,好歹有个孩子,还能等着救助,我连孩子都没指望呢,你先同情我吧!”我故意说给费先生听。   费达臣、尚飞和大伟,谈得很投机,尚飞和大伟为国内外各种局势争论得面红耳赤,费先生以听为主,偶尔会发表见解,却总能得到他们的认同。这一餐,费先生超水平发挥,每种菜都夹了几口,还陪着喝了一小杯白酒,正如刚才他拒绝单独为他做鲍鱼粥一样,我知道其实是他不想表现得像个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特别是在尚飞面前。   吃到一半,我用手指在小张的碗边敲敲,说道:“走,咱俩出去抽根烟。”小张一口饭差点儿喷出来,嚼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不了不了,我抽烟不勤。”我站起来,揪着他肩膀的衣服,焦急地说:“快点儿,快点儿,我犯烟瘾了。”他只好顺从的跟在我后面往外走。尚飞见状,也站起来:“你,你什么时候还抽烟啊?”“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我坏毛病无数,等着慢慢挖掘吧!”   一出门小张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恭恭敬敬的递给我一支。我哭笑不得:“亲爱的,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充愣呢?我抽什么烟啊,把你叫出来说话的。”“哦,舒然姐,什么事啊?”他无辜的表情简直让我抓狂。“你是不是一直都跟着你们费总呢?这几个月他带你到哪去了?出国了吧?外国的大医院干净吗?护士特漂亮吧?告诉我哪个国家啊?”我循循善诱。他不解的看着我:“什么?姐,我不知道。”“明白了,你哪里傻,你那是大智若愚,跟你的大伟前辈一样,从你们嘴里套话比登天还难。”我眼泪汪汪,忍了半天,还是在他面前哭出来。   小张羞涩的低下头,鼓足勇气,半天才开口:“姐,你别生费总的气,他刚才说的话有多狠,心里就有多苦。我们哪都没去,就在北京住院呢,大夫说给他开刀,不过失明的几率超过百分之五十,费总说什么也不接受第二次手术。如果不手术,视力可能会慢慢减退,在医院大夫一直给用着改善视神经的药呢,说延缓一下症状。不过,即使这样,情况也不好,他现在在暗处经常看不清东西,美国给寄来一副眼镜,就跟咱们的夜视镜一样,到了晚上他就需要那个了。”我想起刚才在他桌上见到的黑色无框眼睛,大概就是小张说到的这一副,不免伤心。   对于一个实诚的闷葫芦,一旦引爆,就如同关不上的话匣子,小张就是这种类型。他继续说:“姐,其实吧,别看费总什么也不说,我看得出来,他也挺恐惧的,后来睡觉时都不许我们关上灯,他肯定是怕黑着黑着,眼前就再也亮不起来了……”我被他说得更加难过,泪流不止,拿袖子擦个不停。我揉揉眼睛,握握小张的手:“张儿,从今天起,咱俩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你也希望你们费总过得愉快些吧?所以你一定要跟我配合,能答应我吗?”“我从心里就把费总当我哥,把你当我姐,嘿嘿,就是不敢说。真的,我愿意你俩好。”小张真诚的说。我拍他头一下:“你怎么就不能说个漂亮话呢,什么把他当哥,把我当姐,你得说把我当嫂子啊!”他呵呵点头傻笑,又把烟递到我手里:“嫂子,你要不要装样子点上一根进去?”“嘿,以后谁敢说你没心眼儿,我跟谁急!”小张把烟叼在嘴里,点着后吸了几口,我接过来,在他的指导下,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悠然走进去。   前台的紫发女招待拦住我们,笑眯眯地说:“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酒店禁止吸烟。”“不吸不吸,我就是当一道具使,进去就扔烟灰缸里。”我讨好的求她放行。“我们酒店没有烟灰缸。”“好好,马上就拿出来扔到外面,行吗?一分钟而已。”她见我态度虔诚,勉强同意。   我举着烟走进去,尚飞又激动了:“然然,你还真抽啊,快掐灭了。”费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指间抽出香烟,递给小张:“出去把它吸完再进来。”我对费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面前我就是一透明体。所以,正如我说的,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舒然,再狡猾的舒然,也不是费达臣的对手。   饭毕,费先生习惯性的把钱夹递给我,我拿着走到银台处结账。尚飞跟过来,把我拉到墙角:“那么是分手了?是他不肯拖累你对吗?如果是我,也会选择这么做。”“尚飞,你就只看出来分手了,没看出点儿别的?比如我真的爱他,比如他其实也不想离开我,比如咱俩真的没可能?”“这些没有一个是让我放弃的理由,我爱的,不是你爱我,我爱的,只是你,明白吗?”他的眼神里有团不可思议的小火苗,也曾在费先生瞳孔里燃烧,那是对爱情的渴望和执着。   我们一起走出饭店,大伟推着费先生,他忽然叫住我:“舒然,你跟我来。”我接过轮椅,推着他到车前。他双肘支在扶手上,十分郑重的对我说:“明天回NASK,Jassica的这份工作不适合你。”我答非所问:“那你觉得尚飞怎么样,适合我吗?”“那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他眼睛望向别处,言不由衷的说。“那好,工作也是我的自由,你也别干涉了。”我向小张招手:“先上车吧,外面太冷了。”费先生注重形象,只要出门,一律不允许腿上盖毯子。   等他在车内坐稳,我伸长脖子,到他眼前,面目狰狞的说:“费先森,我正式通知你,如果你再擅自离开北京,让我联系不到你,就请从你走的那刻开始,往后顺着数到第七天,记着从此那天就是我的忌日了。”他脸色一变,皱紧眉头,喝道:“别胡说,你要是敢乱来……”见他着急,我调皮的又把脸向他胸前贴贴:“乱来怎么样?”“你老实点儿,快下去!”费先生的脸,不知道是饮酒的缘故还是因为近在咫尺的爱人正坏心眼的诱惑他,总之,非常可爱的红了。 ☆、第 41 章   小张送费达臣回别墅,他最近一直在医院和酒店之间折腾,怕我找到,也不敢回家。酒店没有家里便捷的残障设施,生活起来很辛苦。小张自有主意,今天见到我后就给Mary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提前到别墅准备。费先生下午一直工作,晚上又打起精神陪我们吃饭,疲劳是肯定的。如果晚上能回到熟悉舒服的环境休息,当然更好。   我们是坐大伟的车来饭店的,Mini留在房地产公司,现在只好由大伟送我们回家。到小区门口,尚飞跟着我从车上跳下来,我推他回去:“你回去休息吧,现在不走,一会儿还要坐出租车,不挣钱还总花钱怎么行?还是蹭桑妮他们的车吧!”“怎么?我也要省钱留给希望工程吗?我想送你进去。”他接过我的背包,跟大伟他们再见,陪我向里走。   我站住脚,问他:“你累不累?咱们散散步消化一下大鲍鱼吧?”我们并肩而行,他的手几次触到我的手指,都被我巧妙躲开。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们停下来,面对面彼此注视。我轻轻抽出手,拍拍尚飞的肩膀,说:“咱们两个,如果做朋友,反而可以天长地久;如果你执意不肯,一味的做这种没有回报的付出,我会觉得对不起你,只能忙着逃开,你认为这样更好吗?”他的脸庞,在昏暗路灯下,透出温情和坚毅,笑容也很迷人,对我说:“舒然,在见到费先生以前,我还有许多顾虑,毕竟你们深深相爱过。当我发现他的情况原来是这样,他离开你的理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足够充分,而且必须,我就变得坚定。因为我会成为那个代替他,给你最全面的爱和关怀,保护你,照顾你,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的人。我想,费先生如果真的和我一样爱你,应该也不会反对。”   “男人,是不是一样自私?总以为自己的想法就是世界上所有人的想法?尚飞,我不止一次跟你讲过我的意见,你却从没听进去。我爱的人如果恰好身体健康,四肢健全,那么,我们就一起爬山、慢跑;我爱的人如果恰好肢体残障,恶疾缠身,那么,我们就一起聊天、谈情。我不是因为一个人怎样才爱他,而是因为爱他才计划着要和他怎样。尚飞,我说一句被引用的已经烂俗的话,你值得更好的女孩,是真的。她的心里只有你,感情投入而专注,只关心你的心情和态度,想着怎样让你更开心,怎样把你打扮得更英俊,怎样讨好你的父母和朋友。这样的一个女孩,才值得你爱一辈子,值得你付出事业和前程,而不是我。”我咬着嘴唇,把心里话一股脑说给尚飞听。   他叹口气,摸摸我的头发,笑着说:“舒然,爱情是个怪物,在它面前我们都变得无知和无能,变得失去控制力和判断力,变得固执己见和不可理喻,索性咱们顺其自然吧,好吗?”“唉,我这张嘴,注定干不成正事,只适合插科打诨,我认命了。”尚飞送我回家,到楼下,问我:“不邀请我上去?”“还邀请你上去?快饶了我吧,实在没力气跟你浪费口舌了,我多年积攒的词汇量基本被你掏空了,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充充电吧!”我一甩头发,踩他一脚,直接上楼。   和Jassica一起合作,就要做好成为工作狂的准备。她工作起来没有时间观念,经常错过午饭,想到的问题一定要立即落实,如果我是老板,也会雇用这样的员工。因为NASK和房地产公司基本处于平稳期,所以Jassica把更多精力投入到拓展业务上。她在国内的几个同行朋友,给她介绍了几单生意,由于长期做企业法律顾问,使她对其他方面官司比较生疏,而她是那种必须做到胸有成竹才肯披挂上阵的人,所以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学习法庭案例,熟悉法律条款,有干不完的事。   费先生自那次以后,没再来过公司,看来确实每个月只出现在这里半天,我大概还要熬一个月才能见到他,这怎么行。如果不知道他在哪里,还勉强可以忍耐,而他就在我可以找到的地方,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阻止自己去找他?可是我又很怕,怕我的迫切和步步紧逼,会再次让他下定决心躲到更远的地方。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偷偷跟小张单线联系,了解费达臣的各种情况。   我曾经不知不觉走到费先生的别墅附近,踟蹰着要不要进去,但我怕一旦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季景上周找到我还了剩下的全部七万元,我很吃惊她能这么快把钱还清。“你觉得快,我们还觉得度日如年呢。欠债的滋味不好受啊,今天把钱给你以后,我们要去大大庆祝一番,总算卸下一个沉重的精神负担,这些日子,晚上经常做梦你举着刀追债呢!”季景感情充沛的说。我接过钱,塞进包里,冷笑道:“哼哼,那不是梦,我确实夜里提刀在你家附近晃悠过。”   这七万块钱来得太是时候了,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制造的探访费先生的上好借口啊!我直接开车去别墅,开门的是Mary。“My,God!舒然,你总算来了,我多想你!快进来,Tony知道你要来吗?”如果费先生每次见我能表现出Mary一半的兴奋,我就要烧高香了。“哈哈,没有,您先不要声张,看我进去吓他一跳。”我换上Mary拿出来的红色拖鞋,蹑手蹑脚的上二楼。   费达臣的房间门没有关,他没有坐在直对着门口的办公桌前。我探进半个身子,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又向前走了几步,厚厚的地毯很配合的吞没了我的脚步声。我正暗自庆幸,他骤然开口:“你永远没有敲门的习惯。”“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我?”没想到反而是我跳起来。他眯着眼睛,适应着屋里的光线,我走过去,蹲到床边,把脸枕在他的手背上。他试着把手挪开,我压得更重,眼角有泪水流出来落在他手上,这真是奇怪的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哭,心里甚至还没做好哭的准备。   他突然感觉到眼泪,整个人紧张起来,着急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没事,刚才水喝多了,发泄一下,你别担心。”我轻轻地在他手臂上来回乱蹭。他努力地要坐起来,我搂着他的后背,帮他坐好,然后爬上床与他背对背靠着。他回头看我:“不要这样,快下去!”我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别赶我走,真的,我只待一小会儿,你就当做我这么久忍着没来找你的奖励吧!”“舒然,不要这样,你这个样子我太难受了,求你在我面前时快乐一些,求你,求你……”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我完全倚着他,头枕着他的后颈,自己不肯出一点儿力气,说:“我每天都在设计各种托辞,想怎样来找你才算理由正当,天无绝人之路,今天总算碰到一个。季景把钱还我了,七万块,全在背包里,我在考虑是不是每次带一万,这样,我可以来七趟!”   我们彼此依靠着,很暖,很温馨,我在想如果时间可以静止,那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不要来,舒然,你不要这样,听我的话好吗?我希望你生活得简单快乐,这样我才能放心?”他开口打破沉默?我转身从背后抱住他:“你要是想彻底放心,就让我搬来这里住?你看,桑妮也搬走了,我一个人住着多不安全,外一碰上闯进来劫财劫色的歹徒,当然啦,劫财就算了,我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苹果手机了,不过劫色呢,好歹我是一女的,再没有姿色也勉强能用啊,太危险了?行不行?”“不行,你父母答应我会搬来北京照顾你?”“我爸爸还没完全退休呢,每周还要孜孜不倦的回学校教几节课,反正近期不可能过?你就当学习雷锋,做好人好事吧,你看我每天回家还要吃方便面或者啃凉馒头,多不利于身体健康成长啊,我还指着二次发育让我打个翻身仗呢!”   他被我的胡搅蛮缠逗笑了,不过仍然摇头:“不行?但是你不要住在以前的地方,那个小区太老,太旧,没有很好的物业管理?马上搬去诺雨花园,明天我会让大伟过去帮你处理?”诺雨花园,就是费先生给我购置的房子,他还不知道,情敌尚飞已经住在那里?“这可是你让我住进去的,我向你坦白,尚飞已经住在里面了,你舍得把我这么优秀的人才资源拱手让人吗?”“你是什么人才资源?”“当老婆的人才资源呗,反正人家正好跃跃欲试,翘首企盼着呢,你要是硬把我推过去,人家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翻着白眼威胁他?   他侧过脸来,目光闪烁,态度不明的看着我:“我帮你另外找房子,你回去准备好?”“嫉妒了吧?心里还是不能接受我和别人在一起对不对?所以啊,你就别难为自己了,从了我吧!”“舒然,如果你认为已经足够了解,足够认可他了,可以试着交往看看,但住在一起,是不是太仓促了?”他的声音很诚恳,听不到一丝醋意?我火冒三丈,从床上跳下来,拎起包,把里面的钱倒在地上,冷语道:“完全明白了,房子就不劳烦您找了,因为人我已经考察得差不多了,挺合我心意?到时候你也不用另外准备贺礼,诺雨我们就当是新婚礼物了,你就等着收请柬吧!”我顾不得回头看他,转身跑出去?   一下楼正好碰上小张,他见到我很惊喜的样子,这间房子里的人,除了费先生,大概都是欢迎我的吧?“姐,你来啦?费总好点儿了?”“什么好点儿了?他怎么了?”我疑惑的问他?他瞪大眼睛,表情比我还迷茫:“您不是来看费总的吗?”“他怎么了?我不知道啊,我看他精力十足的,气我的水平不减当年?”我酸溜溜地说?   小张向楼上看了一眼,然后拉着我的袖子走到厨房,对我说:“上次咱们一起去饭店,他吃了鲍鱼,又逞强咽下很多根本不应吃的东西,回来后就病了?可能是胃肠道太脆弱,上吐下泻好几天,本来就不怎么进食,吐的全是胃液,难受得费总水都不肯喝?从那天回来,还没怎么下床呢,一会儿医生就来输液。”难怪他反常的躺在床上,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他平时除非睡觉,否则很少卧床,再累也要坐着?   “糟糕!”我大叫一声,重新上楼?钱还在地上堆着,费先生已经躺下了,眼神呆滞的望着天花板?我走过去,复又蹲在他身边,他偏过头来,无言的看着我,我能从他的目光里知道此刻他有多么想拥我入怀,多么想告诉我他爱我,多么想霸气的说让尚飞那小子不要痴心妄想,赶快滚回大连去?   我攥着他的一根手指,满腔心疼:“还难受吗?”“我还以为你这么快就来送请柬了呢?”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将他的手指用力向后一掰:“你巴不得我被人家娶走是吧?没那么容易,我要把你的病治好,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披上婚纱,跟别人在你眼前接吻,交换戒指,外加甜言蜜语,互相发誓告白?”他苦笑一下,垂下眼睑,说:“我正在努力行善积德,只求这一切在我死了以后再发生。”“闭嘴,闭嘴,你再说一个死字,我就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捂住他的嘴巴。 ☆、第 42 章   我在别墅待到很晚,看着费先生喝了一碗粥,他一直催我回去,我坚持要等他睡了才行。“回家也是一个人,你就多收留我一会儿吧,我警告你啊,逼急了我就奔诺雨花园找尚飞去!”“用不用小张送你?”“费,达,臣!你这个混蛋,我现在就去!”我推他一把,转头要走。他抓住我的包:“我是问用不用小张送你回家,冷静点儿,舒小姐。”“不带你这样的,我真的以为你不在乎我去找别人呢。”我在他眼前挥拳头。费先生放下碗,悠悠的说:“至少现在还不行,你还不完全了解他。”   小张送我回家的路上,接到罗沉的电话?“干吗?通知我要摆酒席啊?别刺激我了,看看你们全都结婚了,就剩下我孤苦伶仃,没着没落的?”我向他发牢骚?罗沉难得的没有讽刺我,反而语气严肃:“然然,我今天在公司附近看见宁宁了,好像过的不太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没敢深问,你看,咱们是不是约她出来聊聊啊?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是吗?最近就顾着你和妮妮的人生大事了,忽略她啦,好吧,咱们就周末?”   和罗沉订好以后,我就忙着给宁宁打电话,确实心情不好,声音里没有平时与我通话的惊喜?她起初还推辞着不愿出来,耐不住我一番软磨硬泡,总算答应周末小聚?桑妮对此的推断是家庭生活不幸福,比如结婚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孩子,会不会是不孕不育?再有就是婆媳矛盾,宁宁的婆婆行事果断,言辞犀利,厉害程度在宁宁的婚礼上就领教过,会不会对宁宁打压过于凶狠,形成了不可调和的家庭恩怨?哎呀,我和桑妮在电话里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结果,只能等着周末揭开谜团了?   我不知道尚飞是有多大的能量,真的拿到调令,转来北京的一所二流大学?他两天后就要回大连处理相关手续,并且做好彻底搬来北京的准备?我这几日一直和他在一起,劝他三思而行,他总是微笑着沉默以对?他把在诺雨花园的随身物品都打好包,对我说:“舒然,从大连回来以后我会另租房子住,钥匙你可以还给费先生了?”“还他干吗?这是我的,我可没有高尚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你要是不住了,我就搬过来?”我把钥匙扔在茶几上?他又把钥匙塞回我手里:“你不要刻意丑化自己,舒然是怎样一个女孩,我明白?还给他吧,我会给你更好的,相信我?”   我坐在沙发上,环视着整间房子?淡黄色的壁纸,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家具是厚重的欧式风格,沙发旁边立着一盏落地灯,如果你在晚上打开,就会射出不刺眼的黄色光亮?我曾经对费先生说,我不喜欢温吞的木质地板,而青睐光亮坚硬的大理石;我曾经对费先生说,我不喜欢暗色或冰冷的墙面,而钟爱淡黄色或淡紫色的温馨环境;我曾经对费先生说,我不喜欢两人或单人座椅,而向往夜幕降临时,和爱人偎在长长的沙发上,我坐着读书,他枕在我的腿上,或许玩着掌中游戏机,或许只是闭目养神,落地灯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撒下柔柔的光,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家?   我对他说的话,他竟然一句都没有忘,从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就知道这是费先生为我量身打造,承载着他的爱,承载着我的梦,我没有理由也不想拒绝?我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尚飞,他是善意而温情的人,开朗大方,与我的费先生不同?“尚飞,有一句话说,你永远不能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像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相信,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很快找到幸福,只是你现在沉迷着不愿意醒悟?我和费达臣不一样,我们已经融入对方的生命,没有彼此就不能活或者不能好好活,你明白吗?”   他坐到我身边,开口道:“我明白,不过就像你说的,我还沉迷着不愿意醒悟,那么,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劝自己离开,或者让你改变主意?”“前者可以考虑,后者嘛,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小心费先生派手下小弟追杀你!”我用手指比划着给他一枪,他很配合的惨叫一声,躺倒在沙发上?   周末我们一起去妮妮家,这次家属一律不准出席,因为怕宁宁有顾虑,不好意思跟我们坦诚她的难处?宁宁的状态果然不好,黑眼圈很深,从进屋就低着头不说话。妮妮是超级急性子,见这情景,坐不住了,吼道:“王宁,快说啊,你要急死我们啊!”她这一闹,宁宁抹起眼泪,缓缓撩起上衣左侧的袖子,我们三个呆住了,胳膊上有三四处淤青,着实触目惊心。我伸手又把她右侧的袖子挽起,也有几处,只是没那么严重。   罗沉额头上青筋直蹦,怒喊道:“谁干的?是TMD你那个混蛋老公吗?他在哪呢?在家里还是在单位?”他说着就抓起车钥匙要往外走,我死命拽住他:“罗沉,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先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吗?”“我明白个屁,我先让他明白明白吧!”罗沉甩开我,硬是往外闯。桑妮和宁宁也来拉他,宁宁说:“罗沉,别这样,你别去找他!”罗沉恨恨的转头回来。   我们坐下来,宁宁沉吟半天,终于开口:“我跟他过不下去了,然然,你不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吗?帮我离婚吧,行吗?”“无论什么原因,他打你就是不对,不过一定要打官司吗?可以和他商量着协议离婚吗?”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点在哪儿,也不知道怎样劝她。罗沉瞪我一眼,厉声冲我说:“还协议?不打死他就算对得起他。”“他这个人好面子,最重视别人对他的看法,怕别人指指点点,死活不肯离婚,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他过了,然然,你帮帮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不是挺绅士,挺有教养的吗?”桑妮秉承她一贯刨根问底的习惯。宁宁半天不回答,良久,说:“性格不合,他看不惯我,我也,我也对他没什么感情。”“当初你们结婚,他就考虑自己的仕途,现在你们离婚,他还要考虑在单位同事和领导眼中的影响,这是什么婚姻?”我咬牙切齿,为宁宁不平。   “他打你几次?我让他加倍奉还。”别看罗沉平时嘻嘻哈哈,其实最嫉恶如仇,特别是对朋友,只要他认为值得,能毫不犹豫的插自己两刀。宁宁叹气说道:“算了,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家里人都在局里上班,全都是好胜要强,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果你让他们在单位里丢脸,还不如要了他们的命呢。算了,我认了,只要能离婚就好。”“宁宁,一味的忍让和宽容解决不了问题。”我给她擦擦眼泪。桑妮在一旁给我帮腔:“对,该出手时就出手,就算离婚也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别别,你们别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然然,你帮我离婚就成。”   这件事让我们几个人心情沉重,我把事情说给Jassica听,她也曾经受到过家庭暴力,就是带给她两个天使宝贝的法国前任老公。所以,听到这件事,Jassica义愤填膺,她告诉我让宁宁到法院起诉的流程,还要准备相关证据,比如宁宁身上伤痕的照片,这样才能在审判时获得更多利益。我给宁宁打电话,让她照办,她却反复强调只想结束婚姻,不在乎分到多少财产,也不想对她的婆家造成什么伤害。我觉得不可理喻,自作主张给罗沉打电话商量对策,这小子满脑子古怪主意,跟我说:“然然,一会儿我去接你,咱俩找他老公去,我有办法。”   宁宁的老公和公婆在同一个机关大院,我们直接开车过去,在门口等着她老公下班。其实这是一个看上去正派和气的男人,虽然个子不高,但却腰板笔直,精神十足,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到宁宁身上的伤,我是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个男人会干出打老婆这种事的。他没有料到我们会来找他,有些意外的问:“有事吗?是宁宁让你们来的?”“哼,那重要吗?哥儿们,挺能耐啊,打女人有意思吗?”罗沉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问。我碰罗沉一下,对宁宁老公说:“我们也不是来找事的,不过你这样做确实不对,你有没有想过协议离婚?”“你们有没有问过王宁她为什么离婚,有没有问她我为什么打她?”他很不服气的反问我们。罗沉逼到他眼前:“这么说你真的打王宁了?”“打了,就是打了,而且我也不后悔,你们最好问完王宁再来找我。”“办公室附近来回踱步等他,他还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同样的黑色西装,同样的俊朗潇洒。我跟在他身后进入办公室,搬着椅子坐在他对面,笑呵呵的上下打量他。费先生探过身子,拍了一下我的头:“是不是以后每个月你都要准时守候啊?看来我每次来不只要处理公务,还要接待贵宾来访。”“对的,而且还要以接待美女贵宾为主,以挣钱为辅,我一个月才能正大光明的见你一次,容易吗?得把攒下来的心里话抓紧时间说说啊。”他自己划着轮椅到办公桌,开始读文件。我走过去,在他背后俯下身来一起看。他拿着文件仔细读了一遍,然后掏出我给他的印章,在签名处盖上名字。我觉得很甜蜜,在他颈后吻了一下,他飞快的转过头,作势生气:“又来了,再这样立即把你赶出去。”“尚飞已经拿到调令,两周后从大连回来,第一步就是正式在北京生根,第二部就是求我帮他发芽了,你再跟我别扭,小心鸡飞蛋打,让尚飞那小子得了实惠。”“至少说明他诚意了得,能为一个人放弃自己熟悉的环境,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这一点他让我刮目相看。”费先生不吃我的激将法。我掐住他的脖子:“好好,你就假装伟大吧,有你哭着求我的那一天!”   晚上桑妮向我汇报战况,她和罗沉都是冲动的人,当然如果加上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去了宁宁老公的办公室,当面问他是否收到法院传票,办公室的同事都震惊了,瞬间议论纷纷,绝对达到了罗沉他们想要的效果。他俩还计划着要再去宁宁公婆的办公室,被我果断阻止,本来这个都未经宁宁允许,还是暂时收敛吧,等到官司大胜再去炫耀也不迟。   我们三个和大伟一起吃饭庆祝计划顺利进行,大伟劝我们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别热情过头了,这个主要还是要看人家当事人的意思,就目前来看,还不够你们三个忙活的呢!”桑妮在兴头上被泼冷水,不高兴的说落他:“你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是我们的好朋友,能眼见着她受委屈不管吗?”“我们三个就是现代罗宾汉,惩恶扬善,劫富济贫,非你们这些平凡人物能理解的。唉,高尚的人往往都要耐得住寂寞啊!”我涎着脸感叹道。“如果你跟费总说,他也会让你少管闲事的。”大伟坏笑着逗我。“我才不跟他说呢,等我办成了,再跟他讲我的英雄事迹,我要用事实堵上他的嘴巴!” ☆、第 43 章   眼看就要开庭了,我让Jassica申请了公开审理,这是我和罗沉、桑妮的主意,宁宁不知情。她老公不是最怕自己的丑恶面目公之于众嘛,她婆家不是最重视维护家庭形象嘛,我们就要让他们无处遁形。   Jassica在美国时曾做了很长时间的专职离婚律师,虽然中外有所不同,不过也算得上经验丰富。她把这个案子很放在心上,与宁宁沟通过几次,本来还要找她老公的,但宁宁一直阻止,也就作罢。宁宁还是最简单的要求:离婚就好。对此Jassica恨铁不成钢的对我说:“中国女人,总是把自我牺牲放在首位,从不追求自己的正当权益,简直不能容忍。”   Jassica向法庭提交了罗沉的录音笔作为证据,本来最好是出示宁宁的伤痕照片,怎奈她不配合,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不过让人欣慰和惊喜的是,宁宁老公单位的某个领导竟然是罗沉父亲的老部下,真是犹如天助,我们迅速通过这位老部下的八卦老婆把消息散布出去,包括开庭时间和地点都通知到位。   开庭当日,我们三个容光焕发,盛装出席,桑妮还叫上大伟,准备让他见识一下打老婆男人的悲惨下场,从而敲响生活警钟。大概真的有单位同事闻讯,怀着各种目的前来听审,宁宁的老公和公婆进场后面色大变,特别是她婆婆,这样高傲且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迅速蔫下去。   庭审过程与我们所想相同,呈现着一面倒的趋势,特别是Jassica,辩护词说得激情飞扬,人神共愤。只可惜男女主角并不配合,没能演上一出完美的好戏,他俩都低着头,除非必要的发言,否则绝不开口。桑妮急得够呛,跟我们说:“这也就是宁宁的性格,得饶人处且饶人,换作是我,哼哼。”她看了大伟一眼,接着说:“我给他按照三国演义那种长度讲,甭管真的假的,全给你招呼上,不让你声明狼藉,决不罢休。”“我看你没这个机会,不过我倒有可能,你要是想过瘾就把词写下来,等哪天你打了我,我按着你的剧本念念,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大伟的话逗得我和罗沉大笑起来。   庭审未完,判决结果还没宣布,宁宁的婆婆却当庭晕倒了,我们心知肚明,她不是为了失去一个好儿媳心痛,而是承受不住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因为这种理由离婚,就不只是不光彩的事了,估计以后他们全家在单位里再也抬不起头了。出了这种状况,法官只好宣布暂时休庭,择期宣判。不过据Jassica保守估计,不但最终会判决离婚,而且女方将分得不少于夫妻共有财产之中的百分之七十。   我们欢呼雀跃,邀着宁宁一起通宵K歌庆祝,宁宁仍是忧心忡忡,罗沉问她:“怎么了?你是怕他们家打击报复,还是对你恶心透顶的婚姻恋恋不舍?”宁宁没说话,一个人坐着发呆,大伟偷偷对我说:“毕竟离婚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你们不是当事人也感受不到,赶紧送王宁去她父母家吧,你们就别瞎掺合了。”我觉得大伟说的有道理,让罗沉送宁宁回去。宁宁说晚上要回婆家收拾东西,彻底搬出来,我们怕她势单力薄又笨嘴拙舌,不是那一家人的对手,决定一起前去站脚助威。   晚上八点,我们从桑妮家出发去接宁宁,临走前,大伟叮嘱我们:“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把人家折腾得差不多了,好聚好散是不可能了,不过,多少留点儿念想吧。”“去去,你别管了,你怎么能理解我们和宁宁之间的深厚友情呢!”桑妮没等大伟说完,就关上门把剩下的部分闷回屋里。   这是宁宁婚后我们第一次来她家,是一套跃层,公婆住一楼,他们小两口在二楼。我们三个站在客厅里等她,她婆婆应该是在房间里休息,没有出来,公公坐在客厅沙发上,礼节性的跟我们打了个招呼。我不知道桑妮和罗沉的感受,反正我是相当不自在,刚刚对人家大举进攻,本以为挪到第二战场乘胜追击,还等着人家挑衅,结果却是这样冷清的场面。看来他们一家确实是很有涵养,很顾及尊严的人,如果换做我或桑妮,这个时候,大概已经有人负伤或阵亡进入医院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宁宁在楼上大叫一声,我们愣了一下,罗沉先反应过来,迅速向楼上跑去。我还琢磨着这叫声怎么跟侦探动画片里发现尸体似的呢,如果那个男人在这种状况下还敢对宁宁动手,那么必定丧心病狂了。上去一看,躺着的不是宁宁,是她老公,口角处淌出些许白沫,枕边有一个空的舒乐安定(一种助眠镇静剂)药瓶。宁宁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罗沉也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我大叫一声:“快打120!”然后跳过去伸进手指到他喉咙里催吐。   在救护车上,宁宁痛哭不止,罗沉说:“这个男人也太脆弱了,这样就想不开啊!”“我对不起他,是我的错,然然,妮妮,我做错了,咱们不应该这样逼他的!”宁宁泣不成声。我听她话里有话,追着问:“什么意思?就是错也是我们的错,你顶多算纵容,再说是他打你在先啊。”“然然,我爱上了别的男人,一个西班牙人,他知道后气得发疯,才打我的,而且,只那一次,可是我背叛了他这么多次。我不想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怕我难堪才不肯说出真相的,即使都到了这种时候,他都没说。”“你,你,你怎么早不说啊,王宁,哎呀,怎么办啊,我估计他是被父母和周围目光逼得忍无可忍了,才会做傻事,我们也太混了。”桑妮懊恼的也哭出来。   在医院急诊洗胃以后,他仍然没有醒过来,被转到重症监护病房,进一步观察。宁宁的婆婆说他吃的应该是家里存的药,大概有一百五十片。她婆婆患失眠很久了,每晚睡前都要服两粒。医生说,具体什么时候醒,或者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遗症都不清楚,他们只能尽力而为,将损伤减少到最小。   我们三个傻了眼,看着宁宁和她的公公婆婆哭得呼天抢地。罗沉对着墙壁,伸手狠狠捶了一拳,我和妮妮禁不住陪着哭,心里早把自己骂了一千遍?我不敢直视宁宁婆婆绝望的眼神,罗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她面前,诚恳的说:“伯母,这件事上我们向您认个错,您看家里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义不容辞?”“不必了,你们能还我们清静就好?”她婆婆面无表情的说,又指指宁宁:“你跟他们一起走吧,我会代我儿子在离婚判决书上签字的?”“妈妈,您让我再等等吧,他醒了我就走,行吗?”宁宁求她?老人忍不住哭喊道:“你还留下干什么?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我儿子就算欠你什么也还了吧?你还不放过我们吗?”   我们垂头丧气的从医院出来,满心的自责和懊悔?宁宁留在医院,说什么也不肯走,一定要确认她老公的情况?这件事不仅对她们全家是无比沉重的打击,对我们三人,大概也会成为一生中的痛楚?我们应该为鲁莽草率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我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跟费先生商量,正如大伟所说,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我这样头脑发热的为所欲为,还没弄清事实真相,就为了一时之快,深深伤害了一个家庭?   我们都没有回家,罗沉直接把车开到酒吧,自从他们两个爱情稳定下来,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来了?只是今天,却与往日不同,没有欢声笑语,只剩心情沉重?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谁也不理谁,但我们都清楚彼此的心里想些什么?我已经开始眼前模糊,桑妮趴在吧台上,一直的哭,罗沉敲了敲桌子,对调酒师说:“来三杯最烈的,最好是一喝就什么都不记得那种?”桑妮应和道:“没错,或者带后悔药的有吗?”   调酒师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三杯,名字很好,叫杀手,我都怀疑他是知情者,所以才为我们量身定制的?这种酒由伏特加,朗姆,金酒和百家得组成,酒精度在六十五以上,他有些不放心的问我们:“你们都喝吗?那怎么回去呢?是不是好歹留个清醒一点儿的?”罗尘掏出手机,说话时明显舌头打结:“老婆,我在酒吧呢,对,和,和她们都在一起呢,你,你,快来接我,快来,再不来我就去警察局自首了?”   桑妮已经在我的另一侧给大伟打着电话:“我太坏了,老公,我这么坏你还要我吗?你别管我,你别来,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喝酒,喝酒……”我抢过电话,把酒吧地址告诉急得冒火的大伟?真好,他们都有一个人可以接他们回家,可以安慰他们,可以照顾他们,所以喝得再醉也不怕?   我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顿时觉得浑身燥热,不知不觉拿起电话打给费先生,接听后只是熟悉的一声你好,我已经泪流满面?“费先生,我做了一件错事,伙同着桑妮和罗沉彻头彻尾的毁了一个家庭,甚至几乎杀了一个人?我大错特错,罪不可赦,大概这辈子再也不配获得幸福了?难怪你一直不肯要我,原来是命中注定,老天爷最后也不会让我如愿以偿的!”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东西开始不断缩小,逐渐飘起来,然后整个人就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了?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躺在一个人的腿上,但他很瘦,我睡得不舒服,于是不满意的哼道:“太硌了,我不要?”他急忙把手掌垫在我头下,我翻了个身,痴迷的用脸颊贴住?这次的感觉对了,湿湿的,很温暖,更美妙的是,还有一股青草气息滋润着我?我太沉迷了,难以醒来,恨不得就这样睡到生命尽头?   不知有多久,头不再发沉,思维也开始清晰,我恋恋不舍的睁开眼睛?“小酒鬼你睡得好吗?”我的费先生正宠爱的看着我?我保证这是一个梦,和我之前做的千千万万个与他有关的梦相同,只要我彻底清醒,我的爱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此刻我太需要他了,决不能忍受他离开,我立即闭上眼睛,祈祷着梦境延续?   他揉着我的头发,温热的鼻息不断吹到我的脸上,又有他的声音传来:“还没睡够?你该吃饭了?”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我直想哭,我鼓起勇气再次睁开眼,他没消失,依然温柔的望着我?我傻乎乎地问:“是不是做梦呢?如果是的话你就别回答,我能力很强,可以立即睡着接着做?”他笑着掐我的脸:“我确实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妈呀,很疼,是真的,我真的躺在费先生腿上,我翻身坐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我很沉吧?是不是腿都麻了?”我紧紧搂着他问?“好在腿本来也没什么感觉,不过手很麻?”他摊开双手到我眼前?我捧着他的手,像模像样的吹了吹,念道:“天灵灵,地灵灵,费先森的手赶快好,好了就把舒然抱?”“那还是别好了,这样它还能多歇歇!”他哈哈大笑?   我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不免难过,问他:“你都知道了吗?我犯了大错,简直不可原谅,该怎么办呢?”“他已经醒了,你不用太担心。”“你怎么知道的?”“宁宁打来电话说的,你睡着不醒,我替你接的。”他擦擦我眼角的眼屎。我揉揉眼睛:“真的?哎呀,我这是积了什么德啊,太好了,对了,没什么后遗症吧?”“还不知道,不过下面有三件事要做。第一,Doctor Li三天前来中国看我,他是西雅图很有名的神经内科医生,我会尽快安排他到你朋友那里了解病人情况,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第二,你要立即从Jassica那里辞职,重回NASK,我早说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不适合你,你感性又易冲动,注定会出事;第三,马上起来洗澡,你从昨晚到现在吐了好几次,身上臭死了。”他条理分明的给我布置任务。   我趴在他腿上,赖着不起来:“叔叔,有你在太好了,自己一点儿也不用动脑子。你不要动,我要继续睡,臭就臭吧,反正我知道你也不在乎。”他敲我的头:“以后出去喝酒一定保证有清醒的人陪着,好不好?你们三个全部人事不省,太危险了。”“对啊,你怎么把我接回来的?我只记得给你打了电话,后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说话没头没尾的,再打电话就没人接听了。我只好给大伟打电话,幸亏你们都在一起。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好吗?没有什么事不可以解决,不要为难自己。”我爬起来拿过手机,果然上面有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费先生打的,我可以想象当时费先生多么着急。   我跳下沙发,推着他往卧室里跑,速度快得他在轮椅上东倒西歪,他抓着扶手,惊恐地喊:“舒然,你要干什么?”费先生的床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白色床单,我坐在床边,让他面对着我,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费先生的衬衣扣子。“我受了这么大创伤,你必须而且有责任安慰我。”我不讲道理的说。他攥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下动作:“舒然,你又来了,咱们别这样好吗?”我明显感到他内心与我同样的渴望和期待,感到他逐渐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于是用力挣脱他的手:“别害怕,我不指望能改变什么,你就当给我些安慰或者给我安全感行吗?”   他陡然失控,扳过我的身体,一把扯开我的上衣拉链,红着眼睛说:“自古以来,无论中外,唯有这种事情,是不需要讲究女士优先的,总是力气大的那一个占主动权。”“你一个残疾人还跟我谈主动权,反了你了,看我怎样巾帼不让须眉吧!”我嗔笑道。两个人纠缠着转移到床上,久违的激情,熟悉的韵律,我们仿佛两条终于滑回水中的小鱼,又仿佛两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贪婪的享受,尽情的释放,在重新融入对方的这一刻,我含住他的耳垂,柔情蜜意:“费达臣,我爱你,我爱你。”他几乎喘不上气,苍白的身体泛着欲望和愉悦的光芒,喃喃自语:“舒然,舒然……” ☆、第 44 章   我窝在被子里,对费先生说:“没想到我因祸得福了,因为闯祸得到了艳福,哈哈,老天爷对我多么眷顾?”“我不能想像你喝酒呕吐后没洗澡就爬上床,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最邋遢和最不讲卫生的,我也不能想像我会和一个醉酒呕吐后没洗澡的女人上床,我是我认识的男人中忍耐力最好和最有风度的?”他捂着鼻子,故意与我保持距离?我滚到他身边,像八爪鱼一样尽可能贴着他:“你觉得我最不爱干净,那是因为你接触过的女孩子太少了,不过这方面就不用补习了,我宁愿背着这个恶名,也不许你再接触其他有可能比我更不拘小节的?”   我和费先生一起吃了早饭,Mary见我留宿,偷偷问我:“然然,你搬来住了吗?太好了,我喜欢热闹,家里只有我们太沉闷了,特别是Tony,可以几天不开口讲话,我快要得抑郁症了!”“哈哈,不怕不怕,等我做回他的女朋友,一定会努力争取合法权益,早日搬来解救你的?”   费先生从我身后冒出来,扔给我一件他的黑色针织衫,说:“还不去洗澡?你要污染环境到什么时候?我约了Doctor Li,一会儿一起去医院,帮你弥补过失?”我把衣服丢还给他:“穿这个我可没法出去,一看就是昨晚被你占了便宜,我要回家洗澡换衣服才行?”“放心吧,你长得这么强悍,即使裤子也穿上我的,大家也会明白谁是受害者的?”他讥笑我道?   我不客气的当着Mary的面踢在他腿上,他马上摸着腿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我吓坏了,不会前一个问题还没解决,这一次又闯祸吧?“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我是故意的,不过不知道你会这么疼才冒然出脚的,我错了,用不用去医院?”我撩起他的裤腿,检查受伤处的情况?他笑起来:“骗你的,你不知道我的腿没什么知觉啊,还这么紧张,唉,舒小姐可怜的脑细胞!”我蹲着,把脸埋在手臂里,委屈的哭叫着:“恨死你了,我刚才快吓死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样啊?”他没料到我这么大反应,赶紧安抚:“错了错了,你怎么说哭就哭呢,你赢了好吗?我下次不敢了!”我即刻得意的笑着抬头看他:“哈哈,sorry,费先森,我也是骗你的,我们中国人讲睚眦必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吃一点儿亏就睡不着觉,所以,我也要说一句,唉,费先森可怜的脑细胞!”   小张开车带着我和费先生去医院,大伟去酒店接Doctor Li然后直接过去跟我们会合?半路他们先送我回家沐浴更衣,小张和他坐在车里等我,我下车后走到小张一侧,拍拍玻璃,小张放下车窗,问我:“舒然姐,什么事?”“我住在这个楼,六楼,601,知道不?过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你上来一趟好不好?”我指位置给他看?小张回头看看费先生,为难的搔着后脑勺:“您去洗澡换衣服,我上楼不方便吧?要不您现在就说吧,我肯定帮您办好,别让我上去了行吗?”“不行,等我电话,这事儿你不上去办不成?”我蛮横地说?费先生坐不住了:“是什么事?或许以后再办也可以,比如等大伟和桑小姐一起过来再说呢?”“放心吧,费先森,我会穿戴整齐以后再叫他的!”我调皮的向他飞吻,快步上楼?   再下来时,我和小张每人手里拖着一个大箱子,小张的那个更大,里面是我的衣服鞋子和一些书,从六楼搬下来,他已经累得胡言乱语:“姐,六楼啊,您与其让我背着箱子下楼累死,还不如我直接抱着箱子从上面跳下来摔死呢?反正结果都一样,一,箱子运到楼下,二,我死?何必让这个过程折磨我啊!”“别抱怨了,晚上请你吃大餐行不行?你看看我,这羸弱的小身板还扛下来一箱呢,你不自惭形秽都对不起我!”我的包也不小,塞着日常用品,和零七八碎的小物件?   费先生坐在车上,车门大敞着,他正不断看表,见我们这种状态出现,皱着眉头,狐疑地问:“干吗?给人家准备了这么多礼物道歉?”我没理他,对小张说:“打开后备箱,把这些全放进去,这可是我在北京的全部家当,容不得半点闪失?”小张听话的埋头苦干,费先生更加疑惑:“舒然,你要搬家吗?是搬去诺雨花园?今天是不是太仓促了?”“不仓促,今天时机刚好?”我坐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费先生,有人说,不是想念了就要联系,不是喜欢了就要追求,不是爱了就要在一起,人生看似自由自在,其实更多是身不由己?对这段话,我的看法是——纯属放屁?想你了我就要去见你,喜欢着我就不会放弃,与你相爱我就从没想过分开?反正我的房子租期已到,你不能不念旧情让我无家可归吧?要不然你就暂时收留我住到你家,要不然你就把我送到诺雨花园,让我跟尚飞住在一起,你自己看着办吧!”   “尚飞不是回大连了吗?”真佩服他的记忆力,这种人太不好骗了。“那个,这周就要回来,估计他一回来看见我正在屋里等他,肯定能头脑发热当场求婚?”我给他摆明利害?他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在别墅住一周,我会尽快给你安排另外的住处?小张,给Mary打电话,让她在晚上我们回去之前把一楼的客房打扫一下?”大功告成,我喜不自禁,顾不上小张在场,凑过去亲费先生一下?他绷着脸瞪我:“这是第一次,倘若再来,到第三次必定将你扫地出门?”我双手合十,对他拜拜:“罪过罪过,小的刚承蒙您关照找到落脚之地,又犯色戒,实在太不应该,我知错了?对了,你刚才说的可是三次哦,不带反悔的,我还有机会可以再犯一次!”“你,你……”他啼笑皆非的摇摇头,损我道:“你要是把对付我的智慧全用在正经地方,怎么会闯祸呢?”“你还敢提我伤心事?”我照着他的腿上又是一脚?   宁宁的老公已经转去普通病房,宁宁低眉顺眼的站在他旁边,如果你不知内情,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刚刚割去阑尾或摘除胆囊的一般病人,陪着他的是恩爱有加的好太太?大家都对自杀这两个字讳莫如深,只当探望一个身体不适的朋友?妮妮也来了,显然还惊魂未定,躲在大伟身后不说话?Doctor Li拿出一些做神经检查的小道具,一会儿划划病人的脚,一会儿敲敲病人的腿,我们暂时退到病房外面等着?   宁宁的婆婆恰好来了,提着几个饭盒,应该是来送饭?宁宁先走过去,给她解释:“有位从美国来的李医生正帮他检查,看看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她婆婆礼貌的向我们点点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大伟率先挺身而出,走过去一躬到地:“伯母,我是桑妮妮的爱人,他们做事欠考虑你多担待,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会负责到底的?”   老人家没说话,一转眼看到轮椅上的费先生,立即困惑的看看宁宁?宁宁刚要开口,我赶忙说:“伯母,我们都知错了,这是我叔叔,代表我父母来向您赔礼的?”费先生已经有了很多次做叔叔的经验,听我介绍完,很镇定很坦然的向宁宁婆婆欠身鞠躬:“您好,我代舒然再向您道歉,李医生经验丰富,相信会给您满意的答复,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他们之所以会犯下大错,当然有本身的盲目和冲动,但也可以看出其实内心是善良的,请您也体谅他们?”我被他说得烧红了脸,好似他真的是我的家长,总之是我可以全身心依赖和信任的人?   她婆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宁宁,走近与费先生握手:“都是他们小一辈的事,还劳烦您过来,我知道我儿子也有不对的地方,而且我们也太爱面子,给他很大压力,才铸成今天的局面?好在孩子没什么事,过去的就过去吧,我知道他们几个也是好心,我不怪他们,让您来道歉我也太不好意思了?”看来长辈出马就是不一样啊,刚才人家大伟也说得感人肺腑,也没见她婆婆激动成这样?我很怀疑她婆婆是被费先生的美色打动,爱美之心不分年龄,绝对不能除外这种可能?   检查的结果很好,Doctor Li看了他的脑CT和一些其他化验,认为洗胃很及时,药物还没开始损伤脑细胞和颅神经,不出意外,这次事故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宁宁送我们出去,我和桑妮把她堵在角落质问:“你怎么想的?这婚不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说实话,之前我是铁了心要和他分手的,你们也知道,从认识到结婚,全是安排和计划,包括后来的生活,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爱我,还是就为了稳定,太平淡了?我羡慕你,也羡慕妮妮,我也想在有生之年感受到真正的爱情,这算不算得上出轨的借口?”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了,你还怎么面对,你对他就一点儿感情没有?”桑妮再问?宁宁牵强的笑了笑:“他没和父母说,也不曾告诉过别人?昨天晚上,他跟我说,做自杀这个愚蠢的决定当然有压力太大的原因,但更多是他舍不得这段婚姻,也不想放开我?虽然到现在他也没跟我说过几个爱字,不过我相信他说的是真心的?”“那就是有缓?你可想好了,别将来后悔?”我提醒她,不想她因为一时心软,最后重蹈覆辙?   她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妮妮,动情地说:“我们这两天说的话,比这两年还要多,沟通以后才知道,原来到现在很多方面彼此还算是陌生人?我知道你们爱我,别担心,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不担心,您老主意多大啊,以后再有这种事,别怪我们翻脸?”妮妮嘴上讽刺她,其实却是真心的想保护她?   从医院出来,我们送Doctor Li回酒店,路上,他对费达臣说:“Tony,费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尽可能在你身边,可是,你知道,北京的空气质量实在不敢恭维,我的哮喘大概敌不住几次雾霾和沙尘暴?你看,能不能考虑跟我回西雅图呢?那里对咱俩都是好选择啊!”我紧紧抱住费先生一只胳膊,对Doctor Li发火:“拉倒!绝对不行,我好不容易死皮赖脸的获得搬进别墅的机会,东西还没运进去呢,你就要把他偷走,我决不答应!要不然你就让他跟我登记结婚一起赴美,要不然你就踩着我的尸体把他带离北京!”   “你又乱说话是不是?我宣布,口不择言也不许超过三次,否则一样赶走?”费先生我怀里抽出胳膊,又对Doctor Li说:“Sorry,我暂时没有回去的计划?你也不需要留下,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好,与你们想像中不同,之前我住院期间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李大夫,我不要把我们中国想得愚昧落后,我们这里有十三亿人,其中老年人超过两亿,如果不是我们医术了得,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健康长寿的?从这个角度上说,你们应该到中国来留学?”费先生被我的歪理邪说逗乐:“您可不是她的对手,我每次与她斗嘴,无论事先准备得多么充分,十有j□j最后还是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我深有同感,Tony,早在西雅图时我已经领教过舒小姐的厉害!”Doctor Li表情认真的点头?   Mary知道我要来住,动力十足,把一楼的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插上一束美丽的百合?我收拾好东西后跑去帮李阿姨做饭,李阿姨和Mary分工明确,如果费先生想吃西餐就Mary动手,如果费先生钟意中餐就李阿姨出马?我们今天做了冬瓜蘑菇排骨汤?蒜茸油麦菜?还有虾仁熬豆腐,全是我的主意,虽然李阿姨对此表示怀疑,认为几乎没一个合费先生的胃口?   果然,他不喜欢有刺激性气味的大蒜,所以拒绝蒜茸油麦菜,也不喜欢有些腥味的虾仁,所以也不肯吃虾仁豆腐?我批评他太过挑剔,夹给他很多豆腐和冬瓜,还拣了几块排骨给他,他吃了一小碗饭,还有一碗汤?这让我提心吊胆,时时悄悄关注他的反应,怕他消化不了,又怕会勾起呕吐?   他看出我的心思,嬉笑道:“你个子那么小,还吃了三碗饭和那么多排骨,应该是我担心你才对!没事的,我今天感觉很好,别担心好吗?”“要是不舒服千万跟我说知道不?还有,那个,以后咱们可不可以换大碗吃饭?这样的话,你们少盛一些可以吃一碗,我多盛一些也是一碗,就不会不好意思啦!”“不要,我喜欢看着你拿碗去反复装饭,这样吧,以后每餐吃超过三碗,会有奖励?”“真的?什么奖励?这样行不行?起步价是三碗米饭一个吻,但是可以累积,集够十碗奖励一夜春宵,好不好?”我色迷迷的征求他的意见,脑中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他哈哈大笑,拿起一旁的手杖打我小腿:“你到底是用哪里思考问题的?是不是这里?反正肯定不是大脑?”我走到他面前,挺挺胸:“这里,这里,凸出来的这里?”他拿着手杖戳我吃得圆滚滚的小腹:“哪里?我看是这里吧?好像这是你全身最凸出的地方。”“费,达,臣!你个残疾人还敢跟我叫板,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我大叫一声向他扑去。   帅哥爱人就在不远的楼上,让我怎么睡的着。我翻来覆去,辗转煎熬,终于坚持不住,抱着被子跑上二楼。他的房间里透出橘黄色的暗光,看来小张说的不错,因为眼睛的问题,他不愿在黑暗的地方待着,哪怕是睡觉的时候。我溜进去,本来不想惊动他,谁知他根本没睡,正倚在床背上看书,还带着那副黑色无框眼镜。   我过去摘下他的眼镜,埋怨他:“这么晚了看什么书,不许看,眼睛给我省着点儿用。”“没关系,省着也用不了多久,我想在能看见的时候多看一些。”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听话的把书放下。我坐在他身边,开始给他揉搓双腿,他按住我的手:“快去睡觉,今天小张已经按摩过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不知费总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冲他抱拳。他摇头:“不行,快回去。”我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裙,赖皮的躺在他腿上,拿着从楼下带来的被子盖上:“我睡不着怎么办?必须要听着你睡觉时的呼吸声才行!”“胡说,那你平时自己怎么睡的?”“你听我说啊,我们邻居吧,养了一条狗,叫,叫晨晨,他打鼾的声音跟你一样,我晚上必须把它借过来,否则压根睡不着,明白吗?”我都怀疑我现在怎么可以说瞎话不打腹稿。费先生当然即刻就识破我的诡计,他受不了我可笑的谎话,把我从他腿上推开:“邻居叫什么名字,快告诉我,我会重金把晨晨给你买回来,让你从此睡个踏实。”   “啊,我不管,说什么我也不走,我会老老实实睡在自己的被子里,保证不向你伸出魔掌!”我调整位置,规矩的睡在他身旁,拉着被子蒙在头上。他把被子从我头上掀开:“至少先去刷牙,好大蒜味。”得到允许就好,我快速的下床冲进卫生间,拿起他的牙刷仔仔细细刷了两遍。“怎么样?味道清新吗?”我张开嘴对着他的脸呼气。他慌忙躲闪:“你,你用的是我的牙刷啊?”“嗯,没错,我的在楼下呢。”“明天起床记得让Mary帮我换一支!”“你是男的女的啊?怎么这么麻烦?用用怎么了,我又没有传染病!”我冲他大吼。他指指我的嘴,缓缓说:“不怎么,我不喜欢蒜味。”“我疯了疯了,尚飞啊,快来解救我吧!”我从地上直直跳起砸在他身上。   我关上床头灯,费先生又打开,我再关上,同时抓着他的手阻止他再开。“别关,我不习惯。”他在黑暗里声音有些无助。我枕在他胸膛:“什么不习惯,以前都是关灯睡的,我在这儿呢,睡吧,睡吧!”   渐渐传来他规律的鼻息,我也难挡困意,正要睡去,猛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强睁眼皮推推身边的费达臣:“费先生,今晚算你义务奉献,不许算我的第二次犯规,好不好?”“你就为这个叫醒我啊?知道我不服药就睡着有多不容易吗?”他声音含含糊糊。我赶快道歉:“小的知错了,还要不要听跑调的催眠曲?我唱给你听啦?听不听?”我侧身看他,这个家伙,竟然已经又睡着了。       ☆、第 45 章   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一觉醒来,我正蜷在费先生的怀里,多出的一床被子,不知何时,被我或者他踹到地上,孤零零裹在床角。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睡姿,我轻轻下床,怕打扰到他,独自到楼下洗漱。刚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就看见Mary站在楼梯处,探头探脑的往楼上看。我踮着脚尖走到她身后,故意吓她:“嘿,看到什么啦!”她打个冷战,惊恐的回头:“然然,你起来啦?你要吓死我啊!”“哈哈,谁让您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我顺着她的方向瞅瞅,除了费先生紧闭的房门,好像什么也没有。   “奇怪,都八点多了,Tony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然我们去看看?”她焦虑不安的跟我商量。我把她拉回厨房:“他在睡觉能有什么动静,别担心,他睡得很好,只是如果您再疑神疑鬼的大声嚷嚷,他就真该有动静了。”“怎么会还在睡?Tony每天四五点就会醒,最多没有超过七点,不好,舒然,肯定有情况!”Mary大概已经开始勾勒费先生昏倒在地的画面,急得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我抱抱她:“冷静,我保证您的宝贝Tony还沉浸在美梦里,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李阿姨每天八点钟上班,第一项工作就是做早餐。她又熬了白米粥,我提出宝贵意见:“阿姨,每天喝粥即使再喜欢也要腻了,不如咱们做豆浆吧?我有豆浆机和没吃完的黄豆,怎么样?”豆浆机是大伟和桑妮恋爱时买给我们的,为了让我们吃得健康又营养,不过我俩这种大懒虫,最初新鲜了几天之后,就束之高阁了,这次搬家才被我翻出来。“不知道费总爱不爱吃,从没给他做过,千万不要像昨天晚饭一样,你再害我几次恐怕就要被解雇了。”李阿姨犹豫着不敢尝试。我大包大揽地说:“没关系,就说我的主意,反正您也熬了粥,大不了咱们几个喝。”   我把豆浆机找出来交给李阿姨,然后趿着拖鞋上楼。他还睡得很香呢,长长的睫毛遮着下眼睑,嘴唇翘出半圆形的曲线。我不忍心叫醒他,踱到办公桌后坐下,无聊的翻着眼前的几本英文书打发时间。忽然想起费先生曾经写满我名字的笔记本,于是擅自打开抽屉,本子还放在从前的地方,我打开来看,后面又写了几页,只可惜因为范本水平有限,临摹得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要合上,从里面露出半张卡片,拿出一看,果然是我之前从大阪寄给妮妮那一张。   “不经主人允许,偷看别人隐私的行为,是可以被起诉的。”床上的人一睡醒就找我麻烦。我把笔记本原封不动放回,躺到床上,胡搅蛮缠的说:“你去告啊,我还要告你强占中国妇女呢。”“他们看了我的样子,就知道谁强占谁了。”他有些嫌恶的看看自己的腿。   “睡得好吗?”我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笑着摇头:“睡得太久了,都睡累了。”他自己不能翻身,一直平躺着睡j□j个小时,的确辛苦。我帮他侧过身,垫好枕头,揉着肩膀和后腰。“没事,换个姿势就好多了,你别瞎忙。”“老实躺着别管我,这么好的机会不是经常有的,美男在旁,还能上下其手,我艳福不浅!”我又换到双腿上按摩,那里比上次我在日本偷偷见他时还要细,脚踝的骨头直愣愣支出来,瘦得可怜。   我一面按着一面掉下眼泪,滴在他的腿上。虽然感觉不到,但他很快发现我哭了,慌张的撑着床立起上半身:“怎么了?”“你一定没有再去找程耀明做过复健对不对,它们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锻炼得有些起色,现在变成这样,你要赔给我!”我指着费先生的腿,起初还能忍着小声抽泣,渐渐越看越伤心,越摸越心疼,放声大哭起来。他被我弄得慌了神,伸手抹着我脸上不断滚落的眼泪,疼惜的哄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去就是了,你不要这样”“下午就去好不好?”“下午,是不是……”没等他把推托的借口说出来,我又提高哭声音量,他双手举过头顶投降:“好好,下午就去,你不要哭了,我都答应好不好?”   费先生就是这样,即使在家里,起床后也要换下睡衣,穿着整齐再下楼去,他把这看作自身的教养和对他人的尊重。我给他拿了牛仔裤和驼色的针织衫,他坚持自己洗澡,还要在卫生间里穿好才出来。我扒开门缝探头进去看,他正一只手拉着从屋顶垂下的吊环,一只手费力的把裤子向腿上套。我走近接过裤子,扶他坐在浴凳上,抬起他的一条腿塞进裤子里,又把脚放回地面,他尴尬的向后躲:“舒然,不要这样,我很不习惯,你出去好吗?给我留点尊严。”“不习惯没关系,慢慢来,你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来习惯。”我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很快把两条裤腿穿好,又抱着他的腋下让他站起来,提上裤子,低头系好钮扣和拉链。“舒然……”在他开口之前,我竖起食指立在他唇边,嘘了一声,说:“你想说什么我了然于心,我想说什么你也心知肚明,所以咱俩都省点儿力气吧。”我推过轮椅看着他自己坐上,弯腰抱起他的脚搁到怀里,穿上黑色的棉线袜子,又小心的把它们安置在拖鞋里,最后平放到踏板上,这才舒了一口气,欢欢喜喜的推他下楼。   李阿姨已经把早饭摆上桌,有三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还有一碗白米粥,看来李阿姨还是没把握,怕费先生不习惯豆浆。我把豆浆推到他眼前:“尝尝吧,中国传世佳饮,保准你喜欢。”他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立即推开:“不要,味道很奇怪,很腥。”“这是豆子特有的香味,快喝,要不然给你加糖?”我端到他嘴边。他咽下一口,皱着眉说:“涩,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折磨自己?”“哈哈,这还叫折磨,还没给你弄来豆汁呢,那个我都受不了。依你这样有点儿蒜味就要换牙刷的高标准,估计要是把它拿到房间,你会把房子拆了重新盖的。”   他从我手中接过豆浆仰头喝下半碗,对我说:“我喝了,买你一个清静,成不成?”“我发现你现在对我的了解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刚准备给你娓娓道来豆浆的历史以及优秀特质,这下子倒好,说不出来憋在心里特难受。”“没关系,去卫生间对着镜子说吧,反正你说话一向不在乎有没有倾听者,因为舒然小姐说的全是真理,不接受回应和质疑。”他讥笑我,又喝完剩下的部分。   Ken给费达臣打来电话,Doctor Li明天就要回美国,所以想跟费先生商量着是不是一起吃饭为他送行。他们把时间定在中午,费先生早饭后就回房看书,也没有让小张过来接他的意思。我决定听从费先生的吩咐不再勇闯法律界,还是踏踏实实做个小白领比较适合。简历又开始一封封从邮箱里发往北京各个角落,我不准备再去找Ken了,就算脸皮再厚吧,丢脸的事也不能一做再做。   临近中午,我上楼找他,他刚从衣柜里摘下黑色西装准备换上。“就是朋友聚餐穿什么西装,你身上的这一套就很好,再说西装还要配皮鞋,你的脚又要吃苦了,还是牛仔裤配运动鞋比较舒服。”我不等他同意,拎起西装又挂回柜子。他吹了一声口哨,摇着头,表情夸张的说:“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舒小姐一来,我的衣食住行全不自由了。”“开始这一段时间吧,你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不过以后嘛……”我顿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忍着忍着也就习惯成自然,不觉得不自由了。”   “你不去换衣服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盯着我的肥大T恤。我扑闪着蝙蝠袖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你真的要带我出席吗?以什么身份?女朋友还是普通朋友?要不然是侄女?”“是司机,舒司机快去换衣服吧。”我们开着0515去赴宴,因为mini空间偏小,费先生上下车很不方便,这辆车自从他不能独自驾车以后就基本闲置了,我擦了很久才让它重现往日雄风。   我们还是去粤菜馆,Ken他们已经到了,Jassica也一起来。他们三个聊得很愉快,说着共同的朋友,我在这方面跟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只能闷头狂吃。Doctor Li无奈的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说:“其实北京还不错,只是空气质量太糟糕,如果不这么伤害我的呼吸道,倒可以考虑留在这儿开个诊所。”“真的?什么时候实施计划?有没有合作伙伴?李医生,单枪匹马不如双剑合璧啊!我正好是医学院毕业的。”我只听见要在北京开诊所这一段,激动地窜起来。费先生拽着我的胳膊摁我坐下:“Stop,明天就回NASK上班!”“林总,行吗?”我见好就收,见坡下驴,冲Ken挥挥手。Ken还没表态,费先生不容商量的对他说:“这是舒然最后一次辞职,以后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不要批准就好。”“那个,林总,我辞职前还有半个月的薪水没领呢!”我羞涩的说。Ken笑了一下,指着费达臣:“My God,Tony,这个吝啬的女人!”Jassica也哈哈大笑:“好像我也没有给你发现薪水呢,不会也要向我讨要吧?”“不了不了,你给宁宁打官司也没收费,尽管最后撤诉了,也不应该不给钱的。”我通情达理地说?   午餐后我直接把车开到康复中心,程耀明检查了费先生的情况,很不乐观的说:“肌肉萎缩比较严重,下肢循环情况也不太好,跟您太久没有锻炼有关,之前咱们做的努力全打水漂了,要一切从头开始才行?”“行,你给做康复计划吧,这一次保证不会中断?”我埋怨的瞥了一眼费达臣,抬头对程耀明说?“舒然,这就怪你这个女朋友没当好,没起到监督提醒的作用,我替费先生骂你一次?”对啊,之前陪费达臣来时,我还是他的女朋友,那时我俩正蜜里调油,感情浓得化不开,程大夫怎么知道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点头认错:“程主任教训的是,我下次不敢了,这一回我们一定好好配合?”   科里的护士姐姐们,惊喜的看到费先生再次出现,一哄而上,瞬间就把他团团围住?有帮他调节机器的,有帮他绑固定带的,有蹲在他身边似模似样记录数据的,甚至还有一个拿着一包纸巾等着给他擦汗的?我无语的对程耀明笑着说:“程主任,你们这儿的护士是不是也太闲了,五位伺候着一个病人,我要不要给你们送一面锦旗啊?”“哈哈,费先生好不容易露面了,人家兴奋点儿也是应该的,你体谅体谅吧?”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晃到费达臣身后,其余的位置都被小护士们占领了,因为背后看不到他的俊脸,才幸免于难,空了出来?我从费先生侧面探头过去,快速拿嘴唇在他侧脸盖了一个戳,宣誓主权?费先生回头见是我,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什么事?”“老公,你专心点儿,赶快做完,咱们还要去学校接老大放学,还要去幼儿园接老二回家?”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护士们立即散开,我大摇大摆搬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你怎么这么多歪脑筋,什么老大老二,难为你想得出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自豪的拍拍胸口:“见识到我的聪明才智了吧,只有我才能每次帮你化险为夷,救你于水火之中?”   临近康复结束时,小张来了,我好奇的问他:“咦,费总今天不是给你放假由舒司机顶上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嘿嘿,我也没有女朋友,在家待着也没意思,再说那个车太大,我怕您开不习惯?”他扭捏的说?“我怀疑这个世界的优秀员工全被他找到了,那些懒惰自私的也不都哪儿去了!”我俯身给费先生穿袜子,小张抱他坐上轮椅?费先生看我一眼,笑着说:“你怎么会不知道糟糕的员工到哪里去了,不是去NASK了吗?”   一路上小张情绪高涨,给我们讲他老家怎样种植水稻,怎样收割和脱粒,快到家时,小张对我说:“舒然姐,你住在别墅多好,一趟就把你和费总一起送回家了,我还能早点下班?”“小同志,幸福很短暂,费总只给我一周时间,咱俩好好珍惜吧!”我侧过头看他,他中午出门到现在七个多小时,已经昏昏欲睡?对于贫血的人来说,疲劳如影随形,还不像疼痛可以依靠意志力克服,一旦袭来谁也挡不住?   他累得不想吃饭,只是在我的帮助下勉强洗了澡,就上床躺下?本来他拒绝我进到卫生间里帮他,我无计可施,只好硬闯,跟他说:“我不是有三次机会吗?你就当我再用掉一回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自己在里面我实在不放心?”他已经没有力气跟我周旋,懒懒躺在浴缸里,对我说:“舒然,我很累?”“知道,所以,不要动就好?”我很快帮他洗好,穿上睡衣,与小张一起抱他上床?他软软的倒在被子里,任小张给他按摩,弄到一半,他闭着眼睛说:“舒然,别摁了,我想睡一会儿?”我冲小张做个鬼脸:“瞧他累的,还以为是我在做好人好事呢,你先回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小张点头出去,我爬到他身边,问他:“翻身吗?”“不要,不想动,舒然,我累了?”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我,很快响起熟悉的呼吸声?   我又回到NASK工作,第一天向Angler董报到,她就给我一个下马威:“Sorry,舒然,一切从头开始,你要以新人的身份重新入职,之前的那次晋升一笔勾销?”“好,这是应该的,我可以接受?主任,我之前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好,以后会加倍努力的!”我又开始表达雄心壮志?她投来不太信任的目光:“你先做到按日出勤,不要旷工,再说别的吧!”   中午我和季景她们小聚,半路接到尚飞电话,他离开半个多月,我几乎快将他忘在脑后?“你回来啦?要不要我去接你?”他好歹是因为我才选择留在北京,我不能不厚道?他仿佛还在机场,电话里声音嘈杂:“你在哪里?我去诺雨还是原来住的地方找你?”“那个,尚飞,我现在住在费达臣家?”“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决定?你们在一起了?”他几乎是和我吼?我有些不高兴,但能理解他的心情:“尚飞,第一,我们没在一起,他只答应我住一周,其中细节因由,就不跟你讲了;第二,你既不是我的恋人,也非我兄长,最多是朋友,没有资格评论我的感情;第三,我本来不需要跟你做这些解释,但你舍弃许多来京,毕竟为我,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他沉吟片刻,平静地说:“他答应你住到什么时候?”“还有两天,到时候我会搬去诺雨花园?”“知道了,后天我去接你?”他不等我拒绝,就挂上电话,我再打,他没有接?    ☆、第 46 章   在别墅里住的这一周,我赖在费先生房里睡了三夜,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我洗完澡,涂了香喷喷的润肤乳,披散着头发,没有穿白色的棉布睡衣,而是换上一件淡紫色真丝吊带裙,那是过生日时桑妮送我的礼物。他的房门虚掩,我站在外面咳嗽一声引他注意。“进来吧,这次怎么没有长驱直入,我还有些不习惯。”他故作轻松的说。我闪身进去,单手叉腰站在他面前:“费先森,如果没记错,我还有最后一次j□j你的机会吧?”他没说话,用异样的眼神凝视着我,我冲他勾勾手指:“费先森,我在这方面不是行家,你不要难为我好吗?给个痛快话!”“舒然,别这样,我们……”他还没说完,却伸手一把拉我倒进他怀里,气息不稳的说:“舒然,这不对,全都不对,不要这样……”我们吻在一处,额头互相摩擦着,嗅着彼此的味道,我有些后悔刚才涂的润肤乳太多,遮住了费先生的草香。   “去卧室好吗?这样你太累了。”我牵着他,忽远忽近,总是在他即将碰到我时躲开。他用力把我往怀里拽,嘴唇恶狠狠压过来,霸道的撬开我的牙齿。我大脑逐渐抽空,思维完全缺失,心脏猝然停跳,跌进他的柔情里,沉沦着不愿出来。我的费先生,身体开始发烫,手探进来,抚着我的腰,微微颤抖,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从他嘴里滑出,我们就在他意乱情迷的呼唤声中,给予对方最美的自己。   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对我说:“这个时候,如果我想说明天你还是要搬出去,是不是很煞风景?”“这个时候,如果我说明天尚飞会来接我,是不是更煞风景?”我不甘示弱的说。他睁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然后颓然躺下:“这是一种示威吗?我认输了好吗?明天让大伟送你去诺雨花园好吗?”“不好,我就这么和别的男人一起在你面前走,看你能舍得。”我在他眼前撒娇,认定他下一秒就会拥我入怀,让我别走。他长时间的沉默,最后别过脸说:“你下去睡吧,我想自己待会儿。”我没有跟他纠缠,帮他盖好被子,扭头下楼。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就开始收拾东西,Mary进来,惆怅的说:“真的要搬走吗?不要啦,咱们一起住得多快乐,我舍不得你离开啊!”“没事,会经常回来的,您的舍不得如果能分给Tony一点儿就好了,我就不用走啦。”我拥抱Mary。Mary摇着头,摸着我的手:“然然,我心里都这么难受,何况Tony,有些事你别怪他。”“Mary,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他会放我走,也许过一会儿,他就会来拦住我呢!”   十点钟,敲门声,是尚飞。他开始往车上搬东西,整个过程我都坐在客厅里等费先生,他没有露面,我认定他就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悲伤的看着我们。所有行李都安排妥当,费先生还是不肯出来,我简直有些怒不可遏,起身要走。尚飞在我身边坐下,问我:“如果我想上去见见他,你同意吗?”“随便,他愿意见你就好。”我情绪不佳,语气不善。他点点头,态度坚决的转身上楼。至少有十分钟,我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不知道楼上进展到什么阶段,反正大打出手是不可能了,唇枪舌战的话,费先生也未必吃亏。   尚飞下楼,走到我面前,声音很柔和:“我们走吗?”我向楼上看,依然没有费达臣的身影,终于咬牙切齿一跺脚:“走!”尚飞开来一辆银灰色本田SUV,和罗沉的车型一样,我毫不犹豫的坐进去,往前一指:“开车。”开走那一刻,我抬头,他的身影若隐若现的闪烁在窗口,我憋了好久的泪,瞬时狂飙。   这一路,我们都没有对话,离诺雨花园越来越近,我擦干眼泪,对尚飞说:“尚飞,对不起,送我回去好不好?”他苦涩的对我笑笑,在下一个路口调头,向别墅方向飞驰?我们停在别墅外面,他侧过身面对着我,拉起我的手,这一回,我没拒绝?“刚才我上楼去找费达臣,他脸上的表情,是我活到现在为止见过最绝望和悲戚的,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吗?”他说着拉下我这一侧的遮阳板,上面的镜子清晰的映出我的脸?“就是这样,和你的表情一样?”我又落泪了,是为费先生,我隐忍的,让人心疼的费先生?因为我任性的要当着他的面,被其他男人接走,我认为这是一种刺激,会让他挽留,而忘记了,对于他,其实是痛彻心扉的折磨?   “你跟他说了什么?”我问尚飞?他握我的手有些用力,下定决心般说:“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先说了?他说,舒然对于你是爱情,但她对于我,是生命?你希望你的爱情圆满,我希望我的生命美好,所以,咱们没有任何冲突?如果你能对自己承诺,可以给她最好的照顾,可以让她从心底快乐,那么,带她离开这儿,我愿意祝福你们?”“你怎么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费先生竟然对另一个男人说会祝福我们?他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都没说?你开玩笑吗?就这几句话你们说了十几分钟?他只是腿有问题,也不结巴,这怎么可能?”“我们就这么坐了十几分钟,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所说的话,舒然,给你最好的照顾,我没有丝毫怀疑,自己肯定能够做到,但是,发自心底的快乐,我永远没有把握?所以,我告诉自己,带你离开,如果你能说服自己跟我回诺雨花园,那么我就还有希望;如果你最后还是选择回来,我就放手?我想,对于舒然来说,最好的照顾远远比不上心底的快乐重要,是吗?”他的眼睛变得雾气蒙蒙,我甚至能预感到很快就会有一滴泪从眼角涌出?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自从醉酒被他背回家后,与他的第二次亲密接触,他的肩膀比费先生宽,胸膛比费先生厚,可惜你再好,终究不是我的费先生?我打开车门,回头对他说:“尚飞,谢谢你,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个女孩,正如我对费达臣这样,哪怕飞蛾扑火,也会奋不顾身?”   我拿钥匙打开大门,Mary闻声出来:“然然,你回来啦?太好了,太好了?”“他在哪儿?下来过没有?”一旦作出决定,就开始疯狂的想见到他,想触到他?“没有,一直在房间里,我想他的心情肯定不好,也没敢上去打扰?”Mary指指楼上,忐忑的说?我踢掉鞋子,顾不上换拖鞋,光着脚跑上楼?   他房间的门关着,我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声嘶力竭的冲里面喊:“费达臣,你这个又懦弱又没良心的混蛋,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别的男人带走,还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人?”没有回音,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我有些不安,慌忙进屋,卫生间里有水声,费先生的一只拖鞋可怜兮兮的被遗落在门外?为了费先生出入方便,原来客厅与卫生间连接处的台阶已经被改造成斜坡,我走过去,门没有锁,他坐在轮椅上,赤脚踩着地面,上衣扔在墙角,头埋在两手之间?花洒还在源源不断的浇下水,他浑身湿透,坐着一动不动?   我顾不上被淋湿,急忙进去,水竟然是凉的,尤其在这种深秋与初冬的交界,这种凉,简直能刺骨?“你疯了?是不是不想活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哭着关闭开关,拼命摇晃着他?他很迷茫的抬起头看我,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舒然……”他哑着嗓子唤我,然后拉着吊环努力站起来,另一手,把我紧紧的,紧紧的压在胸口,他的嘴巴张的很大,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窒息已久的病人突然得到救命的氧气?我能感觉到他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着咽下津液,那是一个人强忍哭泣时的标准动作?他伏在我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双手环住他的腰向上托着,即使如此,还是几乎站不住?只好无助的冲着门外大喊:“Mary,Mary,Help,Help!”   虽然他已经很瘦,但对于两个女人来说,搬他上床真不是一般的困难?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意识恍惚着自己不能出一点力气,而这两个女人,还连吓再哭的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他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冰冷,我想起大学时第一节解剖课,和我同组的一个男生,斗胆率先摸了躺在桌上的尸体,然后眼神恐怖的对我说:“舒然,真TMD冷,死冷死冷的?”这个词,简直就是他为此刻的费先生创造出来的,那种冷,是从骨头里向外散出,连同着血液,连同着筋脉,一直漫延到皮肤表面?   Mary说家里没有热宝或者暖水袋,我们只好倒空矿泉水瓶子,装上热水,塞进盖在他身上的双层被子里?他颤栗不停,嘴唇青紫,连着牙齿一起抖动?我用干毛巾擦着他的头发,轻轻问他:“难受吗?”“舒然,冷?”他从被子里探出手,我捉住又掖回去?Mary忙碌着端来一盆盆热水,家里的毛巾全体出动,浸湿后拧干,焐在胸前,双腿和腹部?他的上半身因为血液循环正常,很快就恢复些温度,但是两条腿,却说什么也不见好转,始终冷得要命?Mary搬出两个电暖器,围在床周围,我俩早就大汗淋漓,恨不得把热量传给费达臣一些?   他躺在床上,眼睛紧闭,下眼睑浮着重重的黑眼圈,昨晚我走以后,他大概一夜未眠?寒战非常消耗体力,何况他根本没什么体力,Mary说:“你看看Tony,表面上是在睡着,其实是痛苦的磨难?”他偶尔会全身抽搐一下,大多数时候,只是小幅度的扭动,伴随着含糊不清的低吟?我和Mary一直守着他,交替的为他换毛巾和热水,我又贴到他耳边:“达臣,好些了吗?有没有暖和一点儿?”他哼唧着说不出话,我羞怯的看了Mary一眼,向他身边凑凑,温柔的问他:“达臣,抱你好不好?”他的头向我这一侧靠了靠,无力的念出我的名字:“舒然……”Mary慈爱的摸摸费先生的头顶,又摸摸我的,会意的关上门走出去?   我取出覆在他身上的热毛巾,扔回盆里,然后钻进被子,把他扣在我的怀里,他挣扎着晃晃头,低声说:“舒然,不要?”我扑哧扑哧掉眼泪,抱他更紧,心疼地说:“你是不是傻瓜?表达嫉妒有很多种方法,正常人通常选择揍人一顿出气,打不过的话骂一场也行,实在不济,就心里暗暗诅咒,像你这样发疯自虐的,还真没见过几个,是不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我活了?”“不是嫉妒,我心里燥热难受,以为冲冲凉就会好的?”他仍然虚弱,答我一句也要喘上半天?“你那是冲凉?我看叫自杀还差不多?”我不许他再说话,让他闭目歇着?   就这样一直躺到下午五点,我早就腰酸背痛,但怎奈我一离开他就惊醒,只好咬牙陪着?期间怕他不舒服,又几次给他翻身,他体温渐渐攀升,起初我们还万分庆幸,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拾,直直烧到四十度?我觉得拖下去不是办法,让Mary给大伟打电话,送费先生去医院?他又执拗的不肯去,我扶着他半坐起来,喝下半杯热水,凶巴巴的对他说:“这次由不得你,以后这些小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让我睡一会儿好吗?睡醒了就好了,舒然,我只是很累?”他还要躺着,我知道他的疲倦其实与睡眠不足关系不大,只是发热又进一步耗竭了他的体力?我给他腰后摞上好几个靠枕,让他靠着,接着穿上袜子和睡衣,再翻出一片退热药强制他吞下,然后盖好被子,这才利落的跳下床?   他不干了,强打精神问我:“你要去哪儿?”“给大伟打电话,让他先不要来,如果吃完药你的体温能降下去,就免受医院之苦,若是还不见好,立即拉去住院?”我口气坚决?他撑着坐起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命令我:“不要出去,用这个打就好?”里面放着他的手机,我拿起来,划开屏幕,西雅图樱树下,我的笑脸,赫然出现?我心里甜得发腻,举着手机,到他眼前:“这是怎么回事?难怪你不肯让别人碰你的电话,原来长期侵犯着我的肖像权。我可是在国际律师事务所工作过的,小心把你告上法庭!”他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装作没听见。   Mary端来李阿姨熬的粥,里面放了很多补品,费先生没有食欲,跟我墨迹着不想喝:“不喝粥换成牛奶行吗?”“不行,牛奶和鸡蛋都是动物蛋白,不好消化,你先把这个喝了再说,要不然给你上豆浆啦?”我连哄带骗。他拧着眉毛,满脸不情愿,灌下半碗。还没有两分钟,就全部吐出来,喝进去的不多,吐起来却要花好大力气。他双手抓着床单,一下一下的呕着,身子越俯越低,最后整个人趴在我腿上,还在干呕。我仰头喝下剩下的半碗粥,把碗递回Mary,果断的说:“告诉李阿姨,重新熬一碗白粥,什么也不要放,枸杞和大枣味道太重,他本来就不爱吃甜。”   粥再被端来,泛着大米的香气,我吹凉递给费先生,他刚从上一次呕吐中缓过神来,坚决不肯再做尝试。“快点儿,快点儿,要不然这样,你喝一口我就脱一件衣服,行不行?”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坏笑着摇头:“不需要,我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都脱完的。”“混蛋,混蛋,你给我快点儿喝!”他被我缠到不行,总算答应喝,不过要我喂他才行。他喝得很慢,仿佛要确认前一口被消化了才肯再吃,不过最后果然没吐。我简直要为自己的明智唱一首赞歌,拍着胸脯夸夸其谈:“你看没事吧,我厉害吧?费先森,我很负责任的通知你,因为这碗粥,你已经与医院渐行渐远,接下来就看你后面的表现了。” ☆、第 47 章   夜间,费先生时睡时醒,我几次给他测试体温,都在三十八度左右。凌晨三点,我饥肠辘辘,跑到楼下厨房扫荡冰箱。里面有半个西瓜,还有一盒牛奶,我顾不得等它们回暖,全部装进肚子。吃饱以后,这才慢悠悠的回楼上准备睡觉。一进屋,就看见费先生已经坐在床边,正费力的伸手去够不远处的轮椅。“干什么?是去卫生间吗?”我几步过去把轮椅推到他眼前。他的脸因为发烧变得通红,头发软塌塌的,鼻梁上架着那副特殊的眼镜,一见到我,就抓住我的手,头埋在我怀里。“怎么了?还很难受是吗?”我调亮床头灯,摘下他的眼镜。   他抬起头,看我的眼神让人心酸,指了指床头灯,对我说:“以后你出去的话可不可以帮我打开灯再走?”我扶着他重新躺下,拍拍他的脸:“小的知错啦,是不是刚才以为我丢下你不要了?想出去找我是不是?”“不要自作多情,我是去找邻居家叫然然的小狗,没有它的打呼声,我睡不着。”这小子,上次我暗讽他说的话,他还想着报复呢。   我一甩头,气哼哼的假装要走,他在背后喊我:“干什么去?我要去卫生间,快来扶我!”“不管,自己去吧,轮椅也有,眼镜也在,连找小狗都能做到,去卫生间更不在话下!”我双手抱肩,悠然自得的在一旁看着。“你这五年医学院,老师就是这么教你对待病人的?”“当然不是,老师说,对待病人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傲慢的爱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不留情面。”我单掌在他颈下一划。“这肯定是一个恋爱受挫,爱情坎坷的变态老师!”他晃着头十分肯定的做下结论。   等到他体温渐渐平复,我也安心的睡着,再醒来时,全身发冷,已经不自觉的钻到费先生的被子里。他还睡着,我摸摸自己的脉搏,大约有一百次左右,不出意外,我这个几乎从没请过病假的小铁人儿,也发烧了。体温升高时往往伴有心率加快,这是我们上大学时的常用自测方法,因为一般很少准备体温计在宿舍,所以如果感觉浑身乏力,再加上四肢发冷,我们就测算脉搏,超过一百,自行确诊发烧。我打开抽屉,摸出温度计,夹在腋下,迷糊着又睡了一会儿。   有人一直在推我,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是费达臣。他坐在我身边,手里举着温度计,惊惶失措的喊:“怎么回事?你的体温是三十八点六,舒然,怎么回事?”我起身找退烧片,还有些头晕,冲他摆手:“小事一桩,吃药就好了,大概昨天和你一样被凉水浇的感冒了。”他抓起电话就打给大伟,让他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过来,送我去医院,我再去抢电话已经来不及了。“不带你这样的,昨天我都没有送你去,再说真的不要紧。”他表情严肃,口气不容置疑:“你和我不一样,你这么健康,这么充满活力,我不能接受你生病。而且,我不像你,我对疾病一无所知,你说不要紧,在我看来就是天大的事,我必须听到真正的医生说没有事才可以放心。”   医生开了抗生素和化痰药,观察室没有床位,和大多数轻症患者一样,我被安排在楼道里坐着输液。费先生对此颇有微词,但仍然克制情绪,尽量客气的对护士说:“这样她太不舒服了,您看能不能帮忙找一张床?”护士本来就忙得四脚朝天,哪里有时间听他抱怨,我用手堵住费先生的嘴巴,示意护士姐姐不要理他。他气愤的拨开我的手,冲着人家的背影说:“怎么可以把病人安置在这里呢?这是不负责任的。”“费先生,您别生气好不好?我承认您有权利抒发不满。不过,我们这种发展中国家,与你们发达国家不同,现在是僧多粥少,医疗资源不够使。像我这样的小病,一不占危重,二不占高龄,还敢跑来给人家找麻烦,已经是恬不知耻,你还敢跟人家要床位啊!”   正说着,护士已经配好药过来给我输液,我冲着费达臣挤眉弄眼:“人家给我扎针来啦,你忍心看吗?还不回避?”他不理我,倾着身子专注的看着。本来美男在旁,护士小姑娘就有些分心,加上他目光灼灼,让人家更加紧张,第一针不出所料的失败了。小姑娘窘迫的望着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挥挥手:“没事没事,好在不太疼,你再接再厉,不过最好争取二击命中!”费先生已经拧眉瞪眼,一只手抓着我,一只手攥着拳头,比小护士还上火。我推他:“你先出去,在这儿杵着严重影响人家工作效率。”他不放心的不断回头看,我没心没肺的给他一个胜利手势。   费先生坐在我身边陪着,一直握着我,我对他说:“一会儿先让小张接你回去,我这儿至少还有两小时,等输完了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家。”他低头盯着我手背上的针头,忽然说:“舒然,you are a lobster(你是一只龙虾)。表面上张牙舞爪,一身硬壳,如果剥开来看,里面柔软得让人心疼。”“No,No,大错特错,我其实是俄罗斯套娃。剥开一层硬壳,还有一层,再剥开吧,里面还是。等你手也酸了,心也烦了,这才到最后一层,打开一看,唉呀,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哈哈,我就是这么一个又缠人又让你捉摸不透的神秘女人。”“舒然,有一天我死了,也会在墓碑上为你做征婚启事——The love of all my life,Shu Ran,kind and sweet, please take her as your life,and she will give you the whole world(我一生挚爱,舒然,是那么善良、温柔,请待她如你的生命,因为拥有她就是得到全世界)。”   我控制住眼泪,拉过他的手咬了一口:“谁稀罕你干这个?谁会跑去墓地里找媳妇啊?你别回来再给我招两个鬼丈夫!要是真心对我好,你就好好活着多给我挣点儿钱,留给我以后人老珠黄了,找个年轻帅小伙伺候着我安享晚年。”“计划的太早了吧?是不是现在就要我立下遗嘱?”“是不是可以给我官复原职?你看,你遗嘱上至少要写赠给我的爱人舒然吧?你得恢复了我‘爱人’这个头衔才合乎情理啊!”我准备趁火打劫。他俯身亲亲我输着液的手背:“舒然,舒然,在我心里,哪有一时一刻,你不曾是我的爱人?”   我顾不上周遭的嘲笑目光,也不在意身边的议论纷纷,忘乎所以的吻他,他起初尴尬的向后闪躲,渐渐揽住我,我们吻到一处,j□j。“喂喂,咱们注意点儿影响好不好?不要给美国人丢脸。”哈哈,是Ken,一脸恶作剧表情,手里挽着Jassica。我激动得差点儿把手上的针弄掉:“哇塞,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我太感动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不是丘比特过生日啊,大方的让全世界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Jassica看上去又年轻好几岁,嗲声嗲气的对Ken说:“我要向你提一个要求,以后必须像Tony爱舒然一样爱我,能做到吗?”   “My pleasure(那是我的荣幸)。”Ken肉麻的亲Jassica额头。   我做呕吐状,费先生则用手遮住眼睛:“Ken,我也提一个要求行吗?能不能不要在公共场合丢人现眼?”   “遵命。”   “我也要,我也要,他们俩都得到满足了,我也提要求!”我举着手凑热闹。   “洗耳恭听,对了,别提太过分的啊。”   “不过分,嘿嘿,林总,我要求升职加薪。”   “My God,Tony,我就说这是个吝啬到极点的女人吧!不行,今天只谈私事,公事免谈。”他大手一挥,果断拒绝。   我气得冲他翻了一通白眼,还是不能平息心里怒气:“行,你无情可别怪我无义了。Jassica,我举报,我们林总钱包里有个外国大美妞的照片。”我想起上次在西雅图机场,无意中发现的秘密。Jassica立即出手,和Ken打闹着翻出他的钱包,抽出照片,只看了一眼就大笑起来,捶了他一拳:“你留着Fendy的照片干什么?”“我又没有你的,唯一一张还是咱们三个合影,看着Tony就心烦,只好存这张了,虽然照片上不是你,至少摄影师是你。”原来如此,一向游戏爱情的Ken骨子里却是个深情的好男人,我看着他们两个甜蜜依偎,又想起大伟和桑妮,上天是精明的,信手拈来就能造就无数个情投意合。   Ken和Jassica之所以来医院,是Ken给费先生打电话,听说他在医院,还以为是费先生身体又出麻烦,这才急眉火眼赶过来。我的体温基本平稳,嚷嚷着明天不想再来输液,费先生充耳不闻,跟护士预约了第二天的时间,反复要求人家解决床位问题。我得承认,长得好看确实占便宜,脸真的可以当信用卡刷,小护士没有表现出通常的反感,而是热情的帮他协调。   刚刚复职就请病假,我实在没有勇气跟Angler董开口,怎奈费达臣死活不许我去上班,必须按医嘱输满三天抗生素才行。我果不其然挨骂了,怪只怪Ken职位太高,离我这个底层小人物天高路远,连走后门都不方便。费达臣这一次很争气,只烧了一天就脱离苦海,不知道是不是与我生病,他应激性变得健康有关。   临近周末,程耀明给我打电话,问这周费先生还去不去做复健。“当然当然,你帮我预约吧,最好别安排在未婚妙龄美艳小护士的班儿上。”我悄悄吩咐给程耀明。我们按时间驱车前往康复中心,程耀明正站在楼道里等着,一见面我就逗他:“程主任,你这次运动量减低一些好不好?上回我们做完康复就病了,你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也就不把你告上法庭了,别的不说,以后费用打个五折就算了。”“冤枉啊,我可是按照科学制定计划的,再说有这么好的医生嘛,还要亲自提醒病人来锻炼,不送红包也就算了,还要告上法庭,难怪都说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好人难做啊!”他摊开手,表情搞笑。费先生笑着打趣道:“程主任不要理她,她做了几天律师助理难免遗留职业病,红包虽然没有,医疗费我们还是要付的,不过舒然说折扣的事,您倒可以考虑考虑!”   规律的康复治疗,对于费先生作用显著。不仅下肢肌肉有些长进,就连食欲都开始改善。他的血色素一路从6克涨到史无前例的9克(正常男性血色素为12克,女性为11克),基本可以满足日常活动的需要,疲劳感也不似以往频繁严重。程耀明为费先生再一次调整了方案,意气风发的对我说:“舒然,按照目前的进度,我看费总站起来指日可待。”我一蹦三尺高:“真的?会不会以后连行走都不成问题了?”程耀明还没回答,费先生却停下康复动作,冲着他做了“stop”手势,很认真的说:“程主任,请您不要和舒然讨论这一类问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我不想她为这件事伤心。”“我怎么承受能力有限?再说这是好事,我伤心什么?”“一个站立的动作,也许需要三年五年,这三年到五年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那时行动力已经不是我最缺乏的,比如眼睛……”“停,停,别再说了,我承认我承受能力有限行了吧?我现在腿都软了,你别吓唬我好吗?”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心跳加快,开始设想种种糟糕情况。费先生见我真的吓到了,连忙道歉:“我胡说的,胡说的,你快站起来,地上很凉。”   妈妈打来电话,说下周来北京看我,我一下子慌了神,他们当然不知道我一直住在费达臣家里,而且绝对不能向他们透露。睡前我躺在费先生怀里,跟他商量:“明天我收拾一下,争取后天就搬回诺雨花园,好不好?”“一定要搬回去吗?也许我们可以说服你父母。”他明显舍不得我走,哪里是那个曾经口是心非逼我离开的费达臣。我吻他的眼睛:“你要从一个中国中老年父母的角度理解他们,我父母和你爸妈不同,他们遵从自己的价值观,从小教育我要含蓄自爱,肯定不能接受咱们目前的同居状态。所以,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和我们爱情的长长久久,必须短暂分开了。中国有句古诗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是说相爱的人应当眼光长远,不要计较一两天的别离,好不好?”“舒然,舒然,我的时间有限,不要说朝朝暮暮,与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对于我来说都不得不珍惜。” ☆、第 48 章   最近没干别的,天天折腾行李了,从我和桑妮的老宅,到别墅,又差点儿和尚飞搬回诺雨,再到今天,真的要离开这里?费先生对此的态度是坚决抵制,拒不参与?他一直躲在房间,大伟和桑妮从早上就过来帮我收拾,特别是桑妮,进入别墅就开始精神亢奋,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然然,我受不了啦,你也太幸福了,这么大的房子全是你的吧?这可怎么住啊,我在楼上喊你一声,传到楼下估计都要一小时?”“你以为这是原始社会呢,通讯基本靠吼啊,不会打电话嘛?再说,我郑重声明,房子是费先生的,我顶多算寄人篱下,就算以后他肯娶我,这也属于婚前财产,离婚时厕所都不分给我?”我给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大伟在一旁听得一身冷汗:“你们俩太过分了吧,当着费总的面就探讨起来财产分配了,这种媳妇太可怕了,我也要提防着点儿啊!”   桑妮从我的家当里搜出不少她遗留下来的,嚷着要拿走,我跟她一通乱抢,最后也没挽救下来几件?正闹着,费先生划着轮椅出现了,脸色阴沉着,只是盯着我们看,也不说话?我冲他招招手:“干嘛,怀疑我偷你东西了啊,怎么这么严肃?我只过去几天,等爸爸妈妈回去了,立即回归你的怀抱?”“费总,一会儿您就不用过去了,我们帮舒然做一下卫生,安顿好了再走?”大伟跟他请示?费先生用眼神召唤我过去,我走到他身边,弯着腰等他发号指令,他揉着眼睛,声音低得简直快要听不到,说:“晚上回来,明天从这里出发去接你父母,没必要提前过去住?”我得意的笑笑,对他耳语:“我是毒品,沾上就戒不掉吧?”   桑妮抱着从我这里的意外收获,对费达臣说:“不带舒然这样的,把我的东西都据为己有了,你管不管?”费先生扫了一眼东西,掏出钱夹给我,调笑道:“怎么可以占小气鬼的便宜,自己去买!”“那小的就不客气了啊”我嘻笑着伸手去接,却被桑妮抢了先:“嘿嘿,小的也不客气了,先替你家舒然还了债再去买别的吧!”“快还我,你那几样破东西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块,我那钱包里少说有个万八千的!”我们俩扭作一团,撕扯着夺钱包?大伟笑道:“这两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啊,至于的嘛,你们俩坚不可摧的友谊呢?”说话间钱夹被我拿到手里,打开一看,空空荡荡,我俩恼羞成怒,费先生已经笑着悄然出去?   我们还没来得及走,小张就来了?“咦,你也来啦?不用不用,我一共也没多少东西,又被桑妮妮抢走一半,三个人搬绰绰有余,费总还让你过来干嘛?”我让小张回去?他摇摇头:“不是,舒然姐,是费总让我过来接他去公司的,你不知道啊?”“是吗?你等一下,我先上去看看!”   我转身上楼,费先生已经穿好西装,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去公司吗?怎么提前不跟我说?”我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暗金色的领带,换下他颈上蓝色那一条,自认为搭配黑色衬衫更好看?他一向对我的审美不敢苟同,这一次倒没说什么,看着我在他胸前忙活?“是不是不舍得我走,怕在家里心情沮丧,所以寄情工作,渴望转移一些注意力?”我又蹲下给他穿袜子?他拉我起来:“如果这样想能让你虚荣心得到满足,自信心得以膨胀,那我倒是不否认?”“哈哈,没错,感觉好极了,费先森,我太爱你了?对了,在公司等我,我去接你下班好不好?我要再次以女朋友身份亮相,让虚荣心进一步满足,自信心进一步膨胀?”“不行,太远,除非让小张去接你?”“知道啦,等我啊!”   桑妮对诺雨花园也赞不绝口:“然然,论相貌论智慧我全比你强啊,怎么这个高富帅让你得着了,我太不服气了?”“你老公还在场呢好不好,多少给我留点儿面子?”大伟冲着桑妮的屁股就是一脚?我又在后面补上一脚:“我相貌怎么了?我智慧怎么了?放秤上称称都比你多二两!”   我们耗时三个小时,总算把屋里整理得差不多,我受不了大伟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态度,对他说:“行了行了,我爸爸妈妈认识我二十五年,迄今为止,他们的女儿从没单独出现在这么干净的房间里,你弄成这样,摆明害我啊,肯定被怀疑我不是住在这里的!”“嗯,有道理,你给了我重要启示,如果哪天我回家发现妮妮把屋子收拾得特别整洁,那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啊!”大伟茅塞顿开的说?“滚蛋!”桑妮毫不留情,冲着重要部位给了大伟一记飞踹,疼得他哼哧半天?   处理好诺雨花园,我让大伟他们送我回别墅,然后开着0515直奔费先生的公司?他正在签文件,面前还有厚厚一沓,这样签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坐在秘书室里等他,小张过了一会儿提着一双拖鞋出现,看见我很惊讶:“姐,你怎么过来了?费总知道吗?”“不知道,你拿这个干嘛?他让你准备的?”“呵呵,不是,我觉得费总一直穿着皮鞋挺不舒服的,想着在办公室反正也没人看见,就……”他费力的给我解释?我在想,有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这句话是对的?费先生,上天虽然让你不能像健康人那样生活,但你周围有这么多人,也许是恋人,也许是朋友,也许是父母,也许是下属,也许是保姆,都发自真心的爱你,保护你,善待你,这难道不值得你庆幸,不值得你感恩?   我感激得对小张笑笑:“我替费总谢谢你,你要知道,虽然他看似无情,但其实嘴上不说而已,心里知道你是为他好的?小张,他的脾气,大概即使没人看到,也不肯换拖鞋的,咱们就不要以卵击石了,从我的经验来看,能说服他的人,不出意外,只有靠未来他的女儿了?”小张随和的笑了:“姐,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费总长时间穿这么硬的鞋,确实不太好,所以我就想买来试试?”“放心吧,对于他,咱们要声东击西,迂回战术,交给我就好,这样,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他就行?”   一个小时后,我见他翻文件的速度明显减慢,不时的揉眼睛或太阳穴,上半身扭来扭去调整姿势,于是果断站起身敲门?“小张去接你了吗?你跟他联系的?我都忘记告诉他了?”费先生看我进来,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我把轮椅推到他身边:“工作时间结束,快上车,下面是谈恋爱时间?”“你要干什么?出去吃饭吗?”他迟疑着,还是拿起手杖自己坐到轮椅上?我不由分说推着他去电梯间,问他:“费总,不知道您这个大忙人,上次去电影院是什么时候?”他认真的想了想:“我去过电影院吗?不记得了?”“天啊,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生活了无情趣的男人?”   我开车带他到新光天地,他透过车窗看看,问我:“去电影院吗?这里好像没有吧?”“没错,这里是没电影院,不过去之前要先把你这身衣服处理一下,我可不想男朋友看上去像个保险推销员?”我停好车,推他上楼,他固执地拒绝:“舒然,不要,我们去影院好不好?不要去商场?”他不想坐在轮椅上陪我去逛街,不想这个样子出现在繁华的公共场合,他讨厌别人充满好奇心或同情心的目光,尤其是路过他身边时的惋惜感叹?如果去影院,至少可以等到开场后灯光关闭再进去,但是商场,熙熙攘攘,灯火通明,你要往哪里躲呢?   我蹲在他脚下:“你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处事真诚,从无欺骗?我看不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又摸着他的腿,看着他的眼睛:“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男人,似乎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的男朋友,我骄傲还来不及呢。”他吻我头发:“如果碰到熟人你也不会介意吗?”“介意?哼,我恨不得全世界认识我的人都能看到呢,到时候,我就无比自豪的说,看到没,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为我殉情,跳楼摔成这样了,我能不感动得守着他过一辈子嘛?哈哈。”“求你到时如实相告,你要是真的说我殉情才这样,我才要跳楼呢。”   我带他到二楼,他的衣服牌子很多,我认识的只有Armani,所以还是到那里去买。我看中一双黑色休闲鞋,价格咋舌,是三千八百元。又看了看衣服,远远超出我的能力之外。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国际品牌,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离谱的价格,这有什么好,我看就是连着男模特一起赠送了,也未必值得了这么多钱。我的信用卡里大概只有两千多块,也许可以在这里买到一双拖鞋,如果他们卖的话。   我推着费先生出去,他一副看我出丑的丑陋嘴脸,故意问我:“怎么不买了?我看都不错。”“两个选择,第一,就在这里买,不过你要贷款给我,我会分期分批还钱给你;第二,去楼上耐克,你可以随便选,哪怕不买打折的,买当季新品也行。你考虑一下吧!”反正依靠我的力量,是不可能在这里消费了,只好给他指明方向。他想也没想,迅速回答:“鉴于你一贯不还钱的表现,我还是选耐克吧!”“什么?你到底是不是有钱人啊?不会是装成这样骗我青春的吧?”   我在耐克给他选了一条舒适的黑色休闲裤,还有一件灰色带帽运动衫,最主要的,买了一双黑色软底慢跑鞋。他换好衣服,指了指货架上的一顶蓝色棒球帽让我递他,我拿起来扣在他头上。他对着镜子自恋的欣赏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自嘲道:“舒然,在美国,穿成这样的,除了在打棒球就是在送报纸了。”我放声大笑,摘下他的帽子,对他说:“费先森,我还年轻力壮,前途无量,这一次就委屈你穿成这样吧,等我以后事业有成,会给你买最好的。”“我还没看出你有什么挣钱的潜质,除了能言善辩,想不起你还有更大优势。不过这一点,除了用在做律师和推销员上,其他方面好像用处不大。律师呢,因为你不够狠心,所以不行,推销员呢,因为你不会撒谎,所以也不行。这样看来,你注定平庸,不会有什么改变了。”“费先森,你要以发展的观点评价我,比如几年前我还扎着两个小辫子,在楼下Bread talk买个面包都叽叽索索,今天已经能很坦然的在耐克给心上人买衣服了,以此类推,无数年后,你会跟着我吃香喝辣的!”我大言不惭的说。他哈哈大笑:“好吧,我非常期待。”   万达影城正在搞冯小刚影展,那天恰好在播《非诚勿扰2》,看怀旧影片的人竟然比看新片的还多,真让人哭笑不得。我们也买了这部电影的票,位置选在靠近通道的地方,还买了可乐和爆米花。他看得很投入,演到葛优和舒淇在三亚鸟巢试婚的情节,他在我耳边说:“有一天,在我生命的尽头,也要和你住在这里,仰观云天,俯瞰大海,牵着你的手,静静闭上眼睛,好不好?”“像现在这样浪漫温馨的氛围里,我觉得嘴巴最好用来接吻和说情话,费先森,你不要逼我用它来骂人好不好?”“是不是应该这样?”他的头向我压过来,我躲闪不及,只能任自己被他吻住,手里的爆米花不知不觉中全撒到地上。   回到家里,Mary对费先生的新造型很感兴趣:“Tony,我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的你,好可爱啊!”“是吧?都是我的功劳,我也非常喜欢,有种姐弟恋的感觉啊。”我自夸的说。费先生摇着头上楼去洗澡,不理我们。   这是小别前的最后一晚,我舍不得睡,坐在他旁边,给他揉腿。“不要了,快躺下。”他催促我。我躺下来,调皮的用手戳他的眉毛和鼻子,对他说:“你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吧,你和其他的男朋友一样,可以陪着爱人逛街,也可以看电影,会带给她安全感,让她觉得幸福和满足,这和你的身体是否健康,是否能站起来无关。”“怎么无关?我不可能陪着你去爬山,不能游泳,也许某天,看电影也成奢望。”他越说越悲观。我爱怜的拍拍他的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爬山、游泳?大错特错,我懒惰得要命,最不喜欢那些,一直祈祷上天赐给我一个没什么运动能力的男朋友,因为我平时与人为善,老天还真如我所愿了,我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胡说,你爱上我时,我可是运动能力了得。”“对啊,所以我就天天诅咒你啊,这不就精诚所至,梦想成真了嘛!”我得意洋洋的跟他炫耀。他撑着床,翻身坐起来,然后整个身子扑到我身上,道:“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哈哈,小的错了,我卖身求饶好不好?”   早上我洗澡换衣服,准备去车站接爸妈,费先生始终坐在床上看着,问我:“舒然,我是不是应该和你一起去接伯父伯母?”“免了,这次不许你见他们,上一回就是见面以后你丢下我消失不见的,我绝不要情景重现。”我坚决拒绝。“那就太没礼貌了,没有办法开车去接他们已经让我难堪,你至少要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请他们吃饭好吗?”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费先生如此真诚,我觉得再不答应就天理难容了。“你得写下保证书,无论他们二老说什么,都不许再离我而去,我现在是惊弓之鸟,你不要折磨我的小心脏,好不好?”“每一次,都是我原地不动或不断退缩,而让你飞奔着四处去找,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也让我勇敢一次,做一次爱情里勇往直前的英雄,好不好?” ☆、第 49 章   爸妈带了很多行李,仿佛要在北京长住,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和费先生旧情重续,以为他还像之前跟他们保证的那样,远远躲着我。“爸爸,你不上班了吗?象征性住两天就好,不要耽误你的革命工作啊!”我跟他老人家贫嘴,希望他们早点儿回去,我就能到别墅跟费达臣团聚。我爸豪气冲天的说:“为了我的宝贝女儿,工作算什么?老爸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北京好好陪陪我闺女。”“然然,你爸这次可是下了狠心,我多少次求他跟我去旅游他都不舍得学生,这也就是为了你啊。”我妈语气里都带着崇拜的味道。我只好投给爸爸感激的眼神:“我太感动了,爸爸,其实您不用牺牲这么大的,我最近过得特好,要不您还是把宝贵时间匀给更需要的同志吧?”“那怎么行,你一个人这么辛苦,爸爸妈妈这次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我载他们到诺雨花园,他们对我还住在费达臣买的房子里并没太感到意外。“然然,和费先生最近有联系吗?他身体怎么样?”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何况我根本没打算回避,所以并不反感我爸爸问起这个问题。我放下手里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把爸妈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他们对面的地毯上,态度真诚:“爸爸,妈妈,如果费达臣收回自己的承诺,想要亲自照顾我,你们会怎么想?”我妈噌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要开口,就被我爸拦住,拽她坐下。爸爸调整一下坐姿,尽量让气氛不那么紧张,对我说:“然然,我和你妈妈对费先生的为人,没有任何意见,既然他之前能向我们提出离开你,给你机会得到更好的爱情和婚姻,那么我想,他就不会轻易改变。我认为他是言而有信的人,我当初尊重也感谢他的决定,然然,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把自己交给一个更让我们放心的人,好吗?”   我站起来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水,跟我爸说:“您不应该当化学系教授,这辈子没教中文真是委屈您了,含沙射影,以退为进,您是高手中的高手。难怪我这么能说会道,全仰仗您伟大的语言基因。”我妈妈终于不能忍着坐视不管了,着急的问我:“然然,什么意思?费达臣回来找你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当初说得信誓旦旦,哪能说变就变啊!”“妈妈,你坚持多年的世界观,人生观都到哪儿去了?我也不跟你们二老兜圈子了,我从没有一时一刻产生过放弃费达臣的想法,至于当时他给了你们什么样的保证,我一点儿不感兴趣,还有,为了营造咱家的和谐气氛,建议你们暂时不要再和我谈论这个问题,等见到费达臣以后再说吧。”我妈还是不能冷静,想要刨根问底,爸爸示意她噤声,对我说:“好吧,然然,听你的。”   有爸妈在确实不错,不需要闹钟叫早,每天七点钟,我爸会准时到房间揪着耳朵把我拎起来,洗漱完毕,然后吃妈妈做好的早餐——小米粥,云吞,面汤……都是营养又健康,清淡又美味的。下班回家,直接洗手吃饭,不需要刷碗,也不需要洗衣服,我简直成了寄生虫,被宠上天。当然,父母在也有弊端,比如不自由,比如要收敛,不能随时去见费先生。我们之间只能靠电话联系,基本没机会见面,我几次提出去找他,他都不许,费先生的理论是,在他正式拜访我父母之前,暂时不要碰面。好吧,我同意,反正我的底线是在一起,不分手。   爸妈对费先生的态度,让我如鲠在喉,失眠卷土重来,每天凌晨两点之前就没睡着过,既盼着他们赶快见面,让事情明朗化,又担心话不投机,效果反而更糟?我其实是一个特别怕麻烦的人,倘若真有来生,一定会找一个不存在那么多争议的男朋友,谈一场父母祝福的恋爱,但这一世,哪怕磨难更多,我也不会放弃?   与费先生的会晤定在明天,我爸提出不要在家里,这是对的,你住在人家买的房子里,还不肯把女儿许配给人家,让人情何以堪?“然然,你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爸爸妈妈虽然积蓄有限,但咱们在北京买个小房子还是有能力的,当然,比起这里,难免寒酸,不过总是自己的,住着踏实,是不是?”我爸最擅长的就是把话说得让你听着特有道理?我揽住他的肩膀,对他说:“爸爸,为了避免矛盾冲突过早暴露,咱们一切等见面以后再说吧?还有,这房子我住得挺踏实,因为我从来就没认为这是别人的?”   费先生请他们去全聚德,大伟送他过来,桑妮也一起?我看着大家围坐在餐桌上,恍若隔世,若干个月以前,也是同样的场景,我那时警惕性不高,糊糊涂涂的就把费先生丢了?餐中,我爸从口袋里掏出烟,问费达臣:“费先生吸烟吗?咱们出去抽一支?”我嘴里还嚼着烤鸭,笑道:“爸爸,他不吸烟,您老想跟他单独谈话就直说,我们退出去就是了?关键您也很少抽烟,别为难自己啊!”我爸讪笑,说:“那你还不赶快退下?”我刚要把捏在手里的春饼噎进嘴里,就听费先生说:“你不要着急,慢些吃,伯父,我偶尔也吸烟的,要不咱们到吸烟区待一会儿?”“对对,烟不可以常吸,但作为消遣,也是一种选择?”费先生帮他挽回了面子,他又开始高谈阔论?   这一支烟,抽了足有一个小时,我妈妈没有亲自出马,守在现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桑妮坐在她旁边,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嘴里妈妈?妈妈叫个不停,看得我一阵阵反胃?我妈不失时机的教育我:“然然,你看妮妮多让父母省心,我就挺喜欢大伟这孩子,人老实,一看就可以陪着妮妮好好生活一辈子?”“伯母,您太过奖了,我做得还不够?”我看大伟就快要站起来给我妈鞠躬表决心了?我咂咂嘴,搂着妈妈的脖子:“您老人家的潜台词是不是大伟腿脚方便,身体健壮,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妈抿嘴一笑:“然然,你不能否认这是一个重大优点吧?钱财是身外之物,我和你爸爸生活了三十几年,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平淡幸福,是吧?”“妈妈,看来有必要重申一遍,我不敢说对财富视作过眼云烟,像您和我爸那么超脱,但是,恰好我爱的人就是有钱,而不是他有钱我才爱上他,所以我认为没什么不妥,也决不会为了撇清自己不是爱财就仇富!”妮妮见局面紧张,赶紧插嘴:“妈妈,我觉得吧,舒然说得也有点儿道理,她要是真装清高,视金钱如粪土,是不是有点儿假?”我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懒得和我们辩论?   我爸和费先生终于回来了,我连忙从面部表情中扑捉信息,怎奈他们二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要是换作我和桑妮,三天前发生的事你都能从脸上看出端倪?停车场里,大家挥手作别,我走到费先生身边,对他说:“以前我对你说的话你能记得多少?我不指望你句句在心,但至少有两点你不要忘,第一,我不分手,永不分手,第二,你若是敢不经我允许就离开,那么自你走那日,往后数三天,是我的忌日?这两句,你要记得?”他脸部抽动,咬着下唇,拉住我的手,哽咽着问我:“舒然,我说的话你记得多少?”“全都忘了,只记得一句,你说这一次,让我原地等着,你要做勇敢者,不顾一切来找我?”我把他的手贴在脸上?“好,舒然,舒然,这就够了……”   回家后爸爸没有就此事再发表观点,我一夜未眠,有他们在也不好给费达臣打电话,几次想到他们的卧室外面偷听,最终还是没行动?早上,我赖在床上不动,是周末,爸妈已经来京一周,我回忆着昨天和费先生的对话,总觉得心里不安?刚要给他打电话,爸爸在外面喊我,我蓬乱着头发出去?爸妈坐在沙发上,跟数个月前,他们通知我费先生已经离去时的状态一样?爸爸眼前的烟缸里,有不少烟尾,还有一个仍余雾袅袅,大概刚刚掐灭,看来他们也不好过,应该也纠结了整晚?   “然然?”妈妈开口喊我?我急忙叫停:“爸爸,你直接说结果,不用铺垫,我撑不住太久,现在就要晕倒?”“然然,昨天我和费先生谈了不少,他对你呢,我承认是付出真心,至少不像我和你妈妈认为的那样,只是纨绔子弟的一时冲动?但是说实话,他的身体确实是我和你妈妈最担心和不想接受的理由,我们考虑一夜……”“爸,你说重点,我真的站不住了?”我腿软着坐到沙发上?妈妈接着说:“然然,费达臣说,他也不想让你夹在我们当中为难,如果今天我们还是不能认可,他愿意再离开,他不想你为了他和我们闹翻,这孩子,还真懂事,心里这么苦,还……”   “什么?还愿意离开?这是他说的吗?爸爸,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他昨晚亲口对你说的?”我几近疯狂,这个混蛋,口口声声要j□j情里的英雄,还是一次又一次骗我?我爸被我吓了一跳:“然然,你冷静点儿好吗?”“您快说,他昨天到底怎么说的?”“他说如果明天我和你妈经过思想斗争还是不愿意把你交给他,他就回美国,他会等到今晚,如果我不给他打电话,他就去订机票?”   我怒发冲冠,气得浑身发抖,简直就要被胸膛里的愤恨烧死,站起来就往门外跑,我妈在后面追我,喊着:“然然,你别着急啊,听爸爸妈妈把话说完?”我哪还顾得上听他们说话,一把拉开大门。天啊,费先生,正在门口,稳稳的坐在轮椅上,我们都被对方吓得不轻?妈妈也看见了他,招呼他进来,我堵在门边,大喝一声:“王八蛋!”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苍白的皮肤上瞬间出现轮廓分明的红色手掌印?   这是从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真的动手打人,我承认我已经失去理智,这一掌,很重,我的手开始阵阵发麻发烫,想来他的脸大约更甚?爸妈惊呆了,我们一起定格了五秒钟,然后我爸平生第一次打了我,也是一巴掌,落在脸上,可是很轻,不疼?我还没有反应,费达臣却几乎要从轮椅上扑下来,抓住我挡在身后,心疼的吼道:“伯父,伯父,是我的错,您怎么可以打舒然呢,怎么可以打她?”   我知道其实我爸比他还心疼,只是假装镇定,质问我:“舒然,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这是爸爸妈妈教给你的道理吗?快向费先生道歉?”我蹲下来,摸着费达臣的脸,刚才用力过猛,红色的手印,触目惊心,已经略肿着凸出皮肤表面?“没事,不疼?”他笑着安慰我,然后用力扶着我的肩,缓缓从轮椅上滑下来,下肢屈曲着伏到地板上?“伯父,伯母,我以前曾经答应过舒然,如果你们反对,会跪下来求你们,这是我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昨天跟伯父作了很多保证,说我会竭尽全力爱她,保护她,让她快乐,这些没有改变,今天就不重复了?伯父,伯母,我想请你们原谅,昨天说你们不同意就会离开的话,我要收回了?我曾经无数次心里想着离开舒然,也真的这么做过,但不行,真的不行……”   我哭着抱住他的腰,拉他起来,爸爸妈妈也一起帮忙,他笑着拒绝?我爸着急的说:“这孩子,我们还没说完话呢,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和你伯母商量好了,支持舒然的选择,愿意把女儿交给你?”“是啊,然然她爸说跟然然谈完就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你们俩这是折腾什么,快起来孩子,地上多凉!”别看反对时我妈呼声最强,其实心很软,也陪着我哭起来?   我吃惊的看着爸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缓兵之计吧?”“爸爸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快让费先生起来吧。”我跪在费达臣对面,和他深深拥抱。他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又对我爸爸说:“伯父,跪下来这个动作,对我而言,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身体上,都不太容易做到,您看今天能不能同时向舒然求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瞪着我妈,难以置信的问她:“他说的是求婚吗?我没听错吧?”   费先生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黑丝绒小盒子,还没等他递给我,我就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我对克拉什么的没有具体概念,不过这一枚,尺寸远远超过我在商场看见的任何一颗。他从盒子里面拿出戒指,拉过我的左手,深情款款:“舒然……”还没说完,我就拼命点头:“愿意愿意。”我妈拍我后背一下:“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至少听人家说完啊!”费先生吻着我的手,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细细的吻,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到,然后捏着戒指,用心的套在我左手无名指上。   “舒然,别人求婚会说我爱你,可我想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你,对不起我不能把你交给更好的男人,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没有负担的生活。舒然,尽管这样,我还是想娶你,想连累你,想依赖你,你,愿意吗?”我第一次见到费先生在人前落泪,一颗一颗,从脸颊滑落,却始终带着满足的笑容,这是我认识他以来,费先生最帅的时候。我知道爸妈就在旁边,但那又怎样,我还是要吻他,要肆无忌惮、全情投入的吻他,最好让我们俩,就在这个吻中窒息,生生世世不相离。   我妈张罗着给我们包饺子,韭菜三鲜,我拦着:“别啊,换白菜,他不爱吃味道重的,回来你还得给他买牙刷。”“然然,要不人家怎么说女大不中留,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假装生气的说。费先生在客厅里跟爸爸聊天,听见我们的对话,忙说:“不用了,伯母,你做的饺子我都很爱吃。”我过去从背后搂着他,调侃道:“美籍华人费先森,不说别的,我们中华民族的趋炎附势,曲意逢迎,您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啊!”我爸大笑,对费先生说:“我女儿别的本领没有,就是嘴上不饶人,你能选择她一起生活,还是很有魄力的。”   饭后,小张来接费先生回去,临走前,他很讨巧的我妈说:“伯母,在您和伯父回去以前,咱们一起去近郊逛逛,市中心空气不好,咱们出去改善一天,好吗?”“好啊,我也想去玩玩,等回到天津,你伯父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了。”我妈这态度,变得比翻书还快,从吃饭时就惦记着费先生是否吃好。我推着费先生出去,跟他说:“差不多就得了,您这戏有点儿过,我都看不下去了。咱们来日方长,你的热情还是留着慢慢消耗吧!”“舒然,我没想到伯父、伯母会做这样的决定,这太难了,假如是我们的女儿,我是抵死不会同意的。”他说得很随意,我却来了精神,冲到他面前:“我们的女儿?嚯,人家还是小姑娘呢,刚同意求婚,你不要这个样子啦,我很害羞啦。”“哦,好吧,那不提了。”他挥挥手。“嘿,没门,下周我爸妈回津,这事儿马上提上日程!” ☆、第 50 章   一周后,我送爸妈去北京南站,路上妈妈叮嘱我,既然已经决定和费先生在一起,就要做好自我牺牲的准备?就如同费先生所说,爸妈能认可我们的选择,是艰难的,是让他们痛心的,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尽量让自己幸福,才能让他们知道当初的成全没有错?   罗沉的婚礼偏要搞得与众不同,他租下一套四合院,不请婚庆公司,自己装饰布置,要在里面开化装舞会?我和妮妮被提前抓去当壮丁,活儿没干多少,先喝了这小子半箱芒果汁?准新娘田静,仿佛打了兴奋剂,跳着脚满场飞?   我和妮妮悠闲的躺在小院里刚支好的休闲椅上,翘着二郎腿,冷眼旁观?罗沉走过来,没轻没重的给我们一人一拳?“哎呦,哎呦,你别打我胳膊啊,这两天被大钻石坠得生疼,可禁不起一点儿打击了?”我举起左手,在罗沉眼前晃,得意洋洋的炫耀?桑妮踹我:“有完没完?我们都知道啦,费达臣向您求婚,戒指价值连城,一幅美好的生活画卷正在您眼前徐徐展开,行了没?再说我就吐了?”“别吐,再恶心也给我忍着,知道我那芒果汁多贵吗?让你喝我已经觉得是糟蹋,再给我吐出来,还不疼死我!”罗沉掐着桑妮的脖子发飙?   我摇头摆尾,趾高气扬,对桑妮说:“怎么样,这算什么大款?算什么闺蜜?我呸,妮妮,你别着急,等我结婚时,直接海南空运芒果,你喝一杯我派人给你鲜榨一杯,地道不?”“差不多得了,不理你还来劲,你不就找一残疾美国土豪嘛,不够你得瑟的!”罗沉嗤之以鼻也就算了,竟然还拿费先生的身体情况开玩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站起身刚要发作,桑妮突然大喊:“我怀孕了,我怀孕了!”“什么?是真的吗?”我和罗沉大惊失色,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全然忘记个人恩怨?   桑妮吐一口气,更加舒展的躺好,指着罗沉:“我容易嘛,为了替你叉开话题都使上杀手锏了,连我老公都不知道,你还跟我计较那几杯破果汁?再有,你还敢说这个,小心她跟你拼命!”罗沉马上低眉顺眼,又打开一瓶芒果汁递到桑妮手里,说:“姑奶奶,您敞开喝,要是顺口,明天我买两箱给您送家里去?”我冲他挥挥手:“哥哥,那个啥,我也怀孕了,要不你也给我买两箱?”“等着吧,海南芒果大丰收时我亲自过去给你摘,你这少奶奶得喝鲜榨的!”   罗沉接着问妮妮:“你老公怎么还不知道呢?准备关键时刻留一惊喜?还是准备讹他买点儿金银珠宝再跟他邀功?”“我有那么恶俗吗?其实吧,主要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呢,这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桑妮跟老佛爷似的,玉手一指,我赶快识相的把纸巾给递过去?罗沉夺过她手里的饮料瓶,骂她:“长没长心啊,还不想要?大伟要知道还不劈了你?”我也凑着热闹指责她:“别犯浑,你俩快活够了,孩子多无辜啊!”“你们先听我说完再发表意见行吗?我是有理由的,第一吧,这才刚结婚,磨合期还没过,要孩子是不负责任地,第二,我不准备在原来那个破公司干了,跳槽刚有眉目,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第三,我们俩家都在外地,生孩子容易,到时候谁给我们帮忙?雇月嫂嘛,暂时还没那经济实力,别回来委屈了孩子,最后,不能否认的是,老娘我还没玩够呢!”   我接过罗沉手里的半罐芒果汁喝了,坐在桑妮旁边,摸着她的肚子,说:“不谈别的,单是你今天能给我们俩说出一二三四五来,就算你有点儿良心,是真的动脑子为这个孩子考虑了?妮妮,十个月后就有一个肉肉的小宝宝完全属于你了,你还想什么啊?”“你老老实实安胎,有什么困难哥哥帮着你,别整天想那没用的,还有,赶快告诉大伟,期限是我婚礼以前!”罗沉给她下最后通牒?妮妮被我们说得有些动心,自己也开始温柔的摸肚子?   晚上回别墅,我趴在床上想着妮妮的事,没注意到费先生已经进来?他拍我屁屁一下,问道:“在想什么?怎么发呆了?”“嗯,想我英俊帅气,气宇轩昂的罗沉哥哥这周就要结婚了,不禁悲上心头?”我逗他?他指着门外:“出去想,想完了再回来?”“呵呵,不开玩笑了,问你一个特严肃的问题,你说,如果因为种种原因,就选择结束一个小胎儿的生命,嗯,当然也许算不上生命,还只是小胚胎啊,总之这样对不对?”   他先是楞了几秒,随后用力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拉到他眼前,语不成句:“舒然,是真的吗?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我知道未婚先孕在国内是一件不提倡的事,你不要有负担,我们以最快速度结婚,好不好?舒然,求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个这个,你以这么优厚的条件诱惑我,我真是不忍心说这个孩子走错路,现在正在桑妮妮的肚子里养膘呢?”“真的?你确定?不要骗我啊!”他打量着我的肚子,有些疑心?我用力拍着小腹:“费先森,我恨自己不争气啊,要不然就能结婚了,夜长梦多啊,一天不结我就不踏实?”   “那就是桑妮怀孕了?太好了,我很替大伟开心?”“你是替他开心还是伤心,目前仍是未知数呢?”我把桑妮的一二三四五说给费先生听?费先生摇着头:“胡闹?”我直腰坐正,和费先生对视,先给他一个热吻,说:“费先森,小女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要不然,您还是先恕我无罪?”“说吧,你以为不当讲的话,你说得还少?”他拿起身边的手杖,又照着我的屁屁来了一下子?   “我想把咱们网络公司的股份给大伟一部分,嗯,最好超过百分之五十,让他真正当家作主?”还没说完,费先生就要插嘴,即刻被我拦住?“你先听我说,我的原因有三个:一,网络公司虽然是你开创,现在又在我名下,但是就目前来看,大伟付出心血最多,如果不是他的坚持与忠诚,不要说月月盈利,即使勉强维持恐怕也很难;二,我们和桑妮?大伟之间的关系斐然,但现在大伟还算是你公司的职员,今后的交往难逃尴尬,这不好;三,也是促使我下定决心的关键一点……”“你想帮着桑妮下定决心,如果他们生活境遇更好,那么孩子留下的可能性更大?”费先生边说边将我的头发握在手里,反复婆娑着?   我忍不住亲他一口:“太对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爱上你呢!”“从情感上来说,我支持你,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就像你说的,公司能有今天,大伟功不可没?应付房地产公司,我已经力不从心,可以说网络公司基本被我放弃了,就是大伟一直经营维持着它?但是从理智上讲,生意就是生意,友谊就是友谊,百分之五十是很大一笔数目,相当于我们将公司拱手让人,而且,凭我对大伟的了解,他也必定不会接受?”费先生分析得丝丝入扣,很有道理,我承认自己想事情太过简单,特别是费先生断定大伟不会接受这一点,我绝对认可?大伟虽然处事随和,但也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过渡的慷慨有时会成为施舍,恐怕我的好心会变了味道?   我倒在床上,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桑妮肚子里的宝宝,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他好像有桑妮明媚的眼睛,还有大伟宽厚的表情,心里隐隐难受?费先生拉着我的手,安慰我道:“舒然,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好吗?你不要操心,上帝爱每一个生命,会给他们最好的安排,我们祝福就好?”   罗沉婚礼之前,我和桑妮去租化妆舞会的道具,她选的是性感的猫女,给大伟租了一身蜘蛛侠装扮?我毫不犹豫,选了女巫装,黑色大袍子还有一顶几乎将我遮住的尖帽子?桑妮大笑着问我:“你要干嘛?我要是你就选护士服或者小精灵,反正衣服露得越多越好,怎么弄成这样?”“我现在就想当一女巫,法力无边,小手一挥就把费先生脑袋里那个劳什子给去了!”桑妮抱我:“我妹妹不易?”   桑妮给费先生设计的是海盗装,我摆手笑道:“不行不行,他本来眼神就不好使,你还弄一眼罩再给他挡住一只,我岂不是还要给他配只导盲犬嘛?”最后经我和妮妮慎重决定,选了西部牛仔,妮妮说:“我迫不及待了,费达臣要是穿上这个,那不得迷倒一片啊,到时候能不能暂时让我给他当女伴,我实在怕你的造型破坏了人家的美感!”   我送妮妮回家,路上等红灯时伸手摸她的肚子,问:“怎么样,告诉大伟了吗?我可警告你,这是大事,你别自作主张,大伟会怪你一辈子的?”“知道知道,你们烦不烦,老罗这几天总打电话恐吓我,放心吧,我不会意气用事的,再说就算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也需要父母都到场签字才行呢?”   费达臣最近状态又开始退步,我怀疑血色素再次下降了,但他也不肯到医院检查?他的视力时好时坏,坏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几乎不能独自生活?更要命的是,头疼也开始趁虚而入,愈加频繁,每次疼痛来临,他都全身冷汗,快要将我的手捏断?我上班时精神恍惚,总感觉费先生正在家里饱受煎熬,声声唤我,但是给他打电话,却并无异常?   罗沉婚礼前晚,我在房间里熨明天要穿的衣服,他独自在卫生间洗澡?干到一半,觉得心神不宁,到门外喊他,叫了几声都没回应?等我冲进里面,他正趴在浴缸边上,慢慢向水里滑落,整个人没有一点儿意识?我吓得大哭,跳进浴缸里抱着他,给楼下的我,吻着我的额头:“没事没事,别哭,我可能是睡着了,乖,是我不好,别哭了好吗?”   我让Mary在门外等着,然后帮费达臣擦干身体,套上浴袍,这才和Mary一起弄他上床?Mary给他端来热水,我则忙着换下湿透的衣服,偷眼看他,他的脸色微青,口唇发绀,刚才绝不是简单的睡着?等Mary走了,我坐到他旁边,开始给他按摩双腿,对他说:“明天的婚礼我自己去就好,你留下休息,我尽量早一些回来?”“那怎么行,人家还以为咱俩分手了呢!”他表情轻松的逗我?我抚着他刚刚有些进步的下肢肌肉,说:“不行,一整天太累了,而且太乱,我舍不得你去受苦?”“放心吧,没问题,再说我还要给桑妮妮当西部牛仔呢!”我说不过他,但是心乱如麻,总有不好的预感,暗自决定明天早早就带他回来?   不得不佩服罗沉和田静的激情和创意,婚礼非常成功,三十几个人,精心准备,造型各异,情趣盎然?田静和罗沉打扮成扑克牌里的Q和K,一个Queen(王后),一个King(国王),非常搞笑?我们玩得很好,费先生情绪不错,他的扮相更不错,引得好几轮各年龄段女性找他合影留念?   我和桑妮?大伟坐在费先生周围,罗沉端着饮料给我们送来,刚要离开,费先生喊他:“罗先生等一下,我想说件事,希望你也在场?”我顿了一下,在他开口之前抢着说:“我跟罗沉绝对清白,这大喜日子,你不是要砸场子吧?”他乐了,指着自己的腿说:“我有那么傻吗?到时候也跑不掉,谁会这么干?你不要插嘴,我想说别的?”他从我手里拿过我的背包,掏出几张纸?我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的?”   费先生看我一眼没回答,却转头注视着大伟,说:“我让Jassica拟了一份合约,从你签字开始,网络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归你所有,剩下的百分之六十,舒然和我各占百分之三十?”   我们几个没听懂似的愣着,大伟第一个明白过来,急赤白脸的刚要拒绝,费先生冲他摆手:“听我说完好吗?一个公司的股东,往往有两种入股方式,一是出钱,二是出力,以你的贡献和为公司带来的收益,百分之四十不算多,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你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我和舒然其实是一家对不对?你只是相对的最大股东,分红时我们还是要拿走百分之六十,我是商人,不会让自己吃亏?”   我对费先生的崇拜之情就要爆棚,恨不得当众吻他,拿过来合同交给大伟:“快签快签,小心你精明的老板变卦?”大伟拿着合同的手颤个不停,望着费达臣:“费总,你不要这样,我当初只是您的一个小秘书,您怎么能……”“不要讲当初,当初我还是篮球高手呢,现在也可以很平静的接受现实了,所以,不要看当初,要看发展,好吗?”大伟激动的点着头,拿起笔签上名字,双手把合同交给费先生?   我把合同放回包里,对大伟说:“大伟,你今天其实是双喜临门,还有一件事要桑妮跟你宣布?”桑妮还没从刚才的情景里回过味来,经我一提,才如梦初醒,羞涩的对大伟说:“那个啥,我替你儿子恭喜你了,希望你再接再厉,在他出生之前,挣足奶粉钱?”你见没见过一个狂喜的男人?那种由内至外散发的兴奋和喜悦,能够感染任何人?   我今天总算理解了一个成语,叫做皆大欢喜,和田静像伺候奶奶似的,把桑妮搀到屋里歇着?田静向桑妮取经,怎么能顺利有孕,俩人嘻嘻哈哈,说得那叫一个热闹?我陪着她俩闲聊,手机响了,心想平时跟我联系的几大位都在身边呢啊,还有谁能找我?屏幕上是大伟的名字,我接听后还没说话,就听他在那面喊:“舒然,你在哪呢,费总不舒服,快过来!”   我瞬间魂飞魄散,拉开门跑出去,大伟正举着手机站在院里张望,见我出来,指着旁边的屋子:“费总在里面!”我推开门,费先生的牛仔帽已经摘下来,他仍坐在轮椅上,上半身倚着光秃秃的墙面,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嘴唇紫得厉害?我抓住他的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问他:“怎么了,哪里难受?”“舒然,喘气,很难……”他断断续续的说,用手扯着颈上配合牛仔造型的方巾?我连忙把方巾摘下,又把衬衣扣子解开,再问:“这样好些没有?”“舒然,难受……”他呼吸更加浅快,垂死般唤我?我抚着他的胸口和后背,罗沉跑进来,一下子就把费先生背在身上,一边向门外跑,一边对我说:“快走,大伟开着车在门外呢,马上去医院?”    ☆、第 51 章   庆幸的是,罗沉租的四合院距离市区并不远,我们很快把费达臣送到医院。这一路上,他费力的呼吸和一声声念出的-舒然,难受,砸在我心里,疼得快要了我的命?我向急诊室的医生介绍他的病情,然后在医生的安排下,推着费先生去做头颅核磁?Ken接到电话,以最快速度带着费先生以往的病历资料赶到医院?   费先生的血氧饱和度一度降到百分之七十以下(邦尼注:正常人通常在百分之九十六到百分之百),医生建议立即上呼吸机,让家属做决定?我们哪里敢有意见,只要能不让他这么痛苦,我们一律无条件接受?我回忆起在呼吸科实习时,病床上躺着的一个个做着气管插管,奄奄一息的病人,忍不住流泪,问医生:“需要气管切开吗?”“不需要,他应该属于中枢性呼吸障碍,不是气道阻塞造成的,没必要切开?”我是不是要为这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拍手?我的爱人,正躺在闲人免进的ICU(重症监护病房),既看不到他的脸,也触不到他的手,孤零零一个人,他该有多么恐惧和无助?   半小时后,因为病情复杂,又是外国友人,医院的几位专家从家里赶来为他会诊?我们焦急的在门外等着,Ken搂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我对罗沉说:“你先回去,已经够对不起你的了,快回去当新郎吧!”他瞪我一眼:“你别管这么多了,不用替别人操心,喝水吗?我去买?”他转身走了,我泪眼婆娑的看着Ken,Ken擦擦我脸上的眼泪,说:“放心,我知道Tony不会有事的,他舍不得你,他多爱你啊!”这几句话让我更加难过,扑在他怀里大哭?   正哭着,医生出来喊家属进办公室交待病情,我踌躇着不敢进,Ken攥攥我的手,和大伟一起陪着我去听结果?办公室里坐着五个医生,三个已经白发苍苍,还未开口,就不经意的摇头?我几乎站不住,半靠着Ken?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医生,拿着费先生的头颅核磁走过来,问我们:“谁是病人家属?”“您说吧,我们都是?”Ken回答他?医生有些不耐烦的瞥我们一眼:“我说的是近亲属,有吗?”我小声说:“我是他的爱人,可以为他做主?”   他把核磁放在读片灯前,我看后一身冷汗,虽然具体情况读不懂,至少,我知道脑中线已经偏了,这是很不好的情况?医生拿着手里的笔,在片子上指指点点,给我们讲:“病人颅内肿瘤造成的压迫,使脑脊液循环障碍,已经出现积水,量不小,这不是一天半天造成的?现在他最主要的问题是呼吸中枢被压,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必须手术做引流,否则性命堪忧?我看之前的资料,曾经在美国做过手术,我承认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不反对回去做手术,但是建议选择直升飞机转院,否认还不如留下?你们家属好好商量吧!”   “那么现在怎么办?他很危险是吗?”我哭着问医生?他点点头:“手术之前只能用脱水药维持,看看能否缓解症状,不过这只是扬汤止沸,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你们还是尽快考虑手术的事吧!至于是否危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再来医院。”   护士出来叫我的名字,我听到了,但是坐着没动,护士又喊一遍,Ken拍拍我的肩,善解人意的说:“其实你不陪着Tony,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要不然……”“不要,不要,我想陪着他度过最艰难的人生时刻,这对我们都很重要,我没有改变主意,只是,想和孩子再待一会儿。”我抚着肚子流泪。护士四下扫了一眼,见没有这个“舒然”,拿起另一本病历,刚要读名字,我蓦地站起身,冲着她招招手,说:“舒然在这儿,可以进去吗?”白衣天使厌烦的瞪我一眼,不和气的说:“坐这么近还听不见啊?进来吧!”走到手术室门口,我回头看了Ken一眼,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容惋惜的摇头。   整个过程有半小时吗?我不知道。从我进入手术室那一刻,时间就静止了,侧脸看着一满袋白色液体,缓缓从手背上的静脉中进到体内。这是一种麻醉镇静剂,有了它,你的人流就升级叫做无痛人流了。痛与不痛,我不在乎,甚至于,我想要有痛的更好,选择放弃了孩子,难道还不应该让你狠狠的痛那么一下子吗?但是,我真的不能清醒的等着这个过程结束,费先生,你与孩子只有三个楼层相隔,可是一转眼,就要变成永生永世,请你理解我,请你原谅我……   有个人一直在用力拍我的脸,我的潜意识里,认为是费先生,是他对我的埋怨和谴责,埋怨我的独断,谴责我的鲁莽。睁开眼,太好了,不是他,是麻醉医生,嘴里一直喊着让我醒醒,我努力坐起来,拉住她的手:“大夫,大夫……”她抽回胳膊,嘴里嘟囔着:“没事,挺顺利的,出去吧,小王,叫下一个病人。”我慢慢下床,看见手术医生正在病历本上写字,她叫我过去,把本子递给我。我没有接,眼泪滴滴落在上面,墨水晕开一片,对医生说:“这个我不要了,大夫,您能不能告诉我,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现在能看出来吗?”见我态度恳切,她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戴上口罩,压低声音说:“女孩可能性大,姑娘,以后注意点儿,这种手术尽量避免。”我泪流满面,冲她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本来我想潇洒的出来,但看来真的不是前一个女孩故意装娇弱,同她一样,我也抱着肚子向外走。Ken大步过来,把我搂进怀里,擦着我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好姑娘,都过去了,什么都别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好吗?”“Ken,你刚才签的是中文名还是英文?”“这重要吗?”他不解的问。我流着眼泪对他笑:“Ken,原来她是个女孩,如果你签的是中文名字,那么医生大概以为她姓林,这样挺好,姓费的话,人家也许会觉得好笑呢。”“什么都不要想了,舒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都过去了好吗?”   桑妮给我熬了鱼汤,我躺在床上,接过她手中的碗,喝个干净。“大姐,人家坐月子才喝这个催奶的,你就不能别弄这么伤我心的东西?”我把空碗在桑妮眼前晃晃。桑妮低着头抹眼泪,问我:”亏你还笑得出来啊?然然,心里难受吧?算了算了,哪个女人一生当中还没做过流产的,咱们就当人生体验了。”“这种人生体验,还是不要为好。妮妮,大伟回家你就说我感冒了,今天的事,永远不要提及,好吗?”“好好好,你睡吧,咱们全都忘了!”她帮我把枕头放好,我躺下去,看着桑妮关门,然后钻进被子里无声哭泣。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为被我抛弃的孩子哭,睡醒以后,就像桑妮说的,全都忘了,全忘了。   早上的阳光很好,我躺着欣赏它们洒满床,照到我身上。桑妮正在外面看电视剧,名字是《家有儿女》,她的心思现在完全在胎教当中,以前最喜欢吓死人的恐怖片和哭死人的悲情片,而目前绝对是非动画片和儿童剧不看。“桑妮妮,桑妮妮,给我做的什么早餐,还不端上来?”我能使唤她的机会不多,既然有就要好好把握。不一会儿,就见她端着一碗小米粥出现,弯着腰双手把粥举高到我眼前,说道:“祖宗,你看看这个有食欲不?不行咱马上换别的,不敢委屈了你。”“哈哈,行,算你有良心,还有没有多余的,下午我给费先生也送点儿去!”我一边喝一边问她。“不行,今天不许下床,至少要再休息一天!”她从我手里夺过空碗,摔门走了。   最近欠缺的睡眠,终于在昨天和今天得到了极大的补偿,期间接到Ken的一个问候电话,同时向我汇报费先生状态稳定,叮嘱我在家休息,不许跑出来。签证材料已经由Ken帮我交上去,他说过两天会通知去面签,在这个周末之前,我们就能动身赴美?也许这一次过去,短期不能回来,要打持久战呢,看来这两天要回别墅去收拾我和费先生的行李?哈哈,竟然是去收拾我和费先生的行李,我心里暗喜,这种感觉就仿佛我们是已婚的夫妻,尽管到美国并非探亲或旅游,但是我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在医院里也能住出蜜月套房的味道?   正在床上思维奔逸,手机又响了,又是Ken,看来还是担心我不听话跑去医院,又来电话嘱咐?“干嘛?我今天不会去医院啦,你放心好不好?”不等他唠叨,我直接立下保证?他在电话里喘着粗气,好像刚刚跑完步,声音也很急躁,说道:“舒然,你听完千万冷静,医生早上给我打电话,Tony又出现呼吸衰竭,需要再次插管,我已经赶过来签字了……”手机被扔在地上,我差不多是从床上滚下来的,胡乱穿着衣服?桑妮听到动静,也跑进来,问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要去医院吗?”“是,我要马上过去,妮妮,快去拿车钥匙给我!”我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把头发梳起来,桑妮已经拿好钥匙和背包在门口恭候,我接过东西飞奔下楼?   Ken还是坐在ICU外的轮椅上,一切风平浪静,我开始希望刚才接到的电话是自己臆想出来的?Ken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他的脸色很不好,我意识到费先生一定情况危重紧迫,双腿不由得发软?“医生建议立即手术,脱水药对Tony来说效果并不好,颅内积水量不见减少,呼吸中枢又被压迫了?因为清醒状态下戴着气管插管病人会很痛苦,还不能进食和说话,所以一旦情况恢复就要拔去,但像Tony这样频繁的拔管插管,会严重损伤呼吸道,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医生让咱们立即做决定,去美国或是留下,总之要马上做脑积液引流手术?”   “他现在怎么样?”“还好,插管后情况稳定,医生答应他醒了就让我们进去看看?”Ken拉着我的手,作为抚慰,但我感觉到这只一贯有力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低着头等着心情平复,然后对Ken说:“Ken,你今天就和Doctor Li联系,如果有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就带着费达臣先回去,我自己留在北京等签证,办好后再去找你们,不要为了等我再耽误他的病情?”Ken点头,随即又摇头,说:“西雅图方面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过去,只是,我觉得,没有你在身边,Tony不肯走?”“你做准备好吗?我会说服他的,手术刻不容缓,我们不能再拖?”   在医院里等了将近六个小时,我和Ken轮流到食堂吃饭,我给Mary打了电话,让她帮忙收拾费先生的行李,本来我准备自己享受为他整理的过程,但目前看来,还是留在医院陪他更重要,也更必要?   下午四点钟,护士出来叫我们,费先生已经醒了,我先进去,Ken殿后?和上一次的情形一样,我的费先生,口中的插管,份外刺眼?他看我的眼神让人心疼,是那种揉和着爱与不舍,牵挂与依赖的眼神,如果再与他多对视一秒,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我坐在凳子上,先探身吻他,他很迷恋的闭上眼睛享用,如果没有这碍事的插管,也许他会不顾场合和形象的回吻我?   “你不乖,为什么不好好表现?让他们又给你弄这个,多痛苦,你要加油摆脱它,又不是汽车,加一个排气管干什么?”我碰碰费先生唇边的管子,逗他说?他努力张张嘴,我知道他想说话,却没办法开口?我笑着把他的手贴在脸上,然后又与我的手指交叉,紧紧握住,歪着头轻松的说:“你是不是想说变成汽车更好,就不用总进医院了,哪里坏了的话,跑到修理厂换个零件就OK,是不?”他牵牵嘴角,手指轻轻加力摁在我手上,算作回应?“我警告你,汽车还有单双号限行呢,可见烦恼无处不在,谁也逃不掉,咱们就不要自怨自艾了?”我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继续说:“费先森,我求你件事,你一定要答应,能做到吗?你已经不能保证天天陪在我身边,如果还不答应我的一切请求,那未免太冷酷无情了,绝对不是合格的男朋友?”   他微微颔首,宠爱的看我,让他单独行动,我也难以接受,只是情势所迫,我不能消耗他的生命来满足我的爱情?“今天或者明天,你和Ken先回西雅图,他正在联系,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手术,我随后再去找你们,好不好?”费达臣先以奇怪的眼神看我,突然扬手就要拔出喉中的插管,吓得我从凳子上蹦起来死死抓住他的双腕。因为下肢不能活动,日常生活需要上肢力量,这让他的上臂比普通男人强壮,尽管现在病弱,但情急之下依然有力。   我们僵持着,我喊着他的名字:“费达臣,达臣,你听我说好吗?我知道你想拔掉插管跟我讲话,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要留下等我一起离开,想说手术复杂你担心不能闯过这一关,要我陪在你身边,你还想说,你的时日无多,所以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与我共处,不能忍耐哪怕再短的分开,是不是?”他的双手渐渐放松,绵软的从我掌中滑到身体两侧,脸尽可能侧到另一面,一颗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延出一道水痕,落在枕头上。   我坐回凳子,假装没看到那滴泪,握着他的手,小声的说:“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吗?我不许你胡思乱想,你会活得足够长,因为你答应过我的父母,会让我快乐,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快乐?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最好的是和Ken先走,我在一周之内一定过去找你,一周也是我的最后期限,超过这个时间,我一定略去美国大使馆,直接偷渡;如果你执意不肯,那我只好不等签证,陪你坐救护飞机入境,然后等着FBI(美国联邦调查局)抓住我,遣送回国。为了不给你丢人现眼,我强烈建议你选择前者,好不好?”   半个小时的探视结束,护士来提醒我抓紧离开,我点点头,把他的手掌摊平,覆在我胸前,让他能感觉到心脏的快速跳动,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忽然捏捏我的脸,尽可能露出笑意。 ☆、第 54 章   Ken还在楼道里讲电话,我听出对方大概是Doctor Li,见我出来,Ken对着手机说:“等一下。”然后问我:“怎么样?Tony同意吗?”我冲他比划一个“OK”的手势,他松了一口气,立即跟对方讲:“Tony认可了,那么你们就尽快过来吧!”挂上电话,我们两个并肩下楼,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尽管我对费先生有信心,可这毕竟是一次复杂的开颅手术,危险性不容小觑,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意外,那对于我来说,就不单是自责和懊悔能形容的了。   Ken看出我的心思,停下脚步,双手摁在我的肩头,细声细语的说:“舒然,每一个决定都很艰难,但是,我坚信我们选的是对Tony最好的。Doctor Li今晚就会坐救护飞机从西雅图过来,他们预计明天下午到北京,这家医院的楼顶有救护飞机的临时停机坪,我现在就去协调。舒然,我还是那句话,Tony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失望过,我想他会挺过这一回,咱们相信他好吗?”“Ken,我想你和我一样爱他,求你,我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天,求你替我守护他,不要让他感到孤独和无助,好不好?”我流着眼泪,渐渐蹲在地上,Ken伸手把我捞进怀里,紧紧抱着,在我耳边轻语:“好姑娘,好姑娘……”   大伟是一个不轻易外露感情的男人,从不向我问起费达臣的病情,但他对于费先生的关心和惦念却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因为在ICU每天只有中午和下午各半小时的探视时间,连我和Ken都不够用,大伟三天来都没排上队。但他几乎每一天都要到医院去,自己在楼道内坐一会儿,或是问问医生费先生的情况。   晚饭大伟做了糖醋鱼,这是一道耗时费力的菜,但我和妮妮都很喜欢。吃饭时我问大伟:“明天费达臣转院回西雅图做手术,你知道吗?”“嗯,明天我去接Mary,另外要拿费总的行李,然后和你们在医院会合?”“哦,费先生的气管插管明天如果能拔就好了,至少能说说话,是吧,然然?”桑妮有些同情的看着我?我还没说话,大伟边吃边随意的答:“明天上午就拔,现在比较稳定?”我差点儿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匆忙着咽下去,诧异的问大伟:“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和Ken在医院待了大半天都不如你清楚?”大伟淡淡一笑:“医生说的,我回家前刚去医院问过?”   不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情报,要浪费大伟多长的时间?因为医生每天向家属交待病情是有固定时间的,大伟要在额外时间了解病情,注定要费不少的口舌?他不是那种擅于求情说好话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费先生,肯定不会低声下气换取医生的金口玉言?我真诚的拉拉大伟的手,对他说:“大伟,谢谢你哦,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你取向改变,我一定主动退出,成全你和费达臣,真的,我没有你对他那么好?”   曾经我是一个这一秒说睡觉,下一秒就失去意识的人,曾经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心事,大脑经常处于空白的人,曾经我是一个想干就干,不懂得考虑和体谅别人的人?但这一切都在认识费先生以后改变,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感谢费先生,这接近两年的爱情,让我彻底的成长,变成一个懂爱,会爱,也愿意无所畏惧,勇敢爱的人?   Ken告诉我,Doctor Li他们昨天,在西雅图时间早上九点钟起飞,预计北京时间今晚八点左右到达?我一早就奔赴医院,尽管不能进病房见到费先生,至少,可以离他近一点儿,这样心里也好过一点儿?去之前给Ken打了电话,让他白天不要到医院来,留在家里倒时差,他笑着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反正去了也没有留给我的探视时间?”“恭喜你,答对了,其实这才是我的根本目的,不想你过来碍手碍脚,占用我的宝贵时间?”   十一点,我在病房开放的刹那就跑进去,失望的是,费先生的插管并没有拔,医生想再观察,等到下午再决定?费先生这一次在睡着,我想要把他叫醒,即使不能说话,给我一个眼神或表情也好?护士过来阻止,把我叫到护理站,厉声批评我:“五床早上刚打了镇静剂睡着,你这个家属怎么回事,他严重睡眠障碍,能睡一次容易嘛,你能不能不要干扰病人治疗?”我向人家道歉,被勒令只能坐在床边陪着,不许跟病人讲话,更不许肢体接触?好吧,只要没被提前赶出去就好,我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不眨眼睛的看着他。   他的睫毛偶尔,会抖一抖,让我以为他马上就会睁开眼睛,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睡得不安稳,身子隔一会儿就不由自主的动一动。我单手托着腮,另一手趁护士不备,伸进费先生的被子里,抓住他的手。也许是感觉到我的触碰,他眼皮波动,似要努力睁眼。我赶紧站起来摸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是我是我,你继续睡好不好?我不走,会陪着你。”他安静下来,下意识把头偏到我这一侧,接着睡。   中午的探视结束,我舍不得走,到护理站哀求护士让我多留一会儿。尽管赌咒发誓不会发出一点声响,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工作,但仍被无情拒绝。没办法,我沮丧的出来,到附近的超市,买了西红柿和鸡蛋。费先生还从没吃过我亲手煮的饭,当然,我的能力有限,本来他就没什么食欲,我不忍心进一步摧残。但我很想在他去美国之前,为他准备一餐。   我生病的时候,妈妈会做西红柿手擀面,无论是发烧还是胃炎,我都不能抗拒它的诱惑。这个我从没做过,不过我会西红柿炒鸡蛋,想想中国的种种菜色很多异曲同工,那么应该难不倒我。我让桑妮揉面,我俩轮番将它擀成薄薄的面片,再由我操刀切成细细的面条。有了桑妮的场内指导,我的手擀面很快大功告成,最后桑妮颇有大将风度的拎起香油瓶,很快,妈妈的味道扑鼻而来。   我俩缩着脖子贪婪的在厨房里嗅着香味,桑妮忍不住盛了一碗,恬不知耻的对我说:“那个啥,然然,我先替费总尝尝咸不咸,病人不能吃口重的。”我扑过去跟她抢,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最后桑妮把我挤在身后,把碗里剩下的全部消灭,嘴里还强词夺理的说:“我是孕妇好不好,你得让着我,我是孕妇哦!”锅里所剩无几,我们不敢再吃,都盛到保温瓶里,饭锅立即刷干净,杜绝一切引诱我们的源头。   我兴高采烈的抱着保温瓶去医院,太好了,费先生的插管已经拔去,而且他正精神很好的半坐着。“不错,风流倜傥,神采飞扬,气质不减当年啊!这头发怎么打理得这么好看?谁弄的?哪一个近水楼台挖我墙角的护士姐姐?速速招来,看我不结果了她!”我和他贴贴脸,然后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水递给他。他笑着喝水,握住我的手,也许和两次插管有关,声音仍是嘶哑:“你说的话,以前只能听前三句,后面就开始离谱,现在嘛,恐怕连一句都很勉强了。”   “我呸,你给我解释解释,我怎么离谱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博学多才,出口成章呢?”我不服气的跟他瞪眼。他把杯子还我,拉着我的手放在胸口,笑着说:“我错了,好不好?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还不如省下力气留着等一下吻你!”“哈哈,费先森,你进步了,一是能够认清形势,及时全身而退,二是敞开心扉,勇于表达内心渴望,我不得不恭喜你越来越让我欲罢不能!”   我从保温瓶里倒出半碗面汤,放在他鼻下,他抽抽鼻子,皱着眉毛问我:“什么?又是你们中国的传世佳饮?”我小心的吹凉,拍着胸脯骄傲的介绍:“这是我的传世佳饮,舒小姐私房菜,西红柿手擀面,在我家传女不传男,费先森你好福气啦!”他顿时来了兴致,又凑近些闻:“是你做的吗?哦,明白了,是红菜汤,对不对?”“呃,尽管我们通常不这么称呼它,但你赐予它的名字仿佛更高级一点儿,我就厚着脸皮接受了吧!”   我扶他坐直,打开边桌,放好碗,又递他筷子?他已经初步判断恐怕食物的味道非他所能承受,喝之前夸张的深呼吸,下定决心般吃了一口?“红菜汤,好吃!”他竟然激动的朝我伸出大拇指,很快就把半碗喝光,然后眼巴巴看着我,问道:“红菜汤还有吗?”起初他说爱喝,我还以为是对我勉为其难的鼓励,这一下,看来是真心喜欢?我犹豫着把剩下的半碗倒给他,有些不确定的说:“是不是要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吃这么多?我怕你消化不良诶,要不然还是悠着点儿吧?”“不要,红菜汤可以的?”他固执的端起碗,不顾我的阻拦,又喝个干净?   我又忐忑又兴奋的坐在旁边看着,拿纸巾擦他沾着汤水的嘴角,他吃完后很满足的倚在床头,看着我收拾残局?“想什么呢?是不是正在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夸我?"“舒然,下一次我吃到红菜汤是什么时候?舒然,可不可以等你拿到签证咱们一起回去?舒然,可不可以不要分开,哪怕很短也不要?我想的就是这些?”他语气感伤,头埋得很低?我坐在他身边,慢慢俯下去,上半身靠在他怀里?“你推迟手术一天,风险就增加一分,我绝不允许你再拖延,费先森,我会以最快速度去找你,乖乖等我好不好?”   为了方便离院前的照顾,医生将费先生转到单人普通病房?大伟已经带着Mary过来,我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黑色V领毛衣,给费先生换下病号服?Ken靠窗坐着,在等Doctor Li着陆后的电话?Mary担忧的拉着我到楼道:“然然,我恨这该死的出入境管理制度,你一定要快些过来,否则Tony不能安心啊?”“Mary,我会的,美国移民局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我微笑着和她拥抱?   七点三十分,Ken总算接到Doctor Li的电话,快步出去接他来病房?离分开的时刻越近,费先生越加心绪不宁,目光游移着追寻我?Doctor Li来了,尽管屋里五个人中,有三个是美国人,但仍没有忽略中国人推崇的寒暄和礼节?一切就绪,大伟抱着费先生坐在轮椅上,我过去挡在轮椅前,清清嗓子,红着脸说:“那个,那个,下面的桥段涉及隐私,就不对外开放跟大家分享了,你们是不是暂时回避一下?”他们大笑起来,一起出门,Ken关门之前探头调笑:“Tony,你大病未愈,应该注意保持体力,半小时够不够?”费先生立即绷着脸回他一句:“如果不是顾及在舒小姐面前的形象,Ken,我现在应该是在对你竖中指的!”   我站在费先生面前,他双手扶在我的腰间,眼睛直直看着我?我低下头,搂着他的脖颈,忘情的吻他,鼻尖彼此抵蹭,喘息声愈加厚重?直到他开始躲闪着向外推我,我才肯停下,我们对视着喘粗气,他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是不是要我再来一次气管插管才成?”他说话还有些不连贯?我笑了,又吻他一次,说:“怎么会,对费先森来说,我呼出的不是二氧化碳,是高纯度的氧气才对?”“是的,尽管这些话不适合当事人自己说出来,但舒小姐说的我认可?”他拉我的手到脸旁,吻了又吻?   我和大伟目送他们走进直通楼顶停机坪的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的瞬间,我抑制不住的大哭?晚上我和大伟都拒绝吃饭,各自闷在房间里,桑妮一个人叫了外卖,吃下大半张披萨?她打着饱嗝分别踢开我们的房门,把我俩从屋里揪到客厅,然后给罗沉打电话,要一起去K歌?   “你们俩给我打起精神,凭什么要为费先生难过,我觉得回美国手术是好事,也许术后他就浴火重生,能跑能跳了也说不定?”“我只能说你乐观的态度完全出于无知,别烦我好不好?”我趴在沙发上独自郁闷,不屑的藐了桑妮一眼?桑妮拽着大伟的衣服,喊道:“你们不要有事就憋着,咱们到KTV里发泄出来行吗?”大伟被她拖住,脱不开身,恳求我:“然然,你陪她去唱歌行吗?我真的不想去?”“不行不行,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当初求婚干什么?既然把我拖下水就要负责到底,必须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桑妮不依不饶,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我见局面快要无法收拾,只好站起来进屋换衣服,对大伟说:“目前阶段咱们对桑妮妮同志只能盲从,还是不要拂她的意为好,小心她赶尽杀绝,把你的下一代扼杀在肚子里?”大伟盯着桑妮的脸,恐惧的问:“不会吧?妮妮,你做准备,咱们十分钟后出发!”桑妮露出阴险的笑容,凑到我耳边,嘿嘿笑道:“那费先生是哪里拂了您老人家的意,你要这么赶尽杀绝的?”“好好,桑妮妮,我祝愿你肚里的孩子在你不近人情的胎教下,成长为一个标准的冷血动物!”“不带你这样伤及无辜的,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   K歌是个漫长而无聊的过程,的日子悠闲舒适,我们很沉溺,也很珍惜。费先生每周要到医院复查一次,结果都很不错,舒小姐倍感欣慰。Ken要回中国处理公务,临行前我们一起吃饭,费先生突然要求一起回去,我俩果断阻挠。一是费先生的定期随诊还要至少一个月才能暂告段落,二是我们深知他急于回国是为了房地产公司的事务,不想他太早投入工作。然而费先生一贯独断专行,他的决定难以撼动,最终还是我们妥协。Ken提议他推迟回国一周,等费先生再完成一次复查,问过医生的意见后,再一起带着就诊病历回去。 ☆、第 57 章   机票订在两天以后,费先生的体检一切正常,这让我们安心不少。走之前,费先生和我再一次去华盛顿大学,他之前曾经说过,如果我在樱花泛滥的季节来这里,会拍出很美的照片。他有一台单反相机,不过从我这外行人的角度分析,也不是什么专业级别的。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不满的对费先生说:“这个怎么看着还不如罗沉那个好呢,肯定是买的便宜货,不带你这样的,我本来长得就一般,全靠摄影设备提升人物质量了。”“不好意思,我很少有时间摄影,这个相机还是Ken淘汰下来丢在我家的,咱们还照吗?”费先生从我手里拿过相机,也没见他调整焦距,迅速就对着我摁下快门。   我暴跳如雷,大怒道:“你的糟糕技术加上简陋设备,再加上我的毫无准备以及你的漫不经心,这照片还能看吗?还能看吗?不行不行,你等我摆pose。”他不仅对我的抗议置之不理,还顽固的连拍下我愤怒的样子,我夺过相机来看,哈哈,虽然确实不美,不过特真实,很生动,我喜欢。   我们在铺满红砖的中央广场徜徉,沿着台阶一路走下去,两边的樱花树洒下花瓣,我围着费先生打转。我们没有刻意到大家公认的景点站好姿势拍照,而是一路走一路照,费先生的镜头中一直有我发自肺腑的各种表情,各种笑容。   草地上,有几个学生散漫而随意的躺着,我递给费先生手杖,然后扶着他站起来,再缓缓坐回草坪?我们两个背靠着背,我向后仰头靠在他的肩膀,因为腿的关系,他单独坐着很吃力,这个样子反而轻松?我提议:“费总,能否赏脸合个影?”“找谁作摄影师呢?你要是想照,自己去找吧!”他扫视周围,等着看我怎样跟人用英语沟通?   我跳起来,直奔不远处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孩子,他随我一起回来,我把相机递他,然后坐回费先生旁边,依偎在他怀里?费先生单手撑地,另一手揽住我的肩?这个临时摄影师果然没让我失望,热情十足,指导着我们变换各种造型,一口气拍了十几张?   我端着相机欣赏,真好,两个有爱璧人,一对美满佳偶?翻看到第五张,我呆住了,在我们身边,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姑娘偶然被框进镜头?绿色的草地上,仿佛前来散步小憩的一家三口,灰色毛衫爸爸,淡粉色长裙妈妈,还有从头到脚被包装得红彤彤的小女儿?如若我们的女儿长大,那么,总有一天,这么美好的场景会真的出现?我心里无声流泪,却不敢表现出来?   费先生看出我的情绪变化,轻声问我:“舒然,什么事?”我把照片拿给他,忍不住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也有这么一个俏皮可爱的女儿,会为她取什么名字?”“Minnie,好不好?”看来他早有准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笑起来:“哪一个米妮?是我的汽车Mini,还是米老鼠的女朋友Minnie啊?”“是我奶奶嫁人以前的名字,小时候家里人对她的爱称,好不好?”“Sorry,我刚才是不是大不敬了?好好,我喜欢,本来我打算给她取名叫招弟的,看看能不能再给咱们招来个儿子呢?”我逗他?   他的眼睛一下子从相机上移开,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你怎么知道第一个是女孩的?也许是双胞胎呢!”“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亲口问……”费先生还愣愣的等着听我的下半句,没想却被我生生咽回去?“问什么?”他见我不往下说,追着问?我吓坏了,呜咽着搪塞:“我,亲口,问过,算命大师了,说你命中注定吧,头胎是丫头?”“太好了,我更喜欢女儿,不过她要长得像你才可以?”他亲亲我的手背?我的嗓子一时又酸又涩,急急抿住嘴巴,压下悲伤?   我们的航班大约在北京时间早上八点半到达,费先生在飞机上睡不着,一直在读邮箱里的工作汇报?Ken也抱着笔记本电脑,我一没公务缠身,二没数码设备,只能闭目养神?恍恍惚惚的睡了两个小时,费先生竟然还在盯着电脑屏幕,我从靠窗的里座钻出来,站到费先生通道一侧,拉下盖在他腿上的毯子,开始按摩?   “怎么不睡了?这里不方便,你坐着休息就好,我没关系?”他摘下眼镜,想抱我起来?我歪头看看电脑,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快点儿关上电脑,闭上眼睛,十秒钟之内不执行,别怪我喊非礼?”他大笑着说不要,听话的合上笔记本?   Ken回过头来,送我来一个飞吻,勾着手指坏笑:“给费总服务完再帮林总按按,别忘了,我才是NASK的正牌老总,你要学会把握机会?”“林仁川先生,你想提前下飞机是吗?”费先生闭著眼睛,掷地有声的说?我得意的在Ken面前鼓掌:“林总,重色轻友是人类之共性,这一点,你是万万不可忘记?”   Ken推着行李车先去办入境手续,我推着费先生远远跟着,背后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头一看,天啊,正是最近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的Angler董?“舒然,你这是刚回国吗?”她心不在焉的问我,视线却没离开过费达臣?我不敢怠慢,站定跟她打招呼:“主任好!我明天一定回公司报到,以后绝对不给您找麻烦?那个,您要出差吗?我帮您提行李吧?”“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我这周休假,下周正式上班,舒然,你明天先调整状态吧,不用急着回来?”   这是在对我说话吗?简直不敢相信,Angler董什么时候对我如此宽容过?“舒然,这位是……”刚才太紧张了,忘记为他们作介绍,Angler董一问,我才反应过来?“主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费达臣。”我又低头在费先生耳边说:“这是我们组主任Angler董。”“董小姐您好,舒然一直承蒙您的照顾,非常感谢。”费先生的谦虚态度和绅士作风一向无往不胜,Angler董脸上挂着我从没见过的甜美微笑,弯下腰回答:“费先生,您太客气了,舒然是NASK非常合格的员工,为我帮忙不少。”   我不知不觉中成了合格员工啦,感谢费先生的魅力。Ken见我们迟迟没有跟上,返回来找,恰好和Angler董碰面。“林总,您也刚刚回来?”Angler董应该也意识到我们是一起的,只是不好意思说破。Ken仿佛没有觉得不妥,表情坦然:“哦,Angler,你是从今天开始休假吗?对了,舒然介绍过了吗?我的朋友,房地产公司的费总。”“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觉得费先生面熟。”Angler董恍然大悟,看费先生的眼神更加异样。   当天晚上我接到Angler董从遥远韩国打来的电话,更加让我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向我道歉?“舒然,原谅我之前一直把你当作攀附林总的那种寄生虫女孩,我还以为你频繁的请假,是有恃无恐的懒惰,今天见到费总才大概猜到其中缘由?我想你其实是因为费总,才选择从工作中抽出更多时间和精力,我为我的误解向你说句对不起?”   “主任,不是啦,我男朋友很OK,我们在一起都是他照顾我更多一些,确实是我特别懒,所以您不用自责的,不过你这样体贴下属,是对我今后工作的极大鞭策啊,哈哈,主任,以后我会努力的?”我第一次觉得跟Angler董的对话这样轻松,其实她虽严肃苛刻,但内心却是善良亲切的?      刚挂上电话,费先生就划着轮椅进来,我冲他摇摇手机,骄傲的说:“看我们领导多关心我,刚把我表扬一顿,费总,我这样优秀的员工在天天你身边晃悠,也不见你求贤若渴的来挖墙脚?”“怎么?她问你为什么会找一个残疾人做男朋友吗?”费先生苦笑一下,看着双腿?我从背后趴在他身上,嗲声说:“她是问来着,我回答她我男朋友一向与众不同,不爱瞧咱们俗人的头脸,喜欢看裙下风光,哈哈?”他笑着用头使劲儿撞我颧骨,我疼得大叫一声,彻底跌入他怀里?   我和费先生都开始投入工作,费先生每天早出晚归,完全拿自己当个健康人?不仅不遵守和我约定的每天三小时工作制,而且变本加厉,还经常把未完的工作带回家里?我也不敢再敷衍了事,偶尔还会主动申请加班,别管真假,好歹先让Angler董看到点儿变化,别寒了心?   大伟和桑妮约了晚上来家里吃饭,桑妮的肚子已经隐约显形,更把自己当成宝贝,大伟快要把她宠上天?我一下班就开车奔赴房地产公司找费达臣,虽然已经提前通知他早些回家,但我料定他是不会记得的?他又穿上黑色西装和皮鞋,坐在办公桌后,神清气爽,威风八面的?   我一进屋就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他抬头见是我,一把将我的手摁在桌上,假装气恼:“舒小姐又擅自来捣乱,秘书室是不是也太玩忽职守了?”我推过轮椅,绕到他身后扶他,他拿起身旁的手杖,自己用力站起来?我不敢马虎,赶忙把轮椅转过去,他这才扶着我的肩坐好?   一上车我就脱去他的皮鞋,换上提前备在车里的拖鞋,然后把座椅放低,让他能舒服的躺着?“舒然,这样下去,我会越来越依赖你,怎么办?”我坐回驾驶位,侧身帮他揉揉太阳穴,又拿东西把他的双脚垫高,最后吻他的眉头?“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从小就立志长大要傍一大款,哪怕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也行,只求后半辈子可以游手好闲,衣食无忧,好不容易被我撞上一个,我还不得用尽手段把他拖住了?让你跑了我往哪儿去找这么年轻英俊的大款?”他被我逗乐,合着眼说:“舒然,舒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呢……”   Mary和李阿姨煮了基围虾,还烧了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热菜,看着就饿?桑妮仗着孕妇特权,一点儿不客气,还没正式开饭就举着筷子来回转悠?费先生正和大伟在客厅聊天,我侧耳一听,全是工作上的事,唉,我这辈子最怕工作狂,没想到啊,NASK里赶上Angler董,生活中又弄了个费达臣,真是命苦?   桑妮已经开始剥虾,我也坐不住了,选了个又大又鲜的,剥好后拿到客厅,二话不说塞进费先生嘴里?他皱着眉拿手杖打我一下,待终于咽下去,才开口骂我:“别胡闹?”“嘿,不行,我也得给我老公来一个?”桑妮也冲过来,大伟连连向后躲闪?我抓起桑妮的手,把虾送进我嘴里,还教育她:“你要纠正以往爱占小便宜的心理,给孩子树立良好榜样?”   桑妮听到孩子顿时神气起来,问我们:“看不看宝宝的照片?上周刚刚出炉的?”她说着跑到衣架,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大摇大摆拿到费先生眼前:“费总,您先看,不过看完要记得帮我教训舒然啊!”她指着报告单给费先生讲:“等一下啊,你先猜猜哪个是宝宝,然后我再揭晓答案?”   费先生拿在手里,只一眼笑容就僵在脸上,我升起不祥预感,扑到他身边,凑近一看,天杀的桑妮妮,B超报告单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舒然?桑妮也意识到铸下大错,尖叫一声,绝望的倒在大伟身边,哀求我:“然然,我一着急拿错了,你别恨我啊,那个啥,要不咱们再解释解释?能不能考虑到我是孕妇,打我时下手轻点儿?”   费先生抖抖手里的报告,瞪眼看着我:“舒然,这是什么意思?”“桑红艳,你就不能说是产检时一激动把名字写错了?不能说这是你和前任男友的孽种,为了怕大伟发现才写的舒然?你那些聪明才智呢?”我恨不得把她掐死?大伟还摸不着头脑,也探头去看报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额头上立即蹦出青筋,质问桑妮:“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桑妮?”   我蹲在费先生脚下,想从他手里把报告单拿回来,他只用两个手指捏着,却很牢,拉不出?“达臣,你听我说……”我的声音里明显有了哭腔?他的脸色惨白,而且阴沉得要命,冷冷的问我:“舒然,告诉我,她还在吗?你要说真话,这对我很重要?”“达臣,是这样的……”我开始流泪了?他突然提高音量,吼道:“告诉我她还在吗?”“对不起,达臣,对不起……”   “费总,你别太着急,然然也是为你着想,当时你正病重,留着孩子的话,就没办法照顾你,她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谁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桑妮以为是在为我开脱,哪里知道这对费先生就是火上浇油,还不如说是我不想婚前有孕呢?我踹了大伟一脚:“还不快把你们家姑奶奶带走,想让她继续添乱啊?”大伟牵起桑妮就往外拉,桑妮还要申辩,大伟一气之下把她扛在身上带走?   Mary和李阿姨闻声也围过来,李阿姨听个一知半解,很担心的上下打量我,焦急的说:“然然,这么大的事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女人啊,小产就跟坐月子一样,必须要好好调理,得卧床休息,否则会落病的,阿姨给你熬红枣粥喝吧,好不好?对,明天我就去买只活鸡给你熬汤!”   My God,费先生的眼睛已经瞪圆了,B超报告上的时间正是费先生回美国前后,那时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别说卧床,连坐一会儿都是奢望。费先生无疑是忆起我当时流产后的不管不顾,加上李阿姨这一席吓唬人的话,他不生气才怪。我小声跟Mary说:“Mary,您要是不想让李阿姨把我害死,就赶快让她消失,快快快的!”   费达臣一直瞪着我,那张B超单被他夹在指间,已经有些褶皱。我双腿软软的,坐到费先生身边,讨好的哄他:“要不咱们先吃饭?不想吃?要不这样,咱们抓紧时间上床,我赔你一个好不好?”“所以你知道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所以你问我如果是女儿取一个什么名字,是吗,舒然?”他松垮的倚在沙发上,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第 58 章   费先生没有洗澡就上床了,这绝对是大事不妙的一个信号,他是那种不洗澡就睡不着的人,哪怕是住院期间,只要我在,都会擦完身子再躺下。他一直不肯跟我说话,当然也拒绝吃晚饭,只是闭着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我端出热水,绞好毛巾,撸起费先生的裤腿,刚擦了两下,他摇头,语气消极:“舒然,我累了,让我一个人歇一会儿好吗?”   我只好把东西收回卫生间,洗澡后小心的上床,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我枕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他的腰,向他认错:“达臣,我这次错的离谱是不是?你心里很埋怨我吧?事先没得到你的允许,事后也没及时向你坦白,你肯定特别怪我吧?不过真的与你无关,妮妮都是瞎说的,是我的封建思想在作祟,我不想未婚先孕而已,是怕我父母不能接受才这样决定的,你千万别胡乱自责,行不行?”   他叹口气,不睁眼,不说话。我舔舔嘴唇,继续说:“达臣,那个什么,李阿姨说的都是中国传统迷信,你不要往心里去。再说我当时休息的很好,手术……哦,不是,压根算不上手术,就是那个小操作吧,对我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你也看到了吧,能吃能睡,体力无边,健康得气人。所以啊,你不用担心,你已经把我照顾得特别特别好了。”   我坐起身,拍拍他的脸,他依然没有反应。“亲爱的,你饿不饿?要不然咱们先吃些东西好吗?你权当攒力气教训我了,行不?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赔你一个女儿的,米妮,对吧?还不止呢,记得我说过吧,欠你的东西,我会三倍还给你的,下面就看你争气不争气了,嘿嘿。”我厚着脸皮跟他乱扯。   他的眉毛一直蹙着,眉心的川字型已经好久没皱得这么紧。“舒然,今晚你去客房睡好吗?我很累,想单独待着,对不起。”他抬起手臂搭在额头,样子很脆弱。我猜想他大概又开始头疼,至少是晕晕的不舒服,也不敢继续烦他,匆匆下床。   临走前,我帮他盖被子,再吻他,问:“要不要翻身?”他微微摇头,始终没睁眼看我。我调暗他床头的灯光,悄声下楼。   Mary坐在客厅,一见我下来就招呼我过去,我头晕眼花,疲惫不堪,直接躺在沙发上,对她说:“Mary,这下子费先生不会轻易饶我,我犯了大错,估计在他心里都算得上杀人罪了,而且我怕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我真是太伤他的心了,咱们怎么办呢,他的病情刚有好转,我舍不得他再受罪。”   “然然,老Mary也很不高兴,你在这件事情上怎么能这么唐突。Tony不是不会原谅你,是不会原谅他自己,你和宝宝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现在因为他,你吃了大苦,宝宝丢了性命,他怎么面对自己呢?然然,我理解你当时的做法,不过,这个结果,对于Tony太难以接受了。”Mary把我和自己都说得眼泪汪汪。   我坐在地毯上,抬头向楼上看,那里很平静,谁能知道正有一个男人独自伤心绝望?Mary抱抱我,慈祥的说:“然然,先去睡吧,我上楼去看看Tony。”我点头,听话的回客房,然后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准备着Mary一下楼就冲出去问费先生的情况。   还以为Mary会和他谈很久,谁知道五分钟后就回来了。我推门出去,正和满脸愁容的她撞在一起。“然然,我觉得Tony很反常,他把卧室里的灯关上了,屋里很黑,我喊他几声,他只说要我回去,想一个人待着。”自从视力减弱,费先生在暗处就极度缺乏安全感,除非是我在身边,否则他一定要开着灯才可以。   我被Mary吓得汗毛倒竖,四肢发麻,转身往楼上跑。屋子里漆黑一片,也没什么特殊的声响,我直奔床头柜,扭亮灯,拉出抽屉,幸好,催眠镇静剂完整无缺的在角落里扔着。他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仿佛没有我的存在,未曾打算睁眼看一看。   “达臣,我吓死了,你不要这样,骂我好不好?”我哭起来,把手伸到被子里,他的身上很凉。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手,摸摸我的头发,淡淡的说:“去睡吧,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想自己静一静。”“咱们吃一粒助眠药好吗?”刚才害怕他一激动吞下太多,现在又忧心他睡不着,熬坏了身体。他仍是闭眼摇头:“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   想到费先生正在痛苦,我也难以入睡,挣扎到凌晨三点,还是决定再去看一看。他说不定已经睡着,我不敢再开灯,摸着黑到他床前。他的呼吸声很平稳,我怕这时上床把他吵醒,只好就地坐下,想再观察一会儿,没什么变化再走。大约坐了一刻钟,我起身要下楼,临走前凑过去吻他,费先生的脸上竟是一片冰凉的水迹,浸湿了我的唇。   我慌忙开灯,他躺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动,只是眼角处溢出的泪水源源不断的落入两鬓,下唇被他咬得几乎流出血来,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经历锥心之痛的人才会浮现的。我的心,在瞬间碎成无数片,而且是粉碎粉碎的,捡都捡不起来。   我拿手擦着费先生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我彻底慌了,这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以前,即使与我分手,他都不肯在我面前露出软弱无力的一面,不肯让我见到他的泪水。“达臣,我错了,你不要吓我,求你别这样对自己,我吓死了,真的,我太害怕了,你不要这样……”   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喘了几口大气,然后对我说:“舒然,我刚才看到米妮了,她长得非常像你,眼睛很大,一侧的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和你一模一样,我向她认错,说爸爸很对不起她,可是她没有理我,好快就跑走了。”   “达臣,你别胡思乱想,孩子不会怪你的,是我的问题,如果你知道她的存在,绝对不会让我这么做,都是我不好,你不要这么内疚好不好?”我偎在他怀里放声痛哭,爬到床上紧紧抱着他。他的手冰凉湿冷,顺着我的脸,一路摸过脖颈,直到小腹,骤然停下,反复摩擦着此处。   我双手攥住他,想把他的手拉回胸前,他的力气很大,固执的不肯挪开。我在他耳边轻语:“达臣,米妮会理解我们的,她一定希望爸爸妈妈生活得快乐,所以咱们别让她失望行吗?以后再有孩子,我们好好珍惜,这样才是对米妮最好的回报。达臣,我错了,特别特别错,特别特别让你难过,求你批评我,但是别折磨自己好不好?”   “疼不疼?那个时候疼不疼?”他仍在我的腹部婆娑,好似孩子并没有离开。   我拼命摇头:“无痛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广告里都说了,今天做手术,明天就上班,何况我还在床上赖了两天,让桑妮端茶倒水的伺候着,恢复得很OK,真的没事。再说,人家外国人拿这个都不当回事的,做完当时就打网球去,也就是中国的遗风陋习,不值得提倡,你别瞎紧张好不好?”   “你不疼,我疼,我疼死了,疼得快死了,从来都没这么疼过。我闭上眼就能看到你一个人,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彷徨无助,心里那么苦,舒然,舒然……”   我们就这么在床上躺到天光大亮,费先生还没有起来的意思,昨晚大家都没吃饭,我的肚子没出息的咕噜咕噜叫个不停。“饿不饿?我去把饭给您端到床边,享受一下超五星级待遇好吧?”我用手指点着他的手掌。他表情僵硬的晃晃头:“现在真的没胃口,你先去吃好吗,我过一会儿再吃。”我想到要立即给Ken通风报信,也顾不上纠缠费达臣,拿着手机就下楼跑进厨房。   给Ken打电话的同时,我吃下半碗热水泡米饭,时间尚早,Mary还没起床,李阿姨还未过来上班,我只好勉强填饱肚子。“什么?舒然,你,你再说一遍?这是不是真的?”Ken在我慢条斯理的汇报中爆发,连喊再叫,我半天没敢出音。等到他冷静了,我才接着说:“反正你最好注意言行,小心为妙,让他知道了,你的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My God,舒然,当初我是疯了,是疯了才答应和你去医院的,Tony一定会杀了我的!”   我的托盘里有一碗白米粥,还有一碟爽口的咸菜,费先生摆摆手,把头扭开,说:“舒然,过一会儿再吃行吗?我吃不下。”“白米粥很好消化的,吃进去就跟喝水一样,吃半碗也行,试试好不好?”我从背后抱他起来,他自己不出一点力气,沉得要命。   我用勺子喂他,他刚吃一口,就一下子吐出来,睡衣前襟沾上片片污秽。这勺粥,成了他呕吐的导火索,随即一发不可收拾,淡黄色的胃液伴着他难受的呻*吟汹涌而至。我给他拍背,他突出的肩胛骨随着我的手起伏,整个身子越蜷越紧,在我怀里缩成一团。我恨刚才逼他吃饭的决定,也恨为他放弃宝宝的决定,所有我以为对他更好的选择,到最后却无一例外的伤害了他。   等他躺下时,已经全身被汗水打湿,连维持呼吸的气力都几乎没有,嘴里却不断叫着我的名字:“舒然,舒然,难受……”我拿毛巾帮他清理,他皱着眉,不耐烦的哼着:“舒然,舒然,不要动,让我歇一会儿。”我只好停下,只给他擦擦嘴角,焦心的坐在床边守着。   他的这次呕吐,我认为更多是心理上对食物的排斥,他一直在埋怨自己,在想着该怎样惩罚自己,才会出现这种病态反应。他还是睡不着,喝水都不能耐受,我不敢再冒然强迫他进食,犹豫再三,还是打电话给Ken商量对策。   “要不然还是去医院吧?都一天食水未进了,这样下去我怕Tony坚持不住,你先别急,我马上就过去。”Ken也担心影响到费先生的恢复,半小时之后就驱车赶到?我的手一直放在费先生的胃部,但愿掌心的温度能让他舒服一点儿?   Ken一来就劝费达臣到医院输液治疗,至少要补足热量,但费先生态度坚决,起初还小声说不要,再以后就基本不理我们?“Tony,这样真的不行,或者咱们请医生出诊,到家里来输液好不好?舒然,你跟Tony讲讲脱水的危险啊,你这医学院是怎么念的?”   我反击Ken:“他现在需要的是心理医生好不好?”Ken坐在沙发上沉思,我知他心里也是认可我所说的话,只是同我一样无能为力?我走到Ken身边,尽量压低声音,说:“要不然你先到他上次治疗的医院去问问医生意见?他们毕竟比较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取些营养液回来,我倒是可以给他输的?”   “什么?还去那家医院?上次陪你手术我心理阴影还没消失呢,不行不行,我是绝对不能再去那里受刺激了!”Ken话音未落,就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语,一脸崩溃的转头看费先生的反应?费达臣本来就处于敏感期,尽管Ken说得无意,但怎奈这话份量十足,还是顺利的击穿费先生的耳膜?   我耸耸肩,冷笑道:“林总,自作孽不可活,费先生只是腿脚不太方便,听力还是很发达的,事已至此,我只能对你表示遗憾和同情了?”费先生的眼神,从Ken身上,落到我的脸上,既愤怒又迷惑,双手撑床,想要坐起身?我过去坐在他背后,他靠在我身上,瞪着Ken。   “舒然,你,你,你赶快承认肚子里已经又有了一个孩子行吗?快点儿,快点儿,现在转移他注意力还来得及。”Ken不住的冲我挤眉弄眼。   我叹气,很同情的对他说:“你要是让我撒谎,至少说个靠谱的,看在你帮我的份儿上,我硬着头皮也就承认了。说什么又怀孕了,哥,若干个月以后,你让我往哪儿弄一个活生生的宝宝还给他?再说,还要找和他有类似优良DNA的,你要难为死我啊!我要不还是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你吧,这一次,咱俩干脆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Ken顾不上讨伐我的无情,完全慌了手脚,磕磕绊绊的妄图解释:“Tony,这件事情,我没及时跟你商量是有原因的,当时,你正在楼上的ICU里躺着,实在不适合知道这件事……”   “什么?孩子离开当天我就在医院?”费先生更加生气,脸色铁青。   “不是,Tony,我当时以为就是简单服药就OK,真的事先不知道还会让舒然这么难受,要不然说什么……”   “你不是说没有感觉吗?怎么可以骗我?”费先生没听他说完,就转头跟我发火。   我快发疯,对Ken吼道:“你能不能打开窗子直接跳下去?我觉得认错的话还是这种方式效果更好,你再说下去,我怕我先对你痛下杀手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我签字时你还说baby姓林的话比较好听,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Ken也不含糊,精神抖擞,反唇相讥,谁知又戳中费先生神经。   费先生从我身上弹起来,怒视Ken:“你还要我的baby姓林吗?”   “啊,啊,啊,Tony,My God,我真的可以直接从窗子跳下去了!”Ken双手抱头,仰天长啸,随后面容扭曲着坐到费先生对面,委屈又可怜的说:“Tony,我承认错了,愿意接受你的惩罚,但是,在你决定怎么惩罚我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Tony,记得我们中学时,你偷开uncle的汽车,被他发现,是不是我替你顶下?还有,嗯,高中时,你割草坪把aunt晒在院子里的衣服卷进割草机,是不是我主动承担责任?还有……”   我实在忍不住了,不顾气氛尴尬,抱着肚子大笑:“Ken,我真替你的记忆存储空间悲哀,全被你用来留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咱们别说了好不好?我看你的Tony也不像念及旧情的人,你还是坦坦荡荡的直面自己的错误好吧?”   “OK,Tony,不说了,你动手吧。”Ken就像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蔫头耷脑的等着费先生宣判。   我扶着费先生倚在靠枕上,给他端来一杯水,他碰碰杯壁,发现是热的,挥挥手:“要凉的。”   “能喝凉的吗?还是不要吧?”   “凉的!”费达臣又强调一遍。我去饮水机装冰块,Ken在后面补充:“也给我一杯,最好全是冰的!”   我把水给他们,然后蹲在床上给费先生捏腿,又敲又捶,最后把他的手拉进怀里,柔柔的说:“要不咱们这回就别跟林仁川计较了?你看,他吧,也决定不和Jassica要自己的孩子了,这辈子只能当继父,是不是够惨的了?还有,在手术志愿书上签字确实是我求他的,他本来死活不同意,我逼着他才勉强帮我的……”   “Ken,好好经营NASK,以后你的财产分一半出来,给我的宝宝,还有,从此刻起,舒然向你提出的任何请求,没有我的允许,一概拒绝。”   “完啦?Tony,不用你说,以后舒然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了,至于财产问题,虽然心疼和不甘心,为了生命安全,我咬牙接受吧。My God,怎么做好人最后这种结果?”Ken幽怨的与我对视。   我冲费先生竖起大拇指:“费先森,你在麻省的经济学没有白念,我太爱你了!”    ☆、第 59 章   Ken走后,我躺在费先生身边,懒懒的不想动。费先生也不开口,默默的陪着我。“费先森,你就这么原谅我啦?你看,我也没有Ken的经济实力,不能以钱抵错,现在吧,还心安理得花着你的钱,而且吧,我发现每一次我自以为是对你好的决定,最后都以惹你生气和伤心告终,反正我已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你还喜欢我吧?没改变主意吧?我再次警告你,不喜欢也得忍着,始乱终弃者一律拉出去斩了。”我揪起他的耳朵,义正词严。   他双臂用力拥住我:“舒然,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决定总是让我难过?那是因为你的决定永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你一心为我着想,半点不曾考虑自己,你要付出,而且只要付出。你的朋友桑妮妮,怀孕之后被密不漏风的保护着,宠爱着,可是我的舒然呢,怀孕之后却不敢与爱人分享幸福,她怕生病的爱人受冷落,怕不能继续陪伴和照顾,怕不能带给孩子稳定的生活,于是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   “不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你不要难受,我已经觉得特美特美的呢。我爱宝宝,是因为她融合着我们俩的血脉,是因为她的爸爸是费达臣,如果你不在,那我和宝宝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妮妮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大伟就在他的身边,费先森,你要懂得,陪伴比给予更加重要。”   他用手指勾勒我的眉毛和眼角,像擦拭珍品一样拂过我的脸,温柔的说:“我心疼,舒然,我心疼。求求你以后所有的决定要先得到我的允许,我不怕疼痛,不怕失明,也不怕死亡,但我怕你让自己受伤,让自己吃苦。你怎么能有勇气去做这样的手术?一想到你曾经躺在手术台上,我就快疯了,舒然……”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胸前,那里隐隐能感到心脏的跳动,我贴上耳朵,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又好听,真让我着魔。   我掏出埋在他睡衣里的观音玉坠,吻了吻,眨着眼睛问他:“手术台你可是不陌生啊,你看,那是救人的地方,救过你好几次吧?不要听Ken胡说,真的没有感觉。”   “那一样吗?我可以生病,可以做手术,你不行,舒然,答应我,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他急得探起上半身,眉间冒火,冲我嚷道。   我扶他重新躺好,笑嘻嘻的举拳保证:“OK,OK,我向你发誓,一定会健康向上,茁壮成长,争取拉着你的手,一路长命百岁,生生不息下去啦!”   我爬到床边,拿脚扒拉着床下的拖鞋,准备下楼。他抓住我的睡裙,跟我耍赖:“干什么去?不许走,昨晚已经给你放过假了,从现在开始,哪里也不能去。”“您稍安勿躁,小的是给您拿点儿吃食去,我这不还欠您三个小baby呢嘛,得让您养足精神配合我啊!”“哦,快去快回,不要耽误时间,我的利息是很高的,也许过一会儿baby数量就要长了?”   Angler董结束休假,回来后第一天就召集大家开会,全组的临床试验点重新分配,打破资历和年龄的制约,而是公平的按照远近及难易程度均分?我终于从每天跑半个北京的磨难中解脱出来,接到的几家医院距离适中,从此告别恼人的北京郊区一日游?   过惯了苦日子,这一下给点儿甜头还真有些适应不了,以前我的时间都折腾在往返各个医院的路上,中午一般就近买面包或者汉堡解决,现在竟然可以从容回公司,吃上一顿既免费又可口的工作餐,啊,我能不春风满面吗?我能不感谢Angler董的喜人政策吗?   下班后我到车库去取车,刚到半路,接到费先生的电话:“下班没有?我在公司外面等你?”我急忙掉头,连跑带颠往NASK大门口奔?小张和费先生都在车下,小张跟我振臂挥手,唯恐我注意不到他们?   “怎么这么好,还来接我下班,凭我对你的了解,应该在公司奋战到我把你揪回来才对啊!”我的费先生,仍穿着黑色西装,里面是深紫色衬衫,这是我早上帮他熨好的?从第一次见他,我就在幻想,某一天清晨,我叫醒身边熟睡的费先生,他会眯着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吻我,洗澡后会穿上我为他准备在床边的衣服,然后神采奕奕的去上班?   他把我拉到眼前,问我:“以后每天来接你下班好不好?你不要看到桑小姐怀孕心里有落差,我也会把你当成孕妇对待,带你去吃蔬菜粥好不好?”我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我的爱人,表面上冷淡自我,其实却每每是他,能最早看透我的心思,能最深体会我的感触,能最快安抚我的情绪?   我承认,自从手术之后,看到孕妇总会心里隐隐作痛,无法遏制的思念我们的孩子?包括桑妮,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时刻鞭打我的神经,我总在想,如果宝宝还在,那么我的肚子大约也有这么突出了,如果宝宝还在,那么我的爱人大约也会这么兴奋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忍得很辛苦,还是让它落下来?“怀孕怎么能吃蔬菜粥这么简单?不行,我看大伟都给桑妮妮买海参的,高蛋白低脂肪,你得按照这个标准来!”“好,都可以,不要掉眼泪了好吗?否则我还要再多买两只海参给你补,要不然我还是回公司继续挣钱去吧,我们舒小姐的食量可不是桑妮妮能比的!”   幸福接踵而来,还全是突然袭击,我快要晕了?晚上我给桑妮打电话,约她周末一起郊外春游加BBQ,再叫上罗沉他们?自从桑妮拿错B超报告,把我暴露以后,还没敢冒头和我联系,大概被大伟勒令在家反省了?   “你没事啦,然然?哎呦,太好了,太好了,要不是肚里已经有了娃,大伟估计就跟我一拍两散伙了,天天骂我呢?”她见我还有心情约他们度周末,马上如获大赦?不过听到是BBQ,又提出反对意见:“咱换一个行不行?那烟熏火燎的,我们这孕妇们受得了吗?”“不就你一个吗?到时候自己麻溜跑远点儿不就得了,至于吗?”我举着电话翻白眼?“哈哈,田静也有了,两个准妈妈你怎么也得考虑着照顾一下吧?”   唉,刺激一下子变成两个了,我对着电话跟桑妮闹:“周末九点我家门口集合,食材和设备全部你和大伟搞定,胆敢再跟我半句废话,B超事件咱们另行处置,我是概不留情!”“好的,祖宗,小的领旨谢恩,大不了以后孩子熏黑点儿,我忍,谁让咱犯错在先呢?”   我洗澡上床,费先生迟迟没有上来,我只好下去找他,他正在院子里打电话?我在一旁等着,他结束通话才出去推他进屋?“怎么还跑到外面跟人联系?现在还不到需要户外纳凉的天气,费先森,你行迹可疑哦!”“我怕吵到孕妇休息,是在和Ken通话而已?”他笑着随我上楼,在浴室洗澡时竟然传出他哼歌的声音,我听不懂英文歌词,不过,那歌听起来欢乐明快,难不成费先森交了什么桃花运了?   周末大伟和罗沉分别开车过来,我和费先生已在别墅门口恭候多时?罗沉和田静穿了同色系的黄色运动装,大伟和桑妮更夸张的选了花里胡哨的情侣服?费先生早上跟我别扭好久,最终拗不过,还是穿上我给他买的送报小子耐克装?“呀,费总今天这么亲民啊,好帅好帅,拍张照片就能登报纸上给耐克当代言人了,比刘翔好使?”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眼前,看桑妮的表情,就要抱上去啃一口了?   “你又缓过来了是吧?”我及时给她泼冷水?费先生却很配合的对妮妮露出迷人微笑:“谢谢妮妮,你也很美,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孕妇?”我和罗沉立即呕吐,桑妮捂着肚子还是坚持给我我俩一人一脚,真是精神可嘉?   驾车二个多小时以后,我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蓝天?桑妮和田静,把躺椅支在遥远的角落,等着我们把东西烤好后再端去一起吃?我也加入她俩的队伍,双手扶着腰,挺着肚子?罗沉把手里的盘子放好,照着我的额头用力一弹,说:“你跟着起什么哄,别趁机钻空子,快干活去!”   我胡噜着肚子,油腔滑调的说:“人家也是孕妇好不好?我现在是怀孕负十周,哈哈?”罗沉和大伟笑起来,罗沉凑近摸摸我的肚肚,打趣道:“还负十周?没听说过?有那么准吗?就这么确定?”“费总,你快站出来说句话,有些人怀疑你的实力?”我冲费先生招手?费先生微微一笑,慢悠悠的表态:“怎么是负十周这么久?我觉得最多负两周,大家多帮我照顾舒然,她现在和桑小姐,田小姐一样,都是重点保护人群?”“哇噻,费先森,不行了,我太爱你了!”   在与费先生恋爱之前,单是远远看着他,你怎么能想到那样孤高傲慢的一个男人,会在某一天,与我和桑妮,罗沉混在一起,还能乐在其中?我感谢费先生来到我的世界,感谢他这样融入我的生活,感谢他诚心的接受我的朋友?我坐在众人之间,不时抬眼偷观我的费先生,我看不见他的轮椅,也感觉不到他的苍白,我的眼中,只有一个性*感的,英俊的,气度非凡又深情款款的男人,一个心疼我,在意我,把我宠到天上,更搁在心里的男人?      我又开始了周一痛苦,周二挣扎,周三麻木,周四期待,周五疯狂的朝九晚五生活?周四晚上,我跟费先生诉苦:“知不知道你有一份不受时间束缚的工作有多幸运吗?打工妹的日子太难熬了,干脆我也辞职自主创业去吧!”“明天休息一天,放松一下好不好?”他哄我?我无奈的摇头:“算了,躲个一天半天的也没什么作用,我还是规规矩矩上班去吧,好在度过明天就是周五了,哎呀,小人物的命运啊,就是这么悲惨啦!”   一到公司我就做了周密的计划,安排下午要到哪几家医院拜访?刚喘口气费先生就打来电话,我很纳闷,因为一般早上十点他刚到公司,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很少会和我联系,难不成身体不舒服?越想越担心,急忙接听?   “怎么了?没事吧?”   “舒然,你现在立即请假好吗?我在公司外面等你,咱们去个地方?”他说得很随意,我的心却怦怦直跳?   拿手机的右手已经有点儿哆嗦了,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就出去,等我!”   他听出我着急,连忙解释:“没有,我很好,你别瞎想,慢慢出来就好?”   我飞奔到Angler董的办公室,正要抬手敲门,她恰好出来,跟我撞个满怀?“主任,我请假,对不起,我能不能请个假?”我气喘吁吁,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她愣了一下,随即宽容的拍拍我:“去吧,不过明天,哦,不是,周一补给我请假报告,我再让会计核算到你的薪水里?”“好,谢谢您,谢谢您?”我一边后退一边给她鞠躬,转身就跑了?   费先生的车子就停在公司外,小张见我出来,拉开后排车门,我二话不说钻进去?费先生安然无恙的坐着,我一落座,立即把我搂在怀里?“你真的没事吧?吓死我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搞突然袭击?”我双拳在他胸前乱砸?他吻着我的额头道歉:“我错了,因为一贯的糟糕表现,让舒小姐每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哈哈,在我这个文学女青年的影响下,你的词汇水平在质和量方面都有了长足飞跃?”   小张也不说话,闷着头开车狂飙?“这是去哪里?你不会公司倒闭,要把我卖了抵债吧?”“嗯,放心,这个不会,市场需求为零?”“你,你……”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把矛头转向小张,把头从前排两个座椅的缝隙中探过去,问他:“小张,你说,要是把我卖给你,你要不要?”   小张倒吸一口凉气,也不回答,我步步紧逼:“快说,快说,要不要?”费先生从后面拉着我的衣服把我拽回座位,重新揽入怀里:“这辈子你是跑不了了,我看谁敢买舒小姐,谁又能买得起舒小姐?”“那啥,小张同志,五分钟之内别看后视镜,我得来点儿少儿不宜的!”我单膝跪在座椅上,双臂紧紧环着费先生的脖颈,动情的与他吻到一处?   车窗外的风景愈加熟悉,没错,到天津了,正向我家的方向前进?“去我家干什么?难不成对我不满,要物归原主?哎呀,快告诉我回我家干什么?”“伯母包了好吃的饺子,叮嘱我一定把你带回来?”“真的?我妈是不是更年期了,明天就是周末,为什么今天打扰我的正常工作呢?”我百思不解?   小张从后备箱拿出礼物,看来费先生决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我爸我妈都在家,已经做好满桌的菜等我们?我更加摸不清路数,一顿饭吃得心里发慌,总感觉稍后趁我不备,费先生就会扔下我逃走?不过,他倒是兴致很高,陪我爸喝了白酒,连我妈妈夹给他的菜,也暂时忘记洁癖,吃下了?   饭后我帮着妈妈收拾残局,我爸爸戴上老花镜,坐在沙发上,指着从卧室里拿出的户口本跟费先生窃窃私语?我偷偷溜到他们背后,我爸老眼昏花,没注意到,还说个不停:“小费,然然如果有做错的地方,你一定多宽容,不要跟她计较,你来告诉伯父,让伯父批评她?我和然然妈妈只有这一个女儿,难免溺爱纵容,以后她耍脾气,你就怪伯父伯母,是我们的问题,不要跟然然生气?”   “伯父,谢谢您和伯母能这么信任我,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舒然,会继续宠她……”没等费先生说完,我就跳起来,喊道:“爸爸,什么意思?户口本?达臣,你真的要和我结婚了吗?”费先生转头看见我,与我爸对视一下,微笑着说:“Jassica告诉我,和外国华侨登记结婚的话,要到本国公民一方所在的城市,舒然,我咨询过,那里周末休息,咱们只能在工作日回来?”   我手上还戴着沾满泡沫的橡胶手套,但那也顾不上了,先去亲了费先生,然后爸爸、妈妈依次都不放过,每人脸上都留下我清晰的口水印?费先生掏出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他的护照和在华居留证,还有我俩工作单位开具的结婚介绍信?这个倒方便,两家公司都尽在他掌握,介绍信自是手到擒来?“Jassica告诉你的相关流程?你怎么这么绷得住,暗地里张罗好几天了吧?怎么都不跟我渗透渗透啊,哎呀,太没心理准备啦,太幸福啦,什么时候出发去民政局?现在就走吧,我怕人太多轮不上咱们?”   我妈给我摘下手套,佯装愠色,骂我:“这是谁家的姑娘,太不端庄了,这么着急出嫁吗?你的父母虐待你啦?”“不是,不是,嘿嘿,我这不是急着给你们二老把半个富豪儿子骗到手嘛。”我递给费先生手杖,看他坐进轮椅,然后从容蹲下给他换皮鞋。费先生慌张阻拦:“舒然,不要,不要。”我知道他是在我父母面前,不好意思让我照顾他,但谁又介意,我系着鞋带,抬头看看我爸妈,对费先生说:“我会给你穿一辈子鞋,就像你会疼我一辈子一样,我乐意,特别乐意。” ☆、第 60 章   从我家到民政局不远,我全程心潮澎湃,窝在费先生怀里不肯动。“怎么想到和我登记结婚啦?别怪我没提醒你哦,一旦办理手续,你就彻底跑不掉了。我们中国有个组织叫妇联,专门保护妇女权益,结婚后你要是敢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什么的,我们妇联大妈准保给你抓回来游街示众,乱棍打晕。”   “舒然,我说过会把你当作孕妇好好疼爱的吧?我可以给你最丰厚的物质条件,可以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你,可以帮你安排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和医生,但这些都不是我最想做的,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让你这个孕妇快一点嫁给我,一刻也不愿等,我要你马上成为我的妻子,我想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名字叫舒然的太太,是我一生挚爱。”   我感动了,我沉醉了,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眷恋,让我在最好的时间遇到最正确的人。“小张,对不起,你还是禁止看后视镜五分钟,你的老板太可爱了,我得抓紧赶在其成为已婚男人之前,好好跟他近乎近乎,嘿嘿。”   有人说女人一生最美的照片在结婚证上,这话我可不赞成。既不能摆角度又不能做修饰,你这儿还张嘴傻笑呢,摄影师就咔嚓一下拍好了。受益的是那些真正长得好看的人,比如费先生,三百六十度零死角,除非你坏心眼不照他的脸,把镜头对准藏在裤子里苍白消瘦的双腿。当然人家不会那么变态啦,而且为了照顾费先生,还特意把立位像变成坐位。   本以为可以像桑妮和罗沉一样,当天就能捧着火红的小本子回家,睡觉时揣在被窝里,两个人好好偷着乐乐。结果国家有政策,和华侨结婚吧,费劲,还得审查,结婚证在一个月内下发,好吧,只能继续无证同居,让这小子再占几天中国小女孩儿的便宜了。   回京路上我给桑妮和罗沉都打了电话,得瑟程度就不赘述了。本来计划着拿到结婚证回去就把他们拉出来一起吃饭庆祝,但怎奈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于自己公民的呵护之情如此之深,非要调查好了才能把人交出去,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早,费先生还没醒我就悄悄下楼,带着存有我们照片的移动硬盘到一家影楼。我选了我和费先生在华盛顿大学的一张合影,他坐在草坪里,双手随意搁在腿上,我靠在他旁边,微微侧着身子,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洋溢。我让他们把照片放大到四十寸,镶在欧式的金属边框里。   费先生起床后打来电话,我向他报告行踪,他恼火的数落我:“怎么可以单独行动,至少要提前告诉我啊,而且,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拍婚纱照的?”是的,罗沉和桑妮都有成套的婚纱照,男士西装俊朗,女士婚纱宜人,他们把影楼做好的各种造型,各种规格的照片摆得满屋都是?我也很喜欢,如果给我画好妆,也穿上美丽飘逸的白纱,未必会比别的新娘差,但我知道,拍摄过程艰辛漫长,实在非费先生可以忍受?好在我得到的新郎,不需要装扮打理就是大帅哥一个,何必再追求经过精心制作的照片犒劳审美?   “我不想要婚纱照,也不喜欢劳民伤财的婚礼?费先森,我是一个扔在人群里,你瞅十眼都找不到的人,非得拉到眼前好好端详才能发现还有这么一位?上天对我这么好,把你派给我,一个我爱又爱我,我已经拥有最好的待遇,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在电话那一端沉默,半天才开口:“舒然,在我心里,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我每天都在想能给你什么,总觉得给你的爱即使再多也不够?如果之前我还对上帝判给我的病痛愤怒和抱怨,那么在遇到舒小姐以后,我才知道,上帝其实是为了公平,为了让我能坦然接受他的恩赐?舒然,我多么希望在人群里没人能找到你,因为我嫉妒所有想在人群里找你的人?”   “费先森,我真恨你说这段话时人却没在身边,那啥,等我……”影楼里的工作人员,好奇的看着这个女顾客在他们面前流眼泪?一个女员工正在电脑上保存我留给他们要求放大的照片,她一会儿看电脑,一会儿又不确定的抬头看我,终于忍不住问:“小姐,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太帅了?”呵呵,费先生的姿势,看不出仅有的缺陷,照片里只有一个迷倒众生的俊美青年?   我也站在电脑屏幕前欣赏,自恋的对那个女孩说:“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先生,很帅吧?我经常半夜睁眼看他在身边躺着,直接就惊醒了,还以为做梦呢?”“哈哈,来我们这里拍婚纱照吧,可以给你们打个大折扣,不过最好同意把照片给我们留下做宣传?”店里的老板很热情的凑过来拉生意?“不啦,我本来就自信心不足,还是藏起来留着自己偷笑吧,就不造福广大妇女同志了,看的人越多,这不隐患越大嘛?”   一周后取回的照片,被我挂在床头墙面上,我在床上站起蹲下,不断变化高度,每个方位都好看得要命。费先生坐在轮椅上,啼笑皆非的看着我:“你这样有什么意义,我们都认可舒小姐是大美女了,你快下来,不要踩到我的枕头。”   经他提醒,我故意把费先生的枕头搬出来,双脚踏上去,上上下下来回蹦,嘴里也不闲着:“为什么不许踩,偏要踩,我就要治治你的洁癖,啊……”真应了那句话,乐极生悲,我脚下一滑,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费先生大叫一声:“小心!”从轮椅上猛探出身,一时失重,摔到我旁边。我慌忙去确认他的情况,他却顺势躺在地毯上,大笑着把我摁在他的肚子上,嘲笑我:“摔疼了吧?刚要说别踩在枕头上滑下来,谁让你怀疑我的初衷。”   结婚证到手当天,我邀请罗沉和桑妮他们一起来家里,民政局什么都好,唯一让我不满的就是结婚证的规格,大小实在不妥。如果让我来设计,我认为应该一式两份,大的最好三十寸,直接给它挂墙上,小的嘛,弄成名片那样,可以随身携带,随时发放。我把想法说给费先生听,他捧腹大笑,把我抱在怀里:“放心吧,以后自我介绍时我会主动说自己是已婚的。”“那不够,你应该直接说,你都是孩儿他爹了。”“哈哈,好好,记住了。”   一个月后,我们回西雅图做常规复查,Doctor Li全程陪同,我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就祷告一次,反倒费先生比较镇静,一路安慰我:“没关系,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咱们已经得到这么多,还在乎上帝再继续考验我们一次吗?”“达臣,我不在乎考验,也不怕困难,但我不能忍耐你受苦,真的,求你千万加油。”   我看着医生对Doctor Li以及费先生说个不停,间或皱眉和摇头,他们两个人也是一脸凝重,听得非常用心?“怎么样,什么意思?”医生转身刚走,我就满头大汗的拉着Doctor Li问?他跟费先生目光交流一下,然后摘下眼镜,叹了口气:“舒然……”完了,肯定不是好的结果,我的小腿开始抽筋,心脏顶到嗓子眼儿,大脑一片混沌?   “Hi,gey,don't joke like that with her,she will kill you(伙计,别和她开这种玩笑,她一定会杀了你的)?”费先生指指Doctor Li,好心提醒?我更加摸不着头脑,蹲到轮椅前,声音颤抖着问费先生:“到底怎么样?快告诉我,我受不了了,需要咱们留在这里配合他们治疗吗?要不然咱们先不要回国了,等把问题都解决了再走成吗?”   “可怜的姑娘,我把你都变成惊弓之鸟了,没什么事,Doctor Li是逗你的?”费先生笑着想要拉我起来?我向Doctor Li投去疑问的眼神,他点点头:“Tony这次复查情况良好,医生说没有任何颅内水肿的前兆,目前情况稳定?余下的肿瘤,他们建议在没有症状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再动,只要不产生颅内高压,那么就与它和谐共存吧?”   我跳起来先去和Doctor Li拥抱,接着是亲爱的费先生,假若当时周围还有其他人,哪怕陌生人,我也会冲上去再抱一次?Doctor Li交给我一摞厚厚的病历和各种放射资料,叮嘱我带回北京,以备不时之需,我低着头不愿接?“没有人说带着病历Tony就一定会出问题,放心吧,舒然,医生保守估计,Tony近两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再被新的肿瘤困扰?”“God,不是不让你告诉她嘛,她心理承受能力很差,未来两年大概除了祷告不出现新的肿瘤,就干不成别的了?”费先生埋怨的瞪他一眼?   “真的吗?哪个医生说的?他很确定吗?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办?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倘有半点差错,我一定跑来西雅图找他算帐?”我不依不饶的追问?Doctor Li被我逼到角落,大摇其头:“在中国当医生太恐怖了,传达好消息也能把自己送上法庭啊!”“在我生病这个话题上,你千万不要与舒小姐过多交流,她此时往往是没有理智的。”   在西雅图只留了一周,我们就启程回国。费先生的房地产公司,刚刚投资了新的项目,正是需要他的时候,所以他早早就叫秘书预定了机票。在飞机上,他向我道歉:“舒然,对不起,这一次身体是允许的,但又因为工作的事没有好好陪你在西雅图玩一下。怎么办呢,我欠你一个honey moon,以后一定补偿。”   我捏着他的手指把玩,晃着头说:“我还欠你一个baby呢,算啦,咱俩扯平了,honey moon和Baby就都不要计较了,行不?”“不行,马上下飞机,从现在开始,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honey moon立即给你。”他抽出手跟我瞪眼睛。我大笑道:“还给你,还给你,我这身体素质,从小不懈体育锻炼培养出来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等着多生几个baby,骗Ken的产假和生育补助金了。”   桑妮已经大腹便便,周末大伟自己给自己加班,只好由我陪她去常规产检。她称了体重,又测量腹围,最后躺在检查床上,听胎心。这简直太神奇了,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之前,桑妮的宝宝,在我心中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听到后才发觉,原来他真的已经客观存在。我激动得抚摸桑妮的肚子,桑妮很得意的说:“好玩吧?奇妙吧?我告诉你,大伟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都眼泛泪光了,这个对于爸爸来说很特别,会让他们意识到,嘿,我真当爹了!哈哈。”   是的,此时此刻,我太羡慕了,我羡慕桑妮可以让自己的爱人这样激动,这样兴奋,这样有成就感。距离流产手术已经五个多月了,我迟迟没有再次得到上天的眷顾,现在又受到桑妮的刺激,心里十分不好受。桑妮看出我的难过,安慰道:“没事,然然,别着急,宝宝很快就会来的,对了,要不然咱们一会儿顺便跟医生咨询咨询去,外一有什么受孕妙计呢?”“得了,这还有什么妙计,你快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尽管如此,桑妮还是执意把我拉到妇科,还挂了个号,我接过一看,差点儿晕倒——不孕不育科。“你有病啊?人家正常夫妻生活一年以上没怀孕才属于这个病呢,我进去跟人家怎么说啊,不去不去。”“你就问问不行啊?要不是我大着肚子,根本懒得跟你废话,直接说我不孕不育全解决了,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快去,别墨叽!”桑妮怀孕后力量大增,三个手指就把我轻松推进屋。   我红着脸,低着头,哼唧着把情况说给医生听。哪知人家根本见怪不怪,听完后连眼皮都不带动的,语气平平的说:“总的来说你操之过急,放松心情最重要,还有,做过人流是吧?人流术后也有宫颈粘连造成不孕的可能,不过我觉得你不必这么着急,再等等看吧。”我这厢还没答话,桑妮先坐不住了,探身问:“那怎么办,怎么才能知道有没有粘连?您快给我们检查检查啊。”“那需要做子宫输卵管造影,就是通过宫颈口打进造影剂,看看整个生殖系统是不是通畅。”医生大约对这种无知的病人习以为常,很耐心的给我们解释。   我内心开始没来由的恐慌,第一次为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如果我为此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么该怎样跟费先生交待?该怎样跟自己交待?“医生,您帮我预约,我要做这个检查。”我坚定的说。“其实你可以再观察,我也不是特别建议你……”“没关系,医生,您帮我预约吧。”这对我有多么重要,您怎么会知道。   回别墅的路上,我让桑妮对费先生封口保密,她拒不接受,跟我大喊大叫:“什么?不行,不行,上次为了B超的事,大伟差点掐死我,你还让我保密啊?再说,我也得保持在费先生面前的良好形象啊,以后他还能信任我嘛!然然,这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咱就别保密了行吗?我现在这智力水平也不发达,没法保证不顺嘴给你说出去啊!”   “哎呦,我求求你了,自从流产的事,费先生变得特别敏感,你要一跟他提上医院做检查,那肯定直接翻脸,根本不听你解释?妮妮,事关重大,咱俩完全可以等你下次产检时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办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妈呀,然然,难为死我了,我可不敢答应你,只能尽力而为啦?”桑妮哭丧着脸,不情不愿?   等我们到家时,大伟已经接费先生回来,正在客厅里聊天?“大伟,恭喜你,你老婆和即将面世的小宝宝一切正常,准备给我多少钱劳务费?”我嘻嘻哈哈跟大伟开玩笑?大伟大方的挥挥手:“小意思,要不咱涮羊肉去?”“行啊,不知费先生是否赏脸?”我在费先生背后给他揉肩,搂着他的脖子问他?“那要问问我太太的意见,得到她的允许我才能接受舒小姐的邀请?”   我们四个好久没有一起行动,涮肉加啤酒,美食中的经典组合?桑妮和费先生眼巴巴看着我和大伟推杯换盏,我兴致勃勃,又开始跟费先生传教:“费总,你们外国人吧,特假特装,喜欢一个人或两个人偷偷摸摸品红酒,弄那么大一杯子,就倒不丁点儿酒,还能喝上半天,太不过瘾?我们中国人,喝酒喝的就是个气氛,图的是热闹,是吧,大伟?”“你少神气了,等我生完了你怀孕了的时候,看我怎么在你面前显摆的?”桑妮流着口水冲我翻白眼?   费先生吃着我夹给他的清水煮菜,自是索然寡味,听到桑妮这么说,立即和她跳进同一战壕:“没错,你不能只让旁人把你当作孕妇,自己也必须按照孕妇的标准严格要求才行?”“你以为我不想呢,我也巴不得赶快加入这个队伍,等着,下周做完检查咱俩就开始专心闭门造人,哈哈?”俗话说得意容易忘形,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桑妮闻言瘫倒在椅子里,松心的感叹:“解脱了,然然,这次可不怪我,天啊,憋死我了!”   费先生放下筷子,恼火的推开面前餐碟,盯着我的脸看。“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检查而已,中国半数以上妇女都做过的,安全性久经考验,你不要生气啦?”我信口胡说,企图蒙混过关?“是什么检查,把名字告诉我?”“子宫输卵管造影,是吧,然然?”桑妮抱着戴罪立功的心理及时把我出卖了?我在桌下狠狠踩她的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大伟,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你媳妇从我眼前带走!”   一周后,我开车到医院检查,陪伴者不是桑妮妮,副驾驶上正坐着怒目圆睁的费先生。他让秘书查了关于子宫输卵管造影术的资料,打印出来看了整个下午,结果就是,他必须亲自问过医生,得到没有任何痛苦的保证后,才能答应。我苦口婆心跟他解释,人家医生没有义务跟你做保证,而且人家根本不会说这么绝对的话,怎奈他已经习惯于和美国医生的医患交流,死活听不进去我的解释,坚决要和我一起到医院。   我又要感叹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了,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医生,见到费先生后,那态度,那语气,那表情,就跟遇到初恋情人似的。她把整个检查过程用最贴切,最通俗的语言,介绍得明明白白,就差画图外加中英文对照了。我站在旁边,完全是个局外人,医生最后笑容可掬的对费先生说:“您放心,我们会尽可能减少您太太的痛苦。”   我拿着大夫开的化验单去抽血,这是检查前的必须程序,得确认你目前没有妊娠才能做这种有创操作。一个小时后取化验单,费先生在诊室外面等我,我飞步去拿,想早点结束,好让费先生回去休息。走回诊室门口,我才想起来看一眼手里的报告,化验项目是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检测结果是2800U/L。我差点儿当即晕倒,如果脑子里硕果仅存的一点妇产科知识没有错,那这个数值的意义,应该是——已怀孕。   费先生见我双眼发呆,表情木然,以为我正在为稍后的检查紧张,拉着我的手:“舒然,咱们不做了,我不在乎有没有宝宝,上天已经给我所有我想要的,我很满足,真的,反正本来我也不赞成你做这个。”“达臣,那个,如果我记忆力还没怎么减退的话,好像,好像我已经怀孕了。”我羞涩的低着头。他夺过我手里的化验单,迅速划着轮椅进入诊室,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费先生这样失态,他完全忘记风度和涵养,扬着手里的单子,隔着满屋子的求医妇女,冲医生喊:“您帮我看一下化验结果好吗?医生,你先帮我看一下可以吗?”   “哦,看来您太太不用做检查了,2800,嗯,大概已经怀孕30-50天了吧,好好休息吧,从十二周开始定期产检。恭喜您了。”“舒然,舒然……”他穿过人群寻找我的身影,我蹲下来,把头放在他的腿上,他吻我的长发,把我拉进怀里,我能感到他全身都在发抖。“费先森,这一次你真的要给我买深海大海参吃了,对了,还有千年大人参,还有万年大乌龟什么的,好不好?”“买,明天开始咱们住到补品店里去,舒小姐早晚三餐,一顿少了燕窝和鹿茸也不行。”      桑妮足月产下一个女婴,我给宝宝取的小名,叫多多,以纪念她多嘴多舌,多管闲事的老妈。大伟每天对着孩子笑个不停,平均三分钟就要亲小脸蛋儿一次,五分钟就要托起来抱一抱。费先生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问我:“咱们的宝宝是不是也这样可爱?舒然,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了。”“闭嘴,快别念叨了,外一他听说你想见他,一激动早产了怎么办!”   桑妮和大伟为孩子办满月宴,我买了一件宽松的金色长袖连衣裙,为费先生选的是黑色修身休闲西服,配和我同款的暗金色领带。他在卫生间里洗澡,我在卧室摆开阵势,大刀阔斧的熨衣服。“老婆……”我恍惚中听到有人这样喊,还以为忘记关电视,抬头确认,屏幕漆黑。刚要接着干活,又听到喊声:“老婆,老婆,帮我拿睡衣。”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卫生间里的费先生。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唤我,老婆,原来这个词这样亲切好听,原来我真的已经是费达臣的老婆。我拔掉熨斗插座,心花怒放的走进去。费先生坐在水雾缱绻的浴室里,天啊,这个帅哥,是我的丈夫,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费先森,我真的想不到这个词从你嘴里叫出来这样悦耳,早知这样,初次见你时,我就自我介绍说名字叫舒老婆了,哈哈。”“你那时都吓傻了,能记得自己叫舒然就很了不起了。”他紧紧搂着我。我顾不得浴室里闷热的环境,吻他,吻他,再吻他。“费先森,再叫我一次好不好?叫得慢一点,我没听够,要仔细咀嚼享受。”“老婆,老婆,你不要烦,从现在开始,我要一直这样叫下去,不是一千遍,不是一万次,而是一辈子……”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